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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凤歌)-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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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之扬怒从心起,叫道:“图没有,尿有一泡。”扯开裤带,冲着山下大大放肆。叶灵苏本要上前,见状面红耳赤,退入墓室,暗骂不已。
  下面三人惊怒交迸,唯恐沾上尿水,纷纷抱头逃窜。乐之扬大觉解气,哈哈笑道:“狗东西,老子这一曲《高山流水》还行么?”三人躲到林边,大声叫骂,乐之扬奋力回骂,骂得口干舌燥,方才各自收兵。
  眼看敌人消失,乐之扬坐倒在地,满心沮丧,一难未平,一难又起,这一下陷入绝境,恐怕再也无计脱身。
  叶灵苏走到崖边,望着下面呆呆不语。这时呼啦一声,飞雪窜上天去,尽情盘旋。乐之扬望见白隼身影,眼中一亮,忽地拍手笑道:“我有法子了。”
  叶灵苏忙问:“什么法子?”乐之扬指着白隼:“我们下不去,它也下不去么?”
  “这可难了。”叶灵苏沉吟道,“捕猎活物是鹰隼的天性,木桩无知死物,你让飞雪运送,它一定莫名其妙。”
  “船只不也是死物吗?麻云能搜寻船只,飞雪怎么就不能运送木桩?”
  “你懂什么?”叶灵苏冷冷说道,“驭鹰术有两个境界,一是取活物,二是取死物。前者天性使然,后面一个境界,须使鹰隼洞悉生死、分辨百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你若能使飞雪运送木桩,也就能让它搜寻航船。”
  乐之扬豪气大生,打起精神,发号施令。木桩拆除以后,全都散落山下,如果白隼听命,大可手到擒来。
  飞雪俯冲而下,一转眼,抓了一只野鸡上来。乐之扬看得一呆,唯恐叶灵苏讥讽,故作满不在乎,笑嘻嘻说道:“好哇,咱们循序渐进,先抓活的,再抓死的。”说完又发号令,飞雪下去,过不多久,又抓了一只野兔上来。
  乐之扬老大羞惭,回头一看,叶灵苏坐在一边不见喜怒,当下大声咳嗽,说道:“先抓飞的,再抓跑的,这一次总是地面上的东西,比起野鸡大有进步。”说完叫过飞雪训斥一番,白隼俨然受教,垂头丧气。接下来,第三次出发,去了足足一刻钟的工夫,乐之扬正觉不耐,忽听锐声尖叫,探头一看,飞雪抓了一头小野猪,奋力飞了上来。
  小猪落地,还是活的,慌不择路,掉头就跑,不防外面就是悬崖,登时一头冲了下去。飞雪不待它落下,展翅冲出,凌空拿住,狠狠一嘴啄死,而后抓到洞中,丢在地上,一双乌珠盯着乐之扬大邀其功。
  乐之扬哭笑不得,“笨鸟、傻鸟”一顿臭骂,叶灵苏一边听着,不由莞尔,乐之扬瞅她一眼,虚怯怯地说:“这样也好啊,有了这些猎物,我们就不会饿死了。”
  叶灵苏道:“不会饿死,却会渴死。”乐之扬大大发愁,挠头说:“那可怎么办?”
