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橘生淮南-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她很怀念学习的那些时光,她成绩是全校第一,有了通知书,却不能去上学。
  她把通知书留在了抽屉里,眼巴巴的看着。
  她的班主任来劝她好几次,谢怀都硬着心肠说自己不想读了。
  最后为了断绝心中那点心思,她把通知书给撕了,扔进了门口的垃圾堆。
  这些都是当着班主任和王女士的面做的,后来又去了那边的垃圾堆找,却再也找不到了。
  那天晚上她站在垃圾堆旁边哭了很久,不知道在哀悼什么,泄愤一样的哭。
  哭完之后,就去睡觉,第二天肿着眼睛去上工。
  那年她十二岁。                    
作者有话要说:  

  ☆、稻草

  谢怀是十八岁那年捡到谢橘灯的。
  这件事其实很巧,她当时正好从田里回来,天都黑了,是因为家里的地只有她一个人管着,所以需要很久。谢橘灯当时还是个呆襁褓里的婴儿,不知道几个月,总之还很小,就被扔在了路边。
  她听到婴儿的哭声就受不了,她也是从小带妹妹长大的,婴儿的哭声最是让人心软,走过去发现了谢橘灯。
  谢橘灯全身都是烫着的,眼睛都睁不开,哭的声音都哑了。
  谢怀带她回去。
  看到自己的女儿带着个婴儿回去,王女士气不打一处来,说她傻,说放那儿就是个麻烦,谁带她谁有麻烦,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有善心去接济别人!
  骂了很久都不见谢怀松手,抱着婴儿对她说让她做些东西给这婴儿吃。王女士大骂大女儿,说她傻。
  谢怀把自己的手放小婴儿的手上,小婴儿拿着她的手就准备放嘴里。
  她太饿了。
  谢怀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清明,“这家不都是我撑着么,累不死。”
  王女士哑口无言。半晌讪讪道,“那今晚你先留着,回头看看谁家没小孩儿,送人好了。”
  谢怀没吱声,婴儿看着很漂亮,一张小脸,粉妆玉琢,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儿,她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长大,没有一个人在像她这么小却这么漂亮。
  只不过这婴儿看着像受了点苦,现在瘦的谢怀要心疼死了。
  谢怀一个失神,挠了挠婴儿的下巴,婴儿笑了,还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撞入谢怀心中。
  谢怀那段时间心情并不好,农活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母亲并不体贴,弟弟又呆又傻,妹妹年龄隔得远也不懂。
  没有信仰,怎么支撑下来生活呢?
  怎么坚持……呢?
  如果她不是十八岁而是三十八岁,可能她会学着麻木自己,让自己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如果她有了子女,可能她会有另一种精神上的支撑——不能那么早离开,要把这一切都安排好再走。
  下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面对整个泛黄的场景,空洞的和心一样。
  抱着怀中婴儿的那一刻,谢怀觉得自己还是年轻的,心还跳着。
  这种状态说来很奇怪,因为谢怀身上背负的已经很多了,再来一个,岂非肩上的担子更重?
  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这个婴儿,反倒是让谢怀咬牙将那些沉重的负担继续背负了下去,因为弟弟妹妹离了她还是能活下去的,但这个婴儿如果她放弃了,那就真的没有再睁开眼的机会。 
  谢怀给这孩子取名谢橘灯,希望她像一盏灯一样,给自己的生活来带一丝明亮。
  那种橙黄色的,昏黄的温暖,是谢怀望到自己生命尽头,都难以寻觅的。
  谢怀回到家吃饭,给小橘灯煮了点米粥喝,糯糯的,但橘灯喝进去不多时又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哭。
  她把钱攒到手里,抱着孩子就去医生家里了。
  后来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她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头昏脑涨的陪着小橘灯。
  在医生家里只有一些消炎药,还有退烧药,她磨碎了放在热水中,一勺一勺的喂给小橘灯。小橘灯可能身体实在太难受,喝一口,吐一口,最后谢怀还是强硬的给她喂。
  因为如果心软就不喂,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放过了她,一天之后,谢橘灯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了。
  后来的那些时间,她都是带着谢橘灯出去做活,把谢橘灯放在田地头,每锄一垄再回来,都会看到谢橘灯在对她笑。
  还是那样的空旷,泛黄,但中间,出现了一抹阳光。
  年轻是什么?
