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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末的最后一班地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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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看不见,阿远就在那里等她。
  她跟他报备:“陈思阳和一大群人约我晚上一起去游乐园的夜场,我答应和张琦珊一起去。”
  阿远低头敛着眉,只“嗯”了一声,低声说:“装修队有任务,我晚上得工作,你去吧。”他顿了顿才又说:“路上当心点。”
  她指天保证:“没问题,总有男生会送我到家吧。”
  天气十分冷,她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手套尚且冻得牙齿打颤,阿远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冬衣,既没帽子也没围巾,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等了她一会儿,头发上结了一层薄霜。她抓起他的双手,捂在她的毛线手套中央使劲呵热气:“晚上别等我了,天太冷,等我回家怕是午夜之后了。”
  这回他没说话,只是低下眼。
  冬天的操场上人迹罕至,偏偏这时候有几个人影从远处晃过来。小雪慌张地往外张望了一番说:“我先走了,你等会儿再出来。”
  她转身要走,又被他一把拉回来。他低头看她良久,手臂紧紧圈在她臃肿的腰上。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结果他只是收紧手臂把她按在胸口上,轻声说了句:“圣诞快乐。”
  直到踏进人声喧哗光怪陆离的游乐场,她还在想他那句“圣诞快乐”,和他脸上淡淡的黯然。
  “厉晓雪!海盗船!快点儿!”前面的张琦珊喊她。平时快人快语的张琦珊今天一反常态穿了身淑女的呢子短裙加长筒靴,可是还是个急性子。
  为了海盗船他们这群人已经排了长队,现在终于轮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
  只有陈思阳不着急,整晚都不远不近地跟在小雪的身边。上了船小雪想把张琦珊拉到陈思阳身边,可不知怎么一来变成她坐在了最靠船沿的一个位置,而陈思阳又坐在她旁边。
  海盗船缓缓晃动起来,慢慢由徐转疾,隔壁的旋转木马降至脚下,远处的摩天轮也降至脚下,过山车在身侧呼啸而过,所有人惊叫着被抛向空中,尤以前排的张琦珊叫得最响。
  小雪也跟着叫,紧闭起眼不敢看,只觉得风从耳边呼呼地过,一团慌乱间好像旁边的人抓住了她的手,大风吹过,手上凉凉的感觉。
  船慢慢停下来,一群人又狼狈不堪地鱼贯而出。小雪对大家说:“我答应家里十点之前得回去,先走了。”
  大家又诧异又遗憾。陈思阳有几分尴尬地说:“我送你回家吧。”小雪说:“不用,我在门口打个车就成。”
  陈思阳坚持,她坚持不肯,最后他看着她坐上车,她把车门关在身后,才舒了一口气。
  车子缓缓前行,窗外夜沉如水,一排路灯匆匆后退。车里熄了灯,只有窗外晃动的街灯,后排座上空空荡荡。阿远此刻不知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忙着给鞋柜上漆?会不会一边油漆一边想念她,就像她现在想念他一样?
  司机问:“姑娘,去哪儿?”
  其实她跟家里说了不到十二点不会回家,想了想说:“去商场吧。”
  商场圣诞酬宾,通宵营业。她在卖手套围巾的柜台前晃了很久,挑了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想想又觉得不好,换了一双便宜的毛线手套,想想还是不好,最后全都放回去。
  这样纠结了半天已经十点多,打车回家躲在楼下的大树下。天气真是冷,她的身上全付武装,不断地跺脚,还是冻得手脚麻木。说好了今晚阿远不会来,可她决定等等看。
  果然,只十分钟不到,远处就有人影出现。阿远扶着他破旧的自行车,低着头走过来。
  她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他低头看她,十分诧异:“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不到半夜不回家吗?”她笑着反问他:“对啊,那你怎么在这儿?”他愣了愣,嘴角上扬微笑起来,目光一闪,像有星光绽放。
  那天她耍赖要他陪着继续出去玩,可是天寒地冻的,凡是有暖气的地方都要花钱,最后她异想天开:“咱们去坐地铁吧,我从来没去过集末。”地铁里不会冷,她有月票,不论坐多远,两个人只要两块钱。
  他骑那辆破得快要散架的自行车载她去地铁站。本来她打算坐在后面,阿远一伸手托起她的腰,让她坐在前面的横杠上,笑说:“坐好了。”
