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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上位手册-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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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贵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

“还有御前失仪,善妒,这些罪你又认不认?”他语气沉稳有力,目光如炬,虽说是发问,但还不待她回答,就面无表情地叫来了郑安,“着朕旨意,如贵嫔恃宠而骄,有违宫规,今日起降为正五品顺仪,撤去多余的宫人,仅留两个奴才在彩云阁,半年之内,朕都不想看见她的牌子。”

一番话行云流水,娓娓道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在念着早就写好的折子,而事实上,如贵嫔也终于难得地聪明了一把……她忽然醒悟到,也许皇上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对她下手了,如今不过是恰好碰上她对红映动手,就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

她原本还想求情,还想认错,可是这样的念头一浮出水面,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她确实做了那些事情,每一样都被他落到实处。

她看着顾渊冷眼旁观她的狼狈,然后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去,忽地失去力气,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如贵嫔被皇上降为如顺仪的消息一传出去,就轰动了后宫。

她也算是是宫女上位的典范了,因着皇后的举荐,一路平步青云,深受皇帝宠爱,如今却忽地被连降数级,还被撤去了半年牌子,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可也正因为她当初晋升速度太快,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在宫里树敌不少,如今跌得如此重,看笑话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汀竹宫。

沐贵妃听了消息后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像一点也不诧异。

婷妍很是解气地说,“娘娘,这如顺仪素来与您过不去,上回还想借着锦裳之死大肆发挥,着实可恨。如今终于自食其果,当真是大快人心!”

“就她那种性子,失宠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沐贵妃捧着热茶,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却又有种别样的慵懒风韵,就这么倚在椅子上,含笑道,“只不过降为区区顺仪,这个惩罚倒还是没那么严重,本宫真正好奇的……”

她微微停顿,在婷妍的疑惑中轻启朱唇,微微一笑,“本宫真正好奇的,是沈充媛的下场。”

皇上一时之间宠爱沈充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必定有他的原因,而如今如顺仪先行失宠,原因自然不会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要说是苛责宫人,就如顺仪这种性子,从前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皇上日理万机,忙于政事,哪里会去管这些琐事?可如今他不但插手管了,还一管就管得厉害,下手毫不留情。

而沐贵妃思来想去,如顺仪这段时间唯一做得有些出格的事情,便是自作主张把沈充媛送到皇上面前,以及那日在家宴之上讥讽受伤的容婕妤……如今受罚,想必与姓傅的脱不了干系。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氤氲水波里一片片漂浮的茶叶,也许是她小看了这个容婕妤,皇上对她……当真是不同与别人的。

因为着凉,容真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她唤来闲云,“我不是说了要早些叫我起来的么?怎的拖到现在都没来叫醒我?”

闲云一面帮她梳洗,一面无辜地说,“这可是皇上吩咐的啊,奴婢只能谨遵圣谕,哪里敢抗旨不从呢?”

容真看她一眼,没说话。

“主子,皇上其实也很关心您的,昨晚您睡了以后,他一直守到大半夜的才离开。今天一早,万喜又带人送来了炭火棉被,还添了新的暖婆子,皇上生怕您在这儿受了委屈。方才万喜还说,一会儿太医院的谢太医也会来请脉,只等主子醒了吩咐一声。”闲云轻轻地安慰她一通,为她挽好了一个简单素雅的发髻。

“那又如何呢?”容真对着铜镜笑了笑,“不经历一次失去的惶恐,就永远不会懂得珍惜,我并非在耍性子,不过是……”她微微一笑,“不过是在替皇上上堂课罢了。”

早膳很快就用完了,事实上容真一点胃口也没有,许是因为受了寒,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礼佛之前,谢太医拎着药箱来了,因着是皇上身边的郑安亲自去太医院走了一趟,要他来替容婕妤看诊,他也就不敢怠慢——哪怕如今容真不过是被送来若虚殿受罚,形同幽闭,但看皇上这意思,恐怕出来也只是早晚的事。

容真伸出手去,看谢太医花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时间把脉,神情肃穆专注,忍不住问了句,“怎么,这脉象不好吗?”

