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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不会好转-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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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大。
    我立刻被南冉冉这番话,以及她的态势激起了浑身的不适,愤怒和恶心感形成双螺旋结构,从我脚板底环绕而上,直击大脑。我无法再维系默不作声的围观者状态了,一定要冲上去鸣不平:
    “你别抓着他了,行吗!?”我吼南冉冉,真的是吼啊,是瘪上许久难得宣发出来的吼叫。
    “你放开他行吗,放手啊,”我急促地质询:“你认识放手两个字吗?你还有什么资格还抓着他啊?”
    南冉冉还在哭,眼妆糊出一小块影子样的对称斑,她根本不理我,还在对着江医生哭诉。
    脚上登时有一股力量在催促着我朝着那个方向前进,我也顺应地跑过去,蹲下去,义不容辞地开始扳南冉冉快嵌进江医生小腿肉里的指甲:“你放手,快点放开……你已经跟他离婚了,你还有什么资本再来找他?你的可怜还管他什么事啊?”他是我的,你他妈的别动他了行吗:“你现在这样就是活该,这会觉得自己可怜了么,那你以前是怎么对他的啊。”
    说着说着,我忽然也想落泪了,绵绵不断的酸意涌进鼻头,为什么还要揪着他不放,你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有几天舒心日子吗?
    “你放开——”我玩命地扯着南冉冉的手臂,她的动作硬邦邦的,成了一只机械手,负隅顽抗,纹丝不动。我强硬的动作惹得她开始疯闹了,浅滩的濒死之鱼一样摇头摆尾,哇哇啊啊地带着哭腔惨叫,好像我拉拽的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头发,让她疼成这样。
    我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眨眼的一瞬我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哭了,那是急切又难过的泪珠子,把睫毛淋得湿漉漉的:“你放手啊,放开……”
    是怎样迫切的愤怒,如果有可能,我都想直接剁掉她的手,就像美剧里放得那样,都不见血的滚砸在地上,有人天生就该暴力相加。可世界就是这么限制和残忍,漫布着秩序啊规章啊,让我什么都不能做出来,掰她手指的力气也很是微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不知廉耻地破门而入,撒泼骂街,最后像条癞皮狗一样赖在房子门口,死活不肯离开。
    我的情绪有点儿失控,这种情绪一烧就烧上了头顶,还是以旺火的形式:“你放开……你倒是快点放啊……”我呃呃地抽着泣,重复着一样的字,好像我自打出生以来就只学会了说这句话,我真的不想给江医生添更多麻烦和困扰的,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哭啊,为什么我妈要把我生成一个哭包子,太难过,太悲壮,太痛恨,太酸楚,太为他不甘心,命运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又要再度把贱人送回来,为什么又要让她百折不挠穷凶极恶地来骚扰他,为什么又要让这些累赘的过往跑回来牵制住他的脚踝?他也是想要轻松自由行走的人啊,你们放过他不行吗?就不行吗?
