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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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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这狗官,连妓女都不如。怎么配和我们做兄弟。妓女命了人的钱还知道好好伺候呢,你们拿了人家的钱还骑在人头上做老爷。”
“我们抢劫还知道找没人的地方下手,你们整体明着抢!”众海盗七嘴八舌的叱骂道,对这个上来套近乎的狗官十分不满。
被骂做连妓女都不如的狗官不恼不怒,依旧笑吟吟的问道:“我是朝廷的官儿不假,怎么你们就认定了我是贪官呢?”
“少废话,我们盯了你三天了,你这船吃水如此深,装得不是红货是什么,当官的不贪,你们中间有不贪的吗?”
“哈哈哈——”众海盗大笑,大明朝廷有不贪的官儿么?有么?谁也没见过。
“哈……哈……哈……”官员模样的人仰天大笑,几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当官的就一定贪,这大明朝廷到底怎么了,竟然在百姓眼中落得如此不堪。用手指了指自家船队对着强盗们坦荡的说道:“好汉们,尽管上来搜罢,任何属于某的东西你们觉得有用,尽管将这艘船上的东西拿去分了。要是没用。就全部还给在下,如何?”
“上前搜?注意别伤了人。”海盗头子大声命令,大概他也觉得眼前这个狗官行事出乎预料。所以特地加上了一句。“别惊吓了狗官的家眷。”
“让他们上来吧。”官员摆摆手,将全部家丁收拢在自己身后。家丁们不情愿的聚拢起来,手中的火铳遥遥指向海盗头子,时刻准备着和海盗们翻脸。
半个小时过后,几个爬上货船的小海盗垂头丧气的爬下了船。沮丧的向首领汇报:“头,全是书,三大船书,根本没红白之物。”
“什么书?”海盗头子惊讶的问。
“我,我们不识字,看,看不出来。”小喽啰们惭愧的讲。
“笨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当官的都用金票了吗?再去搜,搜他身上。”海盗头子自觉丢脸,生气的骂道。居然将满船的书当成了红货。今天这个跟头栽大了,以后还怎么在同伴面前发号施令?
“这,搜他的身,这,这不,不太好吧。”小喽罗看着那个气定神闲的官员,还有那群抄着火铳要拼命的家丁,畏缩的说。
海盗头子刚要骂他没用,猛然听到船上传来一声兴奋的喊叫,“头,在这里,我搜到了,我搜到他家的帐本了。”
两个小喽罗抬着一个劈开的箱子走出内舱,高兴的向首领邀功,“我们发现了这个箱子的夹层,看到了帐本,您看,这个字我认识,是拾,那个,那个,好像是个柒,里边涂改了好多处,肯定是帐本。”
船员上的官员脸色变了变,明显想说些什么,又尽力忍住了。海盗首领一跃从自己的小划子跳上大船,劈手夺过那个看似账本的东西,仔细查看。
“洪武拾柒年事。”几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翻开里边,每一件事都小心的加了备注和引证。每页皆有不少涂抹修改。这是那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私著断代史《洪武拾柒年事》原稿,否则不会改动这么多处。人们一直谣传是伯文渊所著,没想到作者是一位官员。
“震北军老兵谢您了。”海盗头子猛然冒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来,谨慎的四下看了看,将泛黄的手稿合起,脱下大氅包好,恭恭敬敬的放回官员手里。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喽罗转身离去。
《明》第三卷第六章家(五)
周无忧手捧海盗头子的大氅,还有自己私下撰写,却搭上了伯辰性命的史书《洪武拾柒年事》,肃立船头。黑色的大氅,白色的儒袍,随风飘动的斑白顺发,在海盗头子的眼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于匆匆的流光中。
洪武十七年,那个充满了谜团的年代。当时的人们只看到了午门前冰冷的血痕,只记得玄武湖上腾空而起的烈焰,又谁普认真地挖掘其中的因果。
如果武安国的软弱不令大家失望,如果姑苏朱二等新政的中坚力量不转而寻求朱标作为利益代言人,安泰皇帝能那么容易覆雨翻云吗?
