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结发受长生-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一抹清俊无奈的笑意漫上嘴角。前方战事告急,戎马倥偬,鬼粥发了狠地负隅顽抗,父亲与叔叔赶来支援他但也并不见好,他起初还能写一写信,近来供写信的时间越来越少。

  璇玑被送来,昏睡不醒。窦靖夷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点过身上伤痕,小心翼翼地擦拭伤药,不敢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他不能表达片刻的关心,在璇玑醒后就要假装漠不关心的样子,这是能保护她的最有效的方式。

  都说窦家世代忠烈,可忠烈二字来之何易,为人臣子最忌功高盖主。京城来了一支铁骑军队,说是支援。实际上,父亲和叔叔都知道光武帝容玄觊觎窦家兵权已久,窦家的血是该放一放了。

  夜晚时传来急报,鬼粥军队突袭。刀光剑影,狼鸣四起,似在悲鸣。脸上的血是敌是友,他已分不清。混乱之中,裨将来报,说粮草着火,营帐走水,火势汹汹,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窦靖夷抬眸,果真大火滔天。大火能照亮天幕,那能否照透眼前的混乱?

  这是场注定败北的仗。

  他将信放回心头,手里拿着两件物什,一件是牡丹头花,一件是玉钗。一件是初遇时盛开的那朵牡丹,当年青芜园里璇玑碎了的那朵花,被他一点点粘好。一件是诀别夜那次断玉誓言,可惜再没有合回去的机会了。

  他走后,朝廷会为他书写丹青,言窦家满门忠烈,窦靖夷于玩月野一战马革裹尸,青山不朽,追封大将军。

  他这样想着,捧着这两样东西,义无反顾地走进火光。

  只是这些……
  冰冷的手指点上喜儿的额头。
  只是这些,不会有人知道了。

第15章 茶棚老神棍

七日后,初春阳灿灿,透风穿云打下来,好一个乾坤朗朗,人世灼灼。
  距淮城诸事已过七日。花不如写下《牡丹判》让世人记得,何尝不是让自己记得。只是痴男怨女,有情人冷暖自知。南柯一梦,令人唏嘘。

  周涣将这几日所见所闻写给师父。

  孟惊寒常年闭关。他问过师祖与剑农,得知师父十七年前受了重伤,常需闭关修行,那山洞中有一方华池,供养着无名山震派之宝青莲,可好生调养他的旧疾。

  孟惊寒收到徒弟的信时恰正出关,正巧有人请他出山除鬼,然而诸事缠身不便走动,正好派周涣前去,锻炼一二。

  地方不是很远,地点在南方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城,名曰石坊。

  周涣应声,辞别喜儿。彼时经雨师妾垂手,喜儿好得差不多,周涣将玉刚卯送给她,向南方出发。

  这已经是赶路的很多天后了,都说越往南越温暖潮湿,四季如春,但沿途下来,非但没有美景反见峻疾。两岸俱是高耸入云的巉岩峭壁,破天的高度使得山脊似要倾轧下来,峡涧疾水汹涌,如怒涛声在峡谷久荡不绝。
  不啻如此,几天赶路下来不见几个人影,更是将“荒凉”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又走了几里路,终于,周涣见到一块有人气的东西——界碑。
  齐膝高,坐落于萋萋草间,石体上的字早因风吹雨打模糊不堪。碑后是两条路。

  石坊处多湿的南方,民众皆有吃辣驱湿的习惯,也常向外销售特产辣酱,应是商旅繁多,但这两条路如斯荒芜……周涣疑心自己走错了路,折回头,面前闪过一人。

  石坊处多湿的南方,民众皆有吃辣驱湿的习惯,也常向外销售特产辣酱,应是商旅繁多,但这两条路如斯荒芜……周涣疑心自己走错了路,正要折回头核实,面前闪过一道黑影。

  “老人家,老人家——”周涣双目一亮,追上去行礼。

  老人家见他清朗俊俏,喜笑颜开:“呵,小郎君问路呐,且问且问。”

  “多谢多谢!石坊怎么走?”