  叶灵苏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刚才还大言不惭,这么快就泄气啦?驭鹰之道,耐心第一。纵使家鹰孵化的雏鹰,要想由生入死,也要数月之功。这只海东青天生天长,称霸海岛,全无天敌。它肯听命于你,已是天大的奇事。说起来,飞雪悟性惊人,远远超过同类,好比刚才,它先是以为抓捕猎物,不分天上地下。经你一番调教,很快明白是地上的猎物,再后来,经你比划示意,又知道这猎物比野兔要大,所以尽其所能,抓了一只小猪。这些区别看来微小,别的鸟儿要想领悟,少说也要好几天的工夫。”
  “没错。”乐之扬信心大振,冲着飞雪笑道,“乖儿子,干得好,我骂错你了,你再傻再笨,也比东岛的鹰厉害多了。”
  叶灵苏又惊又气,喝道:“乐之扬,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可不管你了。”乐之扬吐了吐舌头,笑道:“说个笑话儿,不必当真。”说完又去支使飞雪。
  白隼出猎时许,又抓回来一只小羊,跟着又抓了一只小鹿,甚至远去海边,擒来了一条数尺长的大青鱼。没过多久,岛上的生灵种类,被它抓了一个遍,叶灵苏不由拍手赞道:“好聪明的鸟儿。”
  “聪明个屁!”乐之扬看着大鱼闷闷不乐,“这叫一错再错。”
  “你懂什么?”叶灵苏白他一眼,“它前后抓的猎物,没有一次重复,足见它也明白捉得不对,所以不断尝试新的猎物。”
  乐之扬说:“岛上的猎物多的是,一个个尝试,要试到什么时候?”叶灵苏想了想,说道:“你把笛子给它抓一抓。”乐之扬茫然不解,叶灵苏催促道:“快呀。”
  乐之扬无奈,送上玉笛,示意白隼抓拿。飞雪耸身飞起,立在玉笛之上,过了一会儿,叶灵苏说:“好了,让它出猎,抓这笛子一样的东西。”
  乐之扬发令,白隼冲出,过了一会儿,抓来了一条剧毒海蛇,惊得二人连连后退。乐之扬气道:“这就是你的好主意么?”叶灵苏“哼”了一声,说道:“这一次是例外,再试一次瞧瞧。”
  飞雪应命而出,去了一刻钟,飞回巢穴,爪子里抓了一根玉笛长短的树枝。
  “这就对了。”叶灵苏拿起树枝,笑逐颜开,尽显女儿娇态,“看到了吗?它抓来了一根死物,连尺寸也没差多少。”
  乐之扬不胜佩服,拱手说道:“还是叶姑娘有办法。”叶灵苏又说:“此次进步甚大,你要赏它,但不可赏得太多。鹰隼饥则为用,饱则飏去。”
  乐之扬割了一小片羊肉,喂给飞雪。飞雪吃了,歇息一会儿,又抓来一根树枝,这一次更粗更长,乐之扬又赏它一片鱼肉,示意树枝还需更粗更短。飞雪反复尝试,抓来各种树枝,试了大约两个时辰,突然间,白隼钻入洞窟,双爪之间,赫然抓了一根木桩。
  两人终于成功,喜极欲狂,一时忘乎所以,四手紧握,连跳带笑。欢喜了一会儿,方才还醒过来,叶灵苏自觉失态,抽回纤手,红着脸说:“别闹了,还不快大大地犒赏它?”
  乐之扬笑嘻嘻上前,挥剑将野猪肉切割成条,喂给飞雪,果如少女所说,白隼吃饱,神态慵懒,闭目假寐。
  冲大师等人回到住所,观看崖壁上的动静,虽见白隼不时上下,乐之扬等人却没有冒险下降。冲大师大放其心,知道对方势难下山,故也打坐调息,温养内伤。
  为免敌方知晓,挨到黄昏之间,乐之扬才命飞雪抓取木桩,忙到三更天上,歇息半夜,次日东方初晓,白隼又下山搬运木桩,直到凑足了三十根木桩才算完成。
  席应真修炼“蜇龙眠”,除了身子温软,几无生存痕迹。偶尔醒来,也是举动慵懒,无精打采。但无论如何,总是活了下来。
  当天晚上,星月不明,夜色晦暗,乐之扬派白隼当空巡视,警惕四方来人。叶灵苏则打桩入孔,搭建木梯。乐之扬放下自来石,关闭古墓,背着席应真跟在少女身后。
  如此绝壁天梯,狭窄不及旋踵,空手行走已是惊险,更遑论背了一人。乐之扬走在木桩之上,脚酸腿软,心跳如雷,汗水汹涌而出,若非叶灵苏不时扶持,只怕不到十步,就要带着老道士一命呜呼。
  走走停停,花了半夜工夫,三人终于落地,此时云开月出,银光洒遍岛上,叶、乐二人躺在地上,不胜疲惫。席应真心中感激,说道:“大恩不言谢,老道我这条贱命,全拜二位所赐,若有机缘,必当奉还。”
  乐之扬笑道:“席道长,我一向敬你洒脱,怎么今天尽说废话?”叶灵苏也说:“真人于我东岛有恩,灵苏结草衔环,也当报答真人。”席应真无言以答,只好长长叹了一口气。
  为防对手察觉,叶灵苏撤去木桩,仍是只留石孔。忙完一切,三人找到泉水痛饮,再去一个隐蔽处休息。
  次日中午,乐之扬恢复精神,心下寻思:“席道长不能动武,我也成了半个废人,纵与叶灵苏联剑对敌,也难以胜过三个恶棍。不如前去查探,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想着摇动玉笛,引来白隼,交代一番,纵鹰飞去。过不多时,白隼停在远空盘旋。乐之扬心知敌人就在下方,当下提起真刚剑,腰别空碧笛,大踏步向前走去。
  《灵飞经IV》
  卷肆 西城八部
  第十六章 风流云散
  叶灵苏忍不住问道:“你上哪儿去?”