    “吴含,”江医生忽然唤我,很平静,像一阵清风,我身体里那些忿忿呐喊的烟霾一下就被吹尽了。
    “嗯。”
    “到旁边去。”他应该正低着头看我,声音就在我头顶正上方。
    两个女人扎堆在他脚边哭,肯定让他很烦吧,我尽量掖回所有的哭噎,老老实实退到一边。
    而就这个空口,江医生忽然就托住南冉冉的腋下,把尚在坐姿的她,抬悬到腰边的高度,半拖半提地带着走出了门框。
    “江承淮!江承淮!!”南冉冉鬼哭狼嚎,像要溺死了,胡乱捞着空气,江医生的衣服,裤子,袖子,不管是什么都行:“你别这样!你别丢下我!江承淮……唔……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
    江医生单臂打开她的手,登得也松懈了另一只手的力道,将她不轻不重地丢置在了楼道瓷砖地上,转回身就往门内走。南冉冉如同吞下加速药丸,仪态也不顾了,也许她今天根本就没打算带脸来,她像某种矫健的爬行昆虫一样,风驰电掣跟上江医生,扒住了他的后衣摆,侧面脸就挨靠在他腿窝那哭啼啼:“承淮啊……你别丢下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死死吊着江医生,脚底似有一片无底洞。
    “南冉冉,”江医生没回头,就背对着她,短促地讲出两个字:“放开。”
    “江承淮……你别撇开我……我就剩你了……”
    江医生忽然来看屋内的我了,匆匆的一瞥,眼光就没了焦距,漠然地对着正前方涣散开来。他的声音也非同寻常的平静,像是已经在冰火相加后,淬炼成型的剑刃:“你不放手,对吧,那我只能打电话报警了。我这有你昨天对南风实施故意伤害的罪证,今早又过来扰民,足够你去局子里坐一趟了。正好也能顺你的意,让南晰松和南毅一起去接你。这边有监控,到时候可以把录像调出来,让他们一起看看你的精彩演出。”
    南冉冉猝然一愣,片刻后又欲哭无泪地接起嚎丧风气,她对该种表达很有一套,抑扬顿挫,声泪俱下:“江承淮……你怎么这么心狠呐……江承淮……承淮……你原谅我……承淮……”她从头至尾,都在一遍一遍呼唤着江医生的姓和名,像在把那些写着旧日情分和回忆的卷轴一张一张慢吞吞摊开来,给他看。
    可惜画卷上是空白的吧,连一滴不小心甩上去的墨点都没有,对江医生来说根本是无用功,他看向我:“吴含,去把手机拿过来给我。”
    “江承淮!”南冉冉回光返照,倏地就松开了江医生,从地上跳起来:“你非得做到这种鱼死网破的程度?”
    江医生的眼角略微往后偏了偏,即刻正回来。他沉默得有些吓人,以至于朝我接近的时候,那种压抑的低气压让我都有些退却。但我未尝后挪一步,就驻足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他当着我面进门,回身一百八十度,嘭一下甩上了门。
    一切谩骂和噪声,都被这一声轰响画上句点。
    房子里只剩安静的光和安静的空气。
    “江医生……”我就着弱质的呼吸声,叫他。
    他转回脸,熟悉的柔化又回来了,他松出一口气,眉眼明明泛着倦态,唇角却流畅地上扬,他注视着我半边脸,问:“疼吗?”
    千帆过尽,他恬淡的面容就是“安慰”两个字。
    那些绷在我皮层下方的激烈的血管一下子炸开了,那种刻骨铭心的讨厌的感觉又来了,它根本就是措手不及的,我的泪水在一刻间摇摇欲坠。
    在它快要跑出我眼圈的前一秒,我快步上前,撞进江医生怀里,紧紧拥住了他。他周身不免一僵,须臾间就松缓了下来,接着一动不动地,妥切无比地,任由我环在他腰上。
    片刻后,我感受到了他的手掌,就轻轻地一下接一下,拍打在我背脊,温柔又确凿。
    贴着他绵密的衣料,我轻轻煽动嘴唇:“对不起……”
    “替我说的哦?”江医生问着,下巴边搁到了我头发丝儿上。他抚拍的手停下来,顿在原处,加强在我背后的压力,把我拥得更密切了。
    我不再吱声。
    不是默认,是只愿享受此刻的安宁。
    拥抱啊,拥抱啊,真是最好的表达,人类肉体发展标准中,就应该赐予拥抱一垒,并且排在冠军高位,它比接吻□,更加值得被冲动和纯爱的情怀所掌控——就这么把自己托付在他的胸门口吧,离心墙最近的地方,归宿地安全感的源头,疗伤能力一级棒,再多疲惫再想日翻全世界的时候,被你抱一下或者抱你一下就痊愈了。你是这么好的人啊,好到只想把脑袋伸到你怀里蹭蹭,这样一下子就舒心了,一天都过得特别好,一辈子都没白活。
    ##
    江医生真是心灵手巧,自制出一只冰袋,让我敷了半天脸。接近正午的光景,他说要带我出去吃饭,我就提前去卫生间照了下镜子,其实南冉冉打得不是很重,这会红肿和隐痛都一并褪掉了。下楼上车后,我问江医生去哪,他说去夫子庙吃小食。以前人家廉颇负荆请罪,如今江医生玩的一手好食偿。
    食色性也,有你喜欢的男人带着你去吃好吃的食物,世上还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了吗?