  年轻就是一场梦,时间到了,梦就醒了。
  这场梦谢怀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因为她根本没有青春。
  人人都想做金凤凰,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谢怀曾经想努力就能得到一些东西,但先是家庭巨变导致父亲丧失劳动力,母亲没办法劳动,只能她休学顶上去。在合作社替父亲干活攒工分,换吃的拿回家里养活一家人。
  后来就是嫁给赵展,两人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当初谢怀的父亲出事,是赵展的父亲在旁边拉了一把,之后两家孩子觉得年龄差不多,然后就等着时间结婚了。
  没有感情并不算什么,生活本身也不会因为没有感情而活不下去,只会因为穷而过不下去。一代又一代人就这样过来了,没道理自己过不来。
  痴心妄想和奢望早就抛在了脑后,自我意识湮灭,独立的概念也从未传播到这里。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变成了“到了年纪就该做某件事,然后顺理成章”。
  结婚,生子,养家,变老,脖子上戴着圈套,然后吭哧吭哧往前走。 
  结婚于她而言是一种对家庭的拯救,对赵展来说是生活的继续。
  传宗接代,成家立业。
  这么简单直白,这么无情。
  感情,那是她周围人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一对老人,扯了一丈红布,拍了结婚照,宴席请了乡里乡亲,坐上婆家来的驴车,就算是嫁人了。
  赵家问过这孩子的来历,当谢怀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她捡的之后,赵家松了一口气。
  不是娶的破/鞋。
  劝过谢怀把这孩子送回家,或者送人。
  谢怀已经养了一年了,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人送走?
  赵展很不满,谢怀就很努力的做农活,少说话,减弱存在感就不会遭受那么多非议,村里人对赵家都指指点点,说她脑子有病。
  谢怀安然接受,不去反驳。她只知道那是她捡回来的,就是她的责任。
  因为当时谢橘灯对她笑了,小拳头握着她的手,让她再也没办法放开,任由这个孩子自生自灭。
  那是残忍。
  谢橘灯六岁那年该上学了,谢怀送她去了村里唯一的学校,送到了一个年轻的老师手里,告诉她要好好学习。
  谢橘灯在陌生的环境里,如何与同学相处已经不再是大人的事情了。
  谢怀知道自己不可能护着谢橘灯一辈子,到了正确的时候,便要放手让孩子自己去往前走,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掉了眼泪也要自己擦。
  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她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只能按照自己的成长轨迹去摸索。不懂得什么叫做女孩子要富养男孩子要穷养——她连富养的条件都没有,这样跌跌撞撞的积累经验,期待谢橘灯会是这个山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赵展这时候从市里回来,告诉她自己要开个店铺,需要人手。
  只有谢怀是出力并且可以不掏钱的。
  谢怀跟着他,开始了新的,也可以说是周而复始的生活。
  谢怀虽然忍气吞声,却从不会教育谢橘灯遇上什么欺负都要忍耐,在家里谢橘灯闷声不吭,但遇上了什么欺辱和叫骂,嘴笨没办法骂回去,就会打回去。
  生活素来如湖面,沉静之下有着隐藏的忧患,或者有尼斯湖水怪,随时随地将人拖至深渊,不再呼吸。
  到了谢橘灯六年级的时候,谢怀仍然没有怀上孕,这一年谢怀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

  这一年也出了一件事情,让这个家庭再次走到了岔路口。
  老大家的在砖窑干活,在一次出车的时候,出了车祸。
  谢怀和赵展赶到医院的时候,老大已经不行了。
  车辆超重,加上老大酒驾,和卡车相撞,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赵展给家里打了电话,通知了一声,两位老人家问村里还在的年轻人搭了个车,赶到了医院,也没有来得及和自家大儿子说上最后一句话。
  谢橘灯放学之后回家,才知道这件事情。
  她当时的表情自己也记不清了,要说痛苦,是没有的,说悲伤,也是没有的。
  相处的极少的人,感情谈不上,连回忆对方的面孔,都只有过年时候的匆匆一面,因为打牌和喝酒,经常缺席大年初一的家宴,不过若是见到了,这位大伯会给她五块钱。
  只记得是一个喜欢打牌搓麻将,喜欢喝酒的中年人,沉默寡言,比起大人,他的一双儿女,谢橘灯名义上的表哥表妹,还有着一些印象。
  这样一个人,就这么离开了。
  爷爷奶奶哭的撕心裂肺,谢橘灯背着书包赶到,见着别人流泪,自己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谢怀妈妈也哭不出来。
  眼泪像是被胶水粘滞在了眼眶中。
  谢橘灯站在谢怀身旁,谢怀牵着她的手,谢橘灯这才发觉妈妈虽然看上去很镇定,但手一直在抖。
  那是恐惧。
  谢橘灯站在最角落,却被奶奶一眼看见,似乎是不知道找什么人泄气,她扑到谢橘灯面前,苍老的声音喊得撕心裂肺,“你这个丧门星!自从你来了家,家里就没有好过!”
