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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钢筋铁骨的美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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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抬起头来,用纸巾擦擦嘴巴,看见欧先生靠在后面的椅背上,他都看了我名片了,仍然不肯叫我名字:“我告诉你那个谁呀,你记
仇我也不怕,但是咱们得把话说清楚,我现在全想起来了。
第四章(4)
事情并不是全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不给人机会,当时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我可以给你开实习证明,你拿去找工作,但是你得告诉我什么原因好几个星期不来,而且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得知道为什么我那个可怜的老秘书马太太在家里好好地带外孙子,结果被我拉回来打工。咱俩不熟,我没有必要难为你,但是我付你钱了,我这点要求也过分吗?”
欧先生倒是一下子把我给问住了。
这个掌故过去三年多了,期间我的生活境遇飞速变化,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的记性再好也是捡有用的去记住,很多没用的,或者不愉快的都被我给自动屏蔽了。欧先生这样说,明明就提醒了我,那天去他家里,看见那个五十多岁,满脸不高兴的秘书,还有他追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突然离开,我就是咬紧牙关,坚决没说。
我低着头,在记忆里寻找蛛丝马迹,终于跟自己承认他没说瞎话:那天欧先生不是平白无故地不给我写证明,不是平白无故的抢白我,是因为我固执地不肯跟他解释原因,可是我要怎么跟他说呢?我说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而且他跟我女朋友睡了,我的学生把他打了,我得去斡旋这事情,否则他就没法出国念书… … 啊呀呀,真是一团乱麻,而且硬要往回追溯的话,在我去见韩冰妈妈的那一天,欧先生也预言到了
我跟他之间结局的走向。
到头来还是他对。
欧先生居然一直是对的。
鲜美的黄鱼面忽然变得索然无味,在我理清了自己的记忆之后,在我发现了确实是我自己理亏之后,刚刚那时隔三年向他证明自己的快感也全都没了,三年间我对他的耿耿于怀以及由此产生的那个执拗向上的动力甚至变得没有任何意义,索然无味。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我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您是问我为什么了,我就是不说,你是因为这个才抢白我,才没有给我开证明。”
他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手臂舒展开,歪头看着我:“我可不是有意为难你。更不想因为我自己的任性就耽误一个小孩的前程。只不过当时事出有因,而且… … 这错误… … 不在我,对不对?”
“… …不在您。”我点点头,心悦诚服的,“是我做的不合适。抱歉。”
欧先生一时没说话。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他低头看我,声音终于柔和了一些——他给自己辩解明白了,他不着急了,“我,我,现在说起来,我还真是有点好奇… …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能告诉我吗?到底是因为什么? ”
我想了一想,到底抬起头来,干脆地说:“我忘了。”
“忘了?”
“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要不然不会耽误我工作,所以我就忘了… …
反正我忘了。脑袋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好事儿都记不过来呢,谁要去记得不高兴的事情。您说对不对?”
欧锦江先生看着我好一会儿,然后他笑了,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笑容里面是有赞赏的,好像老师出了一道难题,学生懵懵懂懂地就答对了似的,他同意我,他站在我这边,欧先生点点头:“嗯,不是好事儿,那忘掉好。”
我低头继续吃面,他坐在对面一时没走。
我抬起头来:“您饿吗?吃面吗?”
“嗯?!”他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清我的问题。
“这家的黄鱼面不错,我再买一碗,我请您吧。”我说。
这个上海男人说:“… …好的呀。”
那之后的一个月,有三个客户主动打来电话,找我做香港注册公司的手续,工作轻车熟路,我特别利落地办完了。三个公司的体量都很大,那个月我的账户里面收到了整整十万块的佣金,我还从来没在自己的账户里看到过这么多钱呢。这件事情要感谢欧先生,三个客户都是他介绍来的,而他自己却从来没有打过电话。他不声响,但是我不能装傻。按照行内抽佣的标准,我应该给他一万五千块。可是提了现金拿到手里,我自己都觉得唐突,欧先生会缺这点钱吗?我要是就那么塞给他,会不会显得有点傻?想来想去,我还是去卡地亚买了一对黑玛瑙的袖口钮,然后给他打了电话想问问他
我是不是可以造访。
电话是女秘书接的,请示之后转给了欧先生,要是我没有因为跟他说话紧张而产生错觉的话,我觉得,似乎,好像,他的声音是轻松的,愉快的,甚至有些温柔的,一个温柔的欧先生像是上海梅雨季节里的阳光,值得分外珍惜:“是你呀,怎么样?最近好吗?”