如果水师将士不随太子入京候命,如果手握禁军的岐阳王李文忠不在关键时刻给予太子支持,谁还能保证风雨过后天下还属朱家?
洪武拾柒年事,一本薄薄的手稿怎能记述得完。周无忧自问没有常茂那破釜沉舟的胆量,没武安国那悲天悯人的胸怀,他是一个书生,所能做到的,只是记述自己那一年亲眼目睹的事。
历史发生就发生了,记录它的原貌,不强加给它任何功能,这才是信史。这种历史虽然没有包含千秋正义,没有承载治世通鉴,但那一笔一笔血写的字迹,却更加真实。
洪武十七年,好像过去很久了,今年该写一本《建文纪事》了吧,记下这个特殊时刻人们的所作所为,留给后人去翻看评说。周无忧默默地走回船舱,身后留下满船迷惑的目光。
“那个海盗头子为什么给老爷磕头啊,怎么又和震北军扯上了关系”,一个家丁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解地问。刚才那一刻惊心动魄。他的手指已经僵在了火铳板机上,只要有人给一个暗示,即可将子弹射出去。
“你家大人的气度将海盗震住了,今天我算开了眼,什么是儒者之风,这就是”,船老大伸长脖子凑过来拍大伙马屁,“我走了半辈子船。第一次遇到海盗,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镇定。凭借三言两语让海盗屈膝下拜的,你家老爷,是个人物,了不起”!
“知道吗,咱家大人当年普是震北军中智囊,和武侯齐名地大英雄。几十万大军在眼前厮杀都没眨过眼睛,何况这些小毛贼”!一个年龄很大的家丁炫耀着说。
船老大吃惊地瞪大眼睛,羡慕地问道:“您是说辽东之战?怪不得我听见什么震北军。什么老兵之类的”。
“那海盗和震北军又怎么会扯上关系”?有人好奇地刨根问底。
老家丁摇摇头,不肯再多透露。直到被船老大和众家丁逼急了,才神秘地四下看看,让众人将头围成一个圈子,俯在中间小声说道:“当年常大将军入京向皇上讨说法,带了五百斥候,那些都是从常大将军一直带在身边的震北军精锐。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常将军不明不白地遇刺了,没几天,皇上也换了一个。但那五百斥候凭空消失。估计这海盗头子就是其中一个。先没认出老爷来,直到见了老爷家的账本,知道了老爷的名字,所以才跪拜谢罪”!
“噢”,众人恍然大悟,点点头各自散去。常茂,震北军,洪武十七年,对于年青人来说,已经模糊成为了一个传说,没有人会在乎传说中的人和事,他们地生存与死亡,与现实中人无关。
姑苏朱二死了,死于千夫所指。西窗下,周无忧叹息着提起笔,不知如何记述这件事。就在安泰皇帝去世的当晚,周无忧就预料到姑苏朱二会惹上麻烦,但去没有料到手握朱家父子两代免死金牌地三朝元老姑苏朱二会默默地接受这样悲哀的结局。
姑苏朱二可以选择投向北方,可以动用手中的权力追查留言的来源,甚至可以到朝廷上质问皇帝,如果他想那样做。但是这些他都没有做,只是沉默地以生命抗议世人对他的不公。他这样选择,到底为的是什么?
周无忧无法理解,他知道,在姑苏朱二眼中,自从洪武十七年后,以理学为本,新学为用地朝廷也好,高举新政大旗的北方六省也罢,甚至包括秦王所治西北,沐家所治西南,其实都已经脱离了其原来的轨道。实际上他们都在革新,只是因为利益地考虑不同选择了不同道路。如果安泰朝廷中那些官员能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钱财投入到新兴产业中,并且从此在贪污路上回头,他们身上的罪孽不比依赖贩卖奴隶和战争而积累起财富的北方商人多。
朱二总希望南北双方能殊途同归,他太高看了朝廷上那帮贪官的政治智慧。朱二、曹振这种老臣的存在,其实是保证建文朝廷苟延残喘的基石,有他们在,燕王朱棣就不敢轻易起兵。可自以为聪明地大佬们非常配合地将这些基石一块块拆掉,等着倒塌下来的大厦将自己压死。
朱兄,你这样值得吗?就为安泰皇帝回光返照前的几句分不清真假的誓言,就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你就甘愿送上自己的性命?
