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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_萧雪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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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安期随便应了声,表示她在听,最近她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只要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它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
    王天生看她一眼便猜到她想什么,不再继续往下说,两人并肩站着,不自觉地倚靠对方,不远处的医护人员正在紧急联络其他医院接收重症病人,王天生的姥爷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也看不到一双巨大的翅膀横跨距离从头到脚保护性地覆盖住他。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她不时转过头瞥向那边,直到视野中出现另一双翅膀。
    她听到了熟悉的有点闷有点脆的爆裂声响,像春节里炸开了一只受潮的炮仗,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声音更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有人开枪!”
    曹安期拽着王天生在人群中蹲下,抬手护住脑袋,目光透过人类躯干肢体的缝隙遥望过去。
    她看到一双翅膀。
    那双黑色的割裂了夜色的翅膀。

☆、第三十九章 —温和良夜

曹安期记得这双翅膀,毕竟那是她唯一见过的黑色翅膀,当那个红月的寂夜,她在苍老虬劲的槐树底下仰首望去,看到树梢之上某个少年的剪影,他背后的翅膀桀骜不驯地指向天空,仿佛刺破苍穹的无礼之剑。
    而她此刻蹲在火灾现场,双手无助地抱紧脑袋,因为枪声既惶惑又恐惧,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又看到那对翅膀。
    它们是纯粹的黑色,看不到半点反光,如果说唐明旭的翅膀在阳光下仿佛透明的光的集合体,这对黑色的翅膀便绝对是由最深的夜色孕育而生。
    它在拥挤的人群中剔了起来,向上斜指向天,背景是被火光映成紫红色的透亮天空。
    她看不到长着翅膀的人,只看到一片沉重的阴影,翅膀边缘的飞羽在温度造成的气流中微微颤抖,使得这片阴影活了过来,更像是从火堆旁边的鬼故事里走入现世,
    那声“有人开枪”的警告在乱糟糟的背景音下未能起到作用,除了曹安期和王天生,只有两人旁边的几个人听到了,却都没有采取行动躲避,而是踮起脚尖梗着脖子,像受惊的土拨鼠那样直挺挺地四下张望,似乎生怕不长眼的子弹错过了他们。
    曹安期听到了令她牙酸的“滋”一声,她生平头回听到这样的声音,但她本能地反应过来——那是子弹旋转着钻进血肉的声音!
    有液体溅上了她的脸,她尖叫出来,拼命想要抹掉,手指碰到残留的温度,那种滑腻粘稠的触感让她彻底失去控制,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尖叫。
    那是血,她内心深处尚余一点意识残忍的坚持清醒,它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是另一个活人的血,但他或她很快就会死,像钱小婉一样,就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不再哭,不再笑,不再呼吸,不再思想,如果记忆和知识就是人类的灵魂,那么,就在他的*停止工作那一刻,这个人仅属于自身的独一无二的部分,将被世界像格除病毒和无用信息那般完完全全地消弭,再也不复存在。
    曹安期捂住耳朵,她听不到自己的尖叫声,喉咙痛得像是有人从那里插入一把刀将她劈成两半,她感觉到王天生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肩膀,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她,她的眼睛不去看倒在她面前的人,她只盯着那对黑色的翅膀……
    直到那对黑色翅膀被她的叫声惊动,迅速转换方向,它们不再像剑那样锐不可当地指向天空,仿佛要斩尽世间一切不平……它由上到下挟着尖啸的气流声疾掠而过,声势浩大地破开人群,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
    黑色翅膀降下来,轻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
    ……
    吴兆感觉到那颗子弹。