  老头愀然变色,仿佛见了瘟神,一溜烟跑了。

  周涣叫苦不迭,抓起一把石子,心里虔诚地道:三清在上,弟子找不到去石坊的道,若三清知晓,还望指个明路,是哪条道便在哪条道上多撒点石子……

  这时,身后山路又爬来第二人。

  周涣这下学聪明了,抓着汉子的胳膊足足客套半柱香,从脚指头夸到头发丝,末了行礼道:“其实贫道想问一下路,不知施主可知道石坊怎么走?”

  汉子的神色变得跟老汉一样古怪,奈何逃不掉,一脸忌讳道:“哎哟莫抓了莫抓了,道长你把我掐疼了。小道长,你怎么会去那怪地方?”

  “怪?施主何出此言,难道那里有什么怪事邪祟?”周涣心里头摩拳擦掌,邪祟诶,可以大干一场了!

  汉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再度意味深长道:“背时砍脑壳的哟,我劝你,外乡人还是别去石坊了……”

  原以为是个小妖小怪,没想到竟弄得人心惶惶,周涣愈发好奇,更想看看到底何方神圣。汉子见劝不动他,叹了口气,仿佛看将死之人般看着他,指稍高那条路。

  大概赶了两里路,陡峭狭隘的山路渐渐开朗,换作两丈宽的大路,再过几里,现出一座茶棚。

  茶棚下聚集了许多人,似在围观杂耍,时不时发出热闹的唏嘘。周涣凑过去。

  一幡一桌一神棍,桌前一碗清水、一双木筷,出十铜板可立筷一次,若筷子稳立则返十倍价钱。身后的幡子龙飞凤舞写着——“占卦算命风水啥都会,六旬老人自力更生,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还有个小小的爱心。

  “……”周涣忍不住笑出声。

  师父常训他若把聪明劲用在剑上,何愁不成名震天下的剑客。这把戏不是别的,正是他小时候用来诓骗师兄师姐的玩意儿,骗了不少零花钱,虽说事后被罚抄十遍《道德经》,扎两个时辰马步,担十桶水。
  他顶多骗同门师兄师姐,老神棍忒不是好人,南荒险峻,十里八村皆不富裕,村民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血汗钱也忍心骗。

  转了转眼睛,决定会会他,遮住阴阳鱼玉带钩,两仪剑穗,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拉开板凳徐徐坐下。老神棍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数铜板。

  周涣拿起筷子把玩,筷子不知何木所做,十分有分量。不疑有他,这把戏从小到大玩过无数次,做起来比老神棍有经验多了,信手一立松开手。

  “呵!少侠出师不利啊!”老神棍拍掌,眼睛忒亮。

  周涣鼓了鼓脸,不服气地再试一次,没想到还是败北。老神棍乐呵呵道:“这位施主,凡事不可强求。”

  “我还能少了你银子不成?这是押金。”

  一块白花花的银锭咕噜落桌。老神棍眼睛都直了,捧起银锭连声说好。他干这把戏好久了都没人揭穿,如今来了个看起来人傻钱多的正派弟子,求之不得!

  人群爆发喝彩声:“立起来了!立起来了!”

  老神棍愀然变色,起立一看,筷子不正是立起来了么?

  “给钱,老头给钱!”

  周涣押的是银子,若按规矩,他哪里奉得出十倍银子!他骗十个村庄都凑不齐那么多钱!

  周涣手臂还放在桌上,似笑非笑道:“你想抵赖不成?”

  身后的村民也都帮他督促老神棍愿赌服输。老神棍看看碗筷看看银,欲哭无泪。

  周涣眸子骨溜一转,道:“罢了,本大侠也是个善解人意之人,那便再试一次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我输了,上局就当不存在,若我赢了,半仙给个一百铜板就是。你看怎么样?”

  老神棍咬咬牙,最后的机会岂能不要,这小子看着好骗却是个人精转世,快祈求他输罢!