    在夫子庙入口停了车,外面在下雨,气氛湿凉凉的,我也被老天爷传染了点尿意,内心争执了很久,在途经黄金楼肯德基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偏脸告诉江医生:“我想进去上个厕所……”把三急挂台面上来讲,还是有一点点忸怩的。
    江医生顿足,撑着伞将我送上房屋的雨檐里,他收起折叠雨伞,在水泥地上抖下几滴平稳的水渍。
    我拉开门往里面走,他也跟了进来。
    周日的肯德基人还是挺多的,还是夫子庙这种游客量大的地方,小孩子尤其注目。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把我送到公用洗手台那,江医生的着装都偏向稳妥深沉的色调,是清冷的线描,可偏偏能在我心里涂上明快的水彩,红橙黄绿青蓝紫,持出一道虹链,哪怕他就站着,动也不动。
    等我出来,江医生还在那,他的等一点也不像等,嗅不出一点焦虑和厌烦的味道。
    我走到他身边,捋高T恤袖子,探手到感应水龙头下边洗手。
    翻来覆去,就是不出水。
    “诶?这不科学啊……”我轻声嘟囔。
    “怎么了?”江医生略微倾低头,来观察我的棘手情形。
    我又在水龙头下面张狂地连晃好几下,挑衅一般好像感应有眼珠子能看见我,还是不出水:“奇了怪了,难道我存在感太弱?”
    江医生被我的话逗乐了,是从唇齿间溢出的明快的呵笑,他抬高臂膀,旁若无人地持住我的手腕,在水龙头下边左右动了下,奇妙的开关启动了,刚才八杆子打不出个屁的自来水,小瀑布一样流了下来。
    立刻接到一掌心的湿漉。
    “真的好奇怪。”我的脸在悄悄地生产着热量,因为江医生的手并没有因此离开,他索性还在握着我的手,带着我在水流里,一丝不苟地冲洗。
    “估计是手太小了。”他简易且有条理地用大拇指,在我十指,手心,手背擦了几下,就收回去了,宣布:“好了。”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自己的手。
    我把手面悬在烘干机下方,它呼呼窜起来,而我那些心花怒放好像也被这微热的气流鼓得更高更发散了:“每次跟你在一块,你都把我当小朋友啊,你自己说,是不是这样?”
    “有么。”他把团成球的纸巾随意抛进水池边的纸篓。
    “有啊……”我就地取材:“你刚才就像在教小朋友洗手,我又不是不会。”
    “是不是少了一个字?”江医生看过来,浮出淡淡的微笑。
    “啊?哪里少了一个字?”
