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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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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亲孙不亲子,怕的是惯坏了儿子,所以无论何时见了儿子,无论心中感觉如何,面上都是份外严厉。到孙子这一辈,因隔着一层,没了顾忌也就愈发亲昵,至于儿媳,介于儿孙之间,更多体现的还是以礼相待,只看老夫人对三人的态度,的确是层次分明,半点也不马虎。
想明白这些,唐离忍不住心下感叹道:“一家人在一起还要这样,到底累不累呀?”。
“奶奶您怎么也不早点来看我,孙儿都想死你了,孙儿给您磕头了”,素来不亲近人的小胖球儿今天注定要让人吃惊,老夫人刚跟他说了一句话,就见他立即出言接话,说话的当口儿人也已经再次跪倒下去,“砰砰砰”就是三个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这两年以来,老夫人耳中听到的都是说这个长房孙子是如何顽劣不堪,此时亲自相见之下,见他如此乖巧孝顺,那里有不高兴的,当即满脸含笑扶了他起身道:“乖孙儿快起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奶奶,两年不见您都瘦了,不过精神还是跟以前那么好。”,口中说着这话,小胖球儿的眼圈居然都红了,“金州比河北道气候要好,这次既然来了,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奶奶好生将养身子,也让孙儿好好陪陪您,”。如果说刚才那番话与动作还有讨巧的嫌疑,那这几句话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言,就显的殊不寻常了,如此情真意切,怎容那老夫人不感动。
“子文哪!我这乖孙儿如此懂事,枉你们平日家信中还见不到他半句好话,也太委屈这小人儿些”,将小胖球儿拥入怀中,老夫人面向儿子说话时,面孔果然又板了起来。
郑鹏今天的表现可谓是让合府上下都大吃一惊,郑使君夫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既是高兴又是不解,他们素日寄书回家,倒也的确没少说儿子的顽劣,其实更多的用心还在于给老夫人打预防针,免的异日相见不好解释,不成想往日的劣子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儿,倒显的他们平日的作为是弄巧成拙了,那郑大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苦笑低头应是。
“奶奶,这本也怪不得爹娘,孙儿前时的确是顽皮的紧,不过自从阿离来了之后,孙儿才知以前的行为着实不对”,轻轻摇着老夫人的手,脸蛋儿红成苹果一般的小胖球儿只有说不出的可爱乖巧。
“阿离是谁,带来我看”,看到孙儿的样子,老夫人是越看越爱,听他说完后,乃出言吩咐道。
“小子唐离见过夫人”,见郑鹏眨着眼嘿嘿笑着向自己招手,唐离也不矫情,从容上前向老夫人躬身叉手为礼。
牵着小胖球的手,唐老夫人见身前站立的少年静若处子,容颜俊秀,虽然衣衫鄙旧但胜在眉宇间气朗神清,不免心下已是暗暗点头,再细察他这份人前淡定从容的气度与进退有礼的举止,不免更添三分好感。
旁边站立的郑夫人见素日让自己忧心不已的儿子今日在人前好好露了把脸,心下也是高兴,此时又见婆婆看向唐离时微微点头,高兴之下遂也凑上前去,悄声解说起唐离的来历,只是她这番言语的落脚点不免着重在一个“孝”字上。
“哦!孝为百行之先,小小年纪能事母如此,鹏儿的伴读倒也尽可做得。子文,这事你办的不错,稍后代为娘好好的重赏于他。”,老夫人扭头吩咐了一句后,才含笑对唐离道:“好生做去,我郑家必不会亏待了你。”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小子自当戮力尽心”,一句说完,唐离复又拱手一礼后退身而去。
见唐离应对得体,老夫人含笑微微点头后,才牵着郑鹏的手向府内行去。此时拜倒在刺使府前的家人或者是郑氏旁支,或者是家生子奴才,难免又是一番大礼迎接。加上后边十余辆车马中随行的其他亲眷及堂少爷表小姐们,这番见礼闹闹腾腾的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最后结束,只看得唐离头大不已,也为见不到那道白衣身影,而心下大感遗憾不已。
第二十七章 伴读(八)
“姐夫,听说老夫人刚才出言夸奖了那个唐离,这……姐姐……我……”,忙忙碌碌的将老夫人等一行安排妥当,还不等站在中门处的郑管家好生透口气,就听一个身穿粗绫的少年蛰摸了上来,缩手缩脚的欲言又止道。
一看见他,郑管家第一反应的就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哭天抢地的模样,脸色一变、鼻孔中冷然一哼道:“挺胸抬头,看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想跟唐离争宠?多初费了多大劲儿才说得夫人同意留下你,我更安排你到老爷书房侍侯,你倒好,如今都一个多月了,跟大人连话都说不上三句,天天缩腰塌肩的,唐离,唐离怎么了,都是小户人家出身,你看看人家那气度,一百个你也比不上!哼,没出息!”。
趁势发作了一通,郑管家心气才算顺了些,没好颜色的又瞅了他一眼道:“这一二天,唐离处我就会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但机会抓不抓得住,就靠你自己了,还不赶紧干活儿去”,堪堪等那粗绫少年转身走出几步,才见他一叹道:“你的事我自会尽心,晚上回去好好说说你姐,就让他别再寻死觅活的了,晦气!”