  说着劈头盖脸的就要给谢橘灯一巴掌!
  谢橘灯看到手扬起来的时候已经惊住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战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的!
  谢怀一把把谢橘灯揽在自己怀里,背对着赵家奶奶,承受了这一巴掌。
  老人家这一巴掌力道十足,还用上了指甲,农村人的指甲总是很硬,泛着黄色,当时还是夏天,衣衫穿的很薄,谢怀的背上就被这么抓了一道。
  “谢怀,你让开!”赵家奶奶觉得自己找到了灾难的源头,她失去了一个孙子,又失去了一个儿子,从前不觉得谢橘灯如何,现在却发现自从谢橘灯来到他们家,灾难就开始不断降临,就连总是挨着谢橘灯的谢怀,也丢了个娃儿!
  肯定是这个坏东西天生命里犯煞,天生的扫把星!
  “赵展,把你婆娘拉开!”赵家奶奶疯魔了,不管不顾这里是大庭广众,也不去想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只想着泄愤,“我今天要治一治这个祸害,把她轰出去,我就说你怎么和小谢没娃儿,肯定也是这女娃克的!”
  谢怀将谢橘灯护在自己身后,“你别乱说!橘灯是我的孩子!”
  “你孩子?你说什么笑话?她身上流着你的血了?流着老二的血了?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你带着她过来!丧门星,除了招祸还会干什么?你让她滚,要不然你们一起滚!都结婚十多年了连孩子都没有,你也不嫌自己丢人!”
  赵展听着早就不是滋味了,虽然这些年他和谢怀努力也没怀上,早先流的那个就是生下来也是个女儿,他也不满过,然而这不满只能在私下里夫妻两人吵,拿出来大庭广众,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是削了他作为男人的面子!
  “妈你别说了!”赵展蹙着眉头,“你是让大哥也不安生呢!”
  赵奶奶听了眼睛都瞪圆了,愣了一下就开始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看他们都欺负我……以后可咋办啊!”她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都六十的人了,哭声愣是把墙震了震。
  赵爷爷揽住自己婆娘,赵家奶奶开始锤自己老头子,赵家爷爷身为男人,经历了六十多年风雨什么没有挺过来?然而他虽然没有流泪,眼睛中的疲惫和伤痛却不假。
  但他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
  谢橘灯在谢怀的怀里发抖,刚才没有流的眼泪,却在谢怀揽住她替她挡了一击的时候流下了。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打我?又凭什么这么说?!
  她反抱住母亲,双手颤抖,眼睛发红。 
  谢怀的身体也在颤抖,为着刚才赵家奶奶的话,也为着赵展的行为。
  赵展没有回护,只是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丢人。对于谢怀没有怀上他的儿子,他也十分不满,这种不满早已在两人间种下,并且随着生意的变好而变得越来越多,甚至两人因为生意吵架的时候赵展都会说出“瞧你那脸跟老太婆一样”这种话,或者在两人意见出现分歧时“我还不如出去再找一个呢”这样的诛心之论。
  谢怀觉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这时候已经是四处漏风了。
  赵展把自己的母亲安抚好,又开始操心老大家的后事,他作为家里剩下的唯一的男性儿辈,自然是要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老大家的老大,已经快要成年了,老二也在上小学,老大的婆娘虽然是个好吃懒做的,但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掉链子。
  因为是酒驾,所以卡车司机并没有担负什么责任,但鉴于小城的默认规矩,还是私了了,赔了两万块钱。
  砖窑上班并不需要合同,老大家的算是在上班期间出事,那边也在商量之后说赔八万块钱。
  赵家奶奶十分不满卡车司机的行为,觉得他应该赔命,要么就赔二十万三十万,想着上去大吵大闹,被卡车司机家里一句话堵回来:
  “要么拿着两万块钱了事,要么咱就去公事公办,法庭见!你家可是酒驾,我们根本不该赔钱!要不是看着死人了心不安,你家根本没有这钱!”
