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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_萧雪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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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进一步表达着本体的心意,它们不约而同向前倾,尽可能地想要接近她,然后再宽敞的房间也容纳不下这些半刻不消停的捣蛋家伙,它们在中途相遇,又开始你推我搡,互相拍打扑扇,弄得绒毛像杨絮那样纷纷扬扬。
曹安期抬起头,看到黑色翅膀面临白色翅膀和灰色翅膀联合作战,灰色翅膀由上到下狠狠地正面拍击,白色翅膀则狡猾地偷袭它的侧翼,一片漆黑完整的羽毛在这场惨烈的空袭中英勇殉难,混迹在细碎的绒毛雨里,缓慢而优雅地打着旋儿,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摊开手掌,那片黑色的羽毛便乖乖飘落她的掌心,它是如此的完美,仿佛墨黛雕琢而成,才有这般比夜色更深沉的浓黑;却又如此的精致,羽轴、羽根、下脐、上脐……羽枝的每一丝纹路都纤毫毕现。
终于等到这一天,曹安期想,从十八岁突然发觉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她以为自己疯了,花费长长的时间做心理建设,奋力学习以崭新的方式看待世界。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即使亲如父母,即使友如小婉,甚至是今天以前的唐明旭和王天生……她战战兢兢地背负着她的秘密,直到她拥有能够守护这个秘密的力量。
王天生是对的——世界这么大,生活并不公平,每个人都应该尽可能得到更多对抗命运的力量。
“……翅膀。”
她捏着那片羽毛,看着她的同伴,终于平静地说出了她的秘密。
“我能看见你们的翅膀。”
…………
……
三个男生同时转头去看自己背后,当然他们看不到,但是整齐划一地扭着脖子,手臂还反过来在脊背上摸啊摸,样子实在好笑。
曹安期微笑着看了一会儿,白色翅膀头一个挤到她面前,翅尖下垂拍了拍她的头,等她抬首仰望,它又横着扫过,心满意足地弄乱了她的发型。
曹安期:“……”
唐明旭似乎感应到什么,也向她看过来,面露疑惑,还有一丝不确定。
她举高手捏住白色翅膀其中一片形状优美的覆羽,狠了狠心,一把拔下来!
“哎唷!”唐明旭又惊又痛地失声叫出来,又转过头去看什么都不存在的后背,这次飞快地转了回来,脸上的疑惑变成释然。
“你做了什么?”
“你感觉到什么?”
曹安期把白色羽毛放在左手掌心里,右手掌心里握着黑色羽毛,两只手朝前伸,男生们的脑袋立刻凑过来。
“什么也没有……”吴兆失望地抬起头,小嘴不自觉地嘟起。
唐明旭不死心地伸出一根食指,在空空如心的手掌中轻轻划了划,痒得她立即缩起五指。
“别动。”王天生抓住她的手,一根根掰开指头,用自己的掌心贴上去,严肃地感应了许久。
“怎么样?”另两人异口同声充满希望地问。
“没感觉。”他同样严肃地回答。
“切!”
眼看吴兆也要跃跃欲试地伸手抓她,曹安期连忙道:“是羽毛!我拔了唐明旭一根羽毛,捡到吴兆一根羽毛,有段时间我收藏鸟……异人的羽毛,但是只有我能看到和感觉到它们。”
“因为它们都是你的幻觉。”王天生轻易就接受了吴博士的理论,“那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看起来有点遗憾,灰蓝色的翅膀在众人头顶上方盘旋了半圈,徐缓地降下来。曹安期并未反驳,他们不是她自己,不可能了解关于翅膀的那些过于真实的细节,如果幻觉这个结论能够让事情更容易接受,她觉得没有反对的必要。
王天生想了想,转向吴兆,问道:“她看到你也有翅膀,所以你也是异人?”