……
小胖球儿一直没离开老夫人,早早独自回到小院中唐离百无聊赖下正打算回家一趟,只是刚出了书房门,就见碧儿自院门处走进来道:“唐离,管家让你去一趟,有事吩咐”。
这一府之中,除了使君大人一家,其他人都在管家管辖范围之内,唐离也不例外,吃人饭,受人管,既听了传唤,他也只能暂时放下回家的心思,往前院偏厅处去。
“呦,是唐离来了!好好好,坐,坐下说”,刚一走进偏厅,正板着脸色训斥几个下人的郑管家哈哈一笑,放下手头事物,迎上前来道。
看到郑管家如此反常的表现,唐离心下一个嘀咕,脸上却神色不动的叉手一礼道:“管家你也忙的很,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只是小子才力浅薄,许多事若是办不来,还请勿怪才是。”
有其它下人在侧,唐离这番话的语气诚然算不得恭敬,但那郑管家却是没有半点色变,笑容依旧道:“不说前些日子夫人的褒扬,今天老夫人在府门口夸奖的人可是你吧!当日亲自将你招入府中,本管家今天也是与有荣焉哪!唐离你足堪作为本府家人表率,我正琢磨着等这次职司后请老爷夫人重赏于你,就不要太谦虚了。哈哈,坐,坐下说。”
自进使君府以来,唐离就没见过郑管家的好脸色,今日他如此作为,欲发使少年心下一凛,也无心跟他绕圈子,径直道:“有什么事管家吩咐就是。”
“都是一起招进府来的,你们看看唐离,办事从不拖拉,再想想你们遇事磨磨唧唧的劲儿!哼,都给我站好,稍后再收拾你们”,扭头将那几个家人又呵斥了一遍后,转头间又是一脸微笑的郑管家道:“事情是这样的,眼见老夫人寿诞将至,来贺寿的人也就越多,负责安排招待他们还真是个难事儿,尤其是刚到的两位,都是在长安有名气的人物,这些不知诗书粗手粗脚的奴才还真侍应不了,这事说不得就只好让你支应两日了”。
唐离闻言,微一沉吟后道:“小子的职司是少爷书房伴读,那边儿也离不得,管家你看……”。
“当然,少爷学业是大事,自然不能耽搁,只是这件职司占用的时间短,断不会耽误了明天下午的伴读,这点你无须顾忌”,听唐离推辞,郑管家脸色依旧不变,笑语道。
见他说出这等话来,唐离自知此事再难推辞,遂淡淡问道:“如何支应法,还请管家明示”。
“呵呵,此事倒也简单,这两位尊客长途跋涉,现在正在休憩,身边的使唤人都已齐备,唐离你要做的就是安排好他们明天上午的活动,勿使他们感到咱家使君大人怠慢了他们就是,这二位都是风雅人,阿离你要多花些心思了,恩,就是这么个事,有什么需要你自去找其他下人协办就是”。将这职司吩咐完毕,郑管家目光炯炯的盯住唐离,直等着他出口拒绝,也好趁机作作文章。
“原来是搞接待”,唐离略一寻思后出言道:“这事儿我自当尽力而为,这就告辞了。”
见唐离居然直接应下了差事,郑管家微微一愣后才道:“好好,你去吧!”。
“一个连金州城都没出过的小户人家穷棒子,纵然有几分小聪明,能见过什么大世面?等明天上午老爷见到你那丑态,哼哼……”,目送唐离麻衣远去,郑管家脸上的微笑陡然一冷,嘿嘿自语道。
……
天边朝霞初起,映照的碧空如洗,正是在这样一个日朗风清的早晨,“剥剥剥”的叩门声在金州使君府客舍响起。
昨夜蒙主人盛情邀客,翟琰放量高饮,如今宿醉之下直觉头眼昏沉,隐约之间听外间有淡淡声音传来道:“泥炉已备、薰香方燃,还请尊客起身往后花园一行”。