周无忧无法理解姑苏朱二在坚持什么。从洪武到安泰再到建文,帝王面孔一直在换,内阁大臣的任命也屡创新意,但皇帝高高再上俯揽众生的角度却依然故我。这样的时代,这样的朝廷,怎值得朱二这样的英雄为之卖命!
书案上的茶渐渐凉了,握笔的手也渐渐冰冷,笔尖上的墨汁慢慢风干,凝重的历史依然默默前行。
京师,水西门,一串马车缓缓停于已故中山王徐达府邸侧门,是交地租的时候了,身着绸缎衣衫却穿了双片儿鞋的农庄庄主带着一队伙计,捧着一年农庄里收入支出的账本,拉着乡下的特产及刚收到仓房里的新米,前来交割。
东富西贵。城西这一代住的都是钟鸣鼎食之家,每年秋天都有无数乡下土财主进京向田地地主人缴纳供奉,各家高官的侧门外都会停满马车,所以大伙也司空见惯,压根没人注意到今年徐家田庄那个账房骨骼出奇的粗壮。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庄稼人么,整天在农田里伺候泥巴,长得精细了才会让人奇怪。
徐府管家打开侧门,先派人安排带队的庄主和账房先生去觐见徐家大老爷。然后指挥伙计兴高采烈地将马车上的货物抬进院子。寂静了院落一下子热闹起来,连正在落叶子的梧桐树仿佛都焕发出一丝春天的光彩。
与院落里的热闹相比,徐辉祖接待客人地书房更显宁静。书房内,大明总参谋长徐辉祖微笑着接过庄主的礼单,四下扫了一眼,轻轻地将它放到了书案上。细心的庄主见状。知趣地给老爷行了个礼,轻手轻脚走到了书房外,顺手掩上了身后的房门。几个忠心的侍卫遥遥地站在书房四周。小心地监视着周围动静。
房间内只剩下了大明总参谋长徐辉祖和田庄里的账房,二人四目相对,嘴角慢慢浮上一层笑意。
“小子,你居然还敢到京城来,莫非还嫌上次的漏子捅得不大。若是被人发现了行踪,我看你怎么回北方”!徐辉祖站了起来,笑着走到账房跟前。伸手去拍对方的肩膀。这个账房先生生得膀大腰圆,虎目顾盼之间带着一丝杀气,这样地人无论怎么伪装。徐辉祖只要看了他的眼神,绝不会把他归入贩夫走卒之流。
“即敢来,自然不愁回去。况且我是大明将官,偶尔到京城走个亲戚,应该没犯王法吧”。账房先生打扮的人笑着摘下了头上地毡帽,抹掉嘴巴上的胡须,一张英俊的面孔露了出来。是震北军近卫师师长张正心,一度搅翻了半人京城的风云人物。
“你是大明将官,那我夫调你去西北戍边,你去不去”,徐辉祖笑着讽刺了对方一句,“只怕大明朝除了燕王,没人能调得动你吧,张将军”。
“我当然愿意去,只要徐公爷将徘徊山东河南一带朝廷的大军调回来,别盯着我们的老窝不放”,张正心微笑着回应,不卑不亢。
书房的气氛有些玄妙,主客之间关系仿佛很亲近,又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彼此在墙两侧对望,却谁也不肯将中间那面墙推到一边。
徐辉祖被客人的言语噎得有些难受,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张正心一会儿,目光又迎上了对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猛然间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罢了,罢了,老夫年纪大了,心思迟缓,不和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口舌之利,说吧,你这次来龙去我这干什么”!
