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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怼你不成佛-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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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成的一刻,无厌的脸色陡然苍白,如抽干了血色。
  然后他眼睫一颤,霍然睁开了眼!
  “此禅,名无目。”
  金莲怒放,八道雷龙轰然斩在其上,一股恐怖无边的气势疾驰着向整片天地爆开。
  “无目无见,无见无道。坎坷歧途,通天大路,神佛亦曾走。”
  一片漆黑空濛如混沌的眼眶内,金莲的倒影与无尽的星空纷繁起落。
  无厌颈上的佛珠崩开,化作一颗颗耀眼的星辰,迎上了那八道雷霆。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蓦地翻腾起无边的血海炼狱与浩荡的诸天虚影,一道血色僧袍的身影和一道金光闪耀的身影分别自其中走出,迈步到金莲之上,渐渐重叠,合二为一。
  生死玄奥,似佛似魔。
  嗡然的梵音低唱似能涤静人心,伴随着一股空茫的K…D…T…C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意境临世而落,几乎刹那便消弭了所有雷声轰鸣。
  “区区几十年,他竟成长得这样快……”
  何九生浑浊的眼一清,映满了漫天金光红雷。此时的无厌这一身修为意境,和当初在劫界和他对峙之时相比,几乎要让他认不出。
  “这就是……他的斩魔路吗?”
  阑衣教的大乘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拐杖,感受着这股玄妙的意境,脸上漫开一丝颓然垂暮之色,“是我们老了,胆怯了。前人之路难破,未有之路难悟,难道真的是……该有此劫?”
  一时寂然的天地间,唯有金红之芒争锋。
  两道强大的力量骇然碰撞,雷云渗开无数赤红电光,如血洒苍穹。
  八道雷龙疯狂冲击着金莲,其中衍化出无数道气息惊人的身影,与无厌那道血光金芒纠缠的身影不断交手。
  规则破灭而又复生。
  山峦大片倾塌,江河断流,陆成汪洋。
  最后那朵已然将要虚幻溃散的金莲忽地狂舞起来,密密麻麻的金色梵字如无数不屈地朝着天阙不甘怒吼、攀爬的蚂蚁般,浩荡冲出,织成了一面金色的巨网,将雷劫一口吞没。
  “吼——!”
  苍穹愤而咆哮。
  金莲也在同一时间破碎。
  无厌的眼角蓦地淌出血来,眉心的莲花印记消失,留下了一道焦黑中泛着深红的伤痕。
  威势凛凛的天威合面扑来,无厌衣衫鼓荡飞起,在这天怒之中不退反进,赫然一步,踏在了空中。
  一道半透明的台阶突兀地出现在他脚下,大道气息倏地弥散开来。
  “那是……仙路!”
  “他渡过雷劫,登上仙路了!”
  昆仑山脉中静了一瞬,旋即便爆发出无数不可思议的呼喊。
  但这呼喊却只持续了短短几刹,便戛然而断。
  被无数人注视凝望的那道身影一步向前,却好似失了力气,猝然跪在台阶上。
  嘶哑的咳嗽声从空中传下,大片的血水从口中滴落,慢慢汇聚,漫过了台阶边缘,洇湿僧袍。
  “他神魂受了重伤。”
  一直默立何九生身旁的魔尊突然开口,目中带着些许疑惑,“触怒天劫,使后八道雷劫同时降临,受此重伤……他为何非要如此?若不然,仙路之上也会好过些。”
  “如今这模样,只怕登仙路要难了。”
  闻言,何九生撩起眼皮看了魔尊一眼,哂笑道:“若他是大乘巅峰,如林空鱼一般一道一道挨着雷劫,那自然最是稳妥。但他不是。一个初入大乘,连大乘法术都没有凝聚出来的人,去和天劫消耗,那只是等死罢了!”
