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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受长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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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断玉琀警示的声音传来。
周涣如梦初醒,未作反应,一句“闪开”炸开,兜头盖脸一大片白,紧接着噼里声作响。
断玉琀后退一尺,仰头愠道:“昨夜杀我四名手下,我既往不咎,今日又来横插一脚……”
风怒雪号,卷着残叶扑打瓦檐,雨师妾立在高檐上一言不发,伞下银针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周涣心有余悸,若没她出手,自己恐怕早被戳成筛子吧……
雨师妾捞起雨女伞,锋芒直袭断玉琀。断玉琀不甘示弱,双袖一抖持袖剑迎上去。小小的庭院里,霎时风云诡谲,电光火石。
突然间断玉琀右手弃剑袭去,如恶龙破海扯鼓夺旗。周涣大呵小心,雨师妾不消他提点,抬袖间白绫飞射而出,一招白云出岫缚住断玉琀右手。银光乱舞,绫块簌落,二人分别向后退了好几丈拉开距离。
断玉琀飞快地掩回右手:“赵生已死,他的爱花由我代为照顾,有何不可?”
雨师妾振了振袖子握紧白绫,警惕地盯着他。周涣怒道:“赵公子尸骨未寒,你有何权利攫取他人遗物,真是好大一张脸。”
“我怎么就没权利了,赵生的魂还在我手里呢。”
周涣一顿,寒声道:“他的魂魄怎么会在你手里?”
“傻,我杀的啊。”
周涣一颤,断玉琀似乎对他的反应大为满意,侃侃道:“沈喜娘身陷囹圄,作为朋友你想方设法还她清白。如今我说赵生被我所杀,你信还是不信?”
那日,他趁赵生不在潜来欣赏,岂料他提前回来,回来就罢了,骂他凡夫俗子腌臜花仙,他该不该杀?
雨师妾道:“按你的为人,连多年亲友都可痛下杀手,自然是信的。”
周涣望回他,咬牙道:“你不过失去赏花的兴致便痛下杀手,断玉琀,人命在你眼里难道就如此不堪?”
断玉琀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对,他只是失了性命,我却失了赏花好兴致。”
“荒唐,荒谬,你这个疯子,简直不可理喻……!”周涣骂道,雨师妾摁住他:“别以卵击石。”
食指来回摩挲着碧玉扳指,断玉琀笑:“可别光针对本阁,旁边还有一位呢。”
他示意还有暴露的铁怀恩。
铁怀恩目不转睛地盯手中牡丹。他已将整支牡丹挖出来。自己猜得不错,得崇明玉庇佑牡丹不灭不死,表皮虽枯根须却带着朱红,微微聚敛,像一个玲珑紧实的红皮灯笼。
他终于满意一笑,晚娘的音容渐渐浮出脑海。轩窗对美人,碧影映胭脂,她巧笑倩兮:“铁郎。”
突然,四遭升起业火,她推开自己:“你快走!他们……他们来了!”旋即被人踩住后背、扣着脚踝拖回去。
她是要反抗的,反抗得那么激烈,畜生一巴掌落下来:“□□!”再抽出长刀划开她的脊背。
哗啦——他的晚娘便那么不见了,两滴热泪隔着阴阳滴入尘埃。
十多年来,一直在自责与忏悔中度过。没有晚娘的铁怀恩,如何怀恩。如今,让她生还的圣物近在咫尺,他怎可再放弃。他要握紧了,不再松手,就像当年松开晚娘一样。
晚娘,晚娘,阔别十载,我们终于相见……
他哆哆嗦嗦,伸出手。
断玉琀笑得森冷,雨师妾墨眸一黯,归位时手中已提着枯牡丹,一下拍到周涣怀里,然后不待他反应便把人推到铁怀恩面前。
铁怀恩正在关键时刻,下一刻就可以复活朝思暮想的爱人了,可宝物突然被夺去脑袋都是浑的,头痛欲裂眼睛红得像烧红的铁,腮帮子一震一震:“把晚娘还给我……”
一刀挥下,老梅颤抖,红得滴血的梅花幽幽下坠仿若蜡泪。
怎会入魔……崇明玉的功效,竟然已到可以令人入魔的境地了么。雨师妾心下一惊。
“这是你惹的祸,把我推出来做什么!”被推去直面铁怀恩的周涣欲哭无泪,一边逃窜一边翻检袖子掏出灵符刷刷刷掷去。