“还行还行。”我把电话换到另一个手上,“那个… …您介绍来的朋友,我帮他们办好了。谢谢您带客户给我。”
“哦… …那不是什么大事情。正好有朋友需要,我就提了一下。你不用放在心上。”
“老板给了我不少奖金。”
“哦对,你们张董办事情不小气。这个我听说的。”
“… …嗯… …”一只胖乎乎的麻雀停在我窗台上,跳一跳,又歪着头看我,看我怎么能装作老练的样子跟他开口,“欧先生呀,那个,我买了件小礼物想要送给你。”
他在那边停了停,有一会儿没说话:“… …为什么呢?”
“刚说了呀,你让我赚了一笔钱。”
他好像这才明白了,轻轻笑起来:“真的是小事情,再说你不是请我吃过饭了吗?”
“嗯?”
“黄鱼面呀。”
“那个怎么能作数呢?”我有点着急,“礼物已经买了,我送去给您吧。您要是没时间,我们碰不上,我就留在秘书那里。”
他有一时没说话,像是在思考我的提议,终于还是说:“真的不用。退掉
吧。我还有事,我们回头聊?”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掉了。
第四章(5)
窗台上的麻雀飞走了,我收了线,窘得要命,从前在他那里打工时,无论被他怎样修理,怎么冷嘲热讽,我都像穿了盔甲一样从来没往心里去过,眼下他帮助了我,平和地跟我说话却拒绝了我要送的礼物,这让我很难为情。
在茶水间休息的时候,我把事情跟老板讲了,他放下手里的三文治擦了嘴巴说:“这怎么行呢?你也太莽撞了。还要送礼物给欧锦江,你当他是卖产品的sales吗?”
张总张维迎先生是杭州人,四十多岁,样子白白胖胖的,耳垂很大,有点福相,但是为人非常八卦,欧先生推荐来的客户指名道姓的要我帮忙之后,他马上就找我调查跟欧先生的关系,我老实对他讲了,他就边听边笑,告诉我,维护好,维护好… …
不过现在张总对我有些恼火:“哎呀呀,我还当你聪明,看来还是不行。你给他电话之前要问一问我不好吗?欧先生喜欢看话剧,你请他去看话剧呀。用不着花多少钱,还能维护关系。”
我听了之后没说话,勺子搅动咖啡。
张总看看我:“我问你一点事情,你见过欧先生的女朋友吗?”
我摇头:“从来没见过。我给他打工的时候也没注意过呀。”
“满神秘的哈,他离婚也很多年了,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伴呀。难道就这么自己生活了?认识他的人都好奇呢。”
“欧先生离过婚?前妻是什么样
的人?”张总这个老狐狸,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熊熊点燃了我的八卦之火。
“上海人。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当年两个人都曾经在世界银行工作,都是手眼通天,她的位置恐怕比欧锦江还要高一些,很厉害的。人也漂亮。”
“原来欧先生曾经在世行工作,难怪认识那么多人,能做那么多事情。”我点点头,“为什么会分手,您知道吗?”
张总眯着眼睛又露出那种极为八卦的表情:“女的进了监狱。”
“什么罪?”
“渎职。泄露了消息。案子是在比利时审理的,后来人被关在安特卫普。几年前听说出狱去美国了。”
“泄露了什么消息,能让一个世行的官员直接成了阶下囚?”