  阿远一脚蹬出去,骑得极快,冷风迎面扑来。虽然屁股有点痛,但身体完全被他的双臂环绕,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沉重又灼热,听得她开始面红耳赤。出了小区有一段长长的下坡路,他竟然也不刹车,直直地冲下去,风声越来越疾,对面大马路的灯光越来越近,她忍不住轻声惊呼。阿远在她耳边轻笑:“别怕。”
  能不怕吗?简直比海盗船还惊险。可她舍不得闭眼,一秒钟也舍不得。
  后来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那时候城里的地铁线远没有后来的那么复杂,只有环线和直线两条。直线的那一条一直通到郊区的集末,末班车十一点出发,到了集末再开回来。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开始车厢里还有人,驶出市区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他们两个。
  车里的灯光暗下来,只有车厢前面顶上一盏小灯还亮着。快到集末的时候,列车“忽”地一声冲出隧道,回到地面上,霎那间窗外星光大盛。两边是宽广的菜地,头顶有一轮上弦月,月光朗朗,夜色辉煌。
  他们依偎在车厢的角落,她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五十五分。她那时候不知看了哪部女主角最后病死的日本动漫,很矫情地说:“上弦月代表分离,下弦月代表重逢。”
  阿远听了只是笑:“傻子。”他在月光下低下头,良久轻声说:“对不起,没给你买圣诞礼物。”
  她拍脑袋说:“哎呀,我也忘了给你买。”
  他抬头定定望着她:“也不能请你吃饭,也不能陪你出去玩。”
  她笑起来:“就是,我多不容易,你得补偿我。”
  他问:“怎么补偿?”
  她想了想说:“等你成了亿万富翁,每天都请我吃龙虾刺身。”
  他轻声地笑:“好。”
  “给我买非洲之星,所有钱都交给我管。”
  他低声说:“好。”
  “我要住江边的豪宅,门厅里要有旋转楼梯,后院种满玫瑰花。”
  他还是笑:“好。”
  她又说:“罚你一辈子对我死心塌地,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允许变心。”
  他微笑着说:“好。”
  “哎!”她不满,“什么都一口答应,想都不想一下,一点诚意都没有。”
  这下他真作沉思状:“无论什么情况?比如什么情况?”
  她随口答:“比如我抛弃你一百次吧。”
  他皱着眉半晌不说话。这下她又不满:“要想那么久?很困难吗?”
  他扬起嘴角笑得明朗,伸出双掌托住她的脸,柔声说:“好。”
  手机上的时间一晃,跳到十二点,她扬着脸对他笑:“阿远,圣诞快乐。”
  真好,不论天气多冷,他的双掌总是热的。月光下他的双眼璀璨明亮,低下头深深吻住她。
  鲜花礼物,电影晚餐,他们确实没有,但他们一同坐过平安夜最后一班地铁,一起看过最明亮的月光,那些都是浪漫而难忘的瞬间,更何况他说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即使被抛弃一百次。
  年少轻狂,不轻狂又何谓青春?可是没有哪一段爱情经得住背叛,所以每一段青春都要付出代价。

  第8章 若我会见你,事隔经年(3)

  他们的第一次考验发生在高考后的夏天。
  阿远的高考分数可以报考北京,但他选了南方的一所学校。自知全国重点是没希望,小雪的志愿填了阿远同一城市的另一所学校,不过分数仍然差强人意,最后不得不去本市的一所二流学院。
  也许是无知者无畏,那时候她有一种盲目的乐观,不过是异地几年,有什么了不得,重要的是,早恋晚恋,学校终于管不着了。
  没想到现实立刻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傍晚时分,她又抡起菜篮子去菜场买菜,心里美滋滋地想这回终于不用夹带作业本。老远就看见王妈妈朝她笑:“这不是小雪吗?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你来啊?”
  她想停下来和王妈妈聊天,不料一把被阿远拽到拐弯的小巷里。他的神色严肃得吓人:“赶紧回家去,别再来菜场。”
  “为什么?”她不明所以,外面的街上已经响起一片喧哗,有几个人影从巷口走进来,她匆匆看了一眼,三四个穿着汗衫短裤的青年男子,为首的一个光头,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皱皱巴巴的西装,长相凶猛。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阿远在背后猛推她一吧,语音急促地在她耳边轻呼:“快跑!”
  来不及多想,她顺势跑出去,绕过垃圾堆绕过大树,直跑出三四十米,小巷一个拐弯,眼前换了景物。背后却传来人声大作,有人大声笑:“菜摊子都不顾了,原来躲这儿呢。”接着一人一声断喝:“搜!”