灵符刹那化作浓烟火团,铁怀恩仰天长啸,周涣瞄准地上的匕首,足尖一勾——飞刀擦着发鬓飞过去。
“……真差。”
“说得轻巧!起码灵符打中了!你嫌弃你来上啊,明明是你招惹了他!”周涣辩解道。
雨师妾再也看不下去他一塌糊涂的身手,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沁冷似玉的五指握上他的手,身上是淡淡的冷香。
“废物,看好。”
势若白蛟,剑尖直劈眉心。铁怀恩的眼登时瞪大了,诸阳之会黑气决堤,轰然倒下。
第7章 怀恩
不虞之变,惊魂收场。铁怀恩轰然倒下,震得院墙上的雪簌簌坠进花盆里,赵生生前最珍惜的东西里。
雨师妾丢回白鹿剑。剑没归鞘,断玉琀拍了拍掌夸道:“都说雁阵惊寒剑术举世无双,如今看了下他的友人与徒弟的身手,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
周涣鄙夷道:“贫道师父的名字是你这种人能叫的么?”
“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怎么了,你以为你师父就……”断玉琀转了转眼珠,停止话题,“等一下,你不会真以为赵文彬是我杀的吧?”
疯子吗,刚说赵文彬死于他之手,这下却又问自己是不是当真信了他的说辞。周涣实在摸不透这个阁主的心思,还是不轻言观点为妙,嗤了一声去看昏倒的铁怀恩。崇明玉带给他的魔化之气已经散了,不多时便会醒来。
断玉琀道:“这么不禁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脾气大了。喂,《牡丹判》可曾听过?”
周涣选择看雨师妾的举动。断玉琀这个问题说难听点就是弱智,这是十多年前大晁最火的话本,火热到卖瓜的菜农都能背几段台词,周涣性子又跳脱,在山上修行的生活经过他与师兄之手修改得很是滋润,这问题简直是明知故问。
该书讲述了一代风流名妓微垣与护国将军尹辰星的凄美爱情故事,笔触凄婉动人,其作者花间客凭此书一炮成名,与地府真情崔十三郎、陶然侠、翡斋生并称大晁四大才子,只是不知为何被列为禁/书,现在市面上流传的大多是删减版。
“不回答也罢,日后自然有问它的地方。青涯小道长,看在你长得比较顺眼的份上本阁送你一句话——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上天赏你一物,便会剥去一物。呵呵呵呵……”如洗碧空回响着鬼魅般的笑声。
雪风已安分许多,像蛰伏的幼兽,顽皮久了开始休憩。雨师妾走了过来,伸手:“拿来。”
周涣想起就来气,护紧胸口道:“凭什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却不给他选择,这个女人问话就是个幌子,话落后暴力地夺回牡丹。她的体温冰冷异常,不似常人,力气也大得出奇,做完此等暴行旋即跳上高高的翘檐,整个人似乎没有重量,璎络随风舞,一双含墨眸子静静注视了会儿。
“废物。”
扬长而去。
“雨师妾!”怒音喂了鸟,周涣咬牙默念三遍静心决,这才招呼家丁捆铁怀恩。
铁怀恩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如今说他是凶手,无一不吃惊无一不质疑,纷纷挤在堂外议论纷纷。
衙门里的年轻捕快们都是经铁怀恩一手提携上来的,不忍像对待其他犯人那样对待铁怀恩,只是让他跪地。双膝扑通砸在地上,铁怀恩望着县令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的脸,主动开口:“不必审问,赵文彬是我杀的。”
果真不是断玉琀杀的……
县令本想顾及旧情,这下也吃惊得喘了两口气,食指指着他:“你……你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傻事?什么叫傻事?”铁怀恩道,“我倒觉得当了淮城的捕头才是傻事,做了铁面无私铁怀恩为这个城兢兢业业十余年才是傻子才做的事。”
“捕头?!”