“他们弄垮了南美一个国家的货币。我不知道这中间她赚了多少钱。”张总说。
我彻底呆住了,半天闭不上嘴巴,好久好久,把张总都给逗笑了。
“那,怎么说也是夫妻呀,欧先生没被牵连吗?后来没想办法救她出来?”我问。
“小姑娘我告诉你,他们完全完全是两种人的!他前妻给金融大鳄泄露消息的时候,后来上了法庭的时候,他都不在旁边,他在非洲赈灾呢,哎呀呀到处跑,被军阀用枪顶在头上,还当过十几天人质,还得过黄热病,惨得不得了… …后来很正常就分手了。”
原来我印象里那个骄傲的毒舌的随时让人难堪的欧先生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头面,做出来的事情这还真是颠覆呢。
“就是这么回事儿,江湖上认识的人都要给他面子的,他… …”
“心肠好。”我接口说。
张总看看我:“你这么说也行。那,你那个卡地亚的袖口钮就退掉,或者你自己留着好了,我呢,下午就给你两张话剧票子,他明天在复旦大学有讲座,你就去找他,请他看话剧。当面跟他说,他不会拒绝的。”
我看看张总,我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他之前虽然跟欧先生认识,却从来没有过生意上的交往,他这是想要我维护住跟欧先生的关系,我扯了扯嘴巴:“我不喜欢看话剧。”
张总道:“让你去就去。事情办不好。小心下个月奖金我给你倒扣回来。”
我还要反驳,张总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电话对面是女声,张总满脸堆笑地叫宝宝,我知道那不是太太。
第二天早上我拿着张总给的戏票去了复旦大学。
欧先生的讲座在一个半圆形的阶梯大教室里,我坐在中后排的位置上,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身边就坐满了人。
铃声响的瞬间,欧先生进了教室。
他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高领衫,外面是细小蓝格子的西装,黑色的长裤。
我趴在桌子上,仔仔细细地看他,不得不跟自己承认:欧锦江先生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的人。
但是我从前从来没有特别留意过。在他那里实习的时
候,我是个大学生,而他是个社会上的,已经工作了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不认识,走在街上问个路的话,我是可以管他叫叔叔的,叔叔,请问23路车站在那里?叔叔,请问附近有肯德基吗?叔叔,你孩子找家教吗?
认识了他之后,这种对身份差异的认知就更明确了,来见他的访客无不点头哈腰客客气气,而他愿意见面谈话的却寥寥无几,他能修改外国政要访问行程,上电视新闻的地方大员也要找他出主意,而他自己对这些特别有数,无时无刻不表现着他的傲慢无礼,不把别人当回事儿的样子,我给他工作了好几个月,他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就算再怎么喜欢漂亮的男人,遇到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去像看身边的男孩那样去看他的,更不会留意他的长相。换句话说,我们根本就不是同类。
不过三年多之后,我自己也已经不是大学生了,走在街上有小孩子叫我阿姨,请我买一份报纸… …这时候的我再去看他,就没有了年龄上的不认同。欧先生非常瘦,头发浓密,眉毛很长,眼睛也很长,眼尾上扬,目光十分明亮,离得远看不出来,但是之后我们面对面的时候,我确定了他眼睛下面有两道细纹,他有时候也笑,因为那两道细纹而会变得温柔些,他鼻梁挺直,鼻子尖有点往下勾,角度恰到好处,所以样子是漂亮的,但
那个骄傲的,拒人千里的劲头儿,也是源于这个鼻子,他的嘴唇很薄而下颌骨棱角分明,这个人的皮相,骨头,颜色,还有皱纹,好像哪里都是优越的,哪里都瞧不起别人,可是哪里都好看呀… …
第五章(1)
欧先生的课讲得挺有趣,就算不是为了请他看话剧,仅仅就是来上一节课,我觉得也值得。他说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都服务于人类的七宗原罪:量级庞大的军火交易源于不肯妥协的“骄傲”和“暴怒”;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餐饮生意,那根源于“贪食”;利润额度骇人听闻的化妆品业和色情业,分别来自于并促进了“虚荣”和“淫荡”;而金融业是被“贪婪”和“懒惰”催生的所有买卖中最高级也是最赤裸裸的一个——什么人都想要得更多,而且不劳而获。原罪是人与生俱来的,这不能被选择,这不是错。可是利用原罪专人钱财,这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都一直为传统的道德观念所不齿… …在座的同学们如果以后像我一样不幸进入金融行业工作,但愿你们心中一直保有对于文艺和体育的爱好,安慰自己的灵魂。
孩子们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然后欧先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我,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停顿,看了我一小会儿,我赶紧笑,小小地摆摆手,欧先生有些意外,但是我觉得他似乎是还挺高兴见到我的。