张正心从怀里边掏出一封信,轻轻地交到了徐辉祖手上。“这是我家军师给您地家书,重阳又过,他不能回家看您这个哥哥,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所以才千里迢迢绕着道给您送些北方特产来。那车稻米是我们辽东的血寒稻,早上熬了粥,进补的效果不比燕窝差。至于我,本来这趟差没我什么事,只是想到上次在京城您的相救之恩还没面谢,所以顺路来看看您”!
“上次,我救过你么,我怎么不记得”?徐辉祖笑眯眯地接过家书,表情波澜不惊,但接家书的手明显地抽动了一下,脸上浮现一缕柔情,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他家兄弟二人此刻一个为建文手臂,一个为燕王肱骨。互相打个招呼都要偷偷摸摸,想起来着实心中不是滋味。
招呼客人落座上茶,带着几分提防将家书看了一遍,徐辉祖叹着气将其放到礼品单上,回过头,对着正在品茶的张正心不甘地问道:“就这些,我家老二,你家军师没别的话教你跟我说”。
“没了,军师不会因私心误国事,所以临来之前也没多叮嘱我”张正心仿佛料定了徐辉祖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回答。“不过晚辈倒有一言劝公爷,能抽身时须趁早。这个朝廷,不值得您好他卖命”。
“喔”徐辉祖应了一声,抿了口茶水。淡淡地问道:“不知这话怎讲,张将军,难道震北军已经厉好兵,秣好了马”?他是大明总参谋长,虽然在允文朝廷中并无兵权,但听张正心如此直白地劝自己激流勇退,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嘴上的话也带出了几分不满。
“没有人愿意打仗。可您也看到了,如今朝廷逼我们越来越紧。恐怕最后形势由不得北方。真正起了战端,世伯觉得朝廷兵马真经得起震北军奋力一击吗”?张正心盯着徐辉祖的眼睛追问了一句。他在京城陷入重围时,徐辉祖曾倾力相救,所以他不希望战火起来将救命恩人卷进去。在张正心眼中,震北军乃天下第一雄师,朝廷掌握的安东军、禁军人数虽众。战斗力比震北军相去甚远,各地卫所的军队更是不堪一击。眼下朝廷步步全是昏着,几天前又设计逼死了姑苏朱二。自断一臂膀。如果真的把郭璞等人逼得下了决心,决定在贴木儿东来之前先解决了内部危机,震北军南下之机指日可待。
徐辉祖身体一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到了身边地小几上。跟张正心相对的目光也慢慢变得凌厉,变得完全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难道你们就不愿意给南方留一点时间?自己人杀自己人,杀得再多。也未必有人当你是英雄”!
张正心不愿意惹得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快,见徐辉祖不肯接受自己的建议,借低头喝茶的机会将眼光挪开。低声回应道:“朝廷不动手,我们当然不会先动手。军师也在极力阻止战事的发生。可您也知道,李景隆的大军就徘徊在我们家门口,朝廷地心思……”。
“朝廷的事,老夫来管。我和宁国公(驸马李琪”全力阻止下,万岁亦下不了削番之心。况且靖海公曹大人拥兵海上,统领水师。他不点头,我看哪个家伙敢率先发难。“徐辉祖粗鲁地打断了张正心地话,言语因激动显得十分急切,”回去告诉你家燕王和军师,如果在贴木儿来之前北兵南下,老夫势必主动请缨与故友兄弟们周旋到底“。
这么漂亮的江山,偏偏有人为了自己那不找边际的想法去毁它。靖海公曹振闷坐在桃花山的帅殿中,望着窗外呆呆出神。这一带岛屿星罗棋布,普陀、龙横、洋山、岱山等岛屿如宝石般镶嵌在碧蓝的海面上。眼下正值秋高气爽时节,隔着玻璃窗可看见海面上的捕鱼船如白鸥般往来穿梭,伴着普陀岛上地晨钟暮鼓,将一船船海鲜运往烈港。昔日的海盗盘踞地烈表山现在已经被开发成了海货加工基地,一家家小作坊密密麻麻地聚集在烈港内,将渔民们打来的海鱼加工成罐头和鱼干,装上货船沿长江和黄河运往全国各地。