“让他说下去!”县令拍惊堂木。
铁怀恩闭上眼睛轻蔑一笑,道:“只有救晚娘不是傻事。”
“崇明玉本为邪玉,朝廷下令不得市易与私下馈赠,你从哪里听来它有这功能!”
铁怀恩发出“嗤”的一声。
很久之前,他偶然听见崇明玉的妙处:
“这东西在黑市卖出这价格自有它的理儿,这可是连生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的宝贝。”
“是了,听说此玉出现常伴异象,你可知哪里有么?”
赵府有牡丹经年不败不正是异象?略一思索,夜潜赵府,孰料行窃途中撞见赵文彬。真是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当真以为书中自有颜如玉,打着拦着不让他掘花,扬言闹到衙门去让淮城老百姓都来看看他们敬仰的铁捕头在做什么。
不过一朵牡丹,藏着什么美人不成,铁怀恩嫌他满身酸儒气,一匕首捅了,事后察觉有把柄去铁铺打了把刀伪造凶手是宝相阁的假象。
捕快带上来铁匠,承认铁怀恩前阵子确实在他那里打了把匕首,还颇为精致地在刀镡上铸了朵花,问之便答为爱妻打的,铁匠后头才想起来铁晚娘死了好几年,哪里需要什么雕花匕首。
捕快又奉上托盘:“大人,这是从铁……怀恩房里搜的匕首,仵作检验了,刀形与赵生伤口完全契合。”
县令痛心疾首道:“铁捕头,本县待你不薄,你为何铤而走险走上歧途,害他人之性命也葬送自己前程,不应该啊……”
“歧途?”始终低垂的头终于抬起来,那双面对江洋大盗也不曾露怯的双目此刻毫无感情地凝视堂上獬豸神兽,两汪久年死寂的墨湖忽而掀起名为怨恨的悲风。
“敢问大人何是正道、何为歧途?十年前我自诩正道,要做铁面无私清风明月之人,可结果呢?”
县令叹气:“本县知你苦楚,十年前贼人一把火烧了你的家人,可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执迷不悟妄图逆天改命,淮城的老百姓都是敬你爱你的。”
“既然真的敬爱我那为何十年前起火时他们不敢站出来?大人有没有觉得此刻说这种话实在让人笑掉大牙?”铁怀恩不顾县令气黑了的脸仰头一笑,用阴恻恻的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我近日时常梦到晚娘?不知道是她太想我了,还是发现我二人即将团聚而激动万分。”
铁链作响,他伸起戴枷锁的手比划。当时她对着轩窗绾发,他要去抱她,可下一刻周遭便变作了火光滔天的地狱,重现当年她破败地趴在燃烧的门槛上却被拖回去的惨相。
“织楚成门,一片焦土。十年了,她被那些畜生害死了足足有十年!”他目眦尽裂,大声而怨恨地怒吼,“这就是淮城,这就是我付出那么多的城,你现在告诉我究竟什么才是歧途!”
铁怀恩拼尽力气嘶吼,虚脱地箕坐在地,声音已带着哽咽,眼睛不似往日平静。
堂外哗然,堂内沉寂。
铁怀恩作为捕头,上擒江洋大盗下制街霸蟊贼,因此树敌颇多,每每受伤其爱妻晚娘总能备上最好的药膏照顾,二人诞有一子,从小把铁怀恩当榜样。
是夜,竹影飒飒,婵娟静美。晚娘心疼地为他涂上药膏,恼道:“义儿没大没小也就算了,你也跟着胡闹。今早刚挨了流氓一棒槌,疼不疼?”
铁怀恩道:“有你上药,我还疼什么?”
