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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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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戎打了个酒嗝,他现在连自己的手和大脑都控制不了了,他把脸埋进了胳膊里,好久,他抬起头来,林望月还坐在他面前。于戎伸出手,去抓一抓他的手。林望月抽出了手。
    于戎抬着眼睛,下巴搁在手背上,问道:“你们还没分手吗?”
    林望月挑了挑眉毛。
    于戎朝自己右侧看着,趴着,轻轻说:“哦。”
    “你说什么?”
    “我说,哦。”于戎霍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又用他最响亮的声音“哦”了一声,听上去像一个憋了很久的嗝。他知道他喝多了,他的头在发晕,太阳穴隐隐作痛,他还有些困,脚下一时轻,轻得能飘起来,一时又很重,绑着铅球似的,重重地将他拖回地上。他高声说:“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他看林望月,从他的额头看到他的嘴巴,从他的喉结看到他的手腕。他看不到周围还有什么,只看到好多个林望月,从每一道光和每一道影的缝隙里钻出来,每一个都是他错过的,他看不清的,他追赶不上的。
    他谁都追赶不上,他总是在原地兜圈,他可能掉进了孤海,孤岛的巨大迷宫里。那种做梦一样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于戎梦得心慌意乱,胸口发闷。他想说话,舌头大了,说不好,于是他扯开嗓门,唱起了歌。
    “多好玩的东西!早晚会放低!”
    “爱侣爱到一个地步,便另寻安慰!”
    林望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神经病!你漏词了!”
    于戎无所顾忌了:“夕阳无线好,天色已黄昏!”
    “要献便献吻!”
    林望月继续骂:“痴线!”
    于戎回过头冲他笑:“我也会讲一点广东话哦,你不要乱骂,我听得懂……”
    林望月指指手上的dv:“都帮你拍下来了!”
    于戎扮了个鬼脸,跳了起来,调转头往前跑,跑了没几步,他拽过林望月,一齐往前猛冲,他冲出了沙滩,冲进了海里,一波海浪冷得他跳脚骂街,他无路可走了,瘫倒在了水里。
    忘魂
    第三章(下)(二)
    阿篷提前结束了在清迈的工作,马不停蹄赶来泰缅边境。于戎宿醉得厉害,第二天醒了之后,头都抬不起来,听阿丽说阿篷下午就能到葫芦岛,他直挺挺地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望着屋子吊顶说:“那我现在起来。”
    人却一动不动。
    阿丽和林望月坐在他边上打牌,阿丽说:“还是再睡会儿吧,要吃东西吗?”
    林望月说:“一对皮蛋。”
    阿丽略显惊奇:“这叫做皮蛋?”
    于戎按着额头:“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房子在晃?”
    “海边的房子是这样的。”阿丽说,递了瓶矿泉水给他,“晚上蚊子还很多,你睡得很沉,可能没感觉到,我和林摄像住在隔壁,感觉很明显。”
    林望月说:“三。”
    于戎喝了口水,舔舔嘴唇皮,挣扎着望向林望月和阿丽:“我想拍些空镜头……镜头……”
    阿丽问道:“今晚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林望月又出了两张牌,说:“去高当住吧。”
    两个人都不看他,一个看牌桌,一个看牌。两人的胳膊上都起了不少红疹子。
    于戎把目光转了回来,继续和那黑乎乎的吊顶干瞪眼,念叨着:“没事,没关系,我能……”
    “你闭嘴吧。”林望月扔过来一条毯子,于戎闭嘴了,他被这条满是鱼腥味的毛毯熏得晕了过去。
    又是一活。醒来外面原归是白天,阿丽不在了,林望月还在,但他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于戎忙喊住他:“你去哪里?”