  周涣好似听见他的心声,一手托腮一手持筷,却迟迟不愿放手,似笑非笑,眼睛晶晶亮。老神棍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只耗子,而这个清清朗朗的少年便是猫,猫儿在看耗子挣扎,直到催促,少年才放开手。

  “呵——”人群唏嘘。

  便是这时,雷霆出击,以迅雷之势抓住老神棍在桌下的手。

  周涣语气严肃:“这是什么?”
  五指用力,老神棍吃痛三分,而周涣的掌心正托着一块罗盘。

  神棍脸是绿的,支支吾吾:“风、风水堪舆的东西!做道士的哪个不会这东西?”

  周涣拿过筷子,提剑一削,折断的筷身露出里头的铁芯,把筷子丢于罗盘中央,铁芯飞快地晃动。

  “那这呢?莫非你勘测风水时也用筷子?”

  老神棍仍一口一个不懂,周涣嫌恶地扔开手:“还狡辩。在筷中注入铁芯,有人立筷时就在桌下掏出罗盘,磁极干涉,百姓的血汗钱你也敢骗?”

  众人哗然。

  老神棍心道流年不利,连声哀歉求饶。周涣撒开他的手,冷哼道:“若再让我撞见……”

  哪敢再让他撞见!老神棍抓住他的袖子保证:“不会了不会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幸亏遇到少侠救我于歧途,还请教少侠姓名,日后好登门道谢。”

  “速将钱财还了,道谢便不用。”周涣道,“贫道与你同侍奉三清,道号青涯,日后若再让我见你坑蒙拐骗,可不止当众揭你那么简单。”

  “是是是……”老神棍目光一烁,挺直腰板,高声道:“好你个青涯,竟陷害于贫道!”

  ???

  “请大家为贫道做主!这青涯为贫道同仁,眼红贫道故栽赃陷害,大家若不信搜他,磁石明明是他放的!”说罢翻扯他的袖子,还真抖搂出块黑疙瘩,当即坐在地上哎哟申冤。

  “……你!”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周涣索性不再讲道理,右手二指捏着几道灵符,正要射出,老神棍突然止声,针扎般一跃三丈。

  “嚯嚯嚯,好痒好痒好痒,臭小子,是不是你!”

  “什么人有什么样的龌龊思想,贫道不屑于做那些小动作,休要乱扣帽子。”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发怒,话落,几道水灵符嗖嗖打上天灵盖。

  哗啦一声水声淋漓,老神棍打了个喷嚏。早春寒冷,生水符虽无多大杀伤力,但顶着湿哒哒的衣物足够够让人清醒了。

  老神棍本想着胡搅蛮缠,哪晓得碰上的是个烫手山芋,连忙溜了。周涣欲追,百姓拉住他。周涣理了理袖子,如芒在背,仿佛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盯着他,但回头谁也没有。

  村民感激不尽,老板娘爽朗地说:“多谢道长!要不是你揭穿,奴不知被他骗去多少呢!这是店里最好的茶叶,不要嫌弃!”

  周涣略一沉思,想到路人愀然变了的脸色,心道:我揭穿了骗术,他们总不好对我甩脸色。于是拱一拱手,开口道:“福生无量天尊,老板娘言重,举手之劳罢了,其实贫道此来,是想打听个事……老板娘可知石坊城?”

  老板娘迟疑道:“大白天的你问这个干啥?道长只是路过的话便改个路线讨个平安,反正石坊也不是啥必经之路,如果是奔着好奇去那就更去不得了。”

  她凑近了,压低声音神秘道:“石坊城吃人,晓得不?那是个吃人的魔窟,外乡人进去,骨头都吐不出来!”