  她脚下一个急刹车僵在了原地,回过身贴着墙根偷偷看回来路。两个穿文化衫的拉着阿远的胳膊,另一个光膀子的把什么递给那个穿西装的:“大哥,只有三十几块。”
  穿西装的默默剔牙,半晌才“噗”的一声把什么吐在地上:“我说小孟,不是说好了一个月五百的吗?这个月怎么啦?”
  她看到阿远抬起头直视那人,冷冷说:“你们三天两头来骚扰我,做不成生意当然没钱还。”
  “还嘴硬!”光膀子一声大喝,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
  “彭!”的一声,拳头结结实实打在柔软肉体上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揪,紧紧闭上眼不敢看。
  “停,停。”穿西装的喊,说罢似乎沉吟了一刻,最后踱到阿远面前,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看,小孟啊,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份儿上,一个月五百块,我觉得已经很优惠了。到底什么时候还,倒是给我个准信儿啊。这样多不好,搞得我们象流氓似的。”
  众人一阵低笑,阿远抬起头来说:“等我下个月大学一报到,就能拿到奖学金,到时候一次就能全部还清。”
  “哟!要去上大学了!”穿西装的揶揄地笑,众流氓跟着一阵嬉笑。西装说:“你家还欠我们八千多块,到时候你拍屁股跑路了,我跟谁要钱去?要不你先还个三五千块,好让我们心里也有个底儿。”
  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小雪这时候才看清阿远的脸,不知刚才那一拳打在哪里,眉骨破了,眼睛上肿起一块,隔得那么远,她也能看到他双眼愤怒的目光:“搜也搜了,钱会尽我所能及早还你。除此之外,要打可以,别的我无能为力。”
  “啧,”穿西装的摇头,“连求个饶也不会,这叫我多难办。”
  光膀子的磨拳擦掌地笑:“大哥,那就只好满足他的要求了。”
  “彭!彭!”连续几声拳打脚踢的声音。她脑袋一热,已经不管不顾冲出去,以自己都没想到的声音高喊:“住手,你们这群流氓!再不住手我报警了!”
  短暂的沉默,忽然爆发一阵哄笑,那个光膀子的领头大笑:“报啊,就说刚哥的兄弟在这里收账,等派出所的溜跶过来,黄花儿菜都凉了。”
  身后传来阿远低沉的怒吼:“厉晓雪,你滚远点儿!”似乎后面最年轻的那个打手同时认出她来:“欸?这不是崇文中学的校花吗?”穿西装的肆无忌惮地朝她身上打量:“小美眉,你谁啊?”
  她这才觉得害怕,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我是孟怀远的女朋友。”
  西装笑了,一伸手捏住她的脸:“孟怀远走了狗屎运?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妞儿?”
  她躲了躲,没躲开,五个汗津津的手指钳在她脸上。她个子不高,被人捏着脸仰视,那人的脸就在她头顶,油光珵亮的脑袋,一嘴烟熏过的黄牙,她甚至可以闻到他的口臭。后面一阵打斗声。阿远一声低叱,挣脱了两个人钳制,有人“哎呦”呼痛,光膀子忙过去帮忙,阿远的肚子上重重挨了两脚,又被人扭住。
  西装在她头顶呲着牙笑:“刚才还装B打不还手的,这一会儿功夫就沉不住气了。看起来你还真是他的妞儿。”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钱。”
  “啧!”西装这才放开她,嫌弃地朝身后笑骂,“行了行了,有美女在这儿,你们就不能斯文点儿。”
  众人嘻笑着答应,才停了手。她慌忙找出钱包,把所有钱掏出来,三张一百的,一大堆零钱。穿西装的却并不急着拿,一脸猥琐的似笑非笑:“美女,钱不钱的是小事,你刚才叫我们流氓,兄弟们可都不怎么高兴。”
  众人哄笑,她在那里怔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咬了咬牙,低头轻轻叫了一声:“西装大哥。”
  这个称谓引发又一阵哄笑,那人满意地整整西装领子,答应了一声:“欸!妹子,怎么说?”