    林望月一指前头:“你朋友来了啊,我们去接他。”
    前头是白晃晃的光,模模糊糊有一道像阿丽的影子嵌在那里。于戎撑起身子,坐起来了,不停拍打脸颊,说:“我也去……”
    他干呕了声,扫了眼近旁,抓过一张矮桌上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水是温的,他的手脚,呼吸都是温的。不大的木屋子里东西方向开了两扇窗,温热的海风来回吹拂。
    林望月催他:“那你快点。”
    于戎左右看看:“相机呢?”
    林望月指指他的脚,于戎往床底一看,相机包和行李箱都塞在了床下面,他把相机包拖了出来,抓了个dv,出门了。
    阿丽带他们去昨晚上岸的地方接阿篷,苏的船开出去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她估摸着阿篷就快到了。三人站在沙滩上,近海却不见船只的踪影。吊脚楼那一片也是安安静静的,一些舢板似的小船分绑在一根根插进海滩里的木头吊脚上,正随着海波浮沉。
    林望月拱了拱于戎:“讲个鬼故事给你听吧。”
    于戎开了dv在拍周围的环境,低着声音问:“什么?”
    林望月说:“其实,岛上除了我们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人。”
    于戎耷拉着眼角看他,林望月耸起肩膀,眨着黑亮的眼睛,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一副沉湎恶作剧的神态。
    于戎说:“不,其实是我们昨晚踏上的是一个异次元的岛屿,是别的世界。而在属于我们的世界里,我们失踪了,阿篷正满世界找我们呢。”
    林望月点点头,接着编:“其实我们早就死了。”
    于戎点头:“嗯,出海的时候遇到了海啸。”
    阿丽听笑了,林望月继续说:“然后,有一天,阿篷在海岛上,一个海浪过来,把一台dv卷上了海滩,他捡起来打开来一看,里面拍的是……”
    于戎关掉了dv,一手插进口袋,长长舒出一口气:“他发现这是一个宣传索尼家用摄像机防水功能的广告!”
    阿丽咯咯直笑,在额前搭了个棚,望着海面,挥舞起了手臂。
    苏的船出现在了于戎的视野里。
    阿篷一个人来的,人字拖,黑色短袖,印满香蕉花的四角裤衩,咬细雪茄烟,单肩挎一只双肩包。船还没停稳,他看到于戎,跳下船,跑过来就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拍着他的后背,热情得不得了:“好久不见!”
    于戎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咳嗽着说:“不是说后天才忙完吗?”
    “想到能见到老同学,我才不管电视台那些破事。”阿篷和于戎说英文,一头说,眼睛一头瞄林望月。苏的船上载了些日用品和两箱矿泉水,林望月跳上了船,和船下的阿丽配合着把东西往岸上送,最后他和苏一人抱一箱矿泉水下船,苏稳当地落了地,林望月一脚踩了个空,人往海里歪,于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对阿篷道:“这是我的摄像,林望月。”
    林望月站稳了,用膝盖顶住箱子,抱稳了,从箱下朝阿篷伸出手,也说英文:“兼职的,我是时装设计师。”
    两人握手,阿篷问他:“你从英国来?”
    林望月说:“但是别和我讨论莎士比亚,我一本都没读过,我设计时装,不负责还原古典裙摆。”
    于戎试图从林望月手上把那箱矿泉水接过来,林望月不领情,走得离他还有些远了,他和阿篷搭上了话。
    阿篷说:“太巧了,我也没读过莎士比亚,我只对调动现代人的肾上腺素分泌有兴趣,不负责解决他们的失眠问题。”
    林望月奇道:“你们没有戏剧作业要交吗?”
    于戎抢先说:“在那之前他就转去学制片了!”
    阿篷微笑着一揽于戎的肩膀,声音轻快地说道:“因为我们的老师说,我早就忘记是哪门课的老师了,他说,好了,同学们,如果你们想拍出《大白鲨》那样的电影,现在就请离开我的讲堂,然后我就走了。”
    于戎急了:“这是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故事!”