  乐之扬说了,叶灵苏接口说:“我和你一起去。”乐之扬笑道:“你去了,谁来照看席道长?”
  席应真此时清醒,接口说道:“这儿隐蔽,岛上又无猛兽,你们只管前去,不用担心贫道。”
  乐之扬只好应了。两人并肩而行,赶到飞雪下方,还未走近,忽听细微人语,两人轻身举步,分开草木一看,但见一带长沙、礁石嵯峨,冲大师等人站在一块礁石上面,围绕着一艘木船大声议论。船板青皮未去,船舱里则堆满了莲藕果子、竹筒树干。
  乐、叶二人见这情形,均想:“他们造船,莫非是要离开无双岛?”正纳闷,忽听释王孙抱怨:“咱们这样走了,山上的人怎么办?”
  冲大师说:“过了一天一夜,席应真应该死了,两个小的负隅顽抗,谅他们也撑不了几时。山上无水无食,只有尸首两具,再过几天,一定饿得发昏。人饿了,为求活命,连死人也吃,到了那个时候,用食物稍加引诱,他们一定乖乖就范。”
  竺因风咳嗽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说好了,姓叶的妞儿可得归我,到时她身软无力,爷爷可要好好疼爱她一番。”说着淫心大发,两眼放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释王孙一边瞧着,呵呵怪笑。
  乐之扬只觉叶灵苏浑身发抖,转眼看去,少女抿着小嘴,眼喷火光。乐之扬怕她当场发作,慌忙拉她衣袖。叶灵苏头也不回,盯着前方,胸口急剧起伏。
  冲大师也笑了两声,说道:“总之大家齐心协力,备好给养,凑够五日分量,方可前往中土。”
  “五日也许还不够。”明斗冷冷接道,“大海行舟,还得看一看老天的意思,只愿风平浪静,不要另生枝节才好。”
  众人想到风波不测,均是心生愁闷。竺因风抬眼看见飞雪,登时骂骂咧咧:“鸟畜生又来干吗?”抓起一枚石子,劲矢一般向天掷出。飞雪纵身高飞,石子从脚下掠过。冲大师盯着白隼看了一会儿,招呼众人反扣船只,说说笑笑地去了。
  乐、叶二人潜回住所,与席应真商议:“他们撤了木桩,让我们留在山上,我们也偷了船出海,叫他们困在这座孤岛上。”
  计议已定。挨到夜里,三人出发之先,乐之扬让飞雪查探虚实。叶灵苏大不耐烦,说道:“看什么?他们一定蒙在鼓里。”乐之扬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大意回头百年身,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正说着,忽见飞雪在月光下盘旋起落,示意前方有人。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心惊,这只海东青不同凡鸟,昼夜视物,均是明辨秋毫。
  两人小心为上,叶灵苏先行探路,乐之扬背起席应真相随,到了丛林边上,凝目看去,船只反扣如故,左右并无一人。再看白隼情形,仍是起落不定。
  三人屏息注视,待了好一会儿,叶灵苏按捺不住,想要跳出,乐之扬扯住她的衣袖,摇头示意不可,再看席应真,也是连连摆手。少女只好作罢,悻悻想道:如果有人,为何半晌不闻动静?抬头看去,白隼落在树梢,顾盼自雄,于是又想:鸟儿也停下来了,哪有什么人呢?多半是野猪出来拱土罢。想着看了乐之扬一眼,心中大为鄙夷:小子胆小如鼠,真真叫人讨厌。
  又过一阵,明月向西,夜过三更,海边古树参差,投下阴森暗影。叶灵苏耐心耗尽,正想起身,忽见人影晃动,树林里走出两个人来,到了月光下面,正是冲大师和明斗。少女猝不及防,险些叫出声来,一时望着二人,心子突突乱跳。
  那两人沉默时许,明斗不悦道:“和尚,你让我来这儿潜伏,说是或有惊喜,怎么闹了半天,惊喜没看见,白白喂了半夜的蚊子?”