    “小,女朋友。”他答着,在前两个字途中玄虚地停顿了一小下。仿佛刻意轻按了下空格键,只是为了让这句话的涵义更加具体明确。
 

  ☆、第二十七张处方单

汉字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在一段话里,一个词间,多添上一个字;原本的意义会至此不同。比方说最普遍的三字箴言,“我爱你”——它可以变成持之以恒的“我还爱你”;变成千帆过尽终放手的“我爱过你”;变成与之完全相悖的“我不爱你”;变成小心翼翼趑趄不前的“我想爱你”,变成笃定专一天下无双的“我最爱你”,变成质疑自身的“我爱你吗”——而这一切的功效,恰恰都只体现一个字眼的决定权上,它能给原话黏上一只崭新的小标签,让什么都有了新价值,或物廉价美,或天价不可攀,但都能叫人的心境随之起伏和滂沱。
    江医生就做到了。
    他信笔一加的“女”字,就让我心腹的表面温度节节攀升。女字啊,女子为好,女少为妙,与男相对应,阴阳平稳,你是被他肯定的,被需要的,你不再只是小孩子了,你去了新的位置,你从此不必躲在年龄差的低谷里仰成酸脖子,是站在一条线段的两点上等价相待的了。
    而那个没有丢掉的“小”字,又额外为这个名词涂上了一层呵护的黄油,就裹在那,成为透明的温房,遮风挡雨。
    究极暖心啊。
    “我喜欢这个新形容哎……”粉色的蘑菇云在脑门里炸开,我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一股脑褒奖,顺带让自己沾个光:“很好啊,特别好,简直为我量身打造。”
    江医生垂着眼看我,笑还是淡淡的,像雾气,氤氲着纵容。
    “那我要不要给你换个新称呼啊?”有别人要来洗手了,我和江医生不再挡在池子前,一道往大堂里走。在路上,我这样问道。
    “随你。”他行走在我身畔,淡定地保持匀速。
    “可以直呼其名么?”我回想着:“其实之前也不是没叫过啊,今天早上就叫过你江承淮了,上次在那个……呃,咆哮马附体的短信里,也雄赳赳气昂昂地叫过。”
    “哦,那次我印象深刻。”他掷下一个评价。
    我抹了一把脸。有点丢人:“是不是把你吓了一大跳?”
    “有一点。”他很坦诚地回。
    “啊……我就知道,”丢脸的感觉更甚了,我双手在背后来来回回交叉着:“那次你要体谅一下,我真的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死心态干出来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呢,大概会觉得遇上了女变态女疯子女色魔什么的,以后看见了就想躲着。”
    “那倒没有。”走到廊前,江医生撑开伞,伞底是墨水蓝的,他的肤色也跟着暗下几度。
    “那你当时想什么了?”我太需要在交流中得知他的想法,他这么波澜不惊的人,只能在话语里找点思想涟漪的迹象。
    “在想……”他叹了一小口气:“小姑娘又不好好睡觉,又不好好吃饭的,还想学大人谈情说爱。”
    “什么啊——”我跟他一道走进细针一样的雨里:“难道你第一时间追究的是我养生方面的不足,而不是思考分析一下我行动背后的意义吗?”
    “我是个学医的,”江医生将没营养的理由说得有板有眼的:“又不用像你们搞文字,每句话还要拆开笔画深究。”
    “咿……没意思。”我用语气助词突出后一句的意向。
    “没意思么,”江医生口吻变得悠远,好像沥沥的雨丝绕进了他声线里,变得濛濛的:“在我看来,一个人起码应该对自己的身体负起责任,学业,工作大可排在后面,健康才是最基本的,对爱人是这样,对家人也是,”
    他接着说:“所以昨天看到你等那么晚,我有些生气。”
    “不心疼不动容喔?”
    “各占三分之一。”他用具体的分子分母代替着,理学生细胞果然深入到骨子里。
    “但有的时候就要做出一些不顾一切的事情才能突出强调感情啊。那我问你,”一场浪漫的雨中漫步硬是被我搞砸成理智派与感性派的辩论会:“你昨天十一点之前睡了吗?你按时吃晚饭了吗?你今天睡足八个小时才起床了吗?”我逐条具例地剖析出证据,还替他回答:“都没有吧。”
    “文学生就是能讲。”他说得我好像是在诡辩一样。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江医生忽然就笑了,从我的视角能看见他镜片后,眼尾小程度地弯了下去,瞳仁里也亮了异性点儿。
    “你笑什么呢。”我抬高胳膊肘轻拱了下他握伞柄的那只手臂,伞面跟着反射惯性轻晃了一下,有些雨珠子甩在我脸上,凉凉的。
    他稳住头顶墨蓝色的小片云,如实承认:“觉得小女孩较起真来挺有意思的。”
    “哦,原来你根本没打算跟我纠结出一个结论么,”我和江医生在举止心智上的表现高下立判,他根本没当回事,我还在这斤斤计较。我问他:“那你的恋爱观就是吃好喝好睡眠好就行啰?”