得小童服侍着起身梳洗毕,崔琰刚出房门,就见此次同行而来的王缙正与一容颜俊秀,气度散淡的少年在低声细语,遂拱手笑道:“王郎官果然好酒量,在下实不及也,佩服,着实佩服。”
“这酒量算的什么!倒是在长安时素不见翟少兄饮酒,某原以为少兄从不近此物,谁知昨夜一见,才知此事大缪,少兄端的是深藏不露”,这王缙是个年约三旬,身穿便装儒衫的他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端的是好风仪,与那暴牙黑面的翟琰实在是两个极端。
翟琰闻言,面做苦笑道:“我倒不是不好饮,只是在长安有师尊师兄们在,纵然想喝也只能苦苦忍住,如今既然来了山南,再不好好喂喂酒虫,岂非是太过可惜”。
“好好,这话我记下了,翟少兄若不赠我墨宝一幅,吴生面前咱们再做干休就是。”,王缙这番要挟话语却并不令翟琰害怕,只见他将暴牙一龇,嘿嘿笑道:“家师璧画,向来由我着色,王郎官敢是忘了令兄的新庄不成?若是我因为饮酒之事惹的师傅责骂,只怕为令兄壁画着色时难免失手,介时王太晟责罚下来,嘿嘿,郎官大人怕是也要吃挂落吧!只不知想令兄这等飘逸风流人物行起家法来,到底是何模样”。
这番话一出,惹的那王缙顿时面做苦色,摇手道:“罢罢罢,此事揭过便是。哎!可叹吴供奉画甲天下,怎么就收了少兄这么个惫赖徒弟,京中人称你为‘滑不溜手’,还真是半点不假!”,话刚说完,二人已是相视而笑。
旁边站着的麻衣少年见是话缝,遂一笑上前道:“二位先生且请往后园如何?”。
“王郎官适才所言差矣,论说起来倒不是我惫赖,只是师尊及师兄们太过于方正。再者,若是真见了家师,可千万别称‘吴供奉’,叫一声吴道子,或者道子先生,他老人家会更喜欢。”,与王缙并肩前行间,翟琰续道:“你老兄要画,我自然不敢辞,只是要拿东西来换才成?”。
“少兄身为道子先生幼徒,一副墨宝如今长安市值达百贯之多,我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下阶太子内值典设宫门郎,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你法眼?”。听翟琰同意赠画,大喜之下的王缙说话间见他笑的古怪,心中一动,苦了脸色道:“莫非你也是在打家兄的主……”
“好心思,猜的半点不错。钱算得什么!实不相瞒,我近日画成了一幅山水,极得家师称赞,只可惜没个好的配画诗,这意境上不免就差了许多,若是郎官大人能帮我弄出首好诗来,别说一幅画,就算三幅四幅我也应了你”。
“长安名诗人那么多,你怎么偏就惦记上家兄了!上两月我已找他要过四次,现在实在是开不了口……”。
“长安诗人是多,但若论吟咏山水之妙,不说京师,就是这天下又有谁堪与令兄相较,王维、王摩诘,只有这五字,才不负我耗时两年心血的《空山新雨图》,王兄,此时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一把才是”,话到此处,翟琰收了嬉笑,满脸满眼都是渴望神色。