不过我想错了。
张董也想错了。
欧锦江先生并没有因为我的当面到访就答应跟我去看话剧。他直接而且冷淡地告诉了我,星期五晚上有约,不能跟我去了。当时下了课,学生们都走光了,圆形的大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欧先生一边把讲桌上的材料放进夹子里一边朝窗子外面看了看,外面是篮球场,有人在叫好,他好像被那个球赛吸引了一样,眼睛都不瞟我一下。
来都来了,我还想再做一下努力,我说那个戏票是网上订的,可以改期,要不然我们就等您什么时候有空,那是个很有名的喜剧,据说从头笑到尾,场场爆满,位置特别不好弄到。
他收了自己的夹子往外走,脚步轻快,我跟在他后面,我们穿过檐廊,他的司机已经把车子停在门口了,他上车之前终究还是扫了我一眼:“最近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要不你等我给你打电话吧?”… … 我答应了,我还能怎么样呢?这话我也跟人说过,我想他不会打电话给我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黑色的车子扬长而去。在那个片刻,跟我一起吃黄鱼面的欧先生没有了,在电话里好好说话的欧先生没有了,那个传说中的在非洲为营救饥民当过人质的欧先生更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又成了我从前认识的傲慢无礼缺乏耐心的欧锦江先生了。
可是欧先生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总是那么忙吗?连跟我去看一场话剧的时间都没有吗?不是这样的。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我跟大学时候的三个室友去室内运动馆打壁球,居然在那里看见了欧先生和他的女朋友。
事情很巧,我们打了一局,休息片刻,我去前台买雪糕
,排队的人挺多,我前面站着一个女孩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我会留意到她,是因为她长得美,个子修长,有一米七多,非常苗条健美,长头发厚厚实实的,扎了个马尾,我看见她侧面的轮廓,额头高,鼻尖翘,皮肤像小孩子一样粉嘟嘟的,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裙,露出来的腿像是两根细致浑圆的小棒子,女孩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应该是个在校的大学生,我又觉得她像个演过电影的小明星。
我们个子的场地在走廊的同一侧,我买了雪糕回来又看见她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面,我心里面实在有点好奇,想知道这样的女孩,她的男朋友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好看呢?然后我看见欧先生从一间壁球室里面出来,从女孩的手里接过了水,她说了个什么笑话,把他给逗乐了,轻轻地拢着她的肩膀。
难为的是,他们在我的必经之路上,我是不可能从旁边绕过去的。欧先生看到了我,我贴着墙的另一侧过去,脸上还是笑着,招了招手:“是您啊,来打球?… …”——废话。
他点点头:“你也是?”
“跟大学同学一起。”我说,“运动运动,运动对身体好,呵呵。”
年轻漂亮的女孩看看他,又看看我,不过欧先生似乎是不打算把我们介绍给对方的,他也没再跟我说话,转身回到壁球室里面去了,女孩跟在他后面。
我走过去,不用再打哈
哈了,头低下来,心里面是他的样子,今天的欧先生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多岁,是什么让他显得那么年轻呢?是因为穿了运动装,还是因为刚刚打了壁球神清气爽,还是因为他身边有正当妙龄的姑娘陪伴着?我心里想,张董的那些八卦可真是过时,欧先生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单身呢,他这样的人可不会缺女朋友的,不过他也用不着去给谁作糖心爹地,他们是一对般配的,恋爱中的男女,看上去非常养眼。
我没能把欧先生约出来看话剧,而他可以跟另一个女孩打壁球,这事情想起来可真是让人沮丧啊。它直接挑战了我从小建立的自信心,好几天都心烦意乱的,有时刷牙刷到一半,吐了沫子照镜子,想要再看看自己究竟长的怎么样。终于我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追溯起小学一年级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儿,她当时给我买了一件粉色的羽绒服,后背上有个米妮,我喜滋滋地穿到学校去,一个叫鲁南的女孩儿说,江悦,你这个羽绒服不好看。这话把我给弄得心虚了,再也不肯穿那个羽绒服去学校了。而我妈妈是不可能让花了她五百块的羽绒服垫箱底的,一定要跟我问个究竟。我老实说了。我妈她大笑起来,说鲁南说你这羽绒服不好看的?
对呀。
你为什么信她胡说呀?她瞎。
哦?
然后我妈把我拽到镜子前面,让我看里面的自己,悦悦呀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漂亮,你是最漂亮的公主,谁都不如你好看,谁也不如你聪明,谁要是说你不好看,那她就是瞎!
妈妈我记住了!
第五章(2)
此时二十五岁的我打长途对我妈说,妈妈你是不是骗我呀?