  法庭见,那自己到底占理不占理呢?赵奶奶拉着村里的大学生问了一句,才知道这根本是自己儿子的事儿,不占理,去了,估计什么都落不下。
  赵家奶奶怕什么都落不下,只能在自家人眼里哭,骂司机家的都不得好死,哪天上路也被车给撞了才好,骂着骂着又开始哭自己的儿子没了,凡是认识的和赵家不好的,都中了一箭。
  老大家的顺利下葬了,人死灯灭,之后开始了利益扯皮。
  谢怀这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赵奶奶的意思是把老大家的一对兄妹都留给他们家养活。
  他们的意思是那十万块钱算是老大家给他们留的养老费,而赵展作为家里还健壮的劳动力,是要承担起这个责任的。
  老大家的儿子早就不上学了,脑子不好使,四年级读了三次,都没办法往上继续上,索性就辍学,在一家饭店刷盘子,赚着微薄的工资。
  老二倒是还在上学,但明显学习进度跟不上谢橘灯,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展闷声不吭的吸烟,听了自己母亲的话,没有吱声,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那我以后有了儿子怎么办?”
  赵家奶奶看了谢怀的肚皮一眼,眼皮子又垂了下来,“你家婆娘都十二年了还没有消息。”
  这意思,就是以后的消息也难有了。
  赵展的脸色很难看,他圣父,但不代表他真的牺牲一个成全千万人,他喜欢别人给他好名声,但并不代表他就上赶着把钱往外边扔。
  “要是以后有了呢?”赵展对于血脉的传承,很看重。
  虽然谢橘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谢橘灯这人聪明的很,在学习上一直都是学校的佼佼者,在这样的明珠面前,他根本看不上老大家的那两个孩子。
  太笨。
  他一直都想让谢怀生他的儿子,但谢怀自从上一次流产后身子一直不好,虽然有医生的那句话,他还是不信邪,这几年一直努力,但谢怀就真的没有再怀上。
  “再说吧。”赵展虽然平日里还算是孝顺,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可不愿意当傻子。
  没等两天,老大家的婆娘直接卷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逼仄

  当初款项一共十万,司机给的两万块先给的,赵家奶奶直接拿去了,结果后来砖窑给的八万块因为一次凑不够,分成了两次给,老大家的媳妇,就把第一次给的四万块钱卷走了。
  而且她不仅自己跑了,还带着她家老二闺女一起跑了。
  老大却被留了下来,毕竟长大了,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赵家奶奶看到人去楼空,钱也打了水漂,又发了一次疯。
  只是再怎么叫骂,都不可能把人骂回来。
  赵展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再次回到老家商量这件事情,善后事宜其实很快,他让老大家的儿子来到自己的门市部上干活,照着比较好的工资给他。
  奶奶颇有种把这个儿子过继给赵展的趋势,爷爷奶奶赵展和谢怀坐在一张桌上,赵家奶奶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的把这个意思给提了出来。
  赵展眼神中带着不耐烦。
  赵家奶奶看到他的表情先是一缩,然后又抻着脖子,“你也得找个人养老吧?女孩都是赔钱货,养儿防老,总不能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吧,要是哪天有人跟老大家的一样卷钱跑了,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谢怀沉着脸,“妈,你这是说我呢?”