且不说这二人如何言说,旁边领先半步引路的麻衣少年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是忍不住身子一顿、莫名起了激奋,心中喃喃自语道:“画圣吴道子、诗佛王维,这些名传千古的风流人物到底又是何等风采……”。
第二十八章 伴读(九)
莺飞三月,气朗风清的日子里,金州刺史府后花园中也是一片仲春景色,有山有水、有亭有台,再佐以百花争艳、雏鸟稚鸣,端的是令观者心旷神怡。
“说来,令兄实在让人不得不钦佩,就不说这诗歌之妙;单论画艺,家师也是交口赞赏,每每都说我们师兄弟不过是纯靠技法,修行的再好,也还是匠人,而王太晟却是以才情学养为画,终能成一代宗师,只可惜令兄现在诗名太盛,反倒让人忽略了他的画。有了这两项也就罢了,偏偏……”,正说笑声中的翟琰刚一转过洞门,陡然迎上这一片美景,顿觉因宿酒未消带来的气闷为之一消,神清气朗之下竟是言语为之一滞。
无言沉默半晌,王缙才微微一叹道:“长安贵胄多有,各家营造的名园为数也多。论说起来,那些园子都比眼前这个精致,但细一看去,似乎都比眼前的少了些味道,怪哉,诚然怪哉!”。
“王郎官所言甚是,李相等人府上我也去过,但这园子里的味道还真是差了一些!”,放眼四望,翟琰也忍不住啧啧出言道,只是要细辨出这其间差别的原因,一时间竟是难以分说。
旁边伴行的麻衣少年见二人无语凝思的模样,乃淡淡一笑道:“若论园林营造,我金州自然万难与帝京相比。但二位尊客所居的长安地处北方,景致胜在雄浑。乍一来到山南,自然又是另一种感觉,其实说来,这差别不过在‘江南味道’四字罢了。可惜今日无雨,否则在微雨之下漫步于右园的杏子林中,更别有一番‘杏花、烟雨、江南’的韵味了”。
这番话说的王缙二人相与点头,等那麻衣少年话刚一说完,翟琰已是扭头讶声问道:“你这少年容貌气度都不错,这番话说的更是不俗,在这府中是什么身份?”。
“小子乃本府少爷的伴读唐离,今日奉命陪应二位尊客,前方诸物已备,请随我来!”,这麻衣少年微一拱手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伸手虚引邀客后,已是当先领路而去。
花径不曾缘客扫,踏着青青碧草,唐离引领着二人缓步来到了园中月儿湖所在。
所谓月湖,原本只是一个蓄水的池塘,后建刺史府于此,匠人们将之掘大掘深,又引汉水入其中,也就有了如今占地六七亩的面积,又因其形状酷似新月,遂命名为月儿湖。此湖一汪碧水包裹着小块陆地,看来着实雅致的很。
环水包裹的陆地上,因地制宜的栽种着丛丛窝竹,而竹下的嫩绿青草上,有三块锦垫及一张小小的矮脚香案,案上架着一只红泥小炉,炉下几只刑窑薄胎瓷盏映照着朝阳的光辉,竟是白的近乎透明,而在随意放置的瓷盏旁,一只三鼎香炉袅袅的冒着青烟。这湖、这水、这竹,加上竹下所有的一切,看来是如此清新,翟琰两人远远看去,混似一副最美的画卷。
移步竹下,唐离伸手延坐后,自在香案后锦垫坐下,轻轻捧下红泥小炉上瓦鼎,从香案下掏出几个松果放入炉中,复又置好汤鼎,边用一个小小的蒲扇扇着火,边抬头对王缙二人淡淡一笑道:“北水宜酒,南水宜茶,二位尊客既来了江南,不可不品此佳味;再者,茶性破酒,也好借此清茗解二位宿夜酒意。只是这水非三沸不为美,当此之时,尊客但请观景漫话,成就这浮生半日之闲”。