晚娘恼他说浑话,没再吭声,铁怀恩看着满是操劳痕迹的手关怀道:“听说城隍庙来了老道士,很是灵验,明天放衙我去求两个护身符,你一个,义儿一个。怪我平时招惹了太多仇家,害你上街都不安稳。”
晚娘道:“那是你的梦想,你从小就想当除暴安良的大侠,不怪你。再说了,你忘了小时候明明是你最爱欺负我?”
他从小就爱欺负她,她从小就喜欢他。小时候他扬言要当大侠大英雄,她便自告奋勇跟着他。铁怀恩嫌弃过,戏弄过,可当她真的遇到欺负又是第一个跳出来。孩童间的感情总是那么纯粹,喜欢便是喜欢,没什么海誓山盟之死靡它。
此刻重提往事两个大人都热了脸。
晚娘笑道:“你怎么现在还记得抢糕的事,要是抓贼时也记得我的唠叨就好了,遇到悍贼不要硬冲,上次躺了十天半个月还记不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么多年了,糕上撒了什么果仁我都清楚,还有那口梅花糕很甜。”铁怀恩答非所问。
晚娘气得拍了下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她决定不再跟病号置气,妥协道:“那明日再为你做屉梅花糕。”
二人吹灭了灯,拥被而眠。
翌日铁怀恩请了假早早放衙,先去银铺取回前几天定的银镯子,又去城隍庙好说歹说茶都喝了三盏才让那老道士答应开光。他揣着两副辟邪保平安的镯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喜滋滋地盘算这次衙门放了三天可以带妻儿去哪玩。这个时节放纸鸢最合适不过,西山的晚霞桃花也开了。
他想起幼时的梅花糕,想起晚娘小时候又瘦又小,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头,自己用竹马为她打下井边硕硕的青梅,然后两个人躺在井边捂牙。
街道有些嘈杂,居民们往来奔走,嘴里喊着走水了。不详预感涌上心头,铁怀恩加快步伐跑到院子里,浑身的血刹那被抽空,脑袋嗡地声炸了。
银镯坠地,烧得通红的房梁轰地声坠下,火肆虐又膨胀,嚣张得要把远处西山的晚霞桃花也噬掉。
一个小孩子扒在院门口望着他,左右瞧了瞧递来一张纸条。
杀意与寒气从后脊一层层爬到头顶,分明是暖春,他却觉得比严冬还冷。
铁怀恩撕碎了凶手的信,悲怆一笑。
何等讽刺,何等悲哀,他为这座城战战兢兢多年,擒作奸犯科者无数,到头来却落了个家破人亡、妻逝子夭的境地,昔日感他敬他的邻里在真正时刻却选择隔岸观火独善其身,没有人理会哀啕的幼子与妻子。
他曾誓要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保护天下人,可到头来却连最重要的家人都护不了。世人夸他铁面无私,可在铁面无私前他连普通人都做不了,统统化为乌有。
“晚娘死的那刻那个心怀慈恩的铁怀恩便已随之葬身火海。怀恩怀恩,我最后怀的是谁的恩?”铁怀恩仰天一笑。人总是喜欢三言两语宽慰他人放下执念,既然已是执念,又怎能是三言两语放得下的,若三言两语便能放下,又岂配叫执念。
“草民时常在想,若我当初没有做这个除暴安良的捕头,是不是一切就都不同?”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回答,谁的心里都有答案。铁怀恩重重一叩首,感谢县衙对他的十年栽培,再也没起来。
一滴血撕开唇缝滴在地上,血水四处溢开,灰蒙蒙的冬日忽然又下了雪,落得天地冷清几分。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谁又在哼那首郎骑竹马来的歌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_百度汉语
'作者'
贺铸(宋)