  赵家奶奶眼神飘移,根本不往谢怀那边瞅,“我说谁,我谁也没说。心里有鬼还才怕。”
  “孩子的事我会想办法,爸妈你们俩不用□□的心。”赵展把烟放下来,眼睛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是嶙峋的房顶,这个村落盖的新房子都是用的红砖,但以前留下的老房子却不是,而是那种灰色的大石头,一块一块的打平然后砌到一起,看起来就是灰扑扑的样子。
  就像这个封闭落后的山村,如果当初赵展没有出去当学徒,想必以后和村里出去打工的人不会有两样。
  从这方面来说,赵展也算是村里最先萌生商业意识的人。
  但也是村里来说,他有些方面哪怕觉醒了,在另一些地方也保留着这个山村一直加在他身上的想法。
  其实这个时候,这片大/陆,有多少山村不是这样的想法?传宗接代,养儿防老?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今年都三十二了!”赵家奶奶声音中带着哭腔,“谢怀你肚皮怎么就不争气呢?你拖着我家儿绝后了……你说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啊……赵家要绝后了怎么办?我拿什么去见婆婆呀……以后我儿子要是老了没人在他窗前怎么办……谁给他摔盆啊……”
  涕泗横流,捶胸顿足。
  谢怀先是听到了赵展的话,现在又看着赵家奶奶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我真是个罪人,谢怀心底自嘲。
  “妈你别这样,”赵展去扶母亲,“这事儿回头细说,我跟谢怀先商量。”
  谢橘灯坐在院子的槐树下,槐树在细节上带着歪歪曲曲,但整体看去却是笔直的,这棵树她曾经爬上爬下过,现在却不会有这样的动作了。
  她听到奶奶的哭声,还有奶奶在说话,却没有听清楚到底是什么话。
  但她看到谢怀妈妈脸上的表情,知道奶奶说的话,没有好话。
  她作为外人,并不适合参与这样家庭纷争,大人有大人的说法,她也没有上前理会。只是看到树身的中间有一段枯朽,心想这棵树大概不需要多久,就被伐了吧?
  赵展还真和谢怀商量了。
  只不过这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告知。
  赵展想要找个人,给他生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对方拿钱走人,这孩子抱回来,让谢怀养。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赵展眼神中没有任何歉疚,仿佛上级例行通知下级。
  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服从。
  这些年赚了点小钱,赵展仿佛整个人都挺直了腰背一般。 
  谢怀坐在床边,也没有大吵大闹,她很冷静,似乎有些冷静过了头,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赵展,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
  赵展不可置否,却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这过分么?谢怀你告诉我,我这个想法,有没有很过分?”
  谢怀简直要笑了,一字一句道,“我来这里六年了……赵展,这地方能到今天这样,我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赵展,你就这么绝情?”
  赵展眼神微微变了一下,嘴角看起来还是很硬,“谢怀,你讲点理,只是个孩子,我又没说其他的。”
  谢怀感觉自己活着有心,还不如没心。
  谢怀点头,不住的点头,“好,我讲点理……我讲理……我讲个屁的理!”她站起来,拿起床头的枕头砸到赵展脸上,“赵展你不是人!”
  赵展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妻子会这样忽然暴起,冷不丁脸被谢怀砸到,自觉做了老板的面子被抹了,脸色一黑,“谢怀,你他/妈的居然对我动手?”
  他手抖了一下,又镇住了自己,“要么你生?”
  谢怀泪流满面。
  赵展看着她如今面色泛黄,身材略显臃肿,想到这女人还要陪自己过剩下的日子,却连生孩子都不能,这还是女人么?
  这张脸看了十二年,早就看烦了。就连他身边做同样生意的,谁家女人是这样?脸上没光,孩子都没有,后继无人……赵展越想越气。
  他口带嘲讽,“谢怀,你说,你生的了么?咱俩到现在,统共上了几次床?说实话看着你那张脸我都下不了口!你瞧你那样,不是我说你,我要是不要你了,你看谁会要你?我想要孩子怎么了?我想以后有人给我养老怎么了?要不是你我值当这几年白养个赔钱货?谢橘灯是你收养的?我真觉得她根本就是你生的!”
  越说还越觉得可能,心头火越烧越旺,“不是你生的你对她这么好?你对我家人都没这么好过吧?为她吵了几次?接过来上学还花那么多钱……”
  “那是我的钱!”谢怀道,“我乐意让她来上学怎么了?我赚钱我还养不起她了?”
  “你的钱,屁的你的钱,那还不是我的钱?”赵展一口呸到地上,脸色不善,“想到拾破鞋就恶心!”
  他转身就走,谢怀抄起手边的瓶子朝着他的背后砸去,“滚,别回来!”
  赵展听到身后的风声身子朝一边闪,没想到恰好撞上了扔过来的塑料瓶,咣当一声砸到了头上,当即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一副很想打一顿谢怀的模样,还是忍着没有上来。
  回来再收拾,迟早有她求饶的时候!