  到这份儿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反而镇定下来,抬眼说:“钱您先拿着,就先算这个月的。我跟您担保,下个月一定全数还清。那位大哥不是认得我嘛,阿远不还您找我。”
  西装大哥摸着下巴继续似笑非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就此答应。她干脆过去一把把钱全部塞进他皱巴巴的西装口袋。他笑了一声,顺势拉住她的胳膊,在她脸上摸了两把,嬉皮笑脸地说:“那说好了,他不还钱的话,我来找你,你可得等着大哥。”大家一阵窃笑,西装大哥才朝身后挥手:“走。”
  天渐渐暗下来。阿远一语不发从地上站起来。她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心疼地看他的额头:“怎么办?流血了,咱们去医院。”
  他低着头不说话,不顾她拉着他的手,回身往大路走。王妈妈正收拾鱼摊,小心翼翼地朝他们看,好奇却又不敢问。阿远低头沉默地把成箱的蔬菜装回他的三轮车上,一句话也不讲。
  小雪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忙,一边偷眼觑他。阿远一定是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才会阴沉着脸不理她。
  等他们装完了车,天已经是灰濛濛的颜色。阿远在前面推着三轮车走,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穿过市场,走到小路的尽头,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再一个拐弯,就是阿远回家的小道。
  他头也不回走在前面,眼看要隐没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她忍不住在后面拉住他:“阿远,怎么不说话?”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她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头上流血的地方已经止了血,暗红色的血块和头发纠结在一起,眉骨高高肿起,一只眼睛也是肿的,眼里布满血丝,闪着冰冷的怒火。他冷冷问:“叫你跑你怎么不跑?”
  她觉得委屈:“我怎么能管自己跑,看着你被人打?”
  他甩开她的手,凶巴巴地朝她吼:“所以叫你跑,你跑了自然就看不见了。被追债是常事,挨打也不是第一回,没什么大不了,忍一忍就会过去。让你看着我被人打,叫我怎么忍?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是真的不明白,简直要哭出来:“你那么凶干什么?我也不过是想帮忙。”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对面的阿远却安静下来。天暗下来,背后的街道人声嘈杂。他眼里的怒火随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最后他忽然说:“小雪,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一下子懵了,怔怔站在原地:“为什么?”
  昏黄的路灯下,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知道为什么。”
  刚才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她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他,连话都讲得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不是都解决了吗?等你发了奖学金就把钱还上,不就没事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大不了等你发了钱,欠我的钱也还我。这些都是暂时的,对不对?我们又不会穷一辈子……还说什么将来,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只好把他抱得更紧,仿佛稍一松手他就会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他像是犹豫了许久,终于伸出双臂,轻轻环住她。她立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他的汗衫上,在他胸口呜咽:“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你叫我跑我就跑,叫我滚远点我就滚远点。”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粗粝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她脸颊上被人捏过的地方,眼神闪烁,仔细看了许久,低声问:“痛不痛?”
  她赶紧摇头。路灯下,他的目光深邃,停了良久才问:“厉晓雪,你最后的机会,要不要和我分手?”
  她干脆地回答:“不要!”
  夜风徐徐。她感到他的手臂忽然收紧,把她紧紧贴在他胸前,星光下他闪亮的黑眼睛熠熠生辉,直视她说:“那好,你说的不要,那就不许变。”
  当然不会变,无论贫穷或病痛,至死不渝。她枕在他的胸前,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强劲而勇敢,仿佛这世上最坚定的声音。她死死攥着他的衣服。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这样死死抓住他。
  多年之后,小雪还见过一面那位西装大哥。
  那时候小雪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故地重游到那条菜市场的小街。菜市场还和以前一样脏乱差,空气里弥漫着肉腥和烂菜混合的气味,可是阿远当然不在那里了,连卖鱼的王妈妈也不见了,真真的物是人非。她在街头的小吃店点了一碗牛肉粉丝,一抬头正好看见西装大哥从外面走进来。
  那颗耀眼的光头,想让人不认出来也很难,只是这一回他没穿西装,而是套了一件脏兮兮的黑外套,眉梢还多了条颇显眼的刀疤,倒是比以前更像个流氓。
  西装大哥看见她,只愣了一愣,显然也马上认出她来,朝她呲牙一笑,挥手说:“老板,来一碗菜肉馄饨。”
  她赶紧低下头。西装大哥则大大咧咧地坐到她对面,兴奋地说:“瞧瞧这是谁?孟怀远的妞儿!”
  她卯足了劲奋力解决碗里的粉丝。对面的人嘿嘿一笑:“怎么在这儿吃粉丝?孟怀远那小子呢?不是被他甩了吧?”
