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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摁住她-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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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渡说:“淋湿了,记得洗个澡再睡。”
  “……我们澡堂关门了。”许星洲不无嘲讽地道:“秦渡,你果然是没住过宿舍的大少爷。”
  秦渡噎了一下。
  许星洲慢条斯理地说:“我大一入校的时候学姐就告诉我们,澡堂下午开门,晚上十一点关门,要洗的话最好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去。我猜没人告诉你吧?”
  秦渡说:“……我报道的时候……”
  ——他想起他报道时连宿舍都没去,直接去见了院长,连各类卡和校园网都是辅导员和后勤老师亲自带去插队办下来的。
  “大一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去公共澡堂,”许星洲看着秦渡,说:
  “——然后我在那个澡堂洗了两年澡。”
  这就是明面上我们之间的差别,许星洲想。
  说话间许星洲到了她的宿舍楼下,她从包里摸出自己的一卡通,刷了门禁。
  “谢谢你,师兄。”许星洲看着秦渡,说:“——谢谢你今天带我兜风,带我吃好吃的,这两样我都很开心。”
  兜风很开心,油爆毛蟹也很好吃,她想。
  秦渡从车上走下来的瞬间也很帅,许星洲喜欢秦渡踩着共享单车的身影,就像她喜欢秦渡从车上走下来的模样一般。
  我喜欢你的嚣张与锐利,正如我喜欢你的不完美。许星洲想。
  可是我自卑又害怕,她想。
  ——我自卑我的一无所有,自卑我的无家可归,自卑我身上深渊一般的悲哀;我害怕你的游刃有余,害怕你的喜新厌旧,害怕一切我认为你会做出来的事。
  许星洲不等秦渡回答,就走进了宿舍楼。
  …
  深夜雨声连绵,将盛开的月季花打得垂下头颅。秦渡单手撑着伞,夹着手机,靠在许星洲的宿舍楼下。
  他从兜里摸出根烟,以火机点着,于是在唰然的、茫茫黑雨之中,一星火烛亮起。
  手机那头嘟嘟响了好半天,才传来肖然不耐烦的“喂?”一声。
  肖然不耐烦地问:“老秦你是想进黑名单了是吧,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半夜三更夺命连环call的毛病?”
  秦渡:“……”
  秦渡问:“今晚发生了什么了吗?”
  肖然似乎叹了口气,在那头和一个人说了些什么,过了会儿听筒里传来雨与风的声音——肖然走出了室外。
  “没发生什么吧。”肖然在电话那头道:“至少我没觉得有什么。”
  秦渡说:“许星洲下去吹了个风,回来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肖然茫然道:“我猜是困了?毕竟她看上去作息挺规律的,和我们这种夜猫子不大一样。”
  “……困了才怪,怼我的时候精神得很。总不能有人在她面前胡扯吧?”秦渡烦躁地道:“不可能啊,我身上一个八卦都没有——这都多少年了。”
  肖然:“……”
  肖然想了想道:“话不能这么说,指不定有人说你不近女色,是个基佬呢?毕竟我一直以为你高中会出柜。嘴又毒,又怎么都不谈恋爱……”
  秦渡简直暴怒:“放屁——!”
  秦渡又心虚地问:“……她总不能在意我初中谈过的那俩校花吧?我都不记得她俩的脸了。”
  肖然说:“你觉得她看上去智商很低?”
  秦渡:“……”
  “在意这种十年前黑历史是不可能的,你信我。”肖然又问:“她是怎么和你闹的别扭?”
  秦渡羞耻地道:“……就是跟我旁敲侧击什么深渊不深渊的,又是自己会掉下去啊什么的,听得我心惊肉跳……又拿我不知道他们南区澡堂关门了这件事来怼我,大概是嫌我和她差距太大了……”
  肖然:“……”
  肖然思考了很久,中肯地评价:“我一个肉食系怎么知道草食系小姑娘的想法。不过人家是真的不想嫁豪门吧?”