    林望月哈哈大笑,阿篷无所谓地耸肩膀,拆开了林望月抱着的纸箱,问他:“你要吗?”
    林望月摇头,阿篷便拿了三瓶矿泉水,一瓶拧开了给了阿丽,一瓶塞给于戎,一瓶自己拧开。喝了两口水,他近而道:“只要上了电影学院你就会明白,学电影根本没有必要,导演是一种天赋,”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这事儿学不来,那我还不如学一些由理论,经验积累起来的学科。”他弯起眼睛,看着林望月,“你是做设计师的,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林望月说:“完全同意。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在需要天赋的事情上说服自己努力就会有成果。”
    阿篷说:“因为人们擅于自我欺骗。”他再次指自己的脑袋,“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于戎插进去说:“平庸又不是什么错!没有平庸的人怎么能衬托出天才的可贵?”
    “你以为平庸的人自甘平庸吗?他们难道生来就是想当天才的衬托者的吗?”林望月看着于戎,“难道你想当导演的时候没有幻想过自己是下一个伯格曼,下一个库布里克,或者下一个斯皮尔伯格,下一个卡梅隆?”
    于戎喝水,手在口袋里插得很深,微微低着头,说:“我不喜欢斯皮尔伯格和卡梅隆。”
    阿篷朗声笑了,拍着于戎的肩膀:“他就是不想拍出《大白鲨》的那些同学啊!”
    林望月莞尔,应道:“他可能想拍出《陆上行舟》那样的电影。”
    阿篷抓着头发疾呼:“天呐!你是不是看过他的毕业论文??”
    林望月笑着,于戎不响,他们这么一路走一路说,转眼已经回到了苏的家门口。日上三竿,这片岛民聚居的地方这才流露出一些生气,有人挑着镰刀从家里出来,有人在家门口洗菜,杀鱼,孩子们挎着书包,成群结队的往树林里走。苏的家门前坐着一个体形臃肿的女人,她在一只木桶里搓洗衣服,看到于戎一行,喊苏过去说了几句话。苏应着声音,示意于戎他们先进于戎之前睡觉的那间屋子。
    阿篷说:“这里有一所学校,大师是这里的校长。”他问他们,“你们见过大师了吧?”
    于戎往苏家里走,皱着眉说:“见是见过了,不过这合法吗?”
    屋里支了张餐桌,备有四副餐具,一些辣椒酱,花生酱,一大碗鱼汤,一盘烤鱼,一碟子沾满了红色酱料的菠萝和大虾,还有一盘炒河粉,两道炒青菜。苏很快也进来了,他在桌上放下半打还在冒寒气的啤酒,和阿篷打了个手势就又出去了。
    “什么合不合法?”阿篷问,在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了。
    “就是把死了的小孩儿做成小鬼这事。”于戎说,坐在阿篷一边,靠窗。林望月坐阿篷另一边,靠另外一扇窗。阿丽喝水,擦汗,站着往碗里舀辣椒酱。
    阿篷说:“法院可管不了死后的世界。”他开啤酒,递给于戎,于戎看到啤酒瓶,头就开始痛,婉拒了,林望月不免取笑他:“他一来就在曼谷上演《宿醉》。”
    桌上就只有阿篷和林望月喝啤酒,于戎也喝水。
    阿篷问了声:“那你们的纪录片可以有这样的内容吗?之前你不是告诉我审查对这方面的限制非常严格吗?”
    于戎说:“如果站在一个批判的立场来拍摄,我感觉不会有问题。”
    林望月向后仰着坐着,胳膊肘架在身后的矮柜上:“你感觉?”他冲阿篷比眼色,道,“我们甚至没有剧本。”
    于戎笑了:“你和他说剧本?我知道自己在拍什么,有没有剧本其实无所谓,不是所有电影的制作都要那么程式化,你可能接触了太多好莱坞电影了。”他和阿篷对视了眼,阿篷点着头,支持他的说法:“纪录片有剧本这件事我一直都很反感,你还记得我们大一做的那个短片吗?”