  魔尊神色一动。
  便听何九生继续道:“他看似莽撞自大,实则是深有自知之明。与其等天劫把他耗死,还不如拼了一切,硬闯这雷劫。若生,还有一线希望,若死,便也是死得其所。”
  “不过……”
  他呵呵笑了声,“这小和尚算得准,不见大道,怎会甘心去死?”
  说完,也不在意魔尊若有所思的神情,自顾自又垂了眼,慢吞吞地展开扇子,端详他空白一片的扇面。
  何九生所言,也正好是无厌所想。
  争仙路前的长久闭关,并不足以让他悟出更多的大乘手段。唯一可做的,便是修习无目禅,让他的斩魔路更上一层。
  只这一个手段,也便只有一次机会。
  “你当得上我数万年以来,所见最惊才绝艳之人。”
  林空鱼的脚也踏上了第一道台阶。
  他身形微微一晃,旋即稳住,转头看了眼半跪在地,血色染身的无厌,目中一直被层层迷雾遮掩的神色终于露了出来,却是惋惜苦涩,“早知你将斩魔路修习至此,我便是拼死,怕也要拦住你。”
  “今日你若不来争这仙路,再等上千年,照样也有今日光景。更说不得,会一手推开仙门,成就这万万年来的第一真仙。”
  他喟然一叹:“可惜了。”
  苍穹之上,雷云散尽,夜色褪去。
  万千霞光辉映着虚虚实实的擎天之路,浩渺的云气飘散在四周。
  咳嗽声渐渐止住,无厌揩去唇边的血迹,一股脑往嘴里倒了数枚丹药,抬起头用那双再次变得空洞的眼眶看了林空鱼一眼,微哑的声音里含着丝似是而非的意味:“其实……不可惜。”
  林空鱼定定看了看他,摇摇头,收回视线,迈向了第二道台阶。
  只是稍一停顿,几乎看不到步子的凝滞,林空鱼的身影便已经接连踏过了数道台阶,一路直上。
  这条仙路他走过了太多遍。
  一步一心魔。但九世走过,几乎再难有什么心魔能将他困住。
  林空鱼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双腿已废,手里拄着一截树枝,一步一步踏上去,脚步看着极为平稳,就仿佛有一双手在搀扶着他一般。无厌望了一眼他被云雾渐渐遮蔽的身影,直起身,慢慢向上走去。
  斩魔路,又名成仙路。
  便是已于修行之中斩尽心魔,无须再渡心魔劫。但生而为人,世事烦扰,红尘困心,如何能没有心魔,如何能斩除心魔?
  无人能做到,便无人能赌自己,可完好走上这仙路。
  但这一日的这条路上,无厌做到了。
  一只又一只血色的脚印蜿蜒向上,僧袍拖过一片殷红,迤逦在大道气息浓郁的仙阶上。
  不需停顿,不需多思,无厌慢慢向上,神色苍白却坚定清明,毫无迟疑。
  越向上,路便越窄。
  周遭的云雾也变得稀薄,渐渐显露出一些其他的身影来。
  “争仙路一起,我便知又是你这疯子!”
  出现的几道身影都分别站在仙路的八方,虚幻不实,样貌迥异。
  有一名头生牛角,浑身萦绕着黑白之气的高壮男子走得靠前,一眼看到林空鱼,便神情一变,讥讽骂道。
  林空鱼打量了一眼牛角男子,恍然道:“你是上一世,那人的后代?”
  他向来温温淡淡的神情一冷,寒声道,“明知是死,还要前来,你们又何尝不是疯子!”
  “哈哈哈……”
  那牛角男子大笑,满眼轻蔑冷嘲,“你们灵界走不上去,可不意味着我等的世界走不上去!听人说,你都走了九辈子了,诸天世界最强横的秘法,也不过是只能转世十次,这是你最后一世了吧?”
  “不好好娶个老婆生孩子去,竟然还在这儿痴心妄想!”
  林空鱼冷冷看他一眼,却不再理会。
  仙路上响起稀稀拉拉的冷笑声,从各个方向攀登的修士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注视着林空鱼。
  还有人注意到了很快追上来的无厌,讶然道:“竟然还有个小疯子。怎么,你们灵界这是真要亡了?连大乘初期都出来争仙路了?”