自刚才唐离说话以来,王缙二人就对他多了几分留意,再见他延坐时及随意拨弄泥炉的姿态,两位风雅客对他更是大感有趣,等他这番话语出口,还是翟琰,已是忍不住出言道:“咦!这番话说的大有见识,你真个只是伴读身份?”。
麻衣少年闻言,手中轻摇蒲扇不停,口中却不答话,微笑间出言道:“茶乃天下至清至纯之物,品茶亦是大雅之事,其间有‘七禁忌’,尊客知否?”。
如果说王缙刚才还是好奇,此时简直就是吃惊了,这名唤唐离的少年,若看他穿着的简陋麻衣,倒也符合伴读身份;但再一细察他容貌气度,再到如今的谈吐,却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尤其是他对待自己二人的洒脱,更不象一个下人所为,此时听他问话,不等翟琰答话,他已是先自接话道:“‘七禁忌’这个倒是不知,左右无事,小友不妨细细讲来。”
略一低头看火,再投入两枚松果后,少年淡淡开言道:“茶取雅致,若想得其真味,一禁烹茶失法,二禁茶具不洁,三禁品客人粗鲁,四禁水陆荤腥,五禁心烦气躁,六禁环境喧闹,这第七嘛,禁忌的就是官场习气,品茶人以身份官位等礼节相拘。若举盏时仍怀一颗世俗之心,又安能品得出这等出尘之香?”
唐离所说,王缙等可谓是闻所未闻,二人一好诗,一好画,本都不是俗人,是以听的津津有味,只等这第七禁说出,片刻后就听翟琰抚掌哈哈一笑道:“好个少年,绕来绕去,竟是说我不该一再追问你的身份!想我老翟,今日还是第一次被人斥之为‘俗’,不过就冲你玲珑心思,能在瞬间编排出这七禁忌来,这一说,我还就认了。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呀!”。
“这少年所说七禁忌大有道理,也不单为编排你,不过处身三月的江南,水畔竹下,如此美景之中,你我仍执着于身份地位这等‘名相’,倒也的确是俗了”,王缙的话引来翟琰又是一阵大笑。
……
后花园中三人言笑正欢,但此时府中正堂却全然是另外一副模样,晨起未久,原本心情不错的使君大人此时却是面色阴寒,“你在府中当差也是十年有余,怎么会办出这糊涂差事来?”。
躬腰而立的郑管家此时也是满脸徨急神色的说道:“老奴思虑不周,大人责备的是,只因昨日府中事物繁杂,老奴一时忙昏了头。再者,吩咐下这个职司后唐离也并没有半点推拒,看他那神色也是信心满满……”。
“信心满满!哼,这是不知天高地厚”,边起身疾步外行,使君大人犹自恨声道:“我荥阳郑氏得以侪身于四大世家,靠的是什么?唐离出身贫苦,连金州城都没出过,能有什么见识,你就敢让他去接待外客!那王缙、翟琰又是什么身份?他们身后站着的可是吴道子和王摩诘,就凭这二人的影响,一句话就能坏我郑氏声名,今天唐离倘若做出什么成人笑柄之事,他固然会被开革,你也脱不了干系。”
“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躬身随行,郑管家口中迭声认错不停,但在唇角之间,却分明扯出丝丝阴沉的笑意……
第二十九章 茶会(一)