第8章 花不如
周涣跨出门。
雪已停了,圆滚滚的麻雀站在沾雪枝头上,喙下是一粒红彤彤的果子,踩雪的声音由远及近,雨师妾站在冬柿树下仰头听雪落伞的细微声响,微微偏头,一双冷清清的瞳仁儿倒映着周涣的面容。
“事情解决了,喜儿刚被接走,早晨多谢你。”他还不习惯这么正经道歉,不敢也不愿瞧那张冰冷的脸,偏头对着雪说。
雨师妾放下手,艳丽的眉眼浮现冷讽之意,讥道:“我残暴冷厉,最喜折磨□□他人,兴许这次你捡了命,下次便死在我手下,不必言谢。”
周涣打好的道歉草稿一击溃败,咬牙怒道:“雨师妾,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别总是冷嘲热讽……”
“……不是道长讽刺在先?”冷笑一声,她踏雪而来,每一步似踩在刃上,气场压制下周涣竟颤了颤,步步后退,直到踩上一截枯枝,她蓦然停下,嘲笑道:“欺负小孩子太没意思了。”
“雨师妾!”麻雀震飞了,周涣心道我是孟惊寒的徒弟我是孟惊寒的徒弟,这个人是师父的好友我不气我不气。
做完心理疏导,周涣努力用平和语气问:“铁怀恩是怎么回事?在赵家时他突然变大,疯魔了般。”
“崇明玉使然,断玉琀使的手段。”她也没想到崇明玉已经邪化到这种地步,搜寻崇明玉的进程得加快了。
“崇明玉竟有这样的作用,当真是邪玉……”周涣惊讶,“那崇明玉呢,被你拿了?”
雨师妾拢紧衣衫,不让北风吹走所剩无几的体温,道:“你问得太多了。”
接下来便无话可讲了,左顾右盼,见她下意识缩紧衣衫,心道要不要请她喝杯热茶?自己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有恩在先,他很是感谢,林记新来的茶博士是京都九重城来的,会沏一种绵长甘甜的热酥酪。
还没开口,街角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一股浓烈脂粉扑鼻而来。浓妆艳抹的胖女人见到小道士,绿眼皮下双目发光,朱红大唇一启一启:“青涯小道长原来你在这!”
“花妈妈?”周涣走过去,行礼,“无量寿福,你怎么了,喜儿回醉花阴了么?”
赵文彬乃铁怀恩所杀,铁怀恩被缉拿归案后,喜儿便被无罪释放,由花不如带回去了。除却昨日还没见到她,不晓得状态怎么样。
“不好不好!”花不如焦急道,“我找你就是为了喜儿的事!”
花不如现在对他是又敬又爱,刚才还拉着他想请客,周涣想起每次找喜儿时楼里莺莺燕燕姐姐妹妹的热情连忙拒绝了。
喜儿?周涣耐心道:“你慢点说,喜儿她怎么了?”
花不如瞥了眼雨师妾,觉得她有些眼熟。雨师妾垂下眸子不再说话,晴日雪光衬得愈发冷白晶莹,这样低眉顺目的模样让人想起庄周口中的姑射仙子,路人看到只是认为是个跟着道士的颇为端雅出众的美貌小姐罢了。
周涣咳了声。花不如移回眼神,道:“喜儿……喜儿撞鬼了!”
醉花阴披绸挂缎的房间里,喜儿躲在床榻上,似乎要将自己挤进墙中,见到周涣如同见到救命稻草,猛然扑过去跪在床边,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周涣雪青色的外衣被水葱指掐起道道褶痕,洒着斑驳阳光。
喜儿的手指颤抖地指窗外,豆大泪珠滚落不停:“有鬼,有鬼!”
花不如关切道:“青涯道长,喜儿有事没?是不是真的有鬼?怎么进了趟班房就吓成这样?是不是那狗官让人欺负她了,老娘这去撕烂他的嘴!”说罢撸着袖子要闹架。花不如的吵架功夫一流,据说当年淮河画舫业竞争太大,百舸争流,大家互相背后扎小人希望对方倒闭,因此花不如骂哭好多画舫老板。
周涣连忙拉住人,若真放由她去衙门不晓得多鸡飞狗跳,铁怀恩的事激发民怨千层浪,县令乌纱帽都是不稳的。
阳光掀开紫竹竹帘照进来,望了眼喜儿,喜儿一双杏眼泪眼朦胧。周涣又头疼了,昨夜他给了她枚白玉刚卯,怎么不仅没防着鬼,反而出事了?