  “一个大乘初期竟能走到这里!”
  数道目光凝聚到无厌身上,带着各异的情绪与气息。
  无厌仿若未见,仍旧不疾不徐地上着台阶。
  没人理会,其他世界的身影们也便没了挑衅的趣味,不再出声。
  而随着仙路越来越高,心魔便也越来越盛。
  很快便有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无厌侧目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道熊熊业火突起,将一道身影吞没。
  一点元神灵光欲逃,却根本来不及,直接被火舌一卷,灰飞烟灭。
  林空鱼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双眼偶尔会变得空洞,面色急剧变化,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不堪的事情一般。
  一道道身影或是凝立,或是跪倒,或是猝然匍匐,俱都艰难地挣扎在仙路之上。
  业火一簇簇燃起,到后来便是连惨叫也无,台阶上就又恢复了空荡,好似根本无人曾来。
  有人元神能逃脱,转修散仙,或寻求转世秘法。
  也有更多的人连元神也泯灭,彻底消失于世。
  所有身影都越走越慢,越走越难。
  却唯有无厌,步履缓慢却毫不迟钝,一步一步向上而去。
  起初还无人注意,但随着仙路上的身影慢慢减少,速度慢慢降低,无厌的从容便显得格外令人瞩目。
  “这人……难道没有心魔的吗?”
  有其他世界的修士刚从心魔中挣扎出来,震惊地望着无厌的背影。
  不知不觉,那道血色染就的背影竟已超过了太多人,走到了许多人可望却不可及的,仙路的最前方。
  “他修的,莫非是斩魔路?”
  也有人隐隐猜到,惊疑不定,神情苦涩。
  各大世界的极致道路修行者都有很多,但修成的很少。其中斩魔路的修行者,可谓最少。而这其中修成了的,修为能达到大乘,足以渡劫的,却几乎没有。
  由此可见,斩魔路之难。
  可如此艰难的道路,也自然有天大的好处。
  便如此时,无厌的畅通无阻。
  牛角男子也是心神摇晃,但等他看到林空鱼时却又神情一定,狠狠咬牙:“便是斩魔路又如何?灵界的路早就断了,我看他如何去走!”
  不远处的林空鱼霍然睁眼,看向牛角男子,神色冷若冰霜:“我早就知道……是你们。异兽巢群安于星空深处,怎么会无缘无故进攻灵界,还不偏不倚,恰好撞断了昆仑仙路……”
  牛角男子冷笑:“那又如何?”
  “知道是我们几个世界的谋算,你能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在这条断路上像舔不到食的狗一样,苟延残喘?”
  他眼神中透出一股阴厉之色:“再者,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若非你们灵界欺人太甚,数千年争得仙路,让我等世界无仙气滋养,我们老祖宗们也不会费尽心机,算这一招。”
  目露鄙夷,牛角男子嗤道:“想恨我们那便恨,仙路在前,谁人不自私?”
