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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行星-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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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距离渐渐缩短,和海王星之间的通讯延迟时间也随之缩短。但即便这样,薛洺仍旧在没收到江彻任何回复的情况下,接连不断地说了四个小时。
凤凰号众人均目瞪口呆。
奥维德回到房间里睡了一觉,被惊醒的时候发现江彻正好走了进来。
“说完了?”他连忙起身,揉了揉眼睛,“地球现在怎么样了?”
“大变样……跟我以前熟悉的那个地球,几乎完全不一样了。”江彻躺到他身边,把双手压在脑后,“我的家乡肯定也不一样了。全球差不多所有的陆地都被淹过……”
他跟奥维德大致说了薛洺讲的内容。
奥维德躺在他臂弯里,被江彻顺手抱着。
“都不一样了。”江彻心想,马赛不是他的家,可地球也已经全变了样。他终于回到了家,可家已经不像家了。
奥维德察觉到江彻的心情并不太好。
“你说你的家乡在内陆,地形结构应该变化不会很大吧。”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一起去找以前的痕迹。”
江彻心想哪有这样容易呢。
他将奥维德抱在怀里,用了些力气,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表达。
终点就要抵达了,可他发现自己似乎仍旧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经过大半个月的旅行,凤凰号终于看到了太阳系。
悬浮在漆黑深渊之中的明亮恒星,以及环绕着恒星运行的八颗行星,和更多的小型天体。
太阳系像一个完整的、维持着完美平衡的系统,有生命就在这平衡之中无声孕育。
离得近了,可以看到柯伊伯带像一圈散发着柔和星芒的光环,围绕在太阳系周围。
“咦?为什么星带会发光?”皮耶尔惊奇地喊出了声,“太阳的光线没有这样的强度,它们距离太远了。”
“因为我们打开了柯伊伯盾的全部监测系统。”薛洺的声音快活地传来,“全范围系统开启之后,整个柯伊伯带都会发出光芒。”
飞廉立刻给众人翻译,江彻和林尼却都是一愣。
江彻想的是,这欢迎仪式这么厉害,能点亮一整片星带。
林尼却怀着更深的忧虑。经过了这么久的沟通,他们还是不信任凤凰号。
“不是不信任你们啊,林尼舰长。”薛洺的脸凑近了镜头,一时间整个凤凰号的屏幕上都是他的面庞,顿时把刚从走廊走进来的唐墨吓得大叫了一声,“我们虽然开启了柯伊伯盾,但是已经关闭了厄里斯矛。欢迎你们回家探亲,我们不会用接待敌人的方式来接待你们。”
林尼每天在驾驶舱里听他和江彻、飞廉说话,虽然别的内容仍旧听不懂,但“柯伊伯盾”“厄里斯矛”和“林尼舰长”三个名词是能理解的。飞廉很快给他翻译过来,林尼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谢谢。”
设定的第一个太阳系内落点,是海王星的澳大利亚站。
凤凰号终于越过了柯伊伯星带。它像是跨越了某条明亮的河流,跨越了时间与遥远的空间,终于迈进了一扇等候已久的门。
奥维德站在江彻身边,两人的手指缠在一起,紧紧握着。
江彻在发抖,他的心跳剧烈,脉搏跳得凶猛,眼里全是湿润的雾气。他们跨越了柯伊伯带,就等于将身后所有的不安与危险全数隔绝在外。
对啊,回家了。他忽然有了种释然的松快感觉:他回家了。奥维德在他身边,他的伙伴也在他身边,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的瞬间了——他们这样安全,只需要憧憬和希望,根本不必有任何担忧。
逝去的家园已经永远逝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他仍活着,有伙伴,有心爱的人。
再建造一个家,根本不是难事。
海王星仍旧刮着狂烈的飓风。
林尼、皮耶尔和飞廉竭尽全力控制凤凰号,但由于凤凰号身后还有荷马号这个负担,在狂风里不断摇摇摆摆。
“我以为回了太阳系就不需要再操纵舰艇了!”皮耶尔大叫,“我想得太美好了!”
其余人把自己牢牢固定在驾驶舱的墙上,只有宋君行和唐墨一边被固定着,一边青白着一张脸,呕吐不止。
奥维德:“?”
江彻跟他解释:“他俩说到了澳大利亚站肯定有更多好吃的新鲜食物,所以从昨晚开始到今天,一直在不停地消耗凤凰号的库存食物。”
奥维德:“……这不都浪费了吗?”