谢太医有些迟疑,抬头看了看容真,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才道,“婕妤主子的脉象……有些复杂,下官一人不敢确定,恐怕要请主子派人去太医院走一趟,请精通女科的毛太医来与下官确诊才好。”

闲云一听,脸色骤变,有些惊惶地问,“怎么了,是主子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么?”

谢太医讳莫如深,就是不愿意直接回答,坚持道,“下官还不能确诊,不敢妄下定论,还望婕妤主子先派人将毛太医请来。”

容真心头也有些不安,当下只是抿了抿唇角,朝闲云点头,“先叫人去请毛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怕大家以为容真会得绝症之类的,所以现在这里声明,不虐容真,大家放心。

你们那么聪明高次,肯定看出端倪了哈哈!

☆、第83章。有喜一

第八十三章

毛太医从太医院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若虚殿;又火燎燎地接替了谢太医的任务;替容真请脉。

触到脉象的第一刻,他怔了怔;似有喜色。

可是再过片刻;他面色一变,那点喜色顿时减退了些,剩下的是一片混合着忐忑不安的神色。

他与谢太医对视一眼,眼神里已有交流,两人都得出了结论。

“如何;可有结果了?”容真淡淡地看着他们,收回手来;“若是真有什么疑难杂症,我也不会苛责你们,只管说。”

毛太医恭恭敬敬地跪□去,“下官恭喜容婕妤,主子这是喜脉啊。”

闲云和容真都是一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他说什么?

喜脉?

闲云蓦地笑起来,“这么说,主子是有喜了?”

不同于她的喜悦,容真从两人略微尴尬的神情上看出点端倪,没忙着高兴,只是沉声问道,“有什么不对的么,实话实说。”

“下官不敢有所欺瞒。”毛太医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主子的脉象的确是喜脉没错,千真万确,但约莫是和前些日子主子的体质有关,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了寒,又误食过一次寒食散,导致受孕的时候,体质不好。下官虽诊出主子这是喜脉,但脉象并不稳,只怕这并不是生下孩子的最好时机啊。”

容真没说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受孕之时母亲的体质不好,这一胎恐怕没有那么顺利,极易滑胎……而一旦滑胎,对她的伤害恐怕是最大的。

她缓缓地把头转向谢太医,“你呢?和毛太医看法一致么?”

谢太医惶恐地拱手道,“回主子的话,下官赞同毛太医的话,这个孩子恐怕……恐怕并不容易生下来。”

【文】此言一出,大殿里又一次陷入一片沉寂。

【人】容真的手缓缓抚上腹部,心里涌上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书】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始料未及地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屋】可是它才刚萌芽,就有人告诉她,它很可能离开。

喜忧参半,一时之间,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太医也只得陪着她沉默,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淡淡地问了句,“有多大的把握留得下来?”

谢太医思索了片刻,才说,“这个也说不准,若是后期调养得当,还是有很大机会的,只是不一万,就怕万一……”

毛太医接口说了下去,“怕的是若是孩子没保住,主子身子又不好,怕是会留下病根啊。”

容真闻言,忽的眉头舒展开来,似是吃下了定心丸。

她含笑抚着尚且平坦的肚子,带点温柔的神色,这样的神情叫两位太医都怔了怔。

“意思是只要我好生调养,它平安出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是么?”

谢太医迟疑了一会儿,仍是点点头。

“那就好,我会很努力调养好自己,让它健健康康出世的。”容真笑吟吟地要闲云去拿些打赏来,“辛苦两位大人了。”

“可是主子——”

毛太医还有话要说,却被容真倏地打断了,只见她眼神安安静静地望着对方,露出一个坚定的表情,“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我既然说过会让它健健康康的,就决计不会出半点岔子。”

两人面面相觑,可容真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没办法。

接下来的好一会儿,容真都没说话,只是神情莫测地坐在那儿,忽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

她的孩儿果然是好样的,就连选日子都选得如此绝妙,在对手以为已经将她完全打趴下时,忽地来到这世界上,可不是叫人刮目相看么?