  “我不恨。”
  林空鱼突然打断牛角男子的话。
  牛角男子一愣,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惊愕。
  他还未从林空鱼这莫名其妙的三字中回过神来,便见林空鱼抬步向前,目视上方,仿佛能透过这大片的云雾,望见那扇无数人求索一生的仙门一般。
  他听见他说:“会恨的是懦夫。”
  “路断了,接上便是。”


第八十九章 
  云烟浩渺; 大道叩心。
  无厌在踏上第一道台阶时,便感受到了脚下那似虚似实的天道规则; 如同烙印般重叠凝聚,砌成了这一道道琉璃仙阶,直通浩荡天路; 长生之门。
  每走一步,便是与一种道的抗衡; 印证。
  许多人或许能轻而易举赢过心魔,但却不一定有勇气去面对大道的叩问。所以仙路之难; 千年一人。
  遥远的潮声与惨叫都一一淡去。
  一步一步向上,也不知走了多久。
  周遭飘扬的仙光渐渐消退; 其他攀爬的身影也都不见; 无厌向后望了一眼,空旷渺远,除了再度重重掩上的云雾; 再无别的。
  “那就是仙门。”
  他又抬起头,遥遥地望到一扇擎天巨门,散发着亘古悠远的气息; 威势浩大; 只一眼; 便似有无数道法规则蕴藏; 几乎要动摇修为道心。
  无数凡人与修士穷极一生,想要触摸的一扇门,此刻一眼看去; 距离无厌也不过是百步之遥。
  只要他走过这百步,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仙与道,便都是唾手可得。
  但也就是这百步,却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
  “七千五百六十三息……”
  心中默算着登仙路的时间,无厌再度吞下几枚疗伤丹药,抬手抹了下唇角。血色被擦掉,却很快又有新的殷红漫开,一滴一滴落下。
  鲜血洒在仙阶上,又被素白的僧袍扫过,了无痕迹。
  他耳畔开始响起阵阵的轻微碎裂声。
  神识伴随着神魂的创伤,裂开细密如蛛网的痕迹,从边缘到内里,不断地溃散。不需内视去看,无厌都能猜到他的识海必定是千疮百孔,如风暴撕裂过一般。
  但他此时无暇去管。
  歇息了片刻,他继续向上攀登。
  没有心魔的困扰,他比许多人快上太多。但再快,那扇门也都那样不远不近地伫立着,没有因无厌不断努力的攀爬,而显得靠近几分。就如天道俯视众生,无情胜有情。
  “什么是道?”
  铺天盖地的云涛突然滚滚一震,前方的仙路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飘雪的小院,院中有座开了半扇门的小佛堂。
  “师父,究竟什么是道?”
  门内透出昏黄的烛光,虚衍年轻许多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半遮半挡着那细碎的微光,偏头看向抱着经书穷追不舍发问的小和尚,低哑的声音温和亲近:“道看不见,摸不着,但没有它,便没有这天地,没有这万物,没有世间的种种规矩。”
  小和尚的戒疤在暖黄的光下晃了晃。
  “那道就是规矩吗?”
  “那要问你自己。”
  虚衍摇头笑道,“不过它对你师父我来说,便是规矩。这规矩是天地定的生老病死,也是你调皮捣蛋,要挨板子的戒律!”
  小和尚苦恼地皱起小脸,似并不明白。
  他摇头晃脑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无厌的方向,一脸懵懂地问:“道……是规矩吗?”
  雪落满肩。
  无厌环视了一眼这熟悉的院落,慢慢朝小和尚摇了摇头:“不是。这不是我的道。”
  说着,他转身穿过院子,推开院门,又踩在了一片寒凉的仙阶之上。
  还是那百步之遥。
  无厌又望了一眼仙门,神色平静,继续向上。
  袖拂流云,眉扫清寒,他走得依旧顺畅,素白的衣袍轻轻飘荡。
  但很快,那道声音又再次响起,却不是之前的童稚之声,而是变成了少年的桀骜与戏谑:“什么是道?”
  深山的火堆旁,兽影重重,鬼魅魍魉。
  阴翳浓郁的林木间,藏着无数猩红的眼。
  其中大如铜铃的一双在少年僧人身旁睁开,带着诧异与不耐瞥了僧人一眼,张开血糊糊的兽口回道:“你这秃驴,念经念傻了?道不道的,你一个人同我一个妖说什么?”
  少年僧人慢悠悠翻转着烤肉,滋滋的轻响伴着肉香散开。
  跃动的炽热火光刮过他的侧脸,舔舐着他眼角眉梢残留的血痕,使他清正俊美的五官多了几分堪比凶兽的狠戾。
  “好好说话,饶你一命。”
  少年僧人轻轻一抬眉,“我还饿着呢,这么大只的鸟,烤起来应当更香一些……”
  被半座小山死死压着的青雀忌惮地看了少年僧人一眼,沉默片刻,才道:“道这东西,妖族的长辈们说过,是个极为混账的玩意儿。你越想去懂,去看,越是不懂,越是看不到。”
  “可有时候你不经意地过活着,却有可能是恰恰走在道上。”
  青雀茫然地眨了眨眼,又嘟囔了一句:“不过这些废话本座听不懂。照本座看,本座的道就是吃饱喝足,万事不愁。当然,还要变强,强到再遇上你这小秃驴,就能把你脑壳敲碎!”