江彻:“他们不是为了吃饱才吃,只是为了尝味道而已。味道既然都已经尝过了,吐掉也没关系。”
宋君行吐得快虚脱了。他吃得特别多。晃动着手,愤怒地指着江彻,他似乎要斥责什么,但很快又歪了头,又开始新一轮的释放。
江彻笑了笑:“,奥维德,我给你翻译一下。他刚刚是想说,‘谁让你把那些东西都做得这么好吃’。”
等宋君行和唐墨抽搐的胃部和喉咙稍稍回复正常,凤凰号终于也停稳了。
它降落在澳大利亚站的起降场里,起降场位于地下,在凤凰号停稳之后,地上的沉重的舱门缓慢合紧,将风霜全都关在了外头。
“我还没化妆。”唐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突然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脸。
“你也没有化妆品在这里。”皮耶尔提醒她,“吃一些辣椒?把嘴巴辣红了,看上去就像是化妆了。”
唐墨现在一听到“吃”这个字就恶心,连忙胡乱挥手。
整整在清洁舱呆了两个小时,他们才能离开。除了船员之外,凤凰号也在起降场内对外壳进行了彻底的清洗和消毒。这是为了避免澳大利亚站受到外来细菌或者微生物的污染。据薛洺之前的说法,澳大利亚站属于太空基地,由于处于比较特殊的地方,检疫的标准和地球是不一样的。回到地球之后,他们肯定还会接受更加严格的检疫程序。
凤凰号的舱门终于缓慢升了起来。
每个人都很紧张。他们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发型,挺直了腰站着,像是准备接受检阅的稚嫩孩子。
澳大利亚站的起降场非常宽大,站在凤凰号舱门之外的几十个人全都很年轻,他们也一样穿着整齐的制服,尽量一丝不苟,怀着好奇与激动,注视着正从凤凰号上走下来的人。
海王星的引力比凤凰号的要略微大一些,薛洺已经向凤凰号提供了这些信息,飞廉早在十几天就对重力平衡仪的数据作了调整,林尼一步步走下舷梯,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真正的不适来自于他的脑袋。
许多的话拥堵在喉间,他发不出来。他一面紧张,脑袋里另一个不受控制的小人还在窃窃发笑:如果西塞罗在这里,他一定能处理得更好,会说出更漂亮更有力的话。
薛洺先迈出了一步。林尼向他伸出手,但薛洺却一把将林尼抱住,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
“太好了,回来了……”薛洺先哽咽着说了第一句话,“我们盼你们回来,盼了好几百年。”
林尼紧绷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他也反手紧紧抱住了薛洺。薛洺说的什么他听不懂,可此时此刻似乎也完全不需要听懂,从他拥抱自己的力气,和这大半个月来跟他的交流,林尼知道,这是一位直爽且坦率的青年。
“你好。”林尼轻声说。
你好,地球人,我的兄弟。
薛洺倒是听懂了这个词。他终于呃地抽泣了一声,很快又收了起来,擦擦眼睛,打算给林尼介绍自己的同伴。林尼拉住了他:“我先来吧,我这儿人少。”
飞廉站在凤凰号的舱口,他不能离开舰艇。薛洺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像人类的人工智能,他冲飞廉抬手打了个招呼。飞廉的手放在衣兜里,带着几分倨傲和冷淡,回应似的笑了一下。
“这么有性格?”薛洺笑着说,“在通讯里看不太出来。”
“他脸皮薄,怕生。”江彻在一旁解释。
与江彻倒是说过很多话,这个时候最适合作翻译的也肯定是江彻。薛洺很激动,跟皮耶尔握手的时候不住地说:“他多大了?他这么小啊?比我们这儿最年轻的工作人员看起来还小。”
介绍到奥维德的时候,薛洺又是好奇,又是钦佩:“杀死掠夺者首领的人原来长这么好看吗?真人比视像通讯还好看。”
宋君行的名字令薛洺好奇:“你也是地球人?”
“不不不。”听了江彻的翻译,宋君行连连摆手,“我父母起名字的时候太懒,直接翻书翻到的,所以就用了。”
“翻书?”薛洺惊奇极了,“马赛上也有汉字写的书吗?这么念旧呀。”
站在宋君行身边的是唐墨。
她的头发剪得很短,人又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削了,加上狠狠吐了一场,脸色十分苍白,薛洺跟她握手的时候目光带着几分怜悯:“凤凰号伙食不好吧?”