  “……”
  秦渡沉默了许久,才羞耻地咬着烟:“滚。”
  暴雨倾盆,花瓣顺水流向远方。秦渡狼狈地靠在许星洲的宿舍楼下,不知站了多久,裤腿被雨水溅得透湿。
  听筒那头风夹着雨,肖然打破了沉默,说:“老秦,表白吧。”
  秦渡一傻:“啊?”
  “我让你表白。”肖然平静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算你今天专门把我叫到那里照看她又怎么样?你堂堂正正的一句‘她是我女朋友’——比十个我都管用。”
  秦渡难以启齿地对着话筒道:“……可是……”
  肖然:“可是什么可是,你还打算让那种女孩子表白?我给你说,你要是干出这种事儿我是真的看不起你。”
  秦渡用鞋尖儿踢了踢地上的水洼,一句话都没说。
  听筒里肖然登时声音高了八度:“老秦你他妈还真有这个打算?!”
  雨声之中,秦渡羞耻道:“……只是想过。”
  “表白我想过挺多次的了,”秦渡叹了口气,不好意思道:“……但是我一直不敢。”
  肖然:“……”
  “她哪哪都好啊。”
  秦渡说。
  那瞬间,仿佛连春天都折了回来,与秦渡在同一个屋檐下淋雨。
  “……她怎么逗都可爱,”秦渡说话时犹如个少年,甚至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一笑我就心痒,捉我袖子叫我一声师兄,我连心都能化给她看……”
  那是秦渡在春雨里所能说出的,最温暖的诗。
  “——可是,我怕她拒绝我。”
  他说。
  …
  “我哪里都不差劲,”秦渡对肖然道:“我有钱,长得好,家世相当不错,聪明,无论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我都可以满足,可是——”
  ——可是,她不吃这一套,秦渡想。
  他对许星洲递出搭讪纸条的时候,他与许星洲重逢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
  那些他引以为傲的、甚至可以所向披靡的外在内在条件,许星洲统统不曾放在眼里,在她的眼里那些东西甚至毫无特殊之处,她看向秦渡的时候,所看重的是另一些东西。
  秦渡必须承认,林邵凡也好、那些普通的男孩,他们每个人,都比自己更适合她,
  肖然在电话里说:“……表白吧。”
  秦渡欲言又止:“……我……”
  电话那头,肖然在雨里,轻声道:“……别操心有的没的,去吧,去表白。”
  秦渡:“……”
  “最简单的方法了,”肖然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她怎么会怼你,但是以我接触的她来看。”
  “——你去表白,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
  次日中午。
  许星洲一晚上没睡着,快天亮了才稍微眯了一会儿,结果完美翘掉了第二节课。
  怎么想,秦渡都是没有错,许星洲醒来时,心里空空落落地想。
  只是以许星洲自己的脆弱程度,秦渡是最可怕的暗恋对象罢了。
  ——秦渡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何况他能表现在外的那点喜欢实在是少得可怜。他初中时给那时的女友三周花了四五万,尚且可以以不走心的理由把人甩了,那这个叫许星洲的姑娘呢?
  许星洲扪心自问可以接受分手,却无法接受这种近乎‘弃若敝履’的行为,哪怕连想想都不能接受。
  ——许星洲已经被丢弃过一次,搭进去的是自己的人生。
  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李青青发来微信,问她:“醒了没有?粥宝,要不要给你带饭?”