皇上已经有了主意,要在江南事宜解决以后,对沈太傅动手,可是沈充媛身在后宫,与朝堂之争并无直接关联,想来顶多是失宠失势,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那么如今她有了腹中的孩子,沈充媛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她淡淡地笑着,云淡风轻地抬头问两位太医,“我想知道,若是有喜之后,磕着碰着可会对孩子有影响?”

毛太医一愣,“这个自然,小磕小碰的倒还好说,若是闹出大动静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想请问两位太医,如今我腹中的胎儿不够健康,和前几日摔了一跤可有关系?”

太医们何等精明,在这宫中伺候过无数主子,自然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只装作不知,对视一眼,点头道,“从医理上来说,应该是有影响的。”

容真于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见皇上的时候……就照实说吧,孩子的状况,我的情况,以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都巨细靡遗地说出来——就像刚才对我说的这样,一字不落就好。”

两位太医告辞离开后,就去了皇上那边报告喜讯。

而果不其然的是,不出半个时辰,皇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若虚殿。

顾渊说不出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怎样一种感受。

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孩子的降临,从来担忧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会步自己的后尘,因为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导致骨肉相残,又或者为了这个皇位兄弟反目。

可是当太医说到容真有喜了时,他耳边的一切嘈杂都归于寂静,再无喧嚣。

他听进自己胸腔里破土而出的狂喜,在一片湿漉漉的期望之中生根发芽,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有孩子了!

是他和她的孩子!

这叫他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可是接下来,太医就面色沉重地说了母子的情况都不够理想,他面色一沉,只问了句,“怎么回事?”

于是谢太医把在若虚殿对容真说过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包括前几日容真跌了那一跤也是导致如今孩子情况不理想的原因之一。

顾渊的心里本来充满喜悦的,这下子忽地又被淋上一盆冷水,“容婕妤知道她的状况么?”

谢太医点头,“回皇上,婕妤主子也清楚她的状况,下官劝过她,因为一旦孩子有事,受伤害最大的就会是她……可是主子她执意不会出岔子,还说只要她在,就一定会健健康□下这个孩子。”

“朕只想知道,这个孩子健康省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这个,下官不敢妄下定论,但若是调养得当,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顾渊的眼眸深沉得看不出情绪,在原地僵了片刻,才蓦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来人,摆驾若虚殿!”

踏进若虚殿的时候,那个女人正站在窗前发愣,她的头发松松的绾成髻,垂在耳下,身上只穿着件素白色的袄裙,十分素净。

从侧面看过去,她好像在笑,神情一片安详,没受伤的左手贴在平坦的腹部,那模样可以令人想象到任何有关幸福的事物。

她温柔又美好,宛若天上谪仙。

顾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一个脆弱得像是随时会飞走的人,叫人如何不在意,如何不怜惜?

他快步走到她身侧,忽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因为来得太过仓促,胸口还起伏着,却仍旧一言不发地抱着她。

像个愣头愣脑的小子。

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子。

容真微微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却发觉他动作虽温柔,但力气很大,叫人挣脱不开。

她听见顾渊在她头顶带着颤音问道,“朕要做父皇了?”

那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喜悦,这样稳重从容的君王,在她面前如此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像是带着恳求般确认。

容真弯起了唇角,却在下一刻收敛了笑意,以平淡的声音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顾渊身子一僵,垂眸看着她,那张素净的容颜上带着点点倔强,一如初见时分,可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她眼里隐忍的悲伤。

她很在意这个孩子,很在意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顾渊心头一紧,托起她的下巴,不容置疑地对她说,“没有意外。”

容真像是在打量他眼里有几分认真,最终得出结论,侧过头去,“嫔妾也希望没有意外,但既然有了第一次,自然也有可能有第二次。”

她意有所指,顾渊明白她说的是前几日沈充媛那件事。

“你放心,朕会保护好你,从今以后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他信誓旦旦地说,“朕说过,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容真笑了,带点无奈,“嫔妾相信您,君无戏言不是么。可是您打算怎么做?把嫔妾关在大殿之内,不让人进来,也不让嫔妾出去?您是皇上,有那么多事要忙,总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嫔妾身边,您不在的时候,嫔妾又当如何?”