“她吃得很多。”江彻知道唐墨听不懂,于是大胆地说,“虽然是个女孩子,看起来个子挺小,但比我还能吃。”
薛洺顿时大吃一惊,立刻将手抽了回来。
“怎么还有女同志?!”他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头发,“我……我没做好准备。”
第97章 归家(1)
薛洺说的; 是没做好见除了基地女性工作人员之外的女人的准备。
江彻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准备; 但薛洺看起来非常紧张,在吃饭途中还偷偷跑走了一趟; 回来之后坐在江彻身边时; 江彻闻到了他身上古龙水的微弱气味。
“站长见了陌生女人就紧张。”一旁的副站长跟他解释; “喷这个味道的古龙水能让他有种安全感。”
“那见你们时不紧张?”江彻很惊奇。澳大利亚站有三个副站长,其中两位是女性。
副站长笑了:“一开始也紧张; 后来熟悉了就好了。他这人就这样; 没别的毛病了,就读书的时候被欺负过; 有点儿怕。”
唐墨就坐在薛洺对面; 对他刚刚没有发现自己是女性而感到耿耿于怀:“我不好看?你怎么没看出来我是女的?”
薛洺干巴巴笑了两声; 转头打算跟江彻聊天,转移开唐墨的注意力。
“他眼镜今早被风吹掉,摔坏了。”副站长插话说,“起降场的门出了点儿问题; 他亲自爬上去看的。”
江彻顾着给他们几个翻译; 饭都来不及吃了。
“他不是站长吗?站长也需要干这样的活儿?”
“你们要来了; 他紧张,所以要做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副站长非常认真,“别看他这副样子,修理东西可是非常拿手的。”
唐墨将信将疑,一边用怀疑的眼光盯着薛洺,一边小口地喝汤。
他们刚从宇宙环境中脱离; 澳大利亚站的厨师准备的都是好入口、容易消化的东西。本来是以为凤凰号上的人吃的都是不太讲究口味只追求饱腹的太空食品,但听江彻说了水煮鱼、水煮肉、杂锦火锅、烤蛇排等等食物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们怎么搞到这些东西的?”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江彻几乎全程都在不停地说,偶尔宋君行和奥维德掺和一会儿,现场演示一下怎么打格瑞亚工蜂或者翼蛇。
“太好玩了吧……”薛洺喃喃道,“太空旅行原来是这么爽的吗?”
江彻:“换成其他人,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甚至有些得意,因为凤凰号和自己的同伴。
唐墨还在翻来覆去地思考薛洺那句话:“什么叫还有女同志?星际旅行不能有女同志吗?他歧视女同志吗?”
一顿饭终于吃完,散席之后,每个凤凰号船员的手里都塞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识别块。
识别块里装着地球语的教程,放入房间内置的影像放映装置里就可以播放,供人学习。
林尼拉着江彻和薛洺,走到了一旁。
“舰长和我的想法看来是一致的。”薛洺高高兴兴地说,“我们再说说凤凰航行时的事情,江彻刚刚讲到了杀死掠夺者的事情,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吃到掠夺者的肠子?”
“我想谈些别的。”林尼赶快对江彻说。
江彻明白自己只是来充当翻译的,乖乖站在了一边。
林尼把此行的最重要目的告诉了薛洺。
早在凤凰号靠近太阳系的时候,薛洺和他就有过交流。凤凰号一路过来,等于将马赛到地球的航道重新开拓出来了。但其中有一段却是不能使用的——他们途中拐到白鹭空间站的那一段,由于太过靠近亚尔兰斯星域,普通的民用舰和威胁性较大的军事舰如果要通过航道往返地球与马赛,不方便经过那一处。
何况白鹭空间站的启用是机密,不能被发现。
所以在另一层意义上说,航线并未完全确定。他们只是确定了马赛到地球的路线,却还未落实地球回马赛的路径是怎样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薛洺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告诉林尼,“地球总部其实也有这个意思。我们会排出足够的舰队护送凤凰号返回马赛,并且确认从地球到马赛的航线途中是否会有其他风险存在。”
林尼和江彻有些吃惊:总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间似乎太短了。
“不短了,这件事我们想了差不多有五百年。从地球防卫舰队建立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在等待来自马赛的讯息。”薛洺说,“由于完全没有任何回应,也再没有哪怕一艘小型舰艇从远方回来,我们只能认为,这条道路可能已经生变,没有幸存者,所以没有讯息传回。也因为这样,舰队一直没有作出再次探索的决定。大家都怕。五百年前的‘大撤退’和后来的‘大撞击’,对人类来说都是很痛苦、很恐怖的灾难。”
江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想尽办法登上浮士德参加“返乡之旅”,就是因为宣传中说明,这趟旅行可以回到地球。
薛洺也有些吃惊。他已经在澳大利亚站呆了五六年,可从未见过相关的舰艇抵达。
“‘返乡之旅’只是一个噱头。”林尼告诉江彻,“18航线的终点其实不是地球,而是太阳系外围。当时的马赛已经逐步停止对地球的勘探,他们认为意义已经不大了。我猜这也应该和太阳系危机防御系统的建立有一定的关系。防御系统把太阳系保护得太过严密。”
江彻:“……所以只是骗钱的?”