  “变强?”
  少年僧人的眼中火光摇晃,火星四溅。
  他低念了一句,然后偏过头,看向无厌:“修真界弱肉强食,实力至上。不断变强,登上至高仙路,是道吗?”
  被那双漆黑得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注视着,无厌本就脆弱的神魂一阵摇晃,头痛欲裂。
  只有变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是一条众所周知的道理。
  强,在凡人眼中是力量,是金钱,是权势,是声望。在修者眼中,是修为,是势力,是心境,是那个可望不可及的仙。强者才有资格去谈论命运,而弱者,便如当初的他一样,被迫挖眼,奉出魔种。
  各种的无奈,各种的胁迫。
  归根结底,便是弱。
  “是道。”
  半晌,死死咬着的牙根终于蓦地一松,无厌勉强笑了下,凝视着少年僧人认真的眼睛,道:“但不是我的道。”
  说完,他径自踏过火堆。
  脚落到实处,火光与深山都消失不见,唯有仙路漫长依旧。
  那扇仿若玉石雕就的仙门沉默地俯视着他,如两只从不属于三界的漠然的眼。
  无厌继续向上。
  但不管他再如何努力攀爬,却仍是无法缩短这百步一分一毫。
  仿佛就是鬼打墙一般,那扇门永远伫立在他看得到,却碰不到的边缘,无声地注视着他,嘲笑着他。
  走了不知多久,他的神智开始有些涣散。
  他扶着台阶坐下,吞下最后的几枚养神丹。丹药修补神魂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神魂溃散的速度。这是饮鸩止渴。但他也别无他法。
  “什么是道?”
  这声音又一次响起,却是近在咫尺。
  无厌睁开眼,看到素净的禁闭佛堂里燃了一根蜡烛,年轻僧人跪坐在佛祖面前,周身黑红的业火如孽莲,将他几乎吞没。
  年轻僧人诵着经,敲着木鱼。
  被火舌舔舐的面容露出半边黏着血肉的白骨,血淋淋的可怖。
  他敲着木鱼的手也都白惨惨一片,骨尖处焦黑,稍一用力,便掉下来一截。木鱼声一断,念经声也随之而停。
  他俯身捡起那截指骨,细致认真地拼回手上。
  “他们都说我是魔头,都想杀我。”
  一双漆黑的眼在烛光中抬起,那些终年累月压抑着的痛苦与悲哀都一并喷薄而出。
  但年轻僧人的面容依旧平静,唇角甚至还带着浅笑,他不解地凝视着面目慈悲的佛祖,低声问:“我该死吗?”
  烛光温柔地漫过他的眉眼。
  他目光澄净。
  “只有疯子才会去追寻虚无缥缈的道,只有魔头才会为了所谓的道杀人如麻。”
  “可在我很小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天,无边无际的高。我就想知道,它究竟有多高。第一眼看到佛,无悲无喜的慈爱。我就想知道,他成佛的时候,究竟苦不苦。”
  年轻僧人盘坐在熊熊业火中,慢慢转头,朝无厌一笑:“这么多年,你找到了吗?”