  冲大师笑了两声,说道:“明兄勿怪,贫僧多心了。不知明兄可还记得攀岩之时,受到白隼攻击的事么?”
  明斗说道:“那儿靠近鹰巢,鸟儿护窝,不免攻击来者。”
  “非也。”冲大师徐徐摇头,“我看那只白隼,举动大有章法,今天下午,它又在我们上方盘旋,我疑心它受了支使,窥探我等动静。”
  明斗“嗤”了一声,冷笑说:“驯鹰之术诚然有之,但纵是家鹰,驯服也要数月光景。那只白隼凶悍无比,乃是少有的异种,大伙儿上岛不过五天,我才不信它会向人低头。”
  “明兄恕我直言。”冲大师叹了一口气,“上岛以来,你我屡屡失算,对手才智高明,实在不容小看。”
  “才智再高明,也抵不过一个‘饿’字。”明斗拂袖转身,向冲大师冷笑,“大和尚,那本拳经你看得如何?”
  冲大师笑道:“草草阅过,不曾深究。”
  明斗“哼”了一声,说道:“你可不要弄鬼,拳经由你保管,不过权宜之计。上了岸,必须抄写四份,大家一人一份。”
  “好说,好说。”冲大师笑道,“明兄信不过贫僧,不如将拳经撕成三份,明兄、我与竺老弟一人一份如何?”
  “如此最好。”明斗一甩手,“回去以后,马上照办。”说完转身就走,冲大师伫立月下,站立时许,忽如鬼魅一般,轻飘飘走向林子。
  三人待他去远,才敢大口出气。叶灵苏看了乐之扬一眼,心中后怕,也暗暗佩服:这小子平时莽莽撞撞,紧要关头倒也沉得住气。忽听乐之扬笑道:“明斗又上当了。”
  叶灵苏好奇问:“怎么上当了?”乐之扬说:“贼秃驴肯将拳经一分为三,一定早已将拳经通读背熟,明斗拿到三分之一,怕是全无用处。”
  “这才多少时候?”叶灵苏大为不信,“贼秃驴又要造船,又要准备给养,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能将拳经背熟?”
  乐之扬笑而不语,席应真却叹道:“叶姑娘,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世上倒也是有的。”叶灵苏将信将疑:“若能过目不忘,《天机神工图》岂不也背熟了?”
  “那不一定。”席应真慢慢说道,“一来《天机神工图》博大精深,通读一遍也要十天半月;二来和尚得到那图,志得意满,未曾想到会被我们夺走。”
  三人一面说,一面来到礁石之前,翻过船身,搬入给养。乐、叶二人搬着木船,顺着礁石间的小道下至海边。叶灵苏在船上等候,乐之扬背着席应真下了礁石、跳到船上,少女这才摇动木桨,徐徐向海里划去。
  划了半个时辰,乐之扬换过叶灵苏。这么轮流划船,不觉东方乳白,举目望去,无双岛已在天边,只剩下了一个模糊苍凉的影子,旭日照海,碧浪涌金,波涛上下起伏,洋洋然有如碧山翠城。
  叶灵苏清点给养,竹筒、树干里全是淡水,用荷叶密密封存。叶灵苏喝了一口淡水,清凉之意直透丹田,一想到那四个恶人劳心费力,白白便宜自己,她的心里便觉说不出的痛快。
  忽听天上唳叫,抬眼看去,飞雪精神抖擞,正在上方盘旋。乐之扬挥舞玉笛,飞雪从天而降,落在船头,凝目看来。
  乐之扬原本担心白隼不会远离故岛,不想它忠心耿耿、始终相随,心中不胜欣慰,取了烤肉让它饱餐。白隼吃饱,闭眼假寐,席应真望着此鹰,忽地问道:“叶姑娘,东岛养鹰多少年啦?”