她收起笑意,神色冷淡地看着他,“这里是深宫,嫔妾最避免不了的事情,就是意外。皇上在这里生长至今,应当最明白不过。”

是啊,他当然明白,这宫里有多少生命是还未见到这世界上的第一缕阳光就消失了的?无声无息,毫无痕迹,这便是皇宫。

他心头有点发憷,好似猜到她已有了自己的思量,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你想朕如何做?”

容真对他微微一笑,这是自打进了若虚殿以来第一次对他露出笑意,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他浑身僵硬。

“嫔妾希望,皇上能隐瞒嫔妾有喜的消息,把嫔妾打入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大家都是高次读者,全部猜中是小包子~

为免被大家打,剧透一个:小包子不会有事。

估计小包子要是有事,我会被你们骂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容真太辛苦,接下来不希望她受到什么大打击了,希望欢欢喜喜虐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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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有喜二

第八十四章

容真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倏地将顾渊定在原地。

她说什么?

把她打入冷宫?

顾渊只觉得情绪倏地一下箭在弦上,濒临爆发。

要他亲手把他的女人孩子送进冷宫;只因为他保护不了她?

说到底;她担心在意的仍旧是他会不会为了下一个沈充媛而舍弃她,因为她知道,与天下百姓相比,他的选择永远都会是睿智而清醒的。

她说得对;她无权无势,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拿什么去和其他人比?

这一刻;顾渊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清醒睿智来,为了做一个明君;为了将对百姓的伤害值减到最小,他竟然狠心冷血到亲手伤害了这个一直默默守着他的小姑娘。

他曾经想要把太阳月亮都送给她,如今却也伤她最深。

而有的东西一旦碎了,哪怕事后缝合起来,也会有一辈子消不去的伤疤。

“你想都不要想,你这辈子都只能安心待在朕身边,哪儿也去不了。”他几近不讲道理地说出这番话,看她倏地抬头望着自己,眼里满满的都是怒气。

他蓦地又软下了声音,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听话,好不好?能伤害到你的人,朕会……总之,你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替朕生个大胖小子。你说他会长得像谁呢?若是像朕,那自然好,英武不凡,一看就是治国之才……像你也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有福气?

容真想笑。

而他好似全然不知她的怒气,耍赖,胡搅蛮缠,什么招数都是出来了,手指缠在她的耳发上绕啊绕,哪里有半点皇帝的模样?

容真不动,随他做什么,就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于是顾渊一个人自讨没趣很久,才揉了揉她的脸,“朕一下早朝就听太医说了你的事,立马就赶过来了,现在还得回去处理折子,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容真不说话,睫毛颤了颤。

顾渊又凑过去吻了一瞬,在她耳边轻声道,“给朕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一定八抬大轿接你出来。”

八抬大轿是民间富贵人家娶媳妇的架势,他堂堂皇帝居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人哭笑不得。

容真知道,能做到这一切对一个皇帝来说,真的是十分十分不容易了。

哪怕要罚他,也要知道个度,太过了未免不妙,因为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为君者,素来被人宠着惯着,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耐性来讨好一座冰山呢?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好似在迟疑一般,半天才抓住了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句,“我等你。”

她的回应叫顾渊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当下眉梢眼角都挂起了笑意,宛如春日骤临,阳光初绽。

他忽地蹲□去,把脸贴在她平坦的腹上,柔声道,“父皇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母妃,知道么?”

容真哭笑不得。

才刚有孩子,恐怕现下仍是一团看不起模样没长成型的东西,能听见他说话?