武安国在南洋打得热火朝天,朝廷和北方六省在山东、河南陈兵相向,靖海公曹振都不想插手。独领水师多年,他知道手中这份兵马地分量。大明朝的南立平衡全压在水师的肩上,只要曹振点点头,急于建功立业的朱允文和他的秀才内阁肯定动手削番,将最后一点家底押上赌桌。而野心勃勃的燕王一直下不定决心起兵夺位,也有一半原因是忌惮曹振手中的水师。
姑苏朱二去了,曹振知道下一个阴谋说不定就指向自己。市井中一直传言安泰帝朱标临终前向曹、失二人托孤,留有自行废立之权地遗诏。就凭这一条,允文就没有理由放过朱二和自己。
打开书案上的金匣,掏出里边的翡翠印,靖海侯曹振仔细把玩。这印,还是水师初建时太子朱标亲手交给自己地,现在凭此可调度天下水师。已故安泰帝的音容又浮现在曹振眼前,为一艘新船下水而酩酊大醉的朱标,为海关税收惊人而兴高采烈的朱标。晕船晕得呕吐不止却跟着大军讨伐倭寇的朱标,为了朱元璋屠戮大臣而痛哭失声的朱标,清寒有在长江上试图将武安国和自己一同送上不归路,关键时刻又改口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太子。
二十余年,言听计从,情同手足。靖海公曹振知道同样承受知遇之恩,所以知道姑苏朱二为什么宁可面对死亡也不肯辜负朱家。“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朱标病故前的话恰恰打在自己心中的软弱处,让自己面对允文的千般不是,却像对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忍苛责。
而此刻天下局势,还容再拖延下去吗。从顺帝北逃到允文即位,这片土地才太平了三十年,三十年,难道真的就为了执政者的个人见解不同而让江山流血么?曹振不想,亦不原。放下大印,轻轻地抠开印盒子底部的夹层,一条明黄色的绸缎被他缓缓地拉了出来。
“若允文错聩,江山动荡,则诸臣随靖海公曹振北上迎燕王代之,勿以朱家叔侄之争而沥天下之血。见此话,如见朕……”。
《明》第三卷第六章家(六)
天高地阔,四野中没有一丝风,一丝云。清冷的日光下,千百年的寂静伴着依烈河(伊犁河)缓缓西流,穿过漫漫黄沙注入库而恰腾吉思(巴尔嘎什湖),给死亡之海带来一片绿色的生机。
已是秋末,落过几场雪,河流像感染了风寒的少女般,衰弱到不能再瘦的地步,最浅处已经不能没过马膝盖,骑在马背上可以不湿衣服轻松穿过。一行商队载着货物沿河而行,系在牲口脖子下的驼铃声不时打破沉寂,伴着周围寂寞的风景,宛如梵唱。
商队规模不大,走得亦不快,大伙都包着头巾,看不清他们的面孔,被保镖围在中间的商队主人是个大胖子,由于其横着与竖着差不多的高矮,所以看上去好像一直躺在骆驼背上,将商队最结实的骆驼压得直喘粗气,差不多走上一个时辰就得停下来换另一匹骆驼,好在商队携带的货物不多,有足够的坐骑可供胖子挑选。
一个疲懒的胡商,一队目光如刀的保镖,这是丝绸之路最常见的商队形象。从盛唐以来似乎就没变过,几百年,沿丝绸之路的国家翻来覆去,几十年换一个主人,城市兴起消亡,随河道变更而飘忽不定,唯有这商队的服色和大漠风光,一直没变。今天这个商队与众不同,甚至连千里迢迢跑到河边饮水的野狐狸看到亦为之驻足,因为商队中除了疲懒的胖子外,还多了一匹白色的骆驼,骆驼上面,有一袭在大漠风沙下却不染征尘的红袍。
“死胖子,你再不快点儿,恐怕大雪封河时我们也赶不到热海”。白驼背上,身着火狐狸皮大氅,用粉红色轻纱蒙住面孔的女子婉转地骂到,让闻到这个声音的镖师们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嗓音中分不清楚她的年龄,亦分不出口音地域,只是令人觉得说不出来的好听,仿佛一双小手轻抚在胸口上。