林尼:“返乡之旅才多少钱?这么点儿旅费,你以为真能回到地球,还落地进行时间更久的旅行?不可能的。”
江彻心想,返乡之旅的旅费可不少,尤其对他这种低收入群体来说。
这一段对话他没有给薛洺翻译。马赛人并不热衷于返回地球,尤其在他们认为地球已经没有价值的时候。如果薛洺知道了,江彻直觉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
林尼转向薛洺:“还有另一件事……”
他一口气说了一堆话。
薛洺看着江彻:“舰长是不是提到了……太阳系危机防御系统?”
林尼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失分寸地表达了对防御系统的兴趣。
“掠夺者将会攻击马赛,毁灭性的攻击。”江彻跟薛洺解释,“马赛现在的防卫系统只能保护马赛本身,不能对靠近阿尔法星系的威胁性访客作出警示。”
薛洺点了点头。
他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凤凰号返回地球,为地球和人类带来了许多新的东西。而现在林尼的提议,甚至可能会改变地球和马赛两者的战略格局。
这非常关键,他无法自行决定。
“我会向地球总部报告的。”薛洺说,“等你们的各项生理指标都调节好了,我们立刻返回地球总部。”
此时,在澳大利亚站的起降场里,飞廉正在解除与荷马号的接驳状态。
凤凰号里只有他一个,他站在接驳舱附近,发现这艘舰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了。
他在舰内检测不到属于人类的体温和心跳,也没有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厨房的烟雾报警器也许不会再响起了,培育室里的小番茄与银箔椒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长大。
飞廉突兀地感到了孤单。
他心想,这也是那个麻烦至极的人类感情处理系统带给他的不适感受吗?
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他很难理解,只能用程序来引发和表达。
舰艇之外倒是有不少人在走动忙碌。澳大利亚站的维修人员正在检查荷马号的损坏状况。
“你好?”有人从舱门处探头进来,“接驳解开了吗?我们需要给荷马号内部进行消毒。”
“等等。”飞廉突然想到,他应该跟托尔斯泰说一声。
荷马号的毕罗格环已经停止运作,但能量还剩下极其微少的一点点。
飞廉唤醒了托尔斯泰。
毕罗格环的能量再一次进入肉眼可见的损耗中。
“飞廉,好久不见。”托尔斯泰慢腾腾地说,“回到地球了吗?”
“还没有,我们现在停靠在海王星上。”飞廉飞快地说,“现在准备为荷马号的内部做清理了。”
托尔斯泰沉默了片刻,温和地对他致谢:“谢谢你,飞廉。司令和船员,他们都要离开我了吗?”