    他说不清是出自视觉嗅觉听觉哪种感官的预警,或许是综合考量,就像吴敏说过的,大脑潜意识计算得出结论——直觉。
    孩童的身体远不如成人的身体灵活受控,但更小巧,他甚至不需要高难度的闪避动作,一个屈体前翻,那颗子弹便从他头顶低空飞过,误差接近一米,毫无威胁性。
    但他忘了身处密集的人群,而那个枪手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辜的平凡人的生命,那颗走空的子弹顺势钻进另一个二十来岁青年的身体。他穿着病号服,脸色却还算健康,或许明天就能出院回家,或许家里还有亲人期待着他的归来,而上一秒他在询问身旁的护士在哪里能喝到一杯水……下一秒,他再也不会感觉干渴。
    青年没有吴兆幸运,子弹炸断了他的大腿动脉,鲜血狂飙而出,周围一圈人脸上、身上都被溅出大片鲜红,所有人齐声尖叫,青年却沉默着倒了下去。
    以他为中心,人群仿佛炸开的马蜂窝那样争先恐后地往外奔逃,近在咫尺的医护人员惊呆了,少数人想要冲过来,被更理智的大多数死死按住。
    没有人知道子弹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枪。
    吴兆穿过散开的人群找到了曹安期,她就蹲在倒地的青年旁边,双手捂着耳朵不停尖叫,王天生抱紧她的肩膀往后拖,她却像生根那样长在原地,眼睛大大地睁着,火光映在她深黑色的瞳孔上,还有那个鲜血像喷泉一般狂涌的青年。
    她不该看到这些,吴兆想,他愿付出任何代价让她与这个世界残忍的部分永远隔绝。
    …………
    ……
    唐明旭在马路对面听到了曹安期的尖叫声,他看到人群不顾一切地冲上十字路口,仿佛火山爆发后悍然阻断河流的岩浆。
    刹车声、撞车声、更多人的尖叫声……他就像是唯一逆流而上的勇者,推开面前遇到的每个人,穿越车与车的狭窄间隙,挥舞巨剑披荆斩棘,想要从喷火巨龙爪下拯救他的公主。
    他望见了曹安期和王安生,不远处是奔向他们的吴兆,他小小的身体几次被人群撞倒,险遭踩踏,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跃起。
    又一颗子弹射向他,火光把金属外壳照得锃亮,唐明旭奇迹般认清了那道弧线,他飞快扭头看过去。
    子弹射在吴兆脚边,弹壳跳起来砸中他的小腿,孩童趔趄了一下,背后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前奔。
    唐明旭感觉到一股灼烫的热流从他脊椎骨的底端往上攀升,那是纯然的怒火或保护欲、怒火加保护欲,他个性温和,生平头一次愤怒到燃烧了理智。
    那是他的朋友,他喜欢的女孩儿,没人能在他面前伤害他们!
    谁敢!
    子弹弧线另一端在十字路口的街灯下,开枪的人很巧妙地把上半身隐藏在灯柱的阴影里,灯下黑,唐明旭看不清他的脸,他也不需要看清。
    他从后方掩过去,不发一声地拔腿狂奔,跑动中扯脱了肩后的书包,双手攥紧带子,就着冲刺的速度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来。
    白色翅膀在火光中平平展开,气流托举翅底,唐明旭纵身跳了起来,情绪激动的他没有发觉,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无需外力就在空中滞留,只装了几件小东西的书包重量改变,随着他的心意倍增。
    “轰!”
    他就像是砸下了一把轰天的神锤,或是二郎显圣真君劈山救母的巨刃,眼前飞溅开红色的血肉、白色的浆液、炽烈燃烧的火。
    没有人能温和地走进这个良夜。

☆、第四十章 —新的旅程

黑色翅膀滑开,曹安期第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唐明旭,他在跑动中高高跃起,纯白羽翼平平展开,帮助他滑翔出一小段距离。
    他居高临下地挥舞书包,将路灯后的某个人砸倒在地,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血飚射出来,那个人的脑袋从头顶心凹陷进去,仿佛一个瓜瓤鲜红汁水四溢的西瓜。
    她惊呆了,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尖叫,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王天生趁机将她拖开,躲到他姥爷的病床后。
    王天生的翅膀仍然保护性地覆盖着老人的身体,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巨大翅膀的下半截耷拉到床边,半遮住后方的两人。
    曹安期的视线被迫从唐明旭身上转开,她立刻又看到那双黑色翅膀,它的本体却不是她记忆里那位少年,而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孩童。
    那孩子穿着一条过于宽大裤腿却嫌短的背带裤,脚下仅剩一只鞋,光着嫩生生的脚丫,被人群推来搡去,翅膀扑腾着反击,却只让他走得更不稳,好几次险些跌倒,又顽强地爬起来,小手蹭破了皮,黑色的污渍和红色的血沾满他的伤口。
    “孩子!”身后传来医护人员的惊呼声,“为什么会有个孩子?”