    “差不多,不过前面需要加三个字。”
    “哪三个字?”
    “让对方。”
    江医生真讨厌啊,总喜欢顺着人话再用这种加字变义的方法惹得我心花怒放甜蜜兮兮,还说得特一丝不苟正儿八经。我决定做点什么,彰显出我这个小女朋友的存在价值,瞟了眼他半举着握伞的手臂:“我可不可以挽着你的手臂走啊。”
    他没讲一个字,行动上却在干脆地同意着,他将手肘往我这个方向悬空推近了几厘米,连带着更多的墨蓝色天空汇聚到我头顶,然后才说:“还有两步都到了。”——他说的是近在咫尺的风味轩,我们要吃午饭的地方。
    我迅速把两只手臂穿叉过去,紧紧环住我索求来的小福利,上体自然地歪了点,动用三成的力量倚挨向他:“两步也不高兴放过。”
    开心啊,发自肺腑的、特别自然的开心,伞骨末端有些剔透的水珠子从我眼前坠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被柔情液化了的星星。
    ##
    风味轩的环境很清静,貌似刚好有客人在接待老外,特别吩咐店里才艺双全的姑娘弹了一曲古筝,高山流水,衬上外面的气候,很应时也很应景。
    江医生点了两份“秦淮八绝”,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奇芳阁的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瞻园面馆熏鱼银丝面和薄皮包饺,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
    统称八绝,很有特色,但味道一般般,专骗外地人。
    我就是突然想吃了才唆使江医生带我过来的……主要这菜吃起来很满足虚荣心,就跟一道精致袖珍的满汉全席似的。
    菜上得特快,没一会桌子上就被小碗小碟占得满当当的。
    中途我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在桌肚下边看了看,屏幕黑黢黢的,早就没电了,充电器没带身上,也没备用电池,这事确实挺愁人的。
    信息时代的弊端呐,好多时候,安全感都跟通知栏的电池量挂钩,只剩10%就焦虑得不得了,等到接上电源看到闪电标志跳出来,才有脚板底终于踩到地的踏实。
    大概注意到我的局促,隔桌的江医生问:“怎么了?”
    “手机没电了,有点神烦。”
    “小低头党。”他当即给我起了个新外号,这个绰号长得一点也不像槽点,更像昵称。
    “好吧……我承认,平时聚会啊跟同学出去玩什么的一坐下来就摸手机,也不能怪我啊,大家都这样,总不能当一群矮化动物里的长颈鹿吧,那样不合群,”我把手机平摆到桌面:“但我以后跟你在一块肯定不这样,行吗?”
    江医生得到许诺一般颔首:“行。”
    “诶……我还以为你会特纵容地说没关系在我面前你也可以尽情玩手机的呢。”
    他眉心稍微紧起来,故作沉肃的小皱痕:“不能溺爱,不好的地方就应该纠正。”
    我在心里仰天长啸,果然是在跟长辈谈恋爱啊,面上还是用口型O出一节长音:“噢……”
    用筷子夹紧锅贴的角蘸醋,我咬了一口,说:“那你以前也要把手机上个密保锁,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看到我和你的聊天内容,还有……”我忽然想起江医生的小诺似乎都坏了,他居然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对了,你那个手机要不要拿去修啊?等我们兵分两路了,还得靠那玩意儿保持呼叫力争下次会师呢。”
    “你到现在没回家,你家长不担心么?”江医生似乎也想起这茬。
    “所以手机没电让我很焦虑啊。”原因终于被发觉出来了。
    “那快点吃,”江医生把他的那份小糕夹到了我眼下的小碟子里:“吃完了我也有点事。”
    “什么事啊。”
    “换个手机。”
    “喔,准备换什么手机啊?”