  叶灵苏想了想,说道:“我家来东岛之前,岛上就在养鹰了。”
  “那就是了。”席应真若有所悟,“释家养鹰一定由来已久,这白隼应是守护古墓入口的神兽。这只海东青进退攻击,暗合武学要旨,应是它的先辈受过释家的调教,而后代代相因,成为天赋本能。照我猜想,早年墓中的鹰隼应该不止一只,后来日渐凋零,只剩下了这一根独苗,如果我们晚来几年,这些鹰隼怕是要绝种了。”
  乐之扬问道:“席道长,飞雪是雄的还是雌的?”席应真摇头:“这我不知。”叶灵苏看了看,低声道:“是雄的。”
  “好个老光棍儿!”乐之扬两眼发光,拍手大笑,“待我送它去中土,找个美人儿配种,生一大窝小鹰崽子,光大它的门庭才好。”
  席应真拈须微笑,叶灵苏却是俏脸一红,啐道:“什么美人儿配种,死没正经!”
  “怎么没正经?”乐之扬摇头晃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就不找婆家?”
  叶灵苏红透耳根,夺过一支船桨劈头就打,乐之扬慌忙举桨格挡,两人将小船当作战场,你来我往,上遮下挡。席应真固然狼狈缩头,飞雪也被惊扰,冲天而起,盯着下方争斗,拿不定主意是否帮助主人。
  突然间,无双岛方向传来一声怒啸,众人听出是明斗的啸声,应是发现吃亏,怒极而啸。叶灵苏一皱眉头,忽也丢下木桨,挺身站起,轻启朱唇,潜运内气,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欺风决云,悠悠不绝,直如雏凤比翼大鹏,与那怒啸交替上升,回荡天海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过了一会儿,明斗无计可施,只好停下啸声。叶灵苏也把袖一拂,飘然落座。她一眼望去,只觉天高海阔,多日来的闷气一扫而光。席应真看着她暗暗点头,心想:小姑娘气概过人,不让须眉,可惜身为女子,先天上输了一筹,若是生为男儿,未必不能做出一番大事。
  三人各怀心事,荡舟向前,饿了就吃干粮,渴了便饮清水。席应真修炼“蜇龙眠”,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山河潜龙诀》中记载,释印神身兼佛道两家之长,“蜇龙眠”的心法脱胎于五代道士陈抟的“华山十二睡功”,当年陈抟于梦中得道,高卧华山,三年不醒。席应真出身道门,修炼此功事半功倍,入睡时身如木石,呼吸若有若无,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
  乐之扬忙着调教白隼,以便搜寻四方船只。尽管由生入死,过了最难的一关,但要辨认出从未见过的船舶,仍然不是一件易事。有时飞雪引领小舟,行驶数十里也无所见,有时找到地头,不见大船巨帆,惟见长鲸如山,出没于沧波之间。
  这么东飘西荡,眼看给养渐少,乐之扬失去耐性,大声喝骂白隼。这一次,叶灵苏倒是沉得住气,冷冷说:“急什么?急就能成事吗?海东青天性自尊,不可随意折辱,如不然,雄心受了挫折,未来一定畏手畏脚。”
  乐之扬听了这话,只好把一肚皮骂人话咽了下去,耐着性子,继续熬鹰。又过了半日,白隼从远方回来,在众人头上绕了一个大圈,意即:“远处有一艘大船。”
  在此之前,飞雪几次发出这一句鹰语,赶到之时,不是大鱼,就是礁石,让人白白高兴一场。乐之扬将信将疑,随之向前,划了七八里远近,忽见海天交际,冉冉升起一张白帆,帆下一艘大船,劈波斩浪,正向东南方驶去。