    一位大胆的年轻医生试图去救人,他用左手拽紧病床的支架,右手伸出去捞那孩子藕节样粉嘟嘟的小手,却捞了个空,一丝气流漏过他合拢的五指。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那双黑色翅膀的拒绝,它不屑地扇开医生的手,左右支愣着帮助那个被撞倒的孩子再度恢复平衡,相对于他小小的身体,它们实在是过于巨大,以致于让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孩子是因为拖着沉重的翅膀才会跌跌撞撞。
    但他当然不是,翅膀对于本体是没有重量的,如果吴博士的话属实,它们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曹安期咽了口口水,发觉自己脱离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又能恢复思考。
    她思考着那个有些眼熟的孩子,他比看起来强大,拒绝救助,独自一个人坚持不懈地向这方移动,人群在他周围溃不成军,身后是火光映亮的天空,消防水阀把亮晶晶的水柱浇进火场,蒸腾出漫无边际的白茫茫水雾。
    这画面既美丽又残酷,仿如战争,恍若世界末日。
    “枪声停了,”王天生的声音打破了她短暂的迷思,“没有第三枪。”
    枪手离开,或是有人解决了他……曹安期沙哑地道:“我看到唐明旭杀了一个人……”
    紧挨着她的王天生的身体僵了僵,他并没有犹豫太久,低声问:“在哪里?”
    两人挤在病床支架狭□□仄的空间里,曹安期奋力转过身,小心避开其他人的耳目,指向街对面。
    王天生目力不如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勉强分辨出人行道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头前脚后仆倒,头旁边还有一摊深色液体。
    “唐明旭呢?”他顿了顿,轻不可闻地又问,“你确定人死了?”
    “相信我。”
    于是王天生相信了她。
    “你待在这儿,”他毅然决定,“我去找他。”
    “必须比警察先找到唐明旭。”
    …………
    ……
    不等王天生行动,吴兆先找到了他们。
    曹安期两次从病床后面探出头张望,吴兆正找人找得不耐烦,一眼瞥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地而起。
    他把身旁的一个病人当作大树,一步一个脚印地在人家身上攀升,左脚蹬出去踩到大腿,右脚顺势踏正胸膛,借着纵跃之势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圈,双膝分开跪上那人的肩膀。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慌乱失措的人群要么来不及注意,要么以为自己眼花,没人相信那个孩子真的用双手扣住一个成人的脑门,从他头顶倒翻了下来!
    当曹安期第三次探出头,上方罩下来一片阴影,她不由自主地仰首,看到一对夜色般浓郁阴暗的巨大翅膀,无声无息地滑翔而至。
    那个孩子挂在翅膀底下,一头撞进了她怀里。
    “我是吴兆。”他软绵绵的小身体偎着她,头依在她颈侧,过于亲密的距离,却因为体形差距被在场所有人都忽略了。“敢笑就揍你。”
    她在燃烧、焦臭、血腥之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是淡淡的*味。
    乳臭未干啊,她想。
    她真的没预料自己还能笑出来。
    ……………
    ……
    警车堵在了两条街外,数十名制服齐整的交警跑步过来,疏散人群,拖走受损车辆,紧急处理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
    曹安期、王天生、唐明旭藏在对面的街心花园中,隔着疏密有致的花木,看到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分工明确地配合行动。
    这一夜,全城的服务系统似乎都调动起来,事态逐渐得以控制,更多的增援还在抵达,远处同时传来警笛声、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响。
    最矮小的吴兆站在三人身前,昂起头,负着一双小手,脊梁挺得笔直,虽然身穿背带裤和粉红t,姿态仍像极了严肃正经的老干部。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天生又一次代表三人发问,“别再编那些国家机关的鬼话了,发生这么多事,我希望你能对我们诚实。”
    吴兆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他转过身,仰起头一一审视三个少年的脸,自己却保持面无表情。
    曹安期出神地盯着他身后什么地方;王天生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唐明旭神情不安,小白脸右侧沾了一大块血污,他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却本能地感觉不舒服,不时抬手抠挖,手指神经质地微微抽搐。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最终他道,“重要的是你们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不一样。”