吴兆微微一愣,迅速地瞟了眼曹安期,抿着小嘴点了点头。
她不知怎的在那一眼里看出些恳求意味,这对坏脾气、绝不低头的吴兆来说太罕见,让她心头发软,硬把那些涌到嘴边的疑问又吞了回去。
这个答案其实不意外,王天生和唐明旭都没有怀疑,相反生出些同类的亲近感,在需要并肩作战的时刻,每多一分信任都能加强他们彼此的联系。
“好的,所以现在我们全部属于异人俱乐部的狩猎范围,现阶段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打跑他们,同时尽可能不连累身边的普通人。”
“还有找到吴博士,”吴兆插口,“只有找到她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王天生思索着点了点头,随即发现自己还握着曹安期的手,微有点脸热地放开,清了清喉咙,又道:“请把电脑借我用一下。”
等她取出背包里的电脑递过来,王天生立即开机,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打了一番。
“我做了一些分析。”他把屏幕翻过来给众人看,好嘛,这会儿功夫已经做出一张规整的图表。
“根据已经发生火灾和车祸分析,异人俱乐部手里有某种能够追踪到我们的仪器,我假设那也是一种生物电波接收器,比不上曹安期那样直观,但足够他们在一定距离内将我们由人群中分离出来。”
图表上“距离”那一栏打着个问号。
“信息不足,我不能确定这个距离具体是多少,但雷达的搜索范围一般在四百公里,生物电波接收器无论如何不应该超过这一范围。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从a市到b市明显跨越了四百公里,为什么他们还能找到我们?”
“不是跟踪,因为火车上没有发生袭击事件,从火车站到海滨大学这一路也很平静。”
“是埋伏,”吴兆呼出口气,“吴博士安排了一个人在校门口提前警告我,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看到曹安期因为想起那恐怖的老太太打了个寒颤,解释道:“那是学校里某位老师的母亲,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吴博士偶尔会邀请她做实验,测试她的脑电波频率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她一直有某种能和病人交流的特殊方式,就像是在对方脑子里植入一个意念……我也不是很懂,可能因为她也是疯的吧……”
这不是吴兆第一次用讽刺的口吻说起吴博士,但曹安期听出了他漫不经心之下潜藏的不安,他并不像自己刻意表现得那样不在乎她,他和那位吴博士似乎有很深的感情。他关心她,担忧她遭遇不幸。
黑色翅膀烦躁地挤开白色翅膀趴到她肩膀上,她同情地伸手拍了拍。
王天生也听得很认真,末了在“袭击方式”那一栏填入“埋伏”以示赞同。
“如果是埋伏就说得通了,但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谁安排了这场埋伏,他们受谁指使,由谁领导?如果像网站所表现出的,异人俱乐部应该是一个松散的民间组织,每个成员可以自由狩猎,然后分享心得与胜利感言。可我们所遭遇的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即兴谋杀,它有准确及时的消息来源、有逻辑清晰的组织规划、还有前仆后继不惧牺牲的猎手……这更像是持之以恒的只针对我们的追猎。”
“这是一场阴谋,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只有主动出击、消灭幕后黑手,才能让我们和我们身边的人远离危险。”
“你说得对,”王天生又向吴兆点了点头,“必须找到吴博士,她正是一切的关键。”
☆、第四十八章 —退路
信号失效了。
何景明每隔半分钟查看一次gps,代表吴敏的蓝色小圆点一直很稳定地在沿着国道前进,一小时又十五分钟前她冲出国道,一小时前她停了下来,蓝点不再移位。
那是个陷阱,何景明告诉自己,他从来不敢低估吴敏这个女人,相反,他很佩服她,这不是她会犯的低级错误。
所以那一定是个陷阱,因为她发现了他留在她身上的小玩意儿,于是将计就计,引诱他踏入肉食者的捕猎区。
何景明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缓下车速,他继续平稳地缀着她的尾巴,走她走过的道路,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就像一只尤有余暇戏弄老鼠而不是急着填饱肚子的猫。
可就在他与她之间距离不断缩减的三十分钟后,蓝色小圆点消失在仪表盘上。
同一时间,电话铃响起。
何景明当即刹住了车。
他推开车门跳下去,国道依山而筑,盘旋往复,左边是悬崖绝壁,右边则是一层层往下降缓的梯田,远望去黄绿相间,嫩得像能掐出水,鲜得仿佛抹上去能沾一手颜料。再远一些便是滔滔长江,阳光下的江面是充满生命力的银色,泛着细碎的粼光。
何景明站在路边,脚下无意识地碾住一棵野葱,他接通了电话。
“是我,我在追踪吴敏。”
“她可能发现了我,先是停下来,然后信号发射器失效。”
“我不确定她知道多少,昨天以前,我还以为我们相处愉快。”
“不要动石教授,那是我最后的底牌,有他在,我总有办法把吴敏引出来。”
“那几个孩子不重要,我说过,重要的只有吴敏和她脑子里的东西,我不在乎你们如何处置他们——不,等等!”