    于戎的双手全放在了桌上,上下叠着,兴奋地,语速飞快地说:“记得!当然记得,我们拍学校里的日常对话,课堂上的,食堂里的,厕所里的,剪成一个悬疑杀人的故事,还是以伪纪录片的形式。”
    “我太喜欢那个主意了,我们两个是天才!”阿篷夸张地连连鼓掌。
    于戎挑挑眉毛:“布努埃尔是天才。”
    阿篷这下连笑声都很夸张了,他高高举起啤酒瓶:“敬詹姆斯·伊沃里!”
    于戎比了个安抚的手势,吸了口气,点香烟,悠悠吟道:“我会半梦半醒地过完这一生……”他顿住,吐烟圈,找换气的点,才要继续,林望月却抢过他的话头:“禁止一切禁令!”
    他也高举酒瓶,他们三个男人互相碰手里的瓶子,玻璃的,塑料的。
    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原归都是英文。
    阿丽在吃烤虾,吃完两只就不动了,林望月偏过头,小声和她说话,阿丽听了,笑了笑,摆摆手,过了歇,起身走了出去。
    于戎看看林望月,林望月小幅度地摊了摊手,阿篷低头吃鱼肉,吐鱼刺,桌上静了,于戎便重新找了个话题,他问阿篷:“新的电影还是恐怖片吗?”
    阿篷说:“当然。”
    于戎说:“现在的观众对恐怖片越来越挑剔了。”
    林望月说:“在中国有句谚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意思是明明知道山上有危险,却偏偏要往山上去。”
    阿篷笑了,敬他酒:“不去不行哇,问题在于我没有办法忍受……”
    林望月人往前倾,胸口压着桌子边沿,一手托腮,一双眼睛注视着阿篷:“忍受什么?”
    阿篷也看着他,道:“詹姆斯·温火了之后全世界都在拷贝他,大卫·罗伯特·米切尔拍了《它在身后》之后,神秘主义,精致的镜头泛滥,什么是恐怖?真正的恐怖是什么呢?是冤魂,是恶灵,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内心的黑暗,对自我,自身缺陷的恐惧?”
    于戎清了清喉咙,说话:“他们的受众还是很广的,至于泰国恐怖片……”
    阿篷没有被他打断,捏着一只虾,继续对着林望月说话:“真正的恐怖是,两个孩子,一个有虾吃,另外一个看到,不由分说冲上去就揍他,抢他手里的食物。真正的恐怖是我们小时候哭,父亲母亲打我们,我们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哭了,我们继续打他们。我们不去问,我们没有变得更好。”
    林望月看了眼于戎,于戎的目光一高,声音跟着高了些,说:“如果你有这么大的抱负还是应该去好莱坞,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你的声音,据我在那里的观察,他们现在对亚洲导演的态度比以前开放多了,多了很多合作机会。”
    林望月问阿篷:“所以你拍得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恐怖片?”
    “不,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恐怖片,吓人的,我喜欢做怪兽,喜欢设计怪物。”阿篷笑着说,“人类不就是言行总是不一致的生物吗,我在吓人上面有天赋,但是你让我反映社会现实,我觉得应该交给别人。”
    阿篷这才回答于戎的质疑,说道:“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你在那里那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好莱坞是什么?好莱坞是公关,政治正确,派对,教父教女教子,它是产业链,是行业顶尖标准,但它从来不是电影,它和电影无关。”
    林望月说:“时装周也是,叫人烦透了,早就和设计本身没有一点关系了。所有人都不想过时而已,可过时是什么?翻开四十年前的电影,五十年前的电影,去看一看,如果觉得里面的人物的装扮是好看的,那就跟着效仿,那就绝不会过时,没有人想要创造时尚,创作设计,他们一味地翻自己妈妈的,外婆的衣橱,一味地在美术馆里流连忘返,完成一道又一道联想题。”
    阿篷问他:“你有自己的设计品牌吗?”