  “起先大家都不以为意,石坊又偏又远,周围都是深山老林,还有好多匪窝,被劫匪掳去野兽叼去也说得过去。但接连几年年年发生吃人事件,有不少江湖好汉不信邪,你猜怎么着——也都被吃了!道长你估计……哎,反正因着这事整个城十分排外,你就算不被吃也给挤兑出来。”

第16章 石坊诡谈(1)

石坊城如其名,整座城邑犹如巨大石磨坐落于群山的拥趸间。
  时节虽是早春,淮城还有雪,此处却未见一块雪,反而是一望无际的浓雾如棉似絮地笼罩着城郭,城门微敞,偶泄市集之声,还算热闹。

  周涣进了城,找了个面摊,点上碗馄饨。

  他对馄饨有种别样的执着。幼年丧母,别家逢年过节包馄饨,唯自己家还冷冷清清,流浪后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拜入无名山后,掌火师兄对白萝卜有种异样的执着,更无缘吃上其他珍馐美食。

  起初并不嫌弃,能吃就好,但几个月后,原本对白萝卜的讨厌变本加厉,见到就反胃。他向厨房反应菜品单调,掌火师兄自幼立志当厨神,大呼英雄所见略同,几样小菜确实限制了他的发展。周涣满意极了,于是第二天饭席上出现了:炸白萝卜、煎白萝卜、炒白萝卜、炝白萝卜丝、红烧白萝卜块、水煮白萝卜鱼……

  面摊老板一下认出他是外乡人,于是并不行动,嘲讽道:“哟,道士还吃馄饨?”

  无名山虽奉黄老思想,但隔世已久,并无酒荤之禁,再说了,和尚都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道士为何不能吃荤腥?周涣腹诽,又心想老板娘诚不欺我,此地着实排外得紧。

  他假装没有听见,又问:“有没有鸡蛋?”
  “没有。”
  
  他抄手过去,拿起菜篮里的一颗蛋,道:“怎么会,你看这个鸡蛋就长得很漂亮嘛……”
  老板一脸很不想加蛋的样子:“哦。坐回去。”

  周涣满意地坐回去,一个熟悉的东西闯进视线——占卦算命风水啥都会,六旬老人自力更生,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老神棍犹如窜天猴滋啦窜开:“你别过来啊!贫道长得不漂亮!”
  “……”他也没说他长得漂亮。

  江湖骗子大多有两把刷子,否则不会揽瓷器活。老神棍没注意周涣横出来的腿,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但关键时刻还是护着吃饭的帽子,样子分外滑稽。

  周涣啼笑皆非,收回腿,道:“得了,不耍你了。贫道问你,这城中可有道观?”

  老神棍戴好道冠,瞪眼道:“你去道观干什么?要喊什么师父师祖等长老罚我?我可是自学成才没师从任何道观,你算盘落空咯~”

  周涣故作深沉道:“是么?可贫道分明记得大晁律法规定,若有人以道教名义招摇撞骗,只要是在朝廷有登记的道观观主,均有权代官府处罚这类江湖骗子的……”

  “江湖骗子”睁大了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眼,把住周涣的腿嘿嘿笑道:“嘿嘿,小老儿心直口快说了糊涂话,小老儿已经知错了,道长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介意了。”

  周涣比出小手指,吹了下灰尘:“这个嘛……”

  老神棍笑得愈发狗腿殷勤:“看在小老儿一把年纪还要营生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我吧,小老儿已经悔改了,我发誓!我真的不想被拖去道观捱鞭子,实不相瞒几年前进去吃过一次,你知道那鞭子有多粗吗,那么粗,那么大,一招下来半条命都没了,道长啊呜呜呜……”

  呸哩,看他的比划,谁家鞭子有腰那么粗,那还叫啥鞭子,怎么没把他抽死。不过见这江湖骗子左一个知错右一个悔改,周涣心头大快,正儿八经地喊了句福生无量天尊:“知愆悔过善莫大焉,举报就不举报了。”眼睛一转:“不过嘛,这道观还是要寻的。”

  老神棍心头一紧:“……别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贫道这么厉害,当然办的是大事,不找个好点的下榻之处怎么施展拳脚呢?”周涣自信地道。

  老神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小少侠刚才还拆他的台,怎么一会儿功夫好端端的孩子说傻就傻了呢?

  旁桌咳了咳嗽,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汉,拱手道:“咳咳……老汉家中有闲屋,只是久不居人有些不周,小道长来下榻吗?”