  许星洲躺在床上打字:“不了,我不太饿,你们好好吃。”
  她看了看手机,发现秦渡发了一堆信息过来——许星洲无力承受与秦渡以任何方式的沟通,眼眶红红地看了一会儿,把他的消息框删了。
  然后许星洲从床上爬了起来,打起精神,从程雁暖瓶里倒了点儿热水冲了杯咖啡。
  外头早已不再下雨,五一假期将近,程雁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翘了周五的课,打算下午一下课就滚蛋,坐六个小时的动车,与家人团聚。
  许星洲拿着自己的化妆包,踢了踢地上的两大盒五芳斋粽子,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相当没意思。
  ……但是,每次都要给奶奶买东西,是很久以前就说好了的。
  许星洲又踢了一脚那俩礼品盒,把自己桌上零零散散的东西一推,开始认真地化妆。
  她气色实在不算好,毕竟一天晚上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许星洲只得好好上了底妆,连隔离带遮瑕地上了个全套。
  许星洲看着自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想了一会儿,还是挑了自己最心机的那支白莲花唇釉,涂了上去。
  ——今天是要去见人的,化妆是对那个人最基本的尊重。
  许星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尽力让自己显出了点儿气色。
  …
  外头天阴沉沉的,风里带着挤不干净的水汽,呼地吹起了许星洲的T恤。
  许星洲走到华言楼门口时,那里还刚刚下课,大门口人来人往的都是下课的学生。门口广袤的草坪上坐了几个神神叨叨的研究生——在打坐。
  许星洲路过时瞄了一眼,觉得那几个研究生应该是学数学的……或者凝聚态物理,看上去十有八九是课题要due了,目前出来打坐,以免自杀。
  许星洲要找的那群人——实在是非常好找。
  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一群人扯着横幅在华言楼门口拍定格照片……
  那几个P大光华的男生聚在一处,一个骑在另一个头上,手拉横幅,另外几个疯狂拍照片,一边拍一边狂笑。
  许星洲:“……”
  “你别动啊老岑!”一个人喊道:“端正你的态度!这可是要上咱学校门户网的!!”
  那个叫老岑的多半被卡了什么难以言说的部位,惨叫不已:“操你大爷!!靠!高岩!放我下来——!”
  许星洲试探道:“那个……”
  另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一边拍照一边哈哈大笑,说:“bbs见吧!”
  许星洲:“……”
  然后那俩人咕咚一声倒下了,摔得嗷嗷惨叫,周围一群男孩笑得都快裂了……
  这世界上,直男的智障程度果然是不分国界不分学校不分年龄的。
  许星洲点了点那个正在哈哈大笑的青年的肩膀,大声喊道:“你好——你好!我找林邵凡,他在吗?”
  那青年闻言一愣,把手机放下了。
  “我是他高中同学,”许星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今天老林约我见面,我来这儿找他。”
  那青年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就是许星洲吧?”
  许星洲吃了一惊:“对的,你认识我?”
  “——沈泽。”那青年简单地自我介绍,又道“一个认识的师兄和我提过,很高兴认识你。”
  许星洲还以为是林邵凡天天提,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师兄——许星洲怎么都想不出她在P大有认识的大三学生,便对沈泽点了点头。
  这男生外貌条件不错,有种直爽而坏的味道,身高甚至和秦渡差不多,许星洲之前听过八卦,貌似在与他的初恋女友异国恋。
  “林邵凡在那边。”
  沈泽指了指华言楼门口,故意、带着一丝要看好戏的语气,道:
  “——他以为你在里头上课,正在门口等你呢。”


第39章 
  …
  天色暗淡得像是末日即将来临,华言楼前人来人往。
  有人骑着摩拜从大门前经过,风吹过大地与高楼时,许星洲的裙摆被吹了起来。她无意识地拨了一下头发,然后在沈泽的指引下,看到了在玻璃门前等待的林邵凡。
  许星洲今天没什么精神,做什么都恹恹的,抬腿朝林邵凡走去时甚至觉得腿黏在地上。
  ——就好像踩在一块融化的硬糖上一般,一踩,甚至有种夹起拔丝苹果的感觉。
  林邵凡看到许星洲,立刻迎了上来。
  “星洲,”林邵凡关心地问:“你没上课吗?”
  许星洲没甚表情地说:“昨晚出去玩,玩的太晚,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林邵凡温和地道:“那我今天下午不耽误你太久了。你昨晚去干嘛了啊?”
  “和一个师兄飙车。”许星洲诚实地回答:“挺累的,回来也很晚。”
  林邵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是那个数学系的,给我们付账的师兄么?”