电话另一头短暂地安静下来,何景明抱住脑袋思考,简直能听到自己大脑转动的声音。
“……你说那孩子长得像谁?”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答案,以致于忽略了由国道尽头急驶而来的快车,那是一辆b城牌照的丰田陆巡,速度高达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对比他的奔驰slk,高大威猛得像一头鬃发乱蓬的雄狮!
“轰!”
何景明在生死一线的最后时刻伏地翻滚,整个人躲进*的草丛中,他的车却没这么好运,丰田陆巡结结实实地从后方斜撞上去,slk的车门立即凹陷出一个深坑,丰田余势不减,推着奔驰小跑的车身继续往前,后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右侧后方的轮胎被撞落,沿着国道骨碌碌地滚了回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顷刻间,何景明伏在草丛中,瞠目结舌地仰首看去,丰田陆巡车头上挂着奔驰slk,仿佛雄狮衔着肥美鲜嫩的羚羊,志得意满地扬长而去。
手机早就不知扔到了哪里,电话那头的人徒劳地呼叫不休,何景明余悸未消,颤抖着抬起手,扶了扶歪斜的眼镜。
…………
……
丰田陆巡从国道右侧斜冲了出去,五月天气,道旁开满星星点点的野花,车轮辗香碎玉,将两条辙痕深深地咬进湿土里,有只耗子蹿出草丛疯狂逃命,却到底被车轮撵上,落得个肠穿肚烂,血肉成泥。
丰田陆巡在野地里歪歪扭扭地驶出一段,仗着性能卓越,连续跨过数十道高高低低的土坎,滑下一道斜坡,最后撞进树林,藏在一颗半死不活的老树荫下。
车门“砰”一声由内推开,吴敏喘着粗气探出头,想往外爬却动弹不得,她定了定神,又缩回来解开捆绑自己的安全带。
她攥紧副驾驶座上的包,艰难地爬出斜签着的车厢,一跃落地。
高跟鞋的鞋跟立刻深扎进泥地里,吴敏拔出来看了眼,野草和苔藓被她踩倒了一小片,地面留下明显的脚印。
她不假思索地脱下鞋,扔回车里,随手甩上门。
吴敏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在草丛中行走,昨天前半夜下了几滴雨,后半夜又打了露水,草叶滑溜溜地扫过她光luo的小腿,皮肤没多久就开始感觉瘙痒。
她咬住嘴唇,强忍着过敏症状,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山坡下走,等走到底部再掉头往回看,才发现她穿越了至少十六层梯田。
如果是由国道上方往下俯瞰,这一带的梯田黄绿相间,明媚得就像一幅浑然天成的田园风光大片。而实际走过才知道,那些看着干净齐整的庄稼下半截都埋在混浊泥水里,持续向外散发着直冲脑门的尿素味道。
吴敏的白大褂下摆已经泡够了泥烫,她边走边脱了下来,卷起一团捏在手里,脚步越来越快,呼吸声短促但平稳。
梯田底端有一座孤伶伶的小木屋,外墙已经被腐蚀成深黑色,任何时候看着都湿漉漉欲塌未塌,木门半掩,连扇窗户都没有。
吴敏走到屋前两米,警惕地停住,弯腰捡了块泥掷向木门。
“啪”一声,那块湿滑的泥巴贴在了门板上。
朽烂的木板轻轻晃了晃,门向内打开了一些,光线停留在黢黑的缝隙前。
四野里只有风吹草低的微响,什么异事也没有发生。
吴敏不敢掉以轻心,一只手藏在腰后,另一只手防御性地向前伸,高高提脚,轻轻放下,慢吞吞地掩了过来。
她在门前一米处又停了停,放在前面的右手猛地推开门,整个人却瞬间后跃,左手拔出腰后的枪。
“嘎——咚——”
木门剧烈地摇晃了两下,不堪忍受地倒塌下来,光线趁机灌进四四方方的一间陋室,既看不到家具也不见埋伏,什么也没有。
吴敏这时候才敢松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枪,那是一把勃朗宁,发现她连保险都没打开。
她苦笑着把枪又插回去,这条裙子后方有一个装饰性的带扣,她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能派上这种用场。
小木屋现在没有门,像一个缺了门牙的风烛残年老太太,毫无抵抗余地,委委屈屈地任由她处置,
吴敏迈开大步踩着门板走进去,半分钟后,她扶起那块聊胜于无的门板,堵住了光线和外来目光的窥探。
“嗒!”