  “我修成了斩魔路,除去了心魔,再不复业火之劫。而今也登上了仙路,距离仙门,百步之遥。”
  无厌望着他,声音顿了顿,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我还是没有找到。”
  说完,他自嘲一笑,不再看年轻僧人与他一般无二的面容,而是毫不犹豫站起身,再度向上攀爬。
  冷清的仙路上,渐渐热闹起来。
  他缓步走着,看到扫雪念经、割肉喂人的小沙弥,路过法术纵横、历练八荒的年轻身影,又在苍天泣血、斩魔路成的冰原上驻足了片刻,仔细瞧了瞧程思齐的面容。
  “瘦了。”
  他可惜地摇摇头,“还是以前胖些。”
  诸般记忆翻卷而过。
  一道道身影从无厌身侧经过,一幅幅景象破碎。
  他不再去看那些充斥了眼耳口鼻的喧嚣过往,而是平静又专注地爬着他的台阶,仿佛没什么可以动摇他,阻拦他。
  他一直在走。
  几天,几月,几年,甚至几十年,几百年。
  神魂破碎,唯有一点灵光如夏夜的星火般,在识海摇摇欲坠。
  略微抬起的双手也布满了褶皱,干枯颤抖。
  步伐越来越迟,越来越慢,到后来老化的膝盖支撑不住,便颤巍巍地跪行。
  一介大乘之修,不知何时,堕化成了凡俗老人。
  卑微地在这条路上前行。
  云雾越来越浓,几乎如海一般,将人淹没溺毙。
  无厌不知第多少次停下来休息。他向后望了望,白茫茫一片,什么都不可见。再向前看,还是那扇门,还是那百步之遥。那些陪伴着他的记忆身影还在周围行走,交谈。
  他静静看了会儿,恍惚间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什么是道?”
  他艰难地睁大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却发现那些身影仍自顾自地继续着他们的记忆。
  纷繁喧闹近在咫尺,他却独身孤寂,恍若被这天地遗忘一般。
  没有人在问他,但却认真地想了想。
  这个问题,他这半生问过许多次,也想过许多次。
  他曾以为自己有答案,但又一次次将自己驳斥。为了这个答案,他付出过太多,追寻过太久,但事到如今,他真的明白了吗?
  身下的仙阶冰凉。
  无厌注视着自己踩在仙阶上的双脚,心中恍惚地掠过了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遭的景色都开始褪色,那些声音都开始远去,他才抬起头,又笑又叹地回道:“我不知道。”
  刹那,云生涛灭。
  轰然的震鸣响彻四方。
  无厌模糊的视线陡然一清,一股空落落之感蓦地消失。
  他霍然转头,正好看到了身后几步远的林空鱼。
  “好一个我不知道。”
  林空鱼面色苍白地看着无厌,眼中露出笑意,“大道无涯,人的一生都在路上,何人敢说一句知‘道’?吾辈求索,如蝼蚁登天,当坚不可摧,当虚怀若谷,亦当悟道不知道。”
  他眼中的笑意显出几分苦涩惋惜:“我被称为万年奇才,也用了两千余年才明白这个道理。你很好,有悟性,有天赋,但你不该在此时,来这里。”
  无厌向上看了一眼脚下的仙路。
  仙门在百步之外。
  但他脚下的,却是最后一级仙阶。
  再往上的百步台阶,都是天道支离破碎,规则残缺不全,根本无法攀登。
  “后世的你们对争仙路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林空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清透,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艰涩,“争仙路,说是临近几大世界的劫主,共争一条仙路,何人推开仙门,便能为己方世界谋得仙气反馈,飞升机遇。”
  “其实不然。”
  他摇头道:“仙路看似只有一条,但各个世界走的却不一样。仙路乃是世界的天道意志凝结,只有天道完好,规则完美,才会有仙路直通仙门,才能让一众修士争到仙路。”
  “灵界曾经太过强盛,连续万年争得仙路,没有给其他世界一丝机会。”
  林空鱼注视着远处的仙门:“万年无仙气滋养,却在不断消耗灵气,便是再大的世界,也禁不住这等损耗。其他世界无法,便设计引诱异兽进攻灵界,迫使灵界为自保,割裂了昆仑一半天地,封入镜中。”
  “自此,灵界天道不全,规则残缺,仙路再不能登。”
  空中风声悄寂。
  无厌转头,看了林空鱼一眼:“这就是你当初在仙门前,看到的那一卦?”