    “异人俱乐部的疯子追猎不一样的异人,他们不择手段,不会在乎这个追猎的过程将要牺牲多少无辜的平凡人。”
    “我给过你们选择的机会,那颗药丸能够抑制你们的垂体腺素分泌,你们或许从此不再是天才,却能够平安地隐藏在人群中间,再不会被异人俱乐部找到。”
    “我拒绝。”王天生断然道,“你没有资格剥夺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吴兆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唐明旭,态度最坚决的后者也变得犹疑,皱着眉头又抠了抠那块血污,沉声道:“我以前相信你,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明确的可以信任的身份,现在?不行。我不能把随便一个人给我的药吃进肚子里。”
    吴兆又点了点头,继续转向曹安期,目光却在看到她之前硬生生地转开。
    他不喜欢这样仰头看她的感觉,也不喜欢看到她这时的表情。
    “好吧,你们做出了选择,即使我不赞同,即使这个选择会让你们和你们身边的人陷入危险……可是有人说,我应该尊重每一个人的自由意志,维护你们的选择。”
    吴兆老气横秋地说着,又孩子气十足地撇了撇嘴。
    “我是吴兆,吴敏博士的助手,我会把你们带到她面前,你们所有的问题,都能在她那里得到答案。”

☆、第四十一章 —太赞了

曹安期推开门,看见四人寝室还带一个晾衣服的小阳台,碎花窗帘半敞着,有个先到的女孩儿正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她的翅膀像羽毛披肩那样既蓬松又规整,老老实实地待在肩膀上,阳光直射翅膀表面,漾起灰蓝色润泽的光纹。
    “你好,”曹安期突兀地开口,她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主动向陌生人搭讪,“我是哲学系的新生曹安期。”
    那个女孩儿被她的声音惊动了,她回过头来,圆乎乎的甜蜜的脸,笑起来有种没心没肺的爽朗。
    “那你是我的下铺,”她开心地笑着,“我叫钱小婉,安期妹子,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曹安期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翅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钱小婉的翅膀在她注目中翕动了两下,缓慢地耸立、轻舒、伸展……它们平滑完整地展开,覆盖满整个阳台,仿佛自有生命的活物那般享受着日光的沐浴,风迎面吹来,轻而薄的羽梢就在风中愉悦地颤抖。
    你的秘密是什么?
    小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秘密。
    …………
    ……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听到规律的金属撞击声,眼角瞟到一点微光。
    “哐哐哐哐……”
    曹安期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起她身处南下的列车,和衣卷着薄被,躺在狭窄局促、怎么辗转都不舒服的卧铺上。
    她悄悄坐起身,嫌弃地把那团散发出异味的被子踢开,发现那点飘忽的微光来自窗外,是铁轨两边蓝红色的信号灯。
    从a市到b市高铁只要三小时,吴兆却坚持要乘坐老式慢车,理由是怕异人俱乐部在车上闹出什么事来,高铁的密闭式车厢经不起折腾,他们必须对全车人的生命负起责任。
    太过正当的理由,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他们青稚的肩膀实在扛不动更多的自责。医院那场火的起因至今尚未查明,他们在候车室沉默地看完新闻,当播报员通告有一名消防员牺牲,两位武警下落不明,受到枪击的病人抢救无效……曹安期攥紧了吴兆的手,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男生们没有哭,这大约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性别偏见,他们宁愿流血不肯流泪,唐明旭侧身向她挪过来,纯白翅膀先一步温软柔暖地罩住了她。
    他们把唯一的下铺让给了她,唐明旭睡中间那层,王天生睡最上面,铺位当然塞不下两个人的翅膀,它们一重叠一重,拖拖拉拉地耷下来,悬挂在曹安期的铺位外围,倒像是为她遮风挡光的羽毛帐幔。
    吴兆的身高不够买票,她提议跟他睡,三个男生断然否决,最后唐明旭勉强接纳了他,任由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窝在脚边,像一只暖乎乎的大狗。
    于是曹安期的羽毛帐幔里还有一重黑色,她干脆点亮了手机的莹光,凑过去挨个翻起来看。灰毛、白毛、黑毛,手掌轻轻按压,表面的飞羽是凉的,初级飞羽尤其没有一点热度,摸起来的手感和人工制造的羽毛扇没什么区别;次级飞羽的根部比羽梢温度提升了许多;履羽非常温暖,已经接近人体的温度;底层的绒羽是热的,那应该更像鸟类的体温,它们和人类同样是恒温动物,人类的体温恒定在37c,鸟类则是42c……
    曹安期把左手五指张开,深深地埋进某只翅膀细软的绒毛里,感受又热又潮的触感,舒适地叹了口气。
    同一时间,火车又经过某处信号站,蓝红色的微光破开满室暗沉,她看到对床的底铺有人坐了起来,小声问:“姐姐,你也睡不着吗?”