  许星洲点了点头表示是他,却又摆出了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林邵凡便不敢再问。许星洲理智上明白自己不应该这样——她对林邵凡太过冷淡,但是她实在是打不起任何精神来去做任何事情。
  不想与任何人解释。
  ——却也无力对任何人发火。
  林邵凡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我们下午去哪里?”
  许星洲几乎想说你如果想对我说什么你就直接在这里说吧,我今天实在是电量不足无法续航——可她还没说,就在眼角余光看到了秦渡的身影。
  秦渡大约是刚上完课,正朝楼外走。
  他臂弯里两本打印的讲义,封面上夹着两支中性笔和一只眼镜,一副刚上完课的模样。
  风把他的卷发吹得凌乱,他把头发抓了抓,抬腕看表,又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
  许星洲看到他的动作的那一瞬间,无端生出了一种酸涩的希冀,他等会会不会看到我呢?他看手机,会不会是想看看我回复了没有呢?
  ——但是接着秦渡就在屏幕上一划,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接了电话,背对着许星洲走远了。
  许星洲:“……”
  脑补太多,羞耻。
  许星洲于是对林邵凡说:“下午我带你去周边吃点好吃的,你买点回去给同学当手信,正好我也想买。”
  林邵凡红着脸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过了会儿,他一手在裤子上抹了抹,僵硬地搭在了许星洲的肩上。
  那群来参加比赛的少年们对林邵凡偷偷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上道——林邵凡搭许星洲肩膀的那动作极其僵硬,还带着点儿羞涩和不自信,明显是在这之前的晚上一群年轻混球们耳提面命的结果。
  “我想想——”许星洲却浑然不觉肩上多了一只蹄子,斩钉截铁地说:
  “——我带你去吃甜食好了。”
  正好我需要一点甜食救救我自己。许星洲想。
  …
  秦渡挂了导师的电话,回头看向华言楼的门口。
  铺天盖地的是铁灰大风,头发将他的视线挡了大半,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一条红裙子。
  朱红的颜色实在是太适合许星洲了,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穿着各式各样的红裙子,无论怎么换身上都带着点红色。
  许星洲是那种无论天气冷热都会坚持穿裙子的姑娘,犹如执念——好像那是她漂漂亮亮地活着的证明之一一般。
  ——秦渡看到的是,穿着红裙子的许星洲站在台阶上,她的高中同学——林那个啥,以一个极其僵硬的姿势搭着她的肩膀。
  秦渡:“……”
  发了一堆微信约她今晚吃饭也没回,秦渡眯起眼睛,正要发作——许星洲就和林邵凡说了几句话,和他一起吧嗒吧嗒跑了。
  许星洲跑的时候还踩着小高跟,也背着她那个万年不变的小帆布包,那两位从高中就相熟的老同学跑得飞快,转眼之间就跑出了好远……
  秦渡:“……”
  他的同学好奇地问:“秦哥,你看啥?”
  秦渡面色看上去简直要杀人,答道:“——非本校的社会流窜人员。”
  “秦哥,那叫社会人员,把流窜去了。而且这些人和咱们没关系。”他同学乐呵道:“——而且最近各大高校来开挑战杯,现在正管得松呢,连身份证都不用登记了。”
  秦渡:“……”
  去他妈的,秦渡想。
  他看着那两个年轻孩子,一阵逼得他眼红的心慌。
  …
  许星洲与林邵凡在高中时,从未单独相处过这样长的时间。那时许星洲坐的位置离林邵凡非常近,可是他们的交集却算不上很深。
  许星洲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都是个上课经常打瞌睡,看漫画的人——每次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时,都是程雁给她打掩护,把答案写在纸上,让许星洲念出来。而林邵凡更像一个沉默着坐在她面前的大男孩,有时候上完体育课他打完篮球,连头发都是湿乎乎的,一滴滴地往下滴水。
  那时候,还上高中的许星洲就会嫌弃地用圆珠笔戳戳林邵凡,让他擦擦汗。
  高中三年,林邵凡给许星洲讲了厚厚数本数学卷子。
  而作为讲题的报酬,许星洲给林邵凡买了许多许多罐可乐——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仔细想来,许星洲上次与林邵凡见面,还是近两年前的散伙饭上的事儿。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们整个班级喝了点儿酒,又去KTV唱歌。KTV包厢上四散的彩虹光耀得许星洲眼睛发花,她和她们班上的女孩子抱在一处,喝了点儿酒又是哭又是笑,许星洲拉着她高中时勾搭的妹子的手,一边哭一边说等以后我家财万贯了我就娶你。
  然后,KTV的BGM突然变成了《那些年》。
  那首歌非常抒情。钢琴声中闪过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你是我眼里的苹果,在雨里绝望大哭的少年,坐上火车离开的沈佳宜。
  包厢里那些同班男生也不闹腾了,突然开始揶揄地嘘个没完,许星洲还有点儿醉意上头,抬起头就看到林邵凡拿着话筒,脸色通红地看着许星洲。
  那时候许星洲与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BGM都过了大半,周围还有人在嗡嗡地起哄。
  他是要干嘛?许星洲简直摸不着头脑……
  许星洲忍了一会儿,试探地问:“……老林,你拿着麦克风,不唱吗?”