  老神棍欲言又止,周涣正要开口道谢,街对面的酒楼钻出来个小伙计,呼喊老汉快些把菜运过去。老汉只好约定待会儿再叙,便赶着牛车嘎吱嘎吱过去。

  老神棍跟王八似地了望他的身影,周涣打趣道:“你怎么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跟见到瘟神似的。”

  老神棍咽咽唾沫,语重心长道:“石坊这丁点儿大的地方没有道观,客栈也都倒闭干净了,没可以下榻的。青涯道长,是叫青涯对吧,我看你比较面善,与我有缘,我老人家好心劝你别在袁家宅子过夜,最好连石坊也别来。”

  袁宅?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周涣愈发不明白为何还要劝阻自己。

  老神棍摇摇头:“只要来石坊的外人大都失踪了,只要去袁宅的人大多不见了。你说我为啥阻止你?别到时候我好心要给你收尸尸体都莫得影子!”

  “贫道路上也遇到过乡民,向他们打听,有说都是给山贼野熊拖走的吗,难道另有隐情?”

  “那怎么会丧命的大都是外人?都是吃米吃面长大的人,哪家熊瞎子和山贼还搞地域歧视啊?”老神棍吹胡子,“不让你去袁家,是因为不见的人里许多在袁宅借过宿,所以都传袁宅有厉鬼。嘿,官府插过手,但找不到尸首只得作罢,成了悬案。刚才那个老头就是袁宅的守宅人,姓谷老头,你喊他谷老头就成。”

  “嗷,原来这样,还挺有意思的,贫道更要去下榻了。”周涣认真道。

  “作妖啊!你说的大事难道就是袁宅驱鬼?”老神棍恍然大悟,然而老汉已驱车回来,只好做只沉默王八。

  周涣与老汉交谈,老汉是守宅人,但主人家已有几年未传音讯,他年纪又大,盼望着小年轻陪他说话,便不要周涣的银子。商榷无碍后,周涣随他回袁宅。

  老汉站在老牛身旁等着,周涣回到摊子付账。

  老神棍偷偷拽住他,递来一个瓷瓶,叮嘱道:“这是黄鳝血,涂在门上,深夜时你想见的东西便来了。”转身痛惜地嘀咕:“多俊的孩子啊,可惜脑子有病。”
  周涣:“……”

  集市人来人往,老牛慢吞吞地反刍,慢吞吞地漫步。

  “老汉姓谷,道长可唤我谷伯。”老汉边走边介绍道,“原是袁家管家。以前袁家是石坊响当当的酱龙头,后来老爷带夫人和小少爷去了外地,只剩我孤身照看祖宅,平时种种菜、做做陶瓮泥偶,也还过得去。宅子太空太大,打扫不过来,落了许多灰尘,千万别嫌弃。”

  周涣笑了笑,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老人家愿收留贫道,贫道该谢您才对。”

  谷伯点点头,道:“听道长口音不是本地人,外地来的?”周涣口音略软,每句话尾语调微微上扬,声音亮润,颇有江南人士的风采。

  周涣以为他顶多分辩自己是外乡人,没想到能听出来祖籍,旋即转念一想,石坊丢了那么多外来客,谷伯又是这般年岁,天南地北的口音自然都听过,笑道:“是呢,老人家见多识广,不瞒您说,贫道祖籍姑苏。”

  “姑苏啊,姑苏啊,姑苏好地方,好山好水出好人。”

  周涣客套道:“石坊也不错,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呢。”

  谷伯笑呵呵的,黄牛哞了一声,拿头蹭周涣的手,周涣摘了把田坎上矮槐树的叶子,黄牛一舌头卷走了,又亲昵地蹭他,痒痒的。

  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座气势雄伟澎湃的大宅前。

  这是扇朱红色的大门,年代虽久却依然艳丽,大门盘踞着两只气派的大石狮,无一不彰显畴昔的气派富华。

  黄牛一路跟着周涣不愿走,周涣无奈地摸了摸微暖的皮毛,道:“别跟着贫道了,贫道可没东西喂了。”