可是这个男人,这个一直以来以镇定、严肃、冷静、睿智闻名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真实的一面,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

心里忽然有了些许松动。

她看着他,歪着头像是在思考。

她的未来应该有个孩子,有个后台,有个尊贵的地位,还有帝王的真心,这样够了么?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哦不,她还忘了一件事,她的未来,应该没有能够威胁到她的存在,那些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应该干干净净地从她生命里退场,最好不留一点痕迹。

而沈充媛,你是第一个。

回了华严殿之后,顾渊又恢复了那个帝王模样,安静冷峻地看着折子,间或提笔批注。

中途忽地想起什么,于是把那一摞折子一个一个地过目,在翻到其中一本署名为沈元山的折子时,终于停了下来,打开来看。

那是沈元山从江南派人递来的折子,巨细靡遗地讲述了安抚百姓的措施及成果,现如今江南水利兴修再一次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顾渊嘴角微扬,眼神冷冽,暗藏锋芒,提高嗓音叫站在殿外的郑安,郑安赶忙推门进来。

“传旨去江南,沈太傅安抚百姓有功,江南水利兴修他功不可没。即日起着他速返京城,朕要论功行赏。”

“另外——”他微微一顿,以更为冷漠的声音说,“传令下去,把前翰林大学士、今苏州府同知苏起航以及钦差大臣何林召回京城,这些年在江南守着,也苦了他们了。”

他把那折子抛在一边,继续拿剩下的折子批阅,可是那些琐事都无法令他集中精力,当下把笔一掷,淡淡地说,“走之前,把车辇叫来,朕要去瑞喜宫走一趟。”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瑞喜宫里,沈充媛倚在榻上,神情温柔地看着摆在腿上的诗词。暮雪站在她身旁,每当她看完一页,就替她翻一页。

这样的日子当真十分惬意,有了紫玉烫伤膏,她也松了口气,知道不会留疤。虽说这次失算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真的把容真烫伤,反倒害了自己,但是总的来说,结局却是很不错的。

她晋升为充媛,容真却被送进了形同冷宫的若虚殿,这有哪点不好呢?

只是她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容真就算被送去了若虚殿,也一样可以一翻身就把她压得死死的,并且再无翻身之日。

顾渊踏进来的时候,看见她这样闲适地坐在那里看书,只是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

不管是若虚殿还是瑞喜宫,主子都是一样温柔平静,好像世间没有值得烦忧的事情。

可是于他而言,容真的平和安静却衬托出了她遭受挫折却依旧坚强的勇敢之心,而沈充媛只是个害人害己之后还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的刽子手。

想到太医的那番话,他心头突突的跳。

容真如今身子虚弱,孩子也不太健康,与前几日的那一跤也脱不了干系。

这样想着,他已然跨进了大殿,直直地走到了床边。

太监的通报声传入沈充媛耳里,她欣喜地转过头来,叫了声皇上,这些日子他日日来看她,当真是宠爱至极,绝冠后宫。

手里的词写着什么日长蝴蝶飞,什么画堂双燕归,她只觉得当真十分应景,有情人正如蝴蝶双飞,正如双燕同归。

可是当她接触到那双素来沉静温和一如清泉的眸子时,忽地愣住了,只因他素来温柔注视她的眼睛此刻再无半点柔情,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蕴满汹涌波涛。

沈充媛心头一颤,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皇上?”她试探性地叫他。

顾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然后头也不回地对殿外的万喜吩咐了句,“把东西拿进来。”

万喜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面装着一摞展开的书信,整整齐齐的重在一起。

他俯身把那些东西端到了顾渊面前,而顾渊随意地拿起几张,稳稳地递到了沈充媛面前,“既然有闲心看诗词,也就证明伤快好了,并无大碍,应当有精神看看这些东西。”

双手接过,沈充媛的视线落在了那书信之上,一行,两行……她很自然地看了进去,却霎时面色惨白,再无半点血色。

宣明十二年,江南受洪涝之灾,江南太尉沈元山乘职务之便,私吞饷银三千万两。

宣明十三年,沈元山在江南各地购置家宅七处,分派家奴前去打理,家中饰物陈设均为珍品,其间还有宣高帝年间的古董二十三件。

宣明十五年,南岭知县改换人选,新上任的知县乃沈元山昔日的幕僚之一。

……

书信上的内容满满的,不是别的,正是沈太傅为官期间所有瞒着朝廷所做的事——这些罪状任何一条都很常见,因为摆在地方官署,地方官员大多会为了一己私利这样做——可是如今所有的罪状累计在一起,就只能是个惊人的灾难了。