阳光没照到的地方,凄冷冷站着白衣华服的雨师妾,她没有持伞,只是玉立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师父请她照拂自己,她倒很尽心尽力。周涣视若无睹,嗅了嗅屋内气息,房间并无鬼的气息。
喜儿摇头如拨浪鼓:“不是的,不是的,有鬼,有鬼……赵公子……还有女人……青涯救我。”
“好好好,救你。”周涣焦头烂额。雨师妾放下抱臂的手,广袖款款,问花不如:“房里可曾出过事?”
花不如不解:“道长和姑娘能帮我,我心里头是一万个谢字。这个出事是什么出事,比方说?”
“自缢,大火,坠楼。”雨师妾一字一顿道。
花不如斩钉截铁道:“诶,那没有。”
“若无重大变故,不会有鬼滞留。”
花不如眉开眼笑:“姑娘,咱醉花阴做的正经生意,喜儿又是自小跟着我的,我把她当亲闺女看待,当真没有。”
雨师妾不再说话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花不如。花不如抱着喜儿安抚她。周涣叹气道:“可屋内没鬼又是哪里又鬼,喜儿的样子不似作假。贫道先回去准备些符咒,届时再看看屋子。”
好说好说,花不如是淮河有名的一毛不拔,周涣不仅不收一个子儿帮破案,现在还倒帮除鬼,她早就打听过市面上除鬼价格,很是不菲,登时乐开花,挑着茜红色门纱送客。
天下着微雪,铺在浩浩汤汤的淮河上,除了江心流动的水,河岸边结了一层薄冰,有人拿竹篙敲打。近处已有好几个商铺开张,伙计们点亮路边灯笼。
大晁的上元节是持续好几日的,今夜仍有灯市,走在街上已有勤奋的占据优质地理位置。一道风卷过,是昨夜各个摊子打招呼的男人,奔走相告道:“太好了太好了!水鬼给捉住了!”
捉住了?谁捉住了,他怎么不知道?
“嘿,你当然不知道,昨晚不知道哪位高人把水鬼收拾了,今个儿官府就发了消息!”
周涣豁然一笑,道:“那是好事啊!只是河边聚了许多人,他们在干什么?”
“嗐,都是孙家人,在告阴状呢。”旁人道,“那水鬼背了好几条人命,哪能轻易放过它,孙家人把水鬼的恶行都写状书上了,希望阴天子看到了判重点儿!我觉得挺好,管它是人是鬼,伤天害理的就该去地狱!”
河岸边蹲了许多人,披麻戴孝,年轻媳妇儿抱着牌位,男人们拿着锄锹等物气势汹汹。
周涣点头道:“嗯,贫道也觉得不错,确实不该伤天害理。”行了一礼退开,水鬼解决了那更好,现在就剩下喜儿的事,要不要去茶馆酒肆打听,刚走了两步,一道袖子挡住去路,布料都流淌着微寒的星光雪光。
周涣假装没看见,可袖子毫无退缩之意,终于不能再装没看见,后退一步抱臂问道:“雨师妾,你怎么还跟着,又做什么?”
她白衣泠然,周遭散发凌人寒意,像一粒雪。
“我不是没生命危险……啊!”下一刻,被拽进巷口,手起剑落,血从指缝落下。
“雨师妾,你是疯了么!十年前没害死我,现在还不放弃!”十年前她几乎要杀了他,十年后又提剑割腕,这个人想干什么?
冰塑的容颜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将染血物什扔进怀里。是被夺去的碎玉,如今被鲜血洗礼,嗡嗡作响,似有东西要冲破禁制。
“害你?不值得。”她一把扯过衣襟,居高临下道。
“那你要做什么?放手!”周涣一一扳开五指,心中不禁暗叹这般冰凉哪是正常人的体温,冰冷刺骨,像玄阴之冰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气,周涣顿了顿有些错愕。她察觉到周涣的惊愕,猛然扔开手,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方才站的位置,从醉花阴里可以看见。”
什么?