    于戎说:“他有,但是现在不归他了。”他给林望月盛河粉,用普通话关切:“别光喝酒啊,吃点东西吧。”
    林望月仍旧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坐着,说:“如果你的电影需要,我可以做服装顾问。”
    他对阿篷说的,他另外强调:“我讨厌时装周,但是我每年都会参加,我用一整年的时间,挖空心思做两场秀,有时是四场,我把自己掏空,为了掌声和喝彩。”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出来,阿篷跟着笑,他们碰杯,喝酒:“我不喜欢电影节,但是我也需要去那里卖电影,我总是喝很多酒,然后和我的女主角睡觉。”
    于戎小声嘀咕:“我们可不想听这些……”
    林望月咬着手指,笑意从眼里满溢了出来:“我不和我的模特睡觉,我和我的合伙人睡觉。”
    阿篷歪了歪头:“那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合伙人,说起这个人来你的眼睛都亮了。”
    林望月靠近了阿篷,音色低柔:“是‘他’。”
    没人理会于戎。于戎待不下去了,他问林望月:“要不要出去抽根烟?”
    林望月笑了笑,没动。于戎咬咬牙,自己出去了,到了门外,他发现阿丽就坐在外面的木头台阶上。她默默地掉着眼泪。
    于戎一时无措,只好先问:“你……还好吧?出了什么事吗?”
    阿丽没说话,看也不看他,擦了擦脸,站起来走下台阶,走远了。近旁的几个忙着晒鱼干的女人用诡异多疑的眼神打量他。于戎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外头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回进屋。他坐去了林望月边上,小声讲普通话:“你刚才和阿丽说什么了,她在外面哭。”
    林望月讲英文:“你们都不懂怜香惜玉,我懂,但没有用,所以她哭。”
    于戎陷入了沉思。阿篷道:“不过这次来得确实太突然了。”
    林望月笑着看于戎:“因为我们导演在老家受了气,只想立刻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于戎一怵,不去琢磨阿丽的眼泪了,扯着林望月的衣袖,告诫他:“你别乱说话啊。”
    他还是和他讲普通话。
    “难道不是吗?你突然就回了苏州,突然就买了两张机票来了泰国。”林望月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带一点幸灾乐祸,带一点好悠闲从容,“我猜猜,你和你爸吵架了吧?”
    于戎把头撇向一边,拿起林望月的啤酒,喝了两口,不快地问:“你知道什么?”
    林望月继续讲英文,声音也变得从容,自在:“而且你的表现完全是一个自暴自弃的人,暴饮暴食,试图用酒精,醉生梦死的生活麻醉自己。”
    于戎沉下了脸,不接话。林望月另开了一瓶酒,喝酒。阿篷吃菜,阿丽回来了,看看于戎,坐到了原先于戎的位子上。
    于戎把酒瓶放到了桌上,这一记,力道太重,桌面震动,一只勺子掉到了地上,他想去捡,一看坐得很近的林望月和阿篷,再看那勺子,抿紧了嘴唇,什么也没做。阿丽去捡,弯下了腰在桌下摸索了好久,她才直起身。她抽了些纸巾擦勺子,把它放回桌上,夹了些鱼肉,一小一口一小口地吃。她偷偷打量阿篷和林望月。
    于戎憋不住了,说:“要拍的东西已经拍好了,我们下午可以走了。”
    阿篷说:“那好啊!我们在高当住一晚吧,明早再回曼谷。”
    于戎说:“我们赶时间,要是今天就能回曼谷就回去。”