    “诺基亚。”
    “欸,真专一啊,跟之前一个型号?还不如把原来的拿去修一修呢。”
    “你先专心吃饭。”
    “好吧……”
    ##
    从风味轩出来,没走多远,就找到一家移动通信的手机门面,我还是死皮赖脸地挽着江医生的臂弯,进店后也没放开,我是他不小心长在了手臂上的大尾巴,柜台里所有没生命的手机你们也给我看看好,这是我男人。
    店里挺冷清的,三两个店员聚集在柜台后笑呵呵地闲聊,像叽叽喳喳的麻雀。我和江医生的出现是突然打进去的弹弓,她们目光一触及过来,就作鸟兽状散了。其中一位露出得体的微笑,正对我们走过来。
    “吴含,把手机给我。”向着柜台接近的时候,江医生对我说道。
    “啊?哦。”我两只手抱改一只手揽,因为要空出一直去抽裤兜里的手机,然后利索地交到他手里。
    江医生很干脆地把我手机搁上柜台,“有一样型号的么。”
    他不是说要买诺基亚的么,我扬高下巴,小声附在他肩头嘀咕:“我的手机姓三,不姓诺啊。”
    “我知道,”江医生平视店员,目的很明确,完全不择选一下的:“就拿这个。”
    “note3喔。”女店员拿起来翻看了一眼。
    “诶,对。”我应和道,偏眼去看江医生:“这个屏幕大你不怕伤眼睛啊?”
    “我平时看得少,也就发发短信,打打电话。”
    原谅我笑了,是介于轻嘲和被萌到之间的笑,“太暴殄天物了,我觉得吧,你应该直接买个老年机,彩屏都不用的那种,还能帮你省钱……就非得赶潮流跟我搞情侣机啊。”
    最后一句话里的每个字,都挂着一坨蜂浆,快滴落在地上。
    店员大抵听见了我的话吧,非常专业地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款黑色的同型号样机,“你那个是白色的,你男朋友用黑色的正好,黑白配,最好了。”
    “就这个了。”江医生单手抄进西服内兜,俨然是要歘歘歘刷卡付钱的架势。
    “就这个?”店员估计从业后都没这么快就做成一笔生意,神情有点难以置信。
    “嗯。”江医生一锤定音。
    “那我去仓库拿一个新的过来。”店员转身前说道。
    我前后晃了下他的手臂:“诶,你要不要买这么快啊,挑都不挑的,试下手感也好啊。”
    江医生心无旁骛地回答我:“不用。”
    过去一分钟左右吧,店员姑娘拿了只米黄的木盒子过来,把新机,数据线,耳机什么的全都一个一个陈列玻璃台面上,展示给我们看,确保万无一失。
    她正打算开机实验性能,江医生就用询问阻拦住她的动作:“没有备用电池么?”