“说起茶,我倒是想起家兄的一番话来”,注视着前方青烟袅袅的香炉,满脸恬淡之色的王缙微微笑道:“那还是开元中的事了,泰山灵岩有降魔禅大师大兴佛教,因他平日或静坐或诵经,都不离茶,所以引的僧徒们竟相效仿,后来当今陛下封禅泰山,闻地方官员奏报大师大德高行,就命召见。问起养生之道,这位降魔禅大师第一推荐的就是茶,陛下尝试之后就喜好上了此物,此后茶才算脱离了佛门,由王亲贵胄到普通百姓,先长安后地方的风行起来,说来,这也不过是二十年间事,不过,无论那种烹茶之法,都与阿离的不同,真是怪哉!”。谈笑间甚是投契,王缙及翟琰心喜之下,也不再称名,而是叫起“阿离”来。
相比王缙的随意,心中安宁快意的翟琰早已抛掉了一切束缚,半屈腿靠着身手的青竹,就见这位素来不多拘于礼法的画师龇牙笑道:“王兄所言甚是,纵然江南另有风俗,喝茶不放葱丝姜片,至少总得放盐吧!那有这样清煮的道理?”。
正紧紧注视着瓦鼎中水色的唐离闻言,也不抬头,只微微一笑道:“翟兄既说出这等话来,就说明还是不解茶性、不脱俗气……”。
麻衣少年还待再说,却听身边蓦然一声呵斥传来道:“大胆唐离,你不过一伴读身份,岂能对两位尊客说出如此不敬话语?还不赶紧赔礼。”,这说话的不是郑管家更有何人?原来郑使君二人是踏着青草而来,本就没什么声响。麻衣少年三人说的兴起,又有竹枝相隔,所以不曾注意他们到来。郑管家刚一靠近就听到这等言语,兴奋之下,当即叱喝出声道。
“噢!是使君大人到了,快坐,这人是谁,张口就是伴读、尊客,这可是犯了七禁忌,好大的俗气!”,本是随意而坐的翟琰招呼了一句郑使君后,扭头看向郑管家道,想到立即有机会把这个“俗”字送给别人,他忍不住看向王缙一阵哈哈大笑。只可怜个郑管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那里说错了,却又反驳不得,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呐呐而笑。
“只听‘使君大人’这四字称呼,就知你终究还是脱不掉一身俗气!还得意个什么?”,一句话说的翟琰哑口无言后,站起身来的王缙才扭头向郑使君道:“茶将三沸,郑兄可可儿的就来了,真个是好口福!”。
郑使君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见王缙二人都是满脸含笑,总算放下颗心来,闻言一笑开口道:“王郎官……”
“郎官二字休提,郑兄既然来了,但请安坐就是,借阿离一句话,偷得浮生半日闲,那些官样称呼就都去了才好,今日天朗风清,你我数人聚会于此清谈品茗,一效晋时竹林七贤遗风,岂不快哉!”,这王缙本就风仪出众,此时朗朗说来,果然别有一番飘逸之姿。
“是,郑兄快坐,让阿离接着说”,郑使君还待再说,早有翟琰接口说道。
郑使君终究是饱读诗书的,此时见他们如此,再看看场中情势,遂也不再多言,略撩了袍袖,微微一笑中就此习地坐了下来,他这一举动引来王缙二人抚掌而赞。
轻挥蒲扇的唐离斜斜瞥了一眼满脸尴尬的郑管家,不等翟琰出言催促,已是接上续道:“饮酒讲究酣,然则饮茶却讲究淡,茶得天地灵气而生,用心饮之,能使人清醒而宁静,乐不思乱。相对于酒的烈,茶正是以其淡才使人荡心涤肺、洗脱尘俗。倘若茶中加入诸多香料,以俗味掩其出尘之香,则茶就不再是茶了,饮来又有什么趣味?咦!茶已三沸,正好可入口了!”