  “这畜生怎么突然不怕生了,以往别人摸它,它都一头顶出去。”说罢抱来方干草,简单交代了些事宜,叮嘱周涣不要乱跑,便钻进屋子不再出来。

  周涣打量房屋,谷伯与主人关系十分好,即便主人家多年未归,院中花草仍精致茂盛,还在角落辟了一畦菜田,叶子滴出翠色。

  喂完老牛,暮色四起,周涣听从老神棍的叮嘱,在门板涂上黄鳝血,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子时,白鹿剑在一旁散发莹莹光辉,若是有异则提醒他。

  说起白鹿,倒颇有渊源,白鹿虽不及师父的神剑纯钧,但也不失为一把宝剑。  
  传说十多年前无名山有神鹿造访,周身莹白,口衔青莲,背掮神剑,悠哉悠哉来到山门,长鸣七天七夜后留下一莲一剑离开。
  千百年来,各门派总喜欢编撰神迹传说彰显不凡,但白鹿送剑的传说却确实是真的。这把便是那把白鹿之剑。

  灯火簇如豆,氤氲烛光下白鹿雪白若冰,银光湛湛,周涣摩挲剑身繁复的花纹,想起师门,忽而剑身猛震,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拍门声:啪啪啪!

  周涣警铃大作,提剑走去。拍门声近在咫尺,愈发强烈:啪!啪!啪!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却哪见什么鬼怪邪祟?只有一群蝙蝠,不要命地撞门,几只胆子大的甚至还往人身上摔去。

  他噫了一声,连忙掩门。

  方转身,门口又响起来。
  开门仍是那群蝙蝠。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都是这样,这些长了翅膀的耗子着了魔般,仿佛门上黄鳝血是之死靡它的佳肴珍馐。

  周涣按捺住把门削了的冲动,在血迹上贴了道朱砂符,摔门而去,默默啐道:果然不该信那神棍的话。遥远的木板床上的老神棍打了个喷嚏。

  刚解外衣,又传声响,周涣很快眉头一挑,提着剑要打人,突然发现端倪——这次的声音不同。

  ——不是成群结队赴死的声音,是由一个人发出的,一种异样的、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着门扉。

  紧接着她开口说话。那声音死气沉沉,细若蚊吟,仿佛在贴着门板说话,极近极近。
  “弟弟,你说的,咱们去捉泥鳅……井里的泥鳅,可肥了……”井里怎么会有泥鳅?

  那人似想进来,嘭地声,门上灵符化作一团熊熊火焰,声音顿时尖叫。

  “死丫头,大半夜不睡觉想吓死我啊!”声音苍老而尖利,像是拉着老旧的风箱。
  女童啜泣:“哥哥、道长哥哥救我!”

  伴随着这句呼救周涣推开门,可玉宇澄明,庭下积水空明,除了竹影摇曳哪还有什么人影。

  周涣甫一转身,撞上一张巨大人脸。
  这是张皮肤松弛的蜡黄鬼脸,两颗死气沉沉的浑浊眼球像原野上的鬼火幽幽悬着。

  白鹿自动出鞘,剑华大作,鬼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谷伯!怎么是你?”周涣道。

  黄纸灯笼咕噜噜滚了几圈,谷伯大声叫道:“是我!是我!老奴听见声响,所以出来看看!”

  “是贫道鲁莽了,”周涣连忙扶人,感慨道:“你老人家大晚上出来干什么呀……”若是再慢一刻,白鹿就把他手指削伤了。

  捡起地上的灯,摸到灯柄一团湿润滑腻的东西。周涣咦了声,这院子干干净净,也无下雨痕迹,哪来的湿泥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人回屋,谷伯袖口也有,哪来的泥巴?