  众人又惊又喜。叶灵苏发出一声清啸,吸引大船注意。乐之扬则招呼飞雪,让它歇在肩头、尽情饱餐一顿,经过此番嘉奖,未来辨识之能,必然更进一层。
  席应真为啸声惊醒,坐起身来,张眼看去,但见那艘海船掉转船头、徐徐驶来。突然间,他看清船帆上的黑鹰标记,脸色忽变,冲口而出:“不好,是倭寇。”
  乐之扬应声吃惊,定眼细看,几个男子站在船头,均是宽袍大袖、斜挎长刀,头发一分为三,发髻之间露出青油油的头皮。
  早在秦淮之时,乐之扬就听说过倭寇的恶名,知道其肆虐沿海、无恶不作,不想大海茫茫,竟与这一帮恶人遇上。他心中焦急,回头看去,但见叶灵苏从容自若、目光冷淡,忙问:“如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叶灵苏看他一眼,轻轻皱眉,“自然是上船了。”乐之扬不及多问,倭船已然靠近。船头的倭人指着小船嘻嘻呵呵,船只却不减速,势如一堵城墙压了过来。
  乐之扬陡然明白了对方的恶意。倭寇此来不是救人,而是打算撞沉小船,等到三人落水,再行下海捉拿。
  “狗东西。”乐之扬心中暗骂,大力扳动船桨,小船跳浪跃波,斜着窜出丈许,倭船掠过船尾,蹭得小船团团乱转。乐之扬忙摇船桨,试图稳住船身,这时忽听一声清啸,白影晃动,叶灵苏冲天而起,双脚踩着船身,一溜烟窜上了甲板。
  “踏燕惊龙,”席应真脱口称赞,“好轻功。”
  这手轻功,乐之扬也见云裳用过,若论矫健迅捷,云裳尤有胜之,但说到轻盈曼妙,却及不上叶灵苏的一个零头。
  倭人们先是一惊,再看来的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又纷纷色心大动,淫笑连连,手舞足蹈地扑了上来。还没迫近,乌光迸闪,当先二人咽喉溅血,扑倒在地。其他人大惊失色,驻足看去,那女子面如冰雪,目似冷星,长剑斜指于地,一溜血水顺着剑尖滴落下来。
  倭寇一片哗然,纷纷拔出倭刀,发出嗷嗷怒叫。叶灵苏发出一声轻啸,倩影晃动,冲入人群,带头的倭人只觉微风拂面,长刀还没斩落,便觉心口冰凉、气力全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一歪,就断气死了。
  倭刀长于劈斩,举刀向下斩落,甚是耗时费力,远不及青螭剑直进直出,吞吐如电。叶灵苏一挥一送,便有一人倒地,身边倭刀落下,却又碰不上她一片衣角,远远看去,当真飘云飞电,玉树含光,风姿绝世少有,使人目眩神驰。
  叶灵苏越美丽,倭寇们心中越寒,只觉这女子不是人身,而是一道鬼魂,人类再强,还可战而胜之,若是鬼魅魍魉,哪儿又有什么胜算?
  “飞影神剑”最善于乱中取胜,这群倭人尽管武勇,却又如何敌得过这样的无常快剑,顷刻之间,倒了大半,剩下两三个怯懦之徒,发一声喊,丢了倭刀拔腿就跑。
  还没跑出十步,叶灵苏有如一缕轻烟,忽又飘到三人之前。少女娇美如仙,三个倭人却像是见到了勾魂鬼使,吓得双膝发软,“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撞地。叶灵苏一皱眉头,挥剑说道:“别跪了,起来吧!”
  三人看懂手势,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叶灵苏又打手势,示意他们将小船上的两人吊上来。
  倭人性命要紧,慌忙取来钩铙,将乐、席二人吊上大船。席应真上了甲板,望见满地尸首,不由大皱眉头,双手合十,念诵道:“无量寿佛,罪过,罪过!”