曲腿趺坐于一丛青碧欲滴的窝竹之下,手挥蒲扇、麻衣轻举的唐离侃侃而言,香炉中的青烟及瓦鼎中的水气袅袅成一幕薄纱隐约在他那俊秀的散淡容颜上,如此出尘之意落在郑使君等人眼中,愈觉这少年恍若数百年前的竹林名士,言语举动间流淌的都是魏晋风流。
看着淡淡而笑的对坐少年,只听这一段言语,郑使君已然明了王缙等人兴奋的缘由,只因唐离仅凭借几件简单物事,融合于这绝美的天气与风景中,就营造出了一个士人最心羡的大雅境界,随后更借助其清淡妙语将这种雅境的氛围继续升华,置身其中实有“水洗皮肤语洗心”之妙,只这短短功夫,郑老爷在彻底安定心神后,对身前的少年更多了一种震惊的感觉,他到底是谁?为何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识见气宇,最重要的是那份完全漠视身份地位的从容,纵然自己身为本府主人,但郑使君从这个“下人”身份的少年眼中,也感受不到半点谦卑,他看到的只有“平等”,想到这里,使君大人唇角也忍不住牵出一丝笑意,是啊!这个想法还的确荒诞,“平等”,这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伴读书童如何能跟自己世家出身的一州刺使平等?但这种感觉却又是如此强烈……
面对身前的少年郑使君陷入了沉思,旁边却早有翟琰哈哈笑道:“妙论,诚然妙论。只听这一番话,某此次山南之行就不为虚妄,等回了京师,倒要看看我那烹茶酷爱放姜的师兄还有什么话好说!”。
尴尬而笑的郑管家终不甘心就此而去,趁着翟琰说话的当口儿顾自撩衣坐了下来,只是还不等他坐定,就听正凝神分着茶汤的唐离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道:“独饮得神,二客方胜,三四为佳,到五六人嘛!这也就太过滥了些,今日准备的茶盏仅只四只,对不住管家大人了。”
只这一句话,刚刚尴尬不已的郑管家在王缙三人的注目下,脸刷的一声红了起来,偏偏就有那素来率性的翟琰跟上一句道:“饮酒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但饮茶本取的就是个‘静’,阿离说的不错,管家自忙去吧!”。
至此,郑管家再也坐不住了,不等使君大人发话,他自己起身,羞红着脸对王缙三人拱手一礼,转身之间狠狠瞅了麻衣少年一眼后,恨恨离去。
第三十章 茶会(二)
接过唐离递过的茶盏,郑使君低头看去,只见其中的茶汤混不似自己平时喝的那等深重颜色,入目处只有一片青翠欲滴的碧绿,这种绿是如此的纯粹,盛于极品刑窑薄胎白瓷盏中,两色辉映,简直就是一块流动的翡翠,其间更有片片新茶上下浮动,叶脉或卷或舒,仅仅只是观其色,就足以让人心肺一清,淡淡不着尘俗是香气袅袅而起,使君大人一时还真是不忍喝下如此清茗。
开天辟地,这三人手中端着的诚可谓是第一盏真正的绿茶,观色闻香,三人竟都是舍不得下口,最终还是奉茶完毕的唐离先自淡笑着举盏小口呷饮,王缙等人才学样跟上。
清茶入口,先是感觉不到一点味道,正当三人大感诧异之时,心肺之中突然涌起一股至纯的清香,这股香气浑不似烈酒来的那般浓烈,却是淡而悠远,由肺入心再直贯而上,经喉舌而到脑中,王缙只觉这一口茶汤竟是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清洗了一遍,说不出的松爽,一时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细心感受这种出尘的韵味。
郑使君再次睁开眼时,看周围的碧水翠竹,全然又是另一种感觉,刚才始终隔着一层的感觉消失殆尽,此时身内如洗的他混似已融入了周围的景色当中,这种超然物外,与山水融合为一的感觉诚然妙不可言,令人悠然如醉。
“荡心涤肺,洗脱尘俗,此茶真有君子之香,阿离之言诚不欺我,好茶,实在好茶!可惜,可惜……”,无言沉默良久,才听王缙悠悠叹道。
“得江南春景而赏,品如此佳妙,人生快意莫过于此,王兄还叫什么可惜?”,恋恋不舍的放还茶盏,翟琰诧异问道。
“可惜家兄不在此处!否则定有绝美诗篇而出”,王缙淡淡说着这话,蓦然坐起身来盯住麻衣少年道:“阿离,随我上京如何?依你如此风仪及烹茶之技,家兄定然会欣赏于你”
听王缙突然憋出来这么一句,翟琰也是来了精神,猛的坐直了身子应和道:“对,上京,家师面前我也是敢保的。”,这一刻,他们竟似忘了旁边还有本府主人在坐。
本府家人得人如此称赞,郑使君面上也是大感有光,只是他们突然说到的这个话题着实让他不好接话,遂呵呵一声轻笑,插言道:“王少兄既说到诗,小儿这伴读倒也有几分诗才,今日既然大家高兴,阿离不妨吟诵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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