  小雪自然不理他,那人倒不介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剔着牙:“啧啧,那小子当时多落魄,身上一百块钱也搜不出来。现在可发达了,听说炒股票发了财。”他忽然语带愤恨:“那时候要不是我网开一面,他哪有命去读什么大学,早被人砍死在街上了。不见我的情就算了,还来和我玩儿阴的。”
  小雪不禁抬起头。西装大哥立刻像受到莫大的鼓励,说得同仇敌忾:“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那么阴,居然找个人来骗我投资,说什么安徽的山里卖树苗,一年翻一倍,五年翻五倍,还什么国家扶林政策,这个批文那个新闻,到头来都是个屁!骗了钱就跑,害得我借了高利贷整天被人追,还被人砍了一刀。”他指着自己的眉梢那道疤:“看看,就这儿,高利贷弄的。”
  小雪大着胆子问:“骗子到处都是,你怎么就知道是他?”
  西装大哥“嗤”了一声:“后来他把钱还我了。不过我可是好好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他不过想叫我尝尝被人追债的滋味,那个叫什么以什么人……那个什么身……”
  西装大哥一副词穷的样子。小雪说:“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啊,对!”他拍大腿,眼神在小雪身上猥琐地逡巡一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那时候他家又不是只欠我一个人钱。他就是不爽我调戏了他女人。哼!”他恨恨将牙签扔到桌角边,骂了一句:“小人!”
  记得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天气刚刚回暖,路旁的柳树抽了新枝,小花园里的桃树开得云蒸霞蔚。她回原来家里的旧房子看了一看。房子刚卖了不久,从小花园往上看,新主人已经换了窗帘,阳台上摆了几盆石榴和金桔。
  沿着小区的水泥小路出来,路过她和阿远躲过雨的屋檐,从他骑车带过她的下坡路往外走,没几分钟就看见外面大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记忆是个奇怪的动物,走了那么多年的这条路,因为那一次破自行车的冒险,深深刻在记忆里。本以为很长很陡的路,原来很短,也不惊险,不过是如此。
  人生端的无常,原以为早已消失的人,会在你想像不到的拐角处忽然冒出来。
  后来的某个下午,小雪在外面办事,本来办完了事打算直接下班坐地铁回家,刚走进地铁站就收到郑贺的短信:“公司聚会,来鱼米之乡吃饭。”
  鱼米之乡是郑贺常宴请客户的上海餐厅。下班高峰时间堵车,她足足挤了一个小时公车才到。下车一看,餐厅门口摆着“上海本邦菜夏日风情”的主题广告。她向领座小姐报上公司的大名,小姐表示没有,她又报上郑贺的名字,小姐才恍然大悟:“郑先生啊,有,楼上山月阁四人小包厢。”
  她正想说会不会搞错了,公司聚会,应该不是小包厢,郑贺本人从里面迎出来,看见她笑说:“我猜你这么晚,大概是找不着。”
  她跟在郑贺后面上楼,边走边问:“只有四个人?”
  郑贺答:“哦,就我们,小爽,和她的一个朋友。”
  她不禁诧异:“不是公司聚会?”
  他们已经走到包厢门口,郑贺握着包厢门的把手停下来,默然笑笑:“前两天你不是说天热胃口不好?这里刚好出了个夏季主题,看起来不错。”
  她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郑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三十几岁,事业有成,模样也儒雅斯文,在现如今离婚男比凤凰男吃香的社会里,算得上是个不错的良人。不是她矫情,只是他们绝对没可能。
  她正进退维谷,他无奈地笑了笑:“你看,叫你出来吃顿饭还要借公事的名头。”顿了顿又说:“你要想成公事也行。”
  来不及让她退缩,门已经被打开,里面是她熟悉的陈设,实木餐桌,云卷纹餐椅,水墨屏风,餐边柜上置着大把芦苇,咋一看让人忘记现世时间。餐桌边坐着的人站起来,正对着她的是郑贺的妹妹郑爽,小雪见过不止一次,雪肤明眸,美得十分张扬。背对着她的是个瘦高个的青年男子,清爽的短发,挺拔的肩膀,顺着门口的声音回过头来,一对冷静锐利的眼睛。
  郑贺忙把小雪让进屋,迎上那人笑着介绍:“总算来了,上次你来公司就她不在,这是我们的会计,叫……”
  “我们认识。”那人打断郑贺的话,恍惚灯光下微微勾起嘴角一抹淡定的笑意,停了停说:“她叫厉晓雪。”

  第9章 若我会见你,事隔经年(4)

  夏季主题果然主打清凉风,连包厢里的冷气都特别足。
  小雪的表现比想像中的镇定甚多,连她自己都意外。除了刚进包厢那一刻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所以不由得抖了抖,接下来可以说神态自若,对答如流。
  郑贺诧异地问:“这么巧?你们认识?”