  乐之扬也觉心寒,强笑道:“叶姑娘,人死光了,谁来开船?”叶灵苏指着三个倭人道:“他们不是人么?”乐之扬扫了一眼,那三人面无人色,忽又跪下来磕头。
  这时舱板下面传来一片号哭,有男有女,声嘶力竭。乐之扬只怕叶灵苏又生杀戮,拔出真刚剑,抢先下到底舱,但见舱里堆放了不少金银财物,另有两间囚牢,关了数十个青年男女,蓬头垢面、衣不遮体,望见乐之扬,纷纷用华语求救。
  乐之扬一问,才知道这些男女均是倭寇掳来的华人,当下破开牢门,放出众人。众人纷纷跪谢,随乐之扬上了甲板,见了尸首,均是又惊又喜。他们都有父母妻儿惨死在倭寇手里,见了三个倭人,个个怒火中烧,乐之扬来不及阻止,男子们一拥而上,将那三人活活打死。
  乐之扬无可奈何,只好摇头叹气。一个获救女子看出他的心思,上前说道:“恩公放心,我们都是渔家出身,操舟弄船都是家常便饭,恩公要去哪儿,知会一声就是。”
  乐之扬大喜过望,连声说“好”,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冲着三人千恩万谢,并说起被掳的经过。
  这些人本是宁波府的渔民,为倭寇所掳,当作奴隶带到东瀛贩卖,一路上饱受凌辱,心中本已绝望,谁知天降救星,居然逃出生天。乐之扬本见叶灵苏杀人太多,心中有一些不忍,但听了倭寇的恶行,又觉少女杀得一点儿不冤。
  叶灵苏听完,掉过头来,冷笑说道:“席真人,倭寇危害百姓,朱元璋算不算守土失责?”
  席应真沉默一下,徐徐说道:“倭乱由来已久,本朝也不是全无作为。信国公汤和奉了圣旨,于沿海遍置卫所,防范倭寇登陆。可是海疆万里,实在防不胜防。四年前信国公病故,国家顿失干城,后来的主帅防倭不力,倭寇复又猖獗。”
  老道士说到这儿,脸上隐有忧色。乐之扬忍不住说:“既然防守不易,为何不来一个直捣黄龙?倭人来中土捣乱,我们就去倭国端他的老窝。”
  “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可不容易。”席应真沉吟道,“当年元人何等强盛,但两次征讨倭国,均为飓风所败。倭人自恃悬远,轻视华夏,狂妄自大。数年之前,朱元璋遣使责问倭国亲王,结果招来了对方挑战的战书。如今大明之患,不在海上,而在北方,蒙元一日不亡,我朝一日不能安枕,所以朱元璋得了战书,也无可奈何,一来有元人前车之鉴,二来造船征伐,举国震动,蒙元乘虚而入,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正说着,众渔民抛完尸体,来向三人请教航向。乐之扬不及回答,叶灵苏抢着说:“向西,到中土去。”
  其他二人大为吃惊,乐之扬忙问:“叶姑娘,你不回东岛了吗?”叶灵苏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离开东岛,就没打算再回去。”乐之扬一呆,问道:“为什么?”叶灵苏默然不答,回头看了看东南方,忽地双目泛红,匆匆转身走了。
  渔民们能够返回故土,均是不胜喜悦。乐之扬又想到对江小流的承诺,自觉有一些对不起他,但转念一想,江小流本是东岛弟子,留在东岛天经地义,自己一个杂役,呆在那儿又有什么意思?一念及此,他的心中又闪过朱微的影子,一别两年,不知小公主可还安好,回想起携手共游的情形,右手掌心犹有余温。乐之扬想到这儿,西归之心也迫切起来。
  叶灵苏在海岛长大,通晓航海之术,她观看罗盘,指派水手,上下左右,无有不当。得了她的指挥,众人扬帆起航,很快向着西南方进发。
  席应真不能久醒,一旦安顿下来,很快陷入沉睡。乐之扬闲极无聊,呆在船头调教白隼。一人一鹰默契渐深,飞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一旦无事,就歇在乐之扬的肩头玩耍。它雄姿焕发,锐目慑人,渔民远远望见,无不心生敬畏。
  也是天公作美,夜里起了一阵东风,吹得白帆鼓荡。船只疾驰不停,第三天中午,已然望见陆地。叶灵苏指挥众人,于僻静处靠岸,又将船上的财物搬了下来,尽数分给渔民,让他们返回家乡。
  众人千恩万谢,有几个年轻渔妇依依不舍,定要留下服侍叶灵苏,少女费尽口舌,才将她们劝走。
  不多时,海岸边又只剩下三人。向西走了半日,到了一个渔村,询问之下,才知地处宁波府定海县,向北不远就是京城。乐之扬一想到与朱微相距更近,一颗心登时火热起来。
  是日住在农家,乐之扬带飞雪去村外捕猎。白隼小逞威风,不一会儿就捉到了三只野兔。乐之扬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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