在如此充满媚惑的声音下依然故我的只有“躺”在骆驼背上的胖子,大奸商高德勇懒洋洋地掀开面纱,四下看看,复又懒洋洋地回道:“妮子,急什么,这条路我走过不下二十遍,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雪,老天会通知我。给大伙留着些体力,等过了玉龙杰赤再用吧,过了大盐湖(咸海)水域,那才是真正需要加紧赶路和地方,河流没这么多,也没这么顺,会追着你的脚步走”。
沿伊烈河向西,在伊塞克河与伊烈河交汇处转向南前去热海(伊塞克湖)修整,然后沿西天山脚下的纳林河走火站河故道,这是一条最安全的西行路线,一路上河流可以为商队提供充足的水源。虽然沿河的马贼众多,但是谁也不会蠢到去招惹护卫商队的詹氏保险行,十余年前有个自称山中老人门下弟子的贼头带了二百余响马围攻北平詹氏保险行护卫的商队,弄得灰头土脸实力折损大半不说,还受到了亦力巴里汗王的倾力围剿,最后整个绺子连个人渣都没剩下。
故土难离,高胖子不肯快走,晴儿知道他的心思,看看天空中越来越冷的日光,虽然担忧,却亦不愿多催。从居延海边告别了北方六省商团后,死胖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恨不能走三步一回头。有几晚在河边扎营的时候,细心的晴儿看到高胖子冲着东方愣愣出神,面孔上说不出的落寞。那种浓浓的乡悉让人看了心疼,有时候晴儿真打算扑进胖子怀里,和他商议一下否就此停住脚步,等大明国内局势明朗了再转回中原,但想想传说中的商人之城威尼斯,俏晴儿还是将这种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高胖子当年教她中原文化时曾讲过陶朱公的故事,晴儿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西施,如今胖子已经功成名就,二人的归宿应该是找一个没有风雨的桃源深处隐居,而不是再管世人如何为了名利博杀。
“高爷,我们还是加快些速度,今年北风来的早也说不定,谁都知道这大漠的天气比女人的脸变得还快,詹氏保险行的老镖头张怀仁看看四周,低声说道。凭借多年行走西域的经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河边的寂静后隐藏着风险。以往走镖,虽然少有马贼敢打詹氏保险行的主意,但沿途踩盘子的眼线还会看到几个,由西向东的大商团也不会少。今年河边却静得出奇,从亦力把里都城出来,对面就没见到一个人影儿。这趟镖是自己退隐之前的最后一揽子活,詹氏商团的大当家亲自交待下来,要将眼前这两个”骗子“夫妻保护周全,顺便也探探贴木儿的具体动向。北方一直谣传贴木儿有意东进,可前几天朝廷的告示上分明说,齐泰大人出使成功,贴木儿已经放弃了荒唐念头,再度遣使称臣,并请齐泰大人常驻撒麻尔罕,监督其军队是否有行动。
“好吧,听人劝,吃安稳饭”高胖子点点头,换了一匹骆驼,加快了商队的行进速度。这个商队中除了晴儿和高德勇的贴身仆人外,其他人全是詹氏保险行的镖师和伙计,知道老朋友决定西下,詹氏兄弟特意以优惠价格为高德勇夫妇提供了全程护送的服务和保险,并且派出了保险行中最得力的镖师前行。通常詹氏保险行护送普通商队,最多不过出四个资深镖师,带上十几个伙计。此番为了表示对高德勇变个朋友兼大客户的重视,派出的镖师就有十五人,还加上一个号称“双绝剑客”的总镖头,几乎是保险行中的全部精锐。
“的、的、的”,急促的马蹄声从河对岸传来,水花飞溅处,一个在周围探路的游骑拍马赶上,将一大包发现物递到了张怀仁手中,隔着包裹,晴儿已经被里边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头。“镖头,你看,我发现了这东西”。
是牲口粪便。骆驼背上的高德勇猛然惊醒,双目在瞬间凝聚了精神,眉头随着目光的移动渐渐收拢。
张怀仁不嫌肮脏,用手指将几粒羊粪逐个捏了捏。又凑上鼻子闻了闻马粪和牛屎的味道,警觉地问:“在哪里,密吗”?