“是的,托尔斯泰。”飞廉的感情处理系统在发热,在高速运转,无数种程序纷纷跃出,几乎要让他陷入混乱的状态,“托尔斯泰,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回到了地球,我的毕罗格环会拆卸下来,运回海王星,装在荷马号之上。你会再次醒来的,荷马号也一定能返回地球。”
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不知何时,荷马号的毕罗格环能源已经彻底降为0。
托尔斯泰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沉睡。
飞廉呆呆站在接驳舱附近。
比孤单更强烈的某种情感几乎要击倒他了。
他的系统里有数据正在涌动。
托尔斯泰,夏娃,他那两位最亲密和忠诚的伙伴。
还有在五百年前,就已经彻底离开他身边的其他同伴。
由于久久收不到回应,维修人员钻进了凤凰号的舱门。他没有找到那位少年模样的人工智能,胡乱走了一圈,才终于在驾驶舱里发现飞廉。
少年坐在地上,呆望着驾驶舱的巨大屏幕。
那占据了三面墙壁的屏幕上,有文字正在逐条书写,渐渐充满了所有空白的地方。
那是凤凰号曾经所有船员的名字。
维修人员没有出声呼唤,他知道这个人工智能已经晓得有人进入了船舱,但没有作出应有的反应。
飞廉只是坐在驾驶舱里,坐在迟到了五百多年的寂静里,一个个回忆着所有人的姓名。
地球语不难学,它跟马赛语其实可以说是同源的:基本上都是以英语为基底,在这基础上不断添加衍生词与外来词,重新创造出来的新语言。
在澳大利亚站度过的十几天里,凤凰号的众人基本已经将地球语学得差不多了。唐墨学得最快,她还要在自己那个充满了艺术加工的作品里用地球语来写新的故事。
薛洺对唐墨的兴趣是显而易见的。
澳大利亚站里头没有这么古怪的小姑娘,能跟唐墨搭上话的人也不太多。
当唐墨坦白告诉他,自己之所以搭乘浮士德是为了逃离马赛躲债,薛洺的反应是又惊又喜:“你简直就像古时候的女侠士,劫富济贫那种。”
“……这钱是我自己用的。”唐墨简直不好意思了,“我接济的是自己。”
“那你穷嘛,没办法。”薛洺问她,“钱都花光了?”
“买吃的了。”
薛洺又再次吃惊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唐墨觉得薛洺比她古怪多了。
皮耶尔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薛洺站长怎么不跟我聊天?”他问林尼,“老跟唐墨聊,有什么好聊的。”
“跟你聊什么?”林尼专注地看着“大撞击”的模拟纪录片,“跟你交流他家有多少钱,你家有多少钱?我跟你说,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能接上唐墨话的,还能让唐墨无话可说的,我就知道他一个。”
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皮耶尔曾说过想和唐墨结婚,顿时明白了小卷毛的忧虑。
“你要主动点儿啊。”林尼撺掇他,“别看了,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去找唐墨聊天。”
皮耶尔趴在书堆里不动弹:“不行,我们后天就要离开澳大利亚站了。这些是澳大利亚站的独家藏书,走了就看不到了。”
林尼:“……”
他放弃了。
另一边,薛洺还在呱嗒呱嗒跟唐墨聊个不停。
“你写了这么多呀。”他笑嘻嘻地伸出手,“我看看行吗?”
唐墨心想这人果然熟了就不紧张了,现在连古龙水都不喷了就敢来找自己聊天。
“这是马赛语,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薛洺立刻说,“你念给我听吧。”
他一开始只是想找话题跟唐墨讲话,吸引唐墨注意力。但唐墨念着念着,薛洺自己的注意力反而从唐墨脸上转开了,落到了她手中的记录仪里。
唐墨的记录方式跟林尼的航行手记完全不一样。
她在自己的记录里,写的都是自己的感觉。在格瑞亚F的那个晚上,她爬上了救生舰的顶部,坐在上面一边吃东西一边唱歌。头顶是两颗明亮的恒星,远处是她的家乡马赛,身后有熊熊燃烧的篝火,江彻在烤小金菇,林尼躺在地上,说自己已经不想死了。
薛洺的心怦怦跳起来,他甚至觉得皮肤发热,有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见他发呆,唐墨有点儿不太确定了:“是不是很无聊?”
“不无聊!”薛洺连忙说,“太有趣了……比林尼跟我说的航行手记还要有趣。你快继续念——不是不是,请、请你继续念。”
唐墨抓抓头:“真的有趣?”