一千公里外的沈阳市皇姑区,我妈正用葱姜蒜炸锅炒菜呢,一听这话就急眼了,养你这么大,骗你什么了?!
其实我不好看,你骗我说我好看,其实我是丑八怪。
我妈真是太聪明了,让我爸替他扒拉锅里的菜,然后从厨房里出来跟我说话:“你是… … 你是让人甩了,还是喜欢上谁了?“
“没有没有没有… … ”
“哎,有也无所谓,不顺利的话就回来吧,回来我让你二姨给你找个开矿的,年底就能结婚当阔太太。”我妈特别干脆地说,“生孩子我帮你带。”
“说什么呢!”我叫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姑娘呀,你长得老漂亮了,还是名校毕业,谁看不上你就是瞎。上海人瞎,沈阳人不瞎,你回来吧。多少人等着你呢。”
“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赶快把电话给放了,冲到镜子跟前看自己,看了半天,对,妈妈说的就是对,我就是好看,我就是聪明漂亮的公主,谁不喜欢我,谁拒绝跟我去看话剧,谁不打电话给我,谁跟别人去打壁球了,就是瞎。欧锦江瞎。
那么这件事情结论如此,我打算不再耗费心力,就此翻篇。
不过可能是这一年流年不利,接下来的日子,我工作上又出了状况:欧先生介绍来的客人之一周先生这边本来即将入账一笔款子有我们公司托
管运营,在签约之前最后一天,忽然翻脸不干了。合同上的数目非常大,张董也紧张起来,把凡是服务于周先生的员工都叫过来站成一排挨个盘问,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客人,以至于一个眼看要到手的大单子拿不下来,煮熟的鸭子飞掉了。
他问也问不出来所以然,没人会说自己不对,可是客人就这样要走,怎么办?张董一根指头指我:你去。
我?我去干什么?
对,就是你,江悦,你去找到那个老周,把他弄回来签约。
老板你没事吧?客户是我带来的,我的工作完成了,后面维护没有做好,到了哪一个阶段,该谁负责您找谁去,为什么要我去擦屁股?
我没说明白吗?张董那张脸平时慈眉善目的,一笔大钱赚不到了,眼下立着眉毛也是一副凶相,你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客户走了,谁也别想脱了干系,江悦,我说你去就是你去,老周回不来,款子到不了,你也卷铺盖卷走吧!
张董抄起电话摆摆手让我们出去,其余几个一见老板让我背锅好像都松了一口气,我回了自己的工位,犹自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事情总得解决,解决了再回过头来追求责任,我拿了手袋和电话往外走,在电梯里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保洁阿姨正在擦扶手,斜眼看了看我:“… … 吃亏了?不该你干的活儿让你干?”
怎么哪里都有看热闹的
人呀?我没说话,她轻轻一笑:“是不是该到你涨工资的时候了?”
被她提醒,我定神一想,根据合同,我下个月开始工资比例都应该提高五个百分点,奖金提成应该提高十个点。
阿姨见我看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笑得十分得意,这还没完:“没有靠山对不对?平时以为自己还不错的,老板跟你混得还挺熟,其实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都无所谓。关键时刻,难题甩给你,让你背锅?”
对呀,张董之前一阵总跟我在茶水间一起吃三明治,顺便聊聊天的,什么时候不了?什么时候变了脸?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跟他说,我没能把欧锦江约出来看话剧,我以后也不打算再去自讨没趣了,张董的表情在那一刻特别微妙,现在的我想起来,他在掩饰失望。
原来是这样啊:我没能找到靠山,又到了应该涨工资的节点,老板不找理由炒掉我又应该炒谁呢?
电梯打开了,我下去之前问那个只是脸熟的保洁阿姨,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这楼里面几百家公司,我在这里十多年了,这点事儿猜不出来,我也太少见识了… … ”阿姨说。
“那您说,一般的情况下,像我这样的,应该怎么办呀?”