    每节卧铺车厢有六个铺位,曹安期他们对面是一对夫妇带着他们十五六岁的女儿,她当时有些奇怪,那姑娘正是上初中的年纪,非年非节的,为什么会离开学校出远门。
    后来想到自己便释然了,这个世界上难以预测的意外数不胜数,她至少学会了不要随便评价和忖度他人。
    那姑娘很喜欢她,曹安期长得小,软乎乎的高中生样子,小姑娘不敢和王天生他们攀谈,就抓住一切机会找她聊天。
    火车驶过了信号站,车厢内的光线又暗下来,仿佛深潜水底,一点一点的光斑里只看到灰尘浮动翻涌。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小姑娘翻身下床,光着脚“噔噔噔”跑过来,亲热地挤坐到曹安期旁边。
    “姐姐,”她凑到曹安期耳边,几乎是用气音说话,“哪一个是你的男朋友?”
    曹安期:“?”
    光线那么暗,小姑娘却像是看清了曹安期呆呆的面部表情,恨铁不成钢的“哎呀”一声,又道:“那两个帅哥呀,一个运动型一个学霸型,运动型的长得更好,阳□□质萌死人~~学霸型的个性也很霸道,我听说有些妹子就好这口,而且智慧是新时代的性感……”
    曹安期:“……”
    她努力回想白天的印象,那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扎了条马尾,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闪闪烁烁,怎么瞧怎么腼腆,唐明旭对她笑一下她都能脸红到耳根……
    所以说这一套一套都是哪儿冒出来的?基因突变?双重人格?
    “难不成……”小姑娘倒抽口气,惊佩地道,“姐姐你都喜欢?一次交两个男朋友?现在的大学生这么赞?”
    曹安期:“……”
    吴兆在两人头顶上动作很大地翻了个身,黑色翅膀“忽啦”一声扇下来,床架被撞得咔咔直响。
    曹安期感觉到扑面的冷风,她冻得哆嗦了一下,默默把被子拉回来,心想,不管吴博士怎么说,她绝对不信这些翅膀只是幻象。
    …………
    ……
    火车第二天早晨七点到站,几个人早早地起床,抓紧时间粗略地洗漱了一下,曹安期后半夜都没怎么睡,哈欠连天,收拾东西时也丢三落四。
    唐明旭看不下去,在她梳头的时候把桌面的其它东西拨拉进书包里,等她梳完头,王天生正好穿完自己的衣服,随手拎起她的外套扔过来。
    吴兆翻身从二层直接跳下地,对面的一对夫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小姑娘却根本没注意到他,仍旧满脸艳慕地盯住曹安期,又来回看唐明旭和王天生,眼珠子滴溜溜转动。
    吴兆不高兴地撇撇嘴,走过去拉了拉曹安期的衣角。
    她低下头。
    “妈,”吴兆脆生生地叫,“让舅舅们动作快点,我饿了。”

☆、第四十二章 —始人

漆黑的房间里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
    “啪”,座机旁边的台灯点亮了,一只手拎起话筒,橘色的灯光给手背皮肤抹上一层柔暖,无名指根部的戒指显然戴了很长时间,金属表面被皮肉磨蹭得润泽洁净,却光华内敛。
    吴敏抬腕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十一分,她的神情镇定,目光清醒,脸上丝毫不见困倦痕迹。她甚至仍然穿着一条裁剪贴身的黑色及膝裙,外面罩着那件沾满化学污渍的白大褂。
    电话是从a市打来的,并不长,三十秒后便挂断。她随即拾起遥控器,打开了沙发正对面的壁挂式电视。
    十字形的光点拉开屏幕,客厅的光源进一步扩大,不再是以台灯为中心的暖色光罩,而外沿出冷而绵长的蓝光。
    吴敏更换了几个卫星频道,很快找到了她要的直播新闻,
    “观众朋友们,”脸生的男记者正在现场充任临时主播,“你们现在看到的是a市最大的三甲医院市人医的火灾现场,市人医始建于一九三七年,曾经是一所当地富户联合捐助的善堂……火灾原因尚未查明,a市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
    镜头摇向他身后,将近五个小时的剧烈燃烧过后,那里仅剩下一片断瓦残桓,钢筋水泥的主建筑已经熔成焦黑难辨的一坨,水龙浇上去,滋出腾腾白烟,迷离恍惚,仿如仙境。
    但那当然不是仙境,正相反,那是人为制造的凡间地狱!