雨师妾道:“醉花阴的故事,想必你打听得清楚,她说什么你便信么?”
“当然是不信的……”周涣反驳道。
花不如有所隐瞒,醉花阴前生是褪花时,褪花时遭了大火,这才给花不如盘它的机会。淮城百姓无一不知晓当年褪花时的大火,肆虐滔天的大火烧得惨叫连连,烧毁了大半财物烧走了璇玑的性命。花不如为什么要说喜儿房间根本没事?可他又看过了房间,根本没鬼物气息,不可能有喜儿所描述的鬼。
房间在临街方向开了窗,窗台上养着盆牡丹,推开窗便见川流不息的长街,开阔明亮,室内装潢虽不奢华但精致干净,不是鬼物喜处之地。
雨师妾垂下双手,讽道:“房间没有,人身上你就不会想?她的身体不正是良去处?”
“你是说喜儿被附身……这不对。”周涣旋即否认,“昨日我去班房时将玉刚卯给她护身,虽说不能抵挡厉害的妖邪但上面加了师父的法咒,寻常鬼物无法接近。”
“嗤,孟惊寒夸你聪慧,没想到下山第一件祸事便这么交答卷。”长风灌街,枝头晃动,雨师妾数落起人向来丝毫不留情面,抬起眼,目光从瞳仁儿穿过细雪,像冬初时节涓末的那点秋意:“若在此之前便附身,你是不是还是否认曾有鬼?”
第9章 牡丹判(1)
周涣一时语塞,雨师妾继续数落道:“孟惊寒既将你托付与我,定当尽心尽力,也不知你成天哪来那么多事。”指尖攒起一枚幽蓝法印印上眉心,顷刻铺天寒意袭来。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五窍开朗。
吵,这是第一印象:哭声,哽咽声,尖叫声,声声入耳。视线终于分外清朗,眼前的景象令人咂舌:逼仄昏暗的黑屋子竟或坐或站或躺挤着十几人。
这是什么地方?周涣瞠目结舌,难以想象这么狭小的屋子能容纳这么多人,惊讶之余小心地规避横在地上的脚。
雨师妾站在角落,望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表情没有变化,死气沉沉道:“这是玉虚幻境,幻中之景。”
“玉虚幻境?”周涣抬头,话落一个踉跄,云靴竟直直穿过她们的腿踩在地上。那是个生病的少女,小格天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借着天光得见异常潮红的脸,微微喘着气。
她发烧了,而且烧得很严重。周涣掏药,手却直直穿过她们的躯壳,身后传来细微哼声,在说为何不信她。
周涣收好伤药,问道:“你带我进幻境做什么?”
雨师妾道:“崇明玉因你而动,为何不能带你?”
周涣道:“强词夺理!我何时动了崇明玉,不是你抢……”对,就是抢,土匪婆子似地抢。周涣瞪着她,雨师妾便没说话了,专注地打量其他人。
这是无意发现。其身肩负搜寻崇明玉的责任,赵家牡丹由她带回检验,方发现妙用。周涣为喜儿奔波,她不介意做顺水人情。
嘎吱一声,门推开了。
这是冬日,冷风一下灌了进来,闷热狭窄的空间换了批空气,强光临世,角落的女孩揉了揉眼睛努力直视门口,疾风并鞭响落在地上,肥胖的身体出现。
胖女人眼前一亮,道:“这死丫头在这呢。”手起鞭落,又一道鞭在脚边炸开,脚边女孩吓了一跳,搂紧膝头生病的少女,哀求道:“妈妈,放过我们吧,花奴发了烧,不能接客。”
“发烧了?让我看看。”胖女人挤进来,原本不多的空间愈发拘谨了。女孩让开,露出烧得喘气的少女,脸蛋红得厉害,白汗涔涔。
胖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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