阿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撇撇嘴巴:“想办法呗… … ”
我一边琢磨这保洁阿姨说的话,一边打了出租车直奔浦东,周先生的公司在金融中心八十六楼,
前台的小妹妹问我预约了吗,我说没有,她就微笑着说周董不在,我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在沙发上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他们公司下班了,前台的小妹妹换好了衣服跟我一起出门,在电梯间里,我说我知道你们周董在,他接待了十多位客人,就是没见我。小妹妹扁了扁嘴,没说话。我说我明天还来,大早上就来,就坐在刚才那个位置上,我就看着你什么时候把我引进去见你老板。小妹妹皱着眉头仿佛被流氓骚扰一样,周董明天不来,你来了也是白等!这个时候要比谁更凶的,我咬牙狰狞一笑,你看我信吗?干脆我跟你去你家吧,明天我再跟你一起上班,肯定能堵得着你老板。小妹妹忍了半天,终于叹了一口气:您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老板的办公室有自己的出入口的,您要是非得等他,为什么非得缠着我呢?去电梯口等着就可以了呀… …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是这个主意好呀… …
当天晚上我基本没睡,红着眼睛把同事给周先生准备的计划书重新过了一遍,然后洗了脸化了妆早早地就去了金融中心。太阳还没升起,城市和这个本该最热闹的角落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我在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店要了一杯热可可和夸松,一边吃一边向上看,那高大楼宇的玻璃墙上反射着蓝盈盈的光,居然可以看见远处黄浦江
的倒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累,一点丧气,我想着刚毕业找到工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能留在上海就赢了,每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上班,什么东西我不会可以学,学会了我就会做得比别人好,我的生活和命运在自己手里,我可真是天真呀,哪里知道一路的平坦顺利其实是因为我是个观光客,一直在看这个城市的风景,而稍微向前一步可能就步履维艰,我好像从来也没有真正地融入过这里。别哭别哭,千万别哭,睫毛膏刷上去可不容易,粉很贵的… …
有位先生在我后面咳嗽了一声。他可能也想要坐在这个能看得见风景的位置上。我往旁边挪了一下。他又清了清嗓子,我回过头来看,居然是欧锦江先生。
第五章(3)
我在这里见到他实在是意外,当下站起来:“是您… … 哎呀您怎么在这儿呀?”
他点点头:“刚从国外回来,飞机晚点了,顺路过来买一杯咖啡,这家店不错的,我都绕道过来… … ”
欧先生是舟车劳顿的样子,有点黑眼圈,下颚上的胡子也出了青茬,领带和衬衫的领子松开着,西服搭在手臂上,没有平时见他那么精致利落,像个有点落拓的诗人,可是我鬼迷心窍地还是觉得他很好看。两千万人口的城市,清晨六点半,我们在一家咖啡店里相遇了,我之前约他看话剧,他拒绝得干净利落,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年轻漂亮的小明星打壁球。看上去是万般好,实则难以碰触,欧先生于我就是上海,上海就是欧先生。
“你怎么了?”他低头看看我,“为什么哭了?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 ”
“没~~有!”我赶快擦眼泪,可恶的是居然越流越多,水龙头一样的往外冒,我太着急了,把餐巾纸赶紧压在两只眼睛上,硬是打着哈哈说,“您瞧我,这两天上网上的,眼睛坏掉了,我可没哭呀,欧先生,就是眼睛酸呢… … ”我把整张脸都用餐巾纸糊上了,双手捂住,好一会儿,拿下来看看上面,有眉眼有嘴巴的——脸上的妆都印在那上面了。
我当时的样子得有多狼狈?铁石心肠的欧先生也是懵住了,站在那里好半天
没说话,就那样看着我,我擦了眼泪又擦鼻子,还得笑嘻嘻地跟他胡扯:“最近好像还有点感冒,还没到热的受不了的时候呢,办公室里不知道谁把空调给打开了,我就正坐在下面,吹了两天冷风就这样了… …”
“你怎么这么早来这边,你们公司不在这附近吧?”他问。
“等客户呢。”我还在擦眼睛,“昨天没见着人,今天早点来,可不敢跑了单。”
欧先生有一会儿没说话,终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是低沉的,温柔的,而且他这一番居然知道我姓什么了:“江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没事吧?… …你看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在欧先生想要提供帮助的时候,我在心底里确确实实地犹豫了一下,我要求他帮忙吗?帮我去把周先生的单子找回来?我要跟他开这个口吗?
这念头在我脑袋里一闪而过。
“谢谢您,不过没什么事儿,”我又开始胡扯了,“我这样子把您吓着了吧?… …是有点想家,生理期… … 反正没大事儿。您非得帮我做点什么也行,就是,我这么眼泪鼻涕的可别告诉咱俩都认识的人… …我可不想被人笑死呀。 ”
他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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