薛洺连忙点头确认:“比江彻说的故事更有趣。”
他正在用唐墨的眼睛观察这段漫长而曲折的旅途。
“这一定会成为很重要很重要的记录。”薛洺结结巴巴地说,拼命想跟唐墨表达自己所说的并不是奉承的假话,“说不定未来的人看到了你的记录,会用新的角度来阐述我们和马赛的历史,新的人类和新的宇宙简史,之类的。”
“……哇,你想象力比我还厉害。”唐墨笑着说,“我跟江彻他们念的时候,虽然他们也说有意思,但我们都一起经历过这些,所以即便有意思,也没有谁像你这样乱说的。”
薛洺紧张了:“不是乱说!绝对不是!我以后有了孩子,我就让他去学历史,让他写一部书,专门说你们这段经历。”
唐墨终于兴奋起来:“那我可以给他提供素材,收一点素材费。”
“可以可以。”薛洺二话不说,立刻应承下来。
两天之后,凤凰号从澳大利亚站的起降场升空,离开海王星,前往地球。
随行的除了薛洺,还有二十多位澳大利亚站的工作人员。他们在凤凰号内部忙碌着,为凤凰号修补各种损坏的部分。
一周之后,凤凰号终于靠近了地球。
它经过了那颗已经快要被火星捕获的月球,又穿过了新形成的尘埃光环,穿过半透明的大气层,缓缓降落在蒙古国境内。
凤凰号外层剩余的涂装在无数次经过行星大气层的过程中,已经被烧毁得差不多了,此时它只是一艘银光闪闪的巨大星舰。但舰身上的火红色雀鸟仍旧像昨日刚刚喷涂上去一样,在烈日下闪动着醒目光彩。
落地之后,没有预想中的迎接,凤凰号立刻被推入了消毒场,所有船员也进入了密封的检验场所,足足呆了三天才能离开。
没有防护服,他们将会完全暴露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地球上任何一种陌生细菌和病毒,都可能是致命的。
但喜悦和期待压倒了一切,他们忍受着漫长的检查和服药过程,又经过了将近十天的观察期,终于离开了检验基地。
在离开基地前,江彻和奥维德去跟凤凰号作了告别。
飞廉只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告别?你们要去哪儿?”
“我和奥维德留在地球。”江彻说,“明天地球防卫舰队总部的人,后面还有很多国际上的组织,都会接见我们。等这一段过去之后,林尼会和你一起回马赛。”
“我知道。”飞廉点点头。
林尼已经跟他说过了这个打算。这次的航线还要补充“地球…马赛”的重要部分,宋君行会随着林尼一起离开,他俩都想回马赛见李斯赖特将军。皮耶尔肯定也是要回去的,唐墨想再走一次整条航线,把她的记录内容完善好。和凤凰号一起前往马赛的,还有薛洺和几位澳大利亚站的工程师,他们都是太阳系危机防御系统的专家。
但江彻和奥维德不走了。
他们决定就留在地球,不再继续宇宙旅行。
江彻想回家乡看看,基地里的人告诉他,那片土地已经大变样了,可神奇的是,江河还在,山也还在。旧城镇消失了,新城镇诞生在伤痕累累的土地上,然而数百年时光过去,一切又再次生机勃勃。
“没有你,我们吃什么?”飞廉愣了半天,突然问。
“这次配备了很棒的厨师,比我还好。”
飞廉慢吞吞说:“不会有比你更好的厨师了。”
奥维德看出他并不太高兴,连忙安慰他:“飞廉,你知道地球总部打算怎么命名我们这次开辟出来的新航线吗?”
飞廉倒是没听过。
“凤凰航路。它就叫凤凰航路。”奥维德踮起脚尖,比划了一下,“无论是‘大撤退’还是现在,凤凰号都是先锋舰。在我们落地的位置,他们还会建造一座凤凰航路石碑,这是当年的起点,也是现在的终点。”
石碑上没有誓言,没有口号。
它篆刻着当年凤凰号所有船员的姓名,以及一艘小小的、正在飞跃茫茫星空的先锋舰。
第98章 归家(2)
和凤凰航路的定名相比; 跟江彻和奥维德的离别显然更令人难过。
唐墨和皮耶尔一遍遍地问江彻; 是不是真的不走了。
“还会回来的。”皮耶尔说,“我们回到马赛; 肯定还要再过来这边的。以后通过凤凰航路往来; 很方便。”
江彻笑着看他:“既然很方便; 那我这次就不凑热闹了。”
唐墨前一天晚上从飞廉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哭了很久。
“不哭不哭。”奥维德笨拙地抱着她脑袋揉来揉去; “你把沿途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等下次来地球了再拿给我和江彻看。我俩在这里安家,弄个大房子; 带院子和烧烤架的那种房子。等你们再过来; 我和江彻可以好好接待。”
“可凤凰号上没有你和江彻; 感觉就不是凤凰号了。”唐墨没能被他安慰好,又哭了起来。
其实谁都不能保证,每一趟跨越遥远空间的星际旅行都是平安无恙的。
它们也许会丢失航线,也许会遭遇掠夺者。正是由于种种不确定的风险; 离别才这样让人难过。
但江彻和奥维德都很确定; 他们不会再离开地球; 参与星际旅行了。
“我想回家看看。”江彻只反复说着这句话,“我太想家了。我已经离开太久了。”
离开基地之后,便是不断重复的接见、会议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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