    林望月说了句:“不至于这么赶吧,机票也还没买吧?在高当住一晚吧。”他用普通话和阿丽复述了一遍。阿丽笑了笑,于戎便没好说什么,只得答应了下来。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他们一行人就回了高当。小船靠了码头,苏稳住了船身,于戎先下去,林望月跟着,他一只脚往外跨,可人还回头看着阿篷和他讲着话,一不留神脚下踩了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眼看摇摇欲坠。于戎站在边上,没有理会,没有响。
    他站着,看着。林望月噗通跌进了海里,他大笑了出来,向天上泼了几把水,笑个不停。
    阿篷找了间靠海的酒店,开了四间房,办入住时,林望月问于戎:“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的手臂上还残留着些水珠,他的裤子是湿的。他牢牢盯住于戎。
    于戎扭头看自己的证件,说:“没有什么意见。”
    林望月不说什么了。此时已经入夜,他们各自拿了各自的行李,各自进了各自的房间,各自休息了。
    酒店的隔音并不好,于戎在房间里给手机,相机电视充上电,就听到有人敲隔壁的房门。林望月就住在他的贴隔壁。于戎走到墙根,贴着墙壁听了听。他听到人声说笑,说几句,笑很久,接着又是说,又是笑的。
    于戎去敲林望月的房门。
    忘魂
    第三章(下)(三)
    他敲了两下,紧跟着又是两下,门开了,来开门的是阿篷,一手提着瓶啤酒,身披浴袍,头发有点湿,浴袍衣带松垮垮地打了个单结,光着脚。他笑着问于戎:“要来一瓶吗?”
    阿篷挡住了于戎的视线,他看不到林望月,便盯着阿篷,指着屋里,冷着声音说:“我来找他。”
    阿篷笑笑,侧过身子,让出个进门的位置。
    于戎进去了,嘴里没好气地犯嘀咕:“从中午喝到晚上,还没喝烦吗?”
    他一抬眼皮,瞥见林望月了,他就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充满地中海风情的由一条条白色横木板拼接出来的窗户敞开着,两层的白纱窗帘被拉到了很靠墙的位置,风吹着林望月的头发,吹拂过他随意搭在身上的浴袍上。他也光着脚,两条腿架在近旁的双人床边。他没系浴袍衣带,两只手分搭在沙发椅的两边握手。他的右手指间夹了根烟。窗外的海景深蓝,林望月的双眼幽黑。
    阿篷关上了门,问说:“还是喝点别的?”
    于戎站着不动了,也不说话。他看看那张双人床,那床上有两身短袖和两条花裤衩。阿篷说:“我看他的衣服湿了,他说没别的衣服可换,就拿了一套过来给他。”
    于戎点了点头,坐在了床上。阿篷靠在墙边喝酒,说:“要是你们有事的话……”
    林望月吃香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啊,”他撩拨头发,问于戎,“你有什么事吗?”
    于戎看着林望月,问道:“我打扰你们了吗?”
    他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阿篷笑出来了,轻轻地。他找到床边的一双人字拖,穿上,喝着酒往外走:“我感觉目前这个状况,我可能先离开比较好。”
    于戎盯着林望月,目不斜视。他听到门开了,看到林望月和阿篷挥动手指,在耳边做打电话的动作:“他谈完了他的事,我联系你。”
    于戎说:“我还在呢。”
    阿篷关上了门。
    于戎接着问林望月话:“他属于认真还是不认真的?”
    林望月咬住香烟,抬高身子,抓出被他压在屁股下面的浴袍衣带,随意地打了个结,缚住衣襟,吁出一口气,吃香烟,掸烟灰,不紧不慢地说:“和你有关系吗?”
    “你不是还没和男朋友分手吗?”
    林望月把烟灰缸放到了小腹上,瞅着于戎,额头上挤出了几道抬头纹:“老板过多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你知道有个专有名字的吗?”