小屋内的黑暗被一束强光穿透,她点亮手电筒,这个基本工具经由她亲手改良,其实是仿制的狼眼拳师,亮度达1800流明,是普通手电筒的七到八倍。
她蹲低身体,几乎趴跪下来,借着这束光一寸一寸地摩挲地面,指腹的触感干燥,仅有灰尘而无泥泞,意味着这间小木屋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腐朽,它仍能遮风挡雨,且完全密闭外界的光线。
耐心地摸索了十来分钟,她终于在东墙根处摸到一条缝,宽度刚够她把最细的尾指戳进去。她左右摇动着尾指,把缝隙变得更宽,于是无名指也能挤进去了,根部的戒指在哪里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吴敏的耐心突然告罄,她不耐烦再试探、准备、立于不败之地,而是鲁莽地就用这两根手指拼尽全力往上提。
灰尘掉落的簌簌轻响中,她将一块比想象中更轻的金属板拎了起来。
…………
……
她在光滑的墙壁上摸索到一处开关,轻轻摁下,“啪”一声,满室通明。
吴敏闭了闭眼,缓慢地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剧烈变化的光线。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两侧墙壁就像她触感所知的那样光滑,它们是金属的,与她下来的洞口封板同样材质。
她回头向来路看去,阶梯并不像她在黑暗中想象得那样没有尽头,它们仅有十三级,却近乎直立,顶端的金属板严丝合缝,光看不上手绝对找不到出口。
看起来像外星飞船的遗迹,她很有幽默感地想着,奖励自己一个微笑,左手将电筒收起来,又拔出了腰后的勃朗宁。
她并不是左撇子,但这把枪上一任的主人是,他以前教她用枪的时候说过:左手持枪反应更快。因为人的手腕结构利于向内而不是向外运动,所以大脑会牢记这一优势,潜意识在你确定选择之前便准备好了向右行动,这使得向右的速度比向左的速度快出将近一倍。
吴敏总是不会忘记他每一句话,她用右手写字,左手持枪,灵活得就像她的左手拥有一个独属的大脑。
走廊尽头是一扇金属门,她没有找到钥匙孔,仔细观察过后,抠开右下角的护板,露出保存完好的指纹锁。
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放上去。
没有反应。
吴敏失笑,更多是笑自己,她凭什么以为他会给她留下一条退路,当她与他反目成仇过后?
她笑着摇了摇头,退开几步,双手握紧勃朗宁,打开保险。
枪口瞄准密码锁,她刚要抠动板机,目光掠过左手无名指,光线从头顶倾洒下来,她指间的铂金素环闪耀着柔和却带锋芒的光。
吴敏浑身一震。
她慢慢放下枪,抬起左手怔怔地凝视半晌,犹豫不决,却又满含期待地将无名指按在了密码锁的触摸屏上。
一片静寂。
“嘀!”
锁开了。
☆、第四十九章 —保护者
“我现在还不能做出一个完整的反击计划,因为信息不足,我需要更多的补充。”
王天生头也不抬地敲击着键盘,灰色翅膀在他头顶上方无所事事地盘旋,有时突然俯冲下来,一左一右扇开缠着曹安期的黑白翅膀,再矜持而克制地悬在她眼前,欲进不进,要退不退。
曹安期:“……”
它第三次这么干时,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住翅膀的尖梢,指腹顺着纹理轻轻梳理。翅膀在她掌心乖顺地伏着,发出细微的颤抖,不远处王天生莫名打了个激灵,喜道:“有了!”
“吴博士不能出现在人前,也不允许我们进入大学,说明学校里很危险,她也很危险。”
吴兆面露焦躁地想要发言,王天生摇首阻止了他,又道:“但她还有余暇关心我们,有本事找人给我们传讯,又证明她的处境并没有糟糕到不能应付的地步。”
他边思考边发言,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笔记本边沿,发出“笃笃”的轻响。
“既然我们都认同吴博士才是问题的关键,那么,可以从她这里切入。前期计划是:兵分两路,第一路人留在这里策应,抓紧时间收集异人俱乐部的信息,我的入会申请已经通过了,可以试着由内部更深地了解他们;第二路人仍然要潜入大学,想办法到吴博士工作的地方看看,那里说不定会留下一些线索。”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沉默着不急于发表意见。几位少年如果以个性分类,王天生属于稳定进取型,吴兆属于急躁冒进型,唐明旭属于温和保守型,曹安期属于随波逐流型。也就是说,王天生和吴兆是积极人格,控制欲强盛;唐明旭和曹安期则是消极人格,在不涉及原则问题时甘愿受控。
一个团体中存在两个控制狂是灾难,而吴兆此刻心神不宁,没有精力去和王天生争夺控制权。
“就这样吧,”最终他先开口道,“我和曹安期去学校,你俩留在这里。”
“不同意。”唐明旭立即反对,显然曹安期的安危就是他的原则问题。
“为什么要带安期去?太不安全!”