  孟怀远平静地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她总算用上了那个云淡风清的微笑:“上次写电子邮件我就纳闷,怎么会是孟怀远?同名同姓吧?没想到还真是你。”
  孟怀远报以同样坦然的目光:“毕业十年了吧,今天还是第一回见着。”
  他们站在那儿你来我往地寒暄,第一个不耐的是郑爽,撇撇嘴打断他们:“还吃不吃了?等了那么久,快饿死了。”
  郑贺把菜单递到小雪眼前,笑得温柔和煦:“等了那么久都是等你,来,架子最大最难请的点菜吧。”
  她尴尬地笑,低头无视郑贺眼里的那抹暧昧,自我麻痹地想,公事而已,陪领导吃饭,点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是落到这里最没存在感的人头上。
  白斩鸡,蜜汁火方,鸡汁排翅,酒香蒸虾球,她低头报了几个以前陪老板和客户吃饭时点过的菜,郑贺在一边说:“点个龙虾?你不是爱吃龙虾刺身?”
  郑爽清脆甜美的声音忽然说:“别点海鲜,也少点肉菜,怀远不吃那些个。”
  这点小雪倒是没料到,忍不住抬眼,对面的孟怀远低垂着眼,百无聊赖地摆弄手里的茶杯。还是郑贺解围说:“没关系,你点你爱吃的,再给怀远多点几个素菜就行了。”
  她忙说:“这里没刺身,熟的龙虾也不好吃。”当即还是换了菜,最后点了凉拌穿心莲,腐竹毛豆,冰镇海胆冻豆腐,清炒藕丁,胖大海炖雪梨。没想到当年他天天中饭吃卖剩下的烂菜,现如今还喜欢吃素。
  最后剩酒水,小雪按惯例把酒单推给了老板,只是低声建议说:“既然大家喜欢清淡的,要不就来瓶白葡萄酒。”
  不料郑爽又说:“别点了,怀远也不喝酒。”郑贺似笑非笑地挑眉:“你陪怀远喝果汁,我和小雪喝白葡萄酒,行了吧?”
  郑爽一脸不悦地哼了一声,对着小雪说:“你和怀远不是老同学吗?怎么怀远不喝酒也不知道。以前不熟吧?”
  以前他穷,从来没请她吃过饭,她只知道他不挑,也没条件挑,有什么吃什么。他不喝酒吗?她还真不知道。原来她不知道的事竟这样多,那他们之间到底算不算熟?
  抬眼望去,他从桌子那边静静望过来。包厢里的灯光是淡黄色,从头顶照下来,每个人看起来都目光闪烁。今天她还是第一次敢直视他,英挺的眉毛,坚毅的下巴,和以前一模一样,那对叫人不敢逼视的眼睛,只坦然又从容地望着她,仿佛也在等她的回答。
  她停了片刻,低头含糊其辞地说:“我们同年级,但不在同一个班。”
  郑爽怀疑地看看小雪,又看看孟怀远,扁扁嘴说:“都不是一个班的,还十年没见了,怀远还能一眼认出厉晓雪来,记性忒好了吧。”
  他终于低下眼,像是暗暗笑了笑,复又抬眼说:“厉晓雪那时候可是我校著名的校花,大把男生暗恋她,连校外的小流氓听到她名字都如雷灌耳,我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
  “哦!”郑爽扯了扯嘴角,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抛过去一个又娇又嗔的眼神:“那难道你也暗恋过她?”
  这下连郑贺也饶有兴味地看着孟怀远,可惜他丝毫没有为难的样子,爽朗地一扬眉笑了:“我?我那时候穷光蛋一个,一天打三份工,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做梦不是吃鸡腿就是吃红烧肉,哪有心思暗恋什么校花。”
  大家呵呵一笑,郑爽一定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话题后来转到某个刚刚从香港摘牌的电商,谣传是因为公司创始人回购了股份想去纳斯达克上市,似乎讨论的是目前黑市上的股票值不值得买进,小雪没头没尾地听着,记得郑贺问:“这次从香港股市回购,靠的主要是澳门的资金,你应该很熟吧,怎么也会不知道?我看你手里怕是已经捏了不少股份了吧?”孟怀远笑而不答,郑爽不耐地插话:“行了行了,吃顿饭也老股票啊基金啊地套人家的话,哥你烦不烦?”
  郑贺无奈地笑着摇头:“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尽往外拐。”
  一顿饭终于在这样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吃完饭立刻面临的问题是谁送谁回家。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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