  “不错。”
  林空鱼笑了笑,七窍都已淌出了汩汩的鲜血,像是有什么掐着他的喉咙一般,让他的声音虚弱不堪,“我很后悔,我在只差一步成仙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卦。”
  “我有了心魔。”
  他周身慢慢散出微光来,是神魂在逸散,“都说修仙之人,最是自私自利。我自认也是这等苟且之辈。杀过无辜之人,做过许多孽债。但仙门在前,我想起了很多人。”
  “他们都在灵界。”
  “我放不下他们,也便放不下灵界。”
  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迤逦满地血色,如乱红铺阶:“泄露天机者,不得好死。所以这条路我走过九世,都是孤身一人。这是第十世,秘法到了尽头,我再没有机会了。”
  “我去了劫界,想换一条路走,想看看异化之后可有办法。”
  木杖重重地砸在阶上,沉闷的回声响在云间。
  林空鱼看了眼手中的木杖,“我为此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这其中包括我想倾尽一切保护的人,我发誓永远不会做的事。我怀疑我背离了初衷,我怀疑我错了。”
  “我只是个普通修士,天塌不塌,仙有没有,与我何干?”
  他忽然无奈地笑了:“我就只多看了那一卦。”
  不舍地松开那根木杖,任由他自仙阶之上坠落,林空鱼站直身体,过分纤弱的身躯在风中微微发颤。
  骨血开始从他身上脱落,化作飞灰,他费力地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取出一枚种子,弯腰朝无厌前方的破损台阶上送去。
  “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他哑声道:“只是憋太久了,很想找个人说说而已。这里的话他们听不到……我有时候会恨他们的无知,但有时候,又很庆幸。”
  “我很后悔。”
  林空鱼望向上方残破不堪的仙阶,双腿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但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不甘心……”
  “我一世一世,用己身道路去补这条仙路……我以为我可以补到尽头。”
  他的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悲怆又带着撕痛的苦涩,“可你看,这仙路……还是差这么多,差这么远……”
  “就好像我穷尽十世……都只是在行,不知所谓的蝼蚁之举……”
  风声忽烈,林空鱼那一身白色的法衣轻轻一荡,再也拢不住那一身尘灰。
  他仰起头,望着那扇仙门,满面血流,哑声笑了起来:“蝼蚁安敢窥天?又安敢……左右自己的命数?”
  “可我……不只是一只蝼蚁。”
  笑意渐低。
  如星光洒落,黯淡的云间,所有气息飞灰烟灭,一道仙阶却凭空凝聚而出,延伸到了无厌身前。
  无厌望着脚下凝实的仙阶,微微一怔,便听见下方的昆仑山间忽然响起一阵豪放大笑,有人挺起孱弱苍老的身躯在白骨楼船上振臂一呼,诸多劫数起身,英灵册翻页卷动,无数身影直直飞出,冲向苍穹。
  如无数发光的蚂蚁,无惧无畏。
  “我辈修士,何惜一死!”


第九十章 (一更)
  绵延千万里的昆仑山间; 愕然一静。
  苍老嘶哑的声音与虚渺不定的呼喝汇聚成浩浩荡荡的咆哮,从普世凡尘; 扑向辽阔苍天。
  山中的飞雪卷席,无边的江海掀起怒涛。
  潮声如悲鸣,一下一下声嘶力竭地拍打着峰岳与低云。那些站在山上; 伫立云端的身影都在微微颤抖,目光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与诧异不解。
  “他们……他们疯了?!”
  有灵界修士失声惊呼; “那可是争仙路!劫界这些人这样冲上去,不是送死吗!”
  一点声响便能捅破这震骇中的寂静。
  许许多多的议论与惊讶在昆仑山中蔓延; 无数修士躁动难安,心中更是泛起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他们就是在送死。”
  沉沉的叹息从高处传来。
  四面的人群一静; 齐齐看向声音传来的那座山峰。
  山峰之上或坐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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