    吴敏没有在意确切的伤亡数字,她匆忙提起电话往外拨,那边未能即刻接听,她耐心地等待,手指在桌面上反复敲打。
    响到第五声,电话终于通了。
    “喂,这里是——”
    “师母!”吴敏不顾礼貌地打断了她,急急道:“你和老师现在都不安全,你赶紧离开屋子,到最近的朋友家借住一晚。”
    “吴敏?”老太太认出了她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师母你先走,越快越好,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是指什么人?”
    “师母!”吴敏情急之下提高了嗓音,“您别问那么多,听我一句行不行?走啊!”
    “你这孩子,没头没脑的让我……”
    老太太似乎被她弄得又恼火又无奈,抱怨的话尚未说完,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咚!咚!咚!”
    电话这边,吴敏的呼吸滞住了,她听到老太太像是也愣了一下,嘀咕着“这么晚会有谁来”,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门边。
    “师母!”吴敏猝然高喊,“别靠近门!”
    “轰!”
    门被撞开的声音,然后是杂沓的脚步声、家具撞倒、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老太太尖叫了半声:“你们是什么——”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吴敏怔了半秒,话筒里传来断线的忙音。
    她果断掷下电话,从沙发上抓起手包,拉开抽屉,将一堆现钞和身份证件、车钥匙、手机统统塞进去,转身就往外跑。
    房门被粗暴拉开又狠狠摔回来,发出“砰”一声响。
    …………
    ……
    十五分钟后,锁钮“咔嗒”一声旋开,房门从外面轻轻地向内推进。
    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踏上木地板,来人顿了顿,居然非常规矩地退回到玄关,拉开鞋柜,取出一双客用拖鞋。
    何景明换好鞋,习惯性地托了托镜架,站在门边环视客厅。
    吴敏的家陈设简陋,并没有渲染上太多她的个人色彩,因为她待在实验室的时间远远超过在家的时间,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的中转站,或是私人仓库,用来贮存一些不方便留在实验室的东西。
    客厅里光线充足,电视和台灯都开着,何景明径直走到沙发前,伸手取下灯罩,另一只手的掌心贴紧灯泡测量温度。
    很烫,开灯超过三十分钟。
    他随手关掉台灯,转过头看向电视,卫星频道显然做了一个超长节目直播a市那场火灾,这时仍然在滚动播出,他和吴敏同样注意到那位男记者非常眼生,有些字词的发音不标准,把“火灾现场惊现枪击事件”说成了“火灾现场惊现‘强击’事件”。
    何景明站在沙发前看完新闻,皱了皱眉,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客厅里同时失去两处光源,又恢复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闭了闭眼,等到眼睛内侧的色块消弭,这才拖着脚步慢腾腾地绕过障碍物,推开虚掩的卧室房门。
    吴敏家仅有一室一厅,房屋面积却高达一百平米,所以客厅和卧室都相对轩敞,何景明站在门口往内扫视,偌大的圆窗户拉开着窗帘,淡淡星光洒在铝合金窗棂上,仿佛镀了一层银辉。
    房间内家具陈设也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大床、衣柜、书架、书桌,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何景明走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的盖子,屏幕立刻被点亮,光线同时照亮了桌面右上角一个小小的相框。
    他用左手敲击键盘输入密码,右手食中二指拈起相框,拎到近处。
    出乎他意料,密码输入错误,且拒绝提供第二次机会,电脑屏幕毫无预警地彻底黑下来,不管他再怎么拍打键盘、长按电源键……只换来“嚓”一声电源烧断的微响和弥漫鼻端的焦糊味。
    不愧是吴敏。
    何景明不怒反笑,随手合拢笔记本盖子,夹到腋下,目光移至相框。
    没有了电脑屏幕的光源,他想看清照片只能靠窗外漏进来的星光,光洁的玻璃平面微微反射着这几许银辉,使得照片上的人平添了不属于人世的圣洁华彩。
    还是那同一个男人,既英俊又冷漠,可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全世界的专注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致我们认识之外又绝对不可认识的存在物。”
    何景明喃喃自语着,反手扣下了相框。
    “原来你就是异人俱乐部的创始人。”

☆、第四十三章 —警报

“妈?”曹安期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吴兆左边脸上婴儿肥的软肉。
    “舅舅?”唐明旭有样学样地捏住他右边脸颊。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往外扯,吴兆的小脸顿时变成上凹下凸的梨形,红彤彤软嗒嗒,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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