沈充媛如遭雷击似的僵在那里,接过书信的手开始颤抖,那些信纸犹如风中浮萍,晃动的厉害,最终没有被拿稳,晃悠悠地飘落在地。

顾渊语气轻快地问她,“看完了?这里还有很多,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沈充媛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些罪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搜集来的,必定有一个很长的时间段,皇上都在派人秘密监视父亲的动向。

那么这段时间以来的温柔宠爱,难道都只是一个假象么?

震惊之后,她好像终于醒悟了什么,面色难看得要死,一句话换了好几次气才说完,“皇上……早就在怀疑我爹了?那么这些日子您对臣妾……你对臣妾可是真的有情?”

顾渊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倏地扬起嘴角对她笑了,那笑容挂在他清隽好看的面容上,颇有几分俊逸秀致,可是却无端令人寒了心。

他从容不迫地说,“不是怀疑,是证据确凿。至于你……”

他顿了顿,脑子里划过了容真的影子,“至于你,也该为陷害容婕妤还累她受伤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第85章。有喜第三

第八十五章

沈充媛的表情倏地凝滞在面上;带着惊恐,不可置信;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皇帝。

他知道?

他知道那一次意外都是她刻意为之,只不过结局出乎意料了?

莫大的惶恐袭上心头,她颤声道,“皇上以为……以为是臣妾故意摔倒;只为了陷害容婕妤?”

顾渊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故意摔倒;只是害人不成反害己罢了。”

事已至此,沈充媛知道皇上已经不信自己了,也许等待她的是认罪之后再也翻不了身的命运。可是越是危急时刻;她反倒越是镇定下来,眼神清明地看着皇帝,神情倨傲,好像在努力维护自己最后一点自尊。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不明白?”顾渊尾音微扬,眼眸沉沉地锁定她,“你不明白,那朕来替你解释。”

“你原想将容婕妤推向炭盆,岂料她情急之下把你一起拉倒了,反倒是她只受了轻伤,于是就急中生智,把事情推到她的头上,要人以为是她故意把你推倒的,朕说的对么?”

对,当然对。

沈充媛仍旧保持着下巴高抬的模样,神情冷淡地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要是仅凭猜测就定了臣妾的罪,臣妾自然无话可说。”

“欲加之罪?”那声音里的怒气提高了,顾渊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她脸上,更刺进她心里,“这宫里那么多人,朕也许没有那么多眼睛时刻盯着你们,可是如果朕的心也盲了,还当什么皇帝?”

容真不是傻子,在这些女人里,她也许不是最会耍心机的一个,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害人害己的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心只向着她,又如何会去向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下手?

“朕再告诉你一件事。”顾渊忽地一笑,不带感情地看着她,“容婕妤已有身孕,累她摔了一跤倒不要紧,可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朕的皇儿,该当何罪?”

沈充媛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前一刻的倨傲不复存在,眼里一片荒芜。

她怀孕了?

那个女人有了皇上的孩子?

莫大的惶恐终于席卷而来,她明白,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皇上对子嗣一向重视,若非他的口谕,没有哪个宫妃逃得过避子汤这个环节,而眼下傅容真有孕,足以见得他对她的重视。

而最为紧要的是,对方既然有了身孕,又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冒着滑胎的风险去和她一起摔这一跤?

这一刹那,脑子里闪现过太多太多画面,从初见帝王一眼倾心的那一幕,到独守宫闱终日惆怅的日子;从梅林一见再次受宠的场景,到如今他冷眼旁观自己狼狈模样的现状。

她忽然笑起来,真不愧是皇帝啊,虚情假意信手拈来,欺人骗人炉火纯青,只有她这个傻子兀自沉浸在他给的温柔宠爱中,还以为自己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他的心动。

果然是蠢得可怜。

心灰意冷之至,她颓然地闭上眼睛,“臣妾进宫几年,一直不甚受宠。知道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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