第17章 石坊诡谈(2)

一夜难眠,一夜无梦。
  鸡鸣三声,天际破晓,朝霞托着一汪鸡血石般艳丽的红日,石坊城里又是一日。

  槐树下包子铺老板掀开屉笼,白汽似一条腾飞的龙,直上云霄。这老板与其他人不同,老远便热情吆喝,对外乡人周涣也没避之如瘟神。

  周涣买下两个包子,想找老神棍盘问蝙蝠撞门之事,但面摊并没张开。

  周涣咬开一口包子,随意地问面摊老板的下落,辣得直呛眼泪,才发现居然是麻辣粉丝包。苍天可鉴他是姑苏人,不会吃辣啊!

  “哦,梁秋啊,祭拜他女儿去了吧?”包子老板递来杯水。

  梁秋?周涣饮下一大口清凉井水。原来那棺材脸叫梁秋啊,确实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

  老板大抵四十,肥肥胖胖,十分热忱,十分好说话。周涣眼珠滴溜溜地转,开口问:“听口音,老板不像石坊人。”

  “嘿嘿,你这小道长好生聪明,咱和梁秋都是闵州的,来石坊投奔亲戚。”

  “年前搬来的?”

  “哈哈哈哈,小道长糊涂了,你看我这店装潢少说也是十年!”

  “是贫道糊涂,石坊排外,店家生意如此兴隆,怎会是新铺。”

  老板讪讪道:“道长莫怪,石坊原本也不排外,只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哦?难怪贫道打听袁家古宅之事,居民无比讳莫如深,视贫道若洪水猛兽。”

  “啧,袁宅在石坊可提不得。”

  “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周涣继续板正严肃且好奇地套话。

  “隐情倒没有,不过倒有个事,城中人皆知:袁家酱园卖的是人肉。”

  白鹿剑躁动的情景和谷伯惊惧的面孔一闪而过。

  老板攥紧拳头,义愤填膺:“那时我刚搬来。事情曝光后袁家酱园就倒闭了。把泡过尸体的水做成卤水,将人肉掺和进酱,卖给咱老百姓吃,这是有多大仇啊!”

  外界不来石坊置办酱料的原因,可能不止是吃人事件……周涣附和点头,疑惑:“袁家为何要做砸招牌的事情?”

  老板叹气:“你听我慢慢道来……”

  袁家掌家的是个女人,也就是袁夫人袁杜氏,其子名袁惇。

  袁老爷走得早,袁杜氏早早接手袁家,当时不少人劝她卖了酱园,但袁杜氏性格强硬,并不听劝,过了几年,竟将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后,袁惇与外商阮家的小姐喜结连理,两家结秦晋之好。

  本是桩好事,然阮氏三年不出,袁杜氏抱孙心切,各方面施压。小两口耐不住威迫,听说闵州有座十分灵验的送子神庙便求了求,果然怀上了。

  老板嘿嘿一笑,自豪无比:“石坊不少小媳妇儿都去呢,可灵了。”

  一年后,袁惇带着阮氏回来,与此同来的还有个大胖小子,正是阮氏在寺庙产下的儿子。袁杜氏取名袁赋,一家子和和乐乐。

  但好景不长,突生变故,一个老僧怀抱女婴屹立在袁家朱红大门的台阶下,说,来归还孩子了。

  盘问得知,原来当初阮氏产的是龙凤胎,只是小女儿天生不足,不得已托寺庙代养,如今女孩尽得佛祖庇佑,该领回孩子。

  袁惇夫妻见小女儿袁支颐玉雪可爱,欣喜过望,正要相认,岂料袁杜氏笃定只有袁赋一个孙儿,野种不配入祠堂,让阮氏亲手溺死女儿,还叫了许多人观看,见证阮氏的决心。

  “这何至于赶尽杀绝……”周涣惊呼。

  老板拍肩:“在石坊,女子与人私通是大罪,遑论有私生子,更是母子都要浸猪笼——”

  “就算如此,孩子——”早听闻有些地方风化落后,未想竟落后成此,堪比蛮夷,周涣正要替可怜孩子辩驳,老板却已自顾自说下去。

  大堂之上,袁杜氏正襟危坐,手持盖碗茶,面容虽有几分憔悴,但难掩徐娘风韵。

  大堂之下,端端正正站着的是袁惇,大气也不敢出跪着的是阮氏,啼哭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