“多,在河北边五里之外,一直与河道保持五里左右的距离,担任游骑的镖师忧心忡忡地说。按总镖头张怀仁的部属,在商队四周各有两个游骑担任警戒,与商队的距离保持在三到五里左右。发现异常则一人按原路继续观察,另一个赶到本部急报,若遭遇袭击则以烟花火箭联络。这个游骑在河北岸发现大队牧人迁徙痕迹,所以前来汇报情况。
“晴儿,你和大伙留在这里,今晚中午我们就在些打尖,老张,你和我上那边看看”,高胖子浑身的废肥油在看到粪便那一刻即变成了肌肉。拍拍胯下的骆驼向河边冲去。
“原地扎营,围骆驼城,让晴儿姑娘居中休息”,老镖头扯过前卫手中的镖旗,用力插在松软的河岸上。镖师们当即聚拢骆驼,围成一个城堡状,将食物、饮水及火铳弹药搬到“城”内。
粉红色的面纱内,晴儿的小嘴巴张了张,对胖子的命令有些不满,但旋即转成了一缕幸福的笑意,担忧的目光也渐渐转为迷醉。只有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人们才能从高胖子身上看到他的风采,已经过了花甲的身躯上根本不见一丝衰老的痕迹,拍打着骆驼,利落地冲过依烈河,向远方沙柳丛后冲去,连张怀仁这个武林高手都赶不上他的脚步。
大漠沙柳是一种古怪的植物,河水改道时,它们会枯萎,坚硬的躯干却不肯倒下,一根根直立着提醒过往风沙这里曾经有生命存在。当千万年后造物主在它们的殘枝下再划出一条河流,新的柳树又会从沙柳们埋在沙底的根部萌发,新生命的翠绿嫩黄与旧生命死亡的阴灰暗冷同时出现岸边,交织在一起,顽强地捍卫着生命的尊严。
穿过交织着生命与死亡的沙柳丛,一片更开阔的大漠出现在高胖子面前,掏出望远镜,高德勇将四周所有景色仔细搜索。深秋的草丛星星点点,珊瑚礁一般镶嵌在金色的沙海中。偶尔有野兽从沙打旺丛中跑过,将里边正在睡觉的沙鸡从好梦中惊醒,拖着肥胖的身躯昏头胀脑冲向蓝天。飞不了多远,沙鸡们就一头栽进草丛,不知是因头部缺血而晕倒还是继续它们的睡梦。也许对这些傻傻的动物来说,晕倒与睡眠之间本来就没太大区别。
“在这边,再向北一点儿就到了”,游骑与总镖头并络而来,招呼高德勇跟随他们前去查看。三人在一个沙谷中停下,不止一队迁徙的牧人从这条谷中走过,彼此之间相隔时间大概在一天左右。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不找到山坞里去躲避风雪,穿越大漠干什么?况且从给牛羊提供饮水角度来看,走河边也比走沙谷更方便些,至少不必掘沙取水。虽然河道边掘沙为井,打出水来很容易,但高德勇深知游牧民族的天性,他们才不会漫无目的的浪费体力,除非有人刻意要求他们这样做。
放下手中的一团马粪,高德勇拍拍手,跳上骆驼,凝重地向詹氏保险行的总镖头询问道:“张老侠,你手下这帮弟兄谁口齿最清晰,赶路最快”?
“大康,他跟了我二十多年,没出过差错。再复杂的地方也不会迷路。小熊也可以,岁数小,但手底下活计不错,咋地,高爷要安排人送信么”?老镖头警觉地问。事态越来越不正常,牧人们反季节迁徙,本身就令人感到奇怪。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么大一堆牲口群居然消失在大漠里。根本没有和西进的商队碰面。
“我们回去,将所有游骑都撒回来,从下午起我们沿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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