    导购小姐象征性地掏空包装盒,“这款机子就一块电池。”
    “那你等会开,把电池取出来,放白色这支里面。”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的手机,它屏幕全黑,了无生气,但很快就要在江医生的指挥里,注入来自黑皮肤兄弟的新鲜血液了。
    店员有点诧异,但顾客至上,她还是照做了。
    “你直接买块配套的电池板就好了啊,”真的是受宠若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我根本没料想到江医生临时买手机的决议,只是为了能让我开趟机报个平安缓解焦虑:“还特地买台新手机干嘛?而且我也不是很着急。”
    江医生没讲话,态度却还是没有改换,人家沉寂着是默认,他是静音的反对。
    店员已经麻利地用指甲卡开两只手机的后盖,将新机里的电池扳出,放进了属于我的那只里。
    趁着还没付钱,我还在不间歇地挽回他破费的欲望:“真的不用新买一个的,我手机也不是没有因为没电自动关机过,很多回了,真的不用的。”
    “吴含,”江医生遽然垂下眼睛,来看我,他脸上有点笑,笑容里有许多他是自愿的意态:“这只是附带作用,主要还是我想和年轻人用情侣机,这个理由能接受吗。”
    此刻,店员也安好电池,打开我的那只,把重新组合完善的成品递交给江医生。
    他视线从我这边游弋到在播放开机动画的屏幕,紧接着,他就让开拇指的位置,把手机摊回到我眼皮下面,动作是在做“看吧”“我就知道”之类的表达。
    粉色网格黄色蕾丝底拼凑出来的壁纸上方,有三十多条短信提醒和二十多发来自康乔的未接来电,触目惊心。


  ☆、第二十八张处方单

‘如果说康乔的未接来电只是触目惊心;那么接下来打开的短信内容就是死神来了;当中除去来自康乔的五条“接电话!!!!你去哪了!!!!!”之外,剩余的都是来自移动系统的“尊敬的客户您好!187XXXXXXX在03月14日X点X分给您来电,请及时回复”——187开头的是我妈的号码。这是一万种死法中名列前茅的一种。
    我当即回拨给康乔,听筒里的音乐彩铃;大概连第一个字的发音都未完成;就被那边人的接听给掐断了。
    “草啊你去哪了啊!!!!怎么不接电话啊!!!!!”康乔的声音真够振聋发聩的,在月球表面这么喊地球恐怕都得抖三抖。
    我把电话隔远几寸,几秒后才又贴回耳廓:“我……”我掀眼瞥了瞥江医生;他正侧对着我;在翻看柜台上的新手机配件,游神般;似乎对我和康乔的对白并没有太多兴趣;或者说在刻意给我制造着一个可以自由发挥的无形空间。我喊对面人的名字:“康乔……”
    “嗯?”
    “我昨天没回家。”
    “废话,”康乔的语气像在张牙舞爪:“请不要说废话行吗,全世界都知道你没回家。”
    “全世界?”我叫出来,但瞬间就淡然了,康乔是IBM骨灰级成员么:“我妈也知道了,对吧?”
    “哦,抱歉,我今早五点醒来之后打你家座机,问你有没有回家的。”康乔把近乎于死神镰刀迎面朝我眉心劈下来的话讲得漠不关心。
    “我妈接的?”
    “诶对,我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问阿姨,吴含回家了吗,你妈说没啊,我靠,当时我由内而外瞬间就清醒了精确到每根毫毛和细胞!”得意忽然跑进了康乔的转折里四下飞舞:“但机智如我,立刻装迷茫回你妈,啊……吴含说认床,在我家一夜没睡着,四点半就走了,说打算晨跑到永和豆浆吃顿早茶再回家躺个回笼觉,难道她没到家吗。”
    “还好,还好你在关键的一瞬间找回了人类应有的智商,”我放松一口闷气:“不过为什么我妈还是给我打了十几发连环夺命call?”
    “很奇怪么,”康乔口气淡定到可以自动配上一个QQ抠鼻屎表情:“高喊着要回去睡回笼觉的人,到大中午都没见着影,家长不着急才诡异吧。”
    “也是。”
    “所以,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等到他了?”
    “嗯……”我成功了,他真的来了,我等到他了,风雨无阻,他披着月夜出现在我面前诶。对闺蜜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决定说出真相:“我住江医生家的。”
    “……”这句话宛若摁下一个静音键,康乔一语不发了足足有三十秒。半分钟的光隙过去,喇叭图标才重新被鼠标拉扯上去,她得以顺利出声:“做保护措施了吗?”
    这回轮到我静音了,如果把康乔的思维硬比作一个学生的话,那一定是前天还在上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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