  赵展心想。
  谢橘灯没有参与到战火当中,这些时候上去了只会让妈妈最后再骂她一顿,她跑过去,看到谢怀满脸泪水,“橘灯……他没有心……”
  谢橘灯提母亲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妈你别哭……别为他哭……别哭了……”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这日子没法过了……”谢怀哭的哽咽,“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啊……”
  谢橘灯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起,却听得她声泪俱下,陪谢怀一起哭了起来。
  一对母女就这样抱头痛哭,在这样小的城市,都让人觉得恐惧,让人觉得冷漠,只有相互取暖才能感觉到安全。
  谢怀哭了一会儿后情绪好了一点,谢橘灯眼睛也疼的再也哭不出来,谢怀让她洗一把脸去写作业。
  谢橘灯哪里写的下去?更何况她的作业向来都是在学校写的,所以摇头拒绝。
  “妈,我去做饭。”谢橘灯起来,准备去买一块钱的馍,再回来熬点小米粥,炒一个土豆丝。
  她不想今天是谢怀妈妈动手,因为她哭的有点累。
  谢怀摇摇头,“咱俩出去吃吧,不在家开饭了。”
  谢橘灯虽然肿着一双眼睛,眸子却还是亮了起来。
  “妈,”她酝酿了一下,开口道:“离开他吧。” 
  谢怀捏了捏她的耳朵,挤出一丝笑容。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恨意

  那一次吵架是□□,之后赵展有几天根本没有回来过夜,谢怀沉下去的心,也渐渐有些通透了。
  直到有一次去了一条街,给一户人家安装纱窗,她看到了赵展和另一个女人。
  一个长得比她好,穿的比她好的女人,摸着自己的肚皮,赵展扶着那个女人,脸上带着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的温柔。
  她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忽然就这么落了下来,哪怕落在了无底深渊,也好过永远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她没有动怒,更没有上前质问,然后吵的一条街都知道。
  多难看。
  谢怀转身,看到了在透明玻璃倒映的人影,憔悴,脸色蜡黄,身材已经有些臃肿,胸/下/垂,手上有些各种各样的伤痕,手指甲有些都全部换了一遍。
  脚上也是这样。
  她没有什么机会精致,原本背负着一个家庭,后来和赵展结婚,就努力养家,在门市上干活。甚至连家里雇佣的工人,都没有她干的多。
  她得到了什么呢?门市部发展的比从前好了,但看上去似乎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的生活除了比以前吃的好了一些,还是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钱买房子。
  赵展却花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谢怀叹了一口气,这次通知,原来真的是“通知”啊。
  她默不作声的走回去,走了很远,时间很长,从傍晚走到天黑才走回家。
  说这里是家,不如说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狭小,昏黄,破旧。
  她居然呆了六年多。
  谢橘灯已经睡着了。
  谢怀蹑手蹑脚过去看谢橘灯的时候,她已经关上了灯睡了,说是灯,不如说只是一个便携式的插孔灯泡,往插座中插上去就能打开,也能关上。
  这样的灯泡就在头顶,十分的有危险。谢怀还记得两年前她睡在的那个小房间,一个只有三平方米的地方,头顶的灯泡就烧了起来。
  她吃了很多苦,早就学会把这些东西麻木的放在心底,不去感知就不会觉得苦了。
  但看到今天的那一幕,她明白自己自以为是的忍受,只不过是让别人爬到了她的头上。
  这么些年,夫妻两人共同做决定,赵展的昏招不少,有几次做工程活颗粒无收,包工头卷钱跑了,他们白白付出了劳动力。
  究其根源,是赵展相信自己的“朋友”,相信了那些酒肉朋友。
  谢怀是个习惯了小心谨慎的人,赵展对家人苛刻,却在外边有很好的名声,人人都说他是个好人。
  谢怀觉得这话讽刺的很,赵展每次支了昏招之后都会酗酒,在外没法发泄,就在家里撒酒疯。
  她和赵展对打了很多年。
  真是恶心,谢怀心想,她怎么就忍下来了呢?
  谢怀想过独立出去,赵展却三番四次的说这里需要人,把她当免费劳动力,当牲口来使唤。
  她才三十岁,头发上已经生出了白发了。
  谢橘灯这时候转了个身,口中呢喃了一句,“妈……”
  谢怀已经有些绝望的眼睛,听到这句呢喃,仿佛从什么深渊中抽离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