“我赞成吴兆,”王天生出乎意料地站在吴兆一边,“女人和小孩儿的外表更具隐蔽性,而且这次行程并没有那么危险。海滨大学二零一五年登记在册的在校生就有三万八千多人,这还没有算上老师和其他行政人员。只要他们不走正门,异人俱乐部想在三万人中间找出两个人来,难度约等于大海捞针。”
“数据并不能完全预测人类行为,”唐明旭固执地一步不退,“你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生物脑电波探测器?异人俱乐部完全可以用那东西在人堆里准确地找出安期他们,到时候他们一个女生一个小孩儿,要怎么应付?”
“那只是一种设想。”
“你要否定自己的设想?”
“……如果异人俱乐部真的找上他们,证明我的设想成立,我们也能总结出这类探测装置的作用范围、作用方式,得到进一步的信息……”
“又是信息!”唐明旭“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盖子,王天生惊讶抬头,他冷冷地逼视过去。“天生,我们不是你的代码,写错了可以擦掉重写……你知道那辆车冲你撞过来时我有什么感觉吗?”
“那就像我也在那里,和你站在一起,所以我也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无论你或是安期,我再也不能让我的朋友身陷险境。”唐明旭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呼吸的频率也紊乱了,白色的翅膀从曹安期身边退回来,缓慢地收拢,安慰地趴伏在本体肩后。
王天生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他,又求助地转向另两人,吴兆神思不属,曹安期松手放开他的翅膀,灰色翅膀“滋”一声溜了过去,这次徘徊在唐明旭头顶,又是那副欲进不敢进,要退舍不得退的蠢样子。
她轻轻地笑出来。
女孩子好听的笑声让四壁萧然的禅室亮了一亮,男孩儿们紧绷的气氛也随之缓和,灰色翅膀缓缓下降,别别扭扭地盖住了白色翅膀,后者在它底下扑腾了两回,因为体型差异败下阵来。
“别争了,”曹安期务实地道,“这样争下去非但没法解决问题,还会浪费更多时间。”
“我和吴兆去学校,两路人的实力应该均衡,我相信吴兆有能力保护我;至于另一边,唐明旭,王天生就交给你了。”
…………
……
他们这次选择了另一条捷径,穿过见月寺香火鼎盛的大雄宝殿,避开游人,钻进一小片滴水檐下的竹丛。
吴兆在前面开路,小豆丁凭借身形优势,灵活地分开细长的观赏竹,有时直接从狭窄缝隙间挤过去,他走得太快,不得不过一会儿就停下来等她。
曹安期走得并不着急,意思是她知道自己应该着急,但行为跟不上意识,她的双腿发软,不知是累的或是受到惊吓的后遗症。
“我真希望我是大人,”吴兆嘟嘟囔囔地抱怨,“那样我就能背你走,比现在快很多。”
曹安期回想了一下他抱着她从十一楼跃出来的壮举,点点头,不提那糟糕的后果,单论速度倒确实很快。
“对不起。”她诚恳地为拖后腿道歉。
“没什么,”吴兆这次居然没有不耐烦,伸出小手牵住她的手,安慰道:“疯女人也很没用,我习惯了。”
曹安期:“……”
“你和吴博士很亲近?”她照顾着吴兆的薄脸皮,硬在这句话后面加个问号,不等他跳起来反驳,赶紧接下一句,“她也姓吴,是你的亲人吗?”
“她才不是我妈!”吴兆果然跳脚,小脸激动地涨红,“是我倒霉,被她捡回来养,从小到大在我身上做各种实验,把我当成她的小白鼠!”