    于戎不看他了,视线寻到地毯上的一个小黑点,盯牢了那里。他在膝盖上蹭了蹭手掌心。他不响。
    “叫职场骚扰。”
    “你们会上床吗?”于戎问。
    “到你这个阶段就叫职场性骚扰。”林望月说。
    “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于戎抓着膝盖,压着嗓子,呵斥地说话。
    “喂。“林望月喊了声,于戎稍略了他一眼,视线便很快落回去。
    “喂。”林望月扔了个烟头过来,砸在于戎手背上,弹到了地上。地毯上的小黑点找不到了,于戎去捡起了那颗烟头,捏在手里,快步走到沙发椅边,扔进林望月腹上的烟灰缸里,责备他:“烧起来怎么办!”
    他还是不看他。
    林望月踢了他一脚,于戎瞥瞥他,又坐下了。这次离林望月很近,正面对着他的正面。林望月的声音因而离他更近。他说:“你管不着。”
    于戎抓着手:“我不过来,你们就要上床了吗?”
    林望月笑了声,脚尖顶了顶于戎的手肘,于戎撇开他的脚,他踩住了于戎的手,于戎不得不看他,正视着他:“你干吗?”
    林望月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竖起第二根,第三根:“第一,你管不着,第二,你管不着,第三,你还是管不着。”
    于戎的心跳得很快,用眼神抓着林望月:“为什么我就不行?”
    林望月一副仿佛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拜托,你付了五千,你自己只要纯聊天的啊。”
    于戎高喊:“这怎么一样!钱买到的肉体,钱……!”
    “那也是肉体啊,不是吗?不然呢?你还想买到我的真心?”林望月头痛地揉太阳穴,把烟灰缸放到了茶几上。
    于戎一颤,喊他,说道:“那天在苏州,在洲际,你看到我,你就过来了。你走过来,你坐到我边上!”
    林望月好笑地打量他:“你没事吧?我看得出你自我为中心,但是没想到你自我为中心到了这个地步。”他放下了腿,踩着地毯,坐得好好地和于戎说话,“那我现在再明确地告诉你一遍,我看到你,认出了你……”
    于戎急躁地插嘴:“我们就同班过三个月!十年没见,你还认得我!”
    林望月不高兴了:“我又不是脸盲,我还很擅长记人脸,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再插嘴?”
    于戎舔舔嘴唇皮,双手握成拳头挤在身子两侧,不响了。他试着迎着林望月那双黑眼睛里射出来的不带温度的目光。
    “我再说一遍,我看到你,就是为了混口酒喝才过去的,还有,我昨天已经告诉你了,可能那时候你喝醉了,你不记得了,或者你根本没听进去,现在……”林望月拍了下于戎,迫使他看自己,“现在你应该很清醒,于戎,你听着,我对你没兴趣,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不会成为你的男朋友,你的爱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要是愿意出钱,我们可以上床,可以睡觉。”
    “那阿篷呢?他不用出钱,你就愿意和他睡觉?”
    “对啊,他还不赖啊。”林望月耸肩膀,说。
    于戎一恨,想说话,林望月抢在了他前面:“你爱我,我说我们不可能,你就气急败坏了?”
    “我不是!我没有生气!我没有气急败坏!”于戎大声说。
    “那好,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要是再因为我的私生活来骚扰我,就属于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了你知道吗?我反正和你说清楚了,我不管你会不会继续一厢情愿地喜欢我,你是想有个故事好在一群朋友面前说一说,还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艺术创作的目的让自己沉浸在什么求而不得哀怨中刺激灵感,反正,我们不会在一起。”林望月说,看着于戎,睫毛半垂,脸上落着些阴影。
    “你还那么年轻,如果想爱,就去找一个会爱你的人啊。”林望月还说。
    于戎紧追着问:“为什么不能找一个我爱的人呢?”
    “一对对情侣不就是这样终成眷属的吗,你以为是爱情让他们走到了一起?是不被爱让他们选择互相安慰。”
    于戎质疑道:“照你这么说,世上难道就没有真心相爱而在一起的人了?”
    “当然有,但是我们说起爱情,你觉得是在说什么?”
    于戎吐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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