啊,他是孤儿啊……曹安期清了清喉咙,连忙把目光移到别处,害怕被他看出自己泄露的同情。
她没法不同情,因为她父母双全,他们还都很爱她。虽然曹安期是个孤僻的孩子,但那只是个性使然,并非她对原生家庭有所不满。事实上她很感激父母对她放任自流的教育态度,那让她能够不受约束地自由呼吸。
孤儿身份或许能解释吴兆一触即发的暴脾气,就像小型犬总在公共场合或者大型犬面前叫个不停,都是因为他们严重缺乏安全感,自卑感引发的自傲,以主动出击隐藏自己的脆弱。
而且,这是吴兆第二次说出“她才不是我妈”,明明没有任何人暗示吴博士是他的母亲,证明这句话要反过来听才是他的潜意识——他在心底偷偷把吴博士当成了缺位的母亲。
曹安期握着他的小手沉默前行,始终落后半步,许久,她转回来看向他的翅膀。
黑色翅膀似乎从来没有收起来的时候,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向上扬起,剑指天空,那让它和吴兆都显得戾气十足,似乎时时刻刻都想与这不公平的天地战斗一场。
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
……
海滨大学这个侧门连通一条垂枝花开的小巷,地方太僻静,也没什么人打扫,花从三月开到现在,地面累积了厚厚一层落英,花香和腐烂味道搅和在一起,带着浓浓的刺激性,透过鼻腔直冲脑门。
吴兆单手攥紧铁门上的柱子,轻盈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直接翻越一百八十厘米的高度,曹安期紧跟着也爬了过去,落地时闷闷地一声响,半个鞋面陷进花瓣里。
她抬头望了一圈,不远处有幢孤伶伶的小楼,民国年间流行的建筑风格,赤红色的墙砖历经风雨颜色不改,乍看来像她们学校的第一食堂,生出种亲切感。
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四下里很安静,太安静了,除了垂枝花簌簌飘落的微响,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受到这种绝对寂静的影响,两人都不敢开口发出声音,这就像是战战兢兢地潜入深海,明知道黑暗的海沟某处藏着巨大的怪物,却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而他们又会不会对攻击措手不及。
他们藏到一株枞树背后,在安静得将要窒息的氛围中耐心地潜伏下来,轮流盯住那幢小楼,异人俱乐部不可能放过吴博士的实验室,他们曾经造访,最好的情况是已经告辞,最坏的情况是雀占鸠巢,守株待兔。
身为兔子,曹安期想,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吴兆拉了拉她的手,摊开掌心在里面写字。
“再等五分钟,没动静我就进去,你等在这里。”
孩子的体温真热,几乎比得上肩羽下面鸟类的体温,他的手掌似乎总是汗湿的,摸上去滑溜溜,又软又暖。
或许愈是外壳坚硬的东西,内在总是软得不可思议,引诱着人们去伤害它,就因为它能够轻易被伤害。
曹安期反过手掌,轻柔地握住那只小手。
“不行,”她写着,“你忘了我的能力吗?我不是你的累赘,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请让我保护你。”
☆、第五十章 —白雪公主与魔镜
一声轻响,某件圆滚滚的小东西被扔进了二楼半敞的露台,它在地面弹跳着、滚动着,钻进阳光照不见的阴影里,轻盈得仿佛一颗专供松鼠抛玩的松球。
它在清凉的影子里安静地躺了十秒,“九、八、七、六——嘀!”
或许有亮蓝色的电弧光以它为起点延展至空气里;或许整幢楼的光线都随之扭曲变形,撕开一道裂纹仿如天启;又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夏日午后阳光玩弄的小魔术,真实世界依然安静如初,寂寥、沉默,冬青树环绕坟墓。
守墓人从天而降。
曹安期仰着头,她所在的角度看不到吴兆的动作,他是如何由小楼荫面的管道攀援而上,从天台跃进了二楼阳台。她只能看到他的翅膀,黑色的、展开到极致的翅膀,它们像一片漫无边际的乌云,让人妄想勾勒它的银边。
他很快探出头,向她打了一个“上来”的手势。
一楼的门从内部打开,曹安期轻手轻脚地闪进去,小心翼翼地推拢房门,上了一道聊胜于无的锁。
吴兆又出现在楼梯顶端,他趴在扶手上往下看她,乌木般的翅膀温驯地覆在他肩后,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孩子的皮肤像雪一般白,嘴唇像血一样红。
“王后不禁想:我希望有个孩子,皮肤白里透红,头发像乌檀木一样乌黑。”(注)
他看起来很放松,还有点高兴,回到熟悉的环境显然大大安抚了他的焦虑不安,他趴在那里等着她,翅膀在身后小幅度地起伏,嘴角挂着小小的、开心的笑。
曹安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微笑着小跑上楼,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抚摸黑色翅膀,指尖由翼角往下,顺畅地滑向羽梢。
吴兆眼看着她的手指在空气中抚过,他什么也看不到,本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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