  林邵凡立时脸红到了脖颈,拿着话筒,把那首歌唱完了。
  …………
  ……
  两年后的今日,许星洲带着林邵凡,在他们学校周围溜达了一下午。
  天光沉暗,湿润狂风刮着梧桐,要下的雨迟迟未下,大风席卷天地江河。
  黄浦江边栈道上,许星洲给林邵凡买了不少伴手礼,林邵凡提着,许星洲带着点笑模样地道:“说实话老林,你保送P大,离开学校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小伤心呢。”
  林邵凡抬起头:“嗯?”
  许星洲颇有些回忆峥嵘岁月的意味,说:“——毕竟从此没人给我打掩护了,只能和老师硬刚。”
  林邵凡羞赧地笑了笑。
  “总是要走的,”许星洲看着林邵凡,道:“老林,你是明天的飞机吧?”
  林邵凡说:“嗯,和同学一起,明天上午。”
  许星洲温和地笑了起来:“……毕竟高中毕业之后,都是要各奔东西的。”
  林邵凡:“……”
  林邵凡道:“星洲,你以后来北京,给我打电话就好。”
  许星洲点了点头,目视着前方,踩着石板的缝隙往前走。
  雨前天黑得犹如末日,狂风大作,江面水浪汹涌。发黄的梧桐叶落在栈道上,在地上逃命般地乱窜。在那样的大风中,许星洲一头长发被吹得四散,凌乱又飞扬。
  她什么都没想,整个人的脑子都有点空空的,茫然地望向远处的水平线。
  然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鼓足了勇气的声音。
  “许星洲。”林邵凡声音还有点发抖地说:
  “——我有话要对你说,已经忍了三年了。”
  …
  许星洲一愣,转过了头去。
  林邵凡手里还提着买的伴手礼,头发被大风吹得乱糟糟的,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站在江岸栈道之上,身后的背景犹如末日。
  林邵凡站在许星洲两步开外的地方,连耳根都是红的,颤抖道:“……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林邵凡发着抖重复道:“许、许星洲,从第一面见你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的喜欢你了。”
  “你是……”
  他羞耻地闭上了眼睛,又犹如剖心头血一般,对许星洲说: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人。”
  那一瞬间夹着雨滴的风吹过他们两个人,江畔栈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路过,树影被撕扯,犹如被攫住了命门。
  “我喜欢你喜欢你了许多年,”林邵凡说话时简直破釜沉舟一般,“……从你坐到我的后面的那一天就开始了。星洲,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最温暖的人,你总是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就像……”
  许星洲其实在接受今天的约会时,就猜到了这次约会的走向。
  但是当她真的站在这个预测中时,面对了林邵凡的话时,还是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不解和绝望。
  许星洲说:“……老林。”
  林邵凡:“……嗯?”
  许星洲抽了口气,尽力措辞道:“——你再说一遍,为什么?”
  林邵凡脸瞬间红到了耳尖,沙哑道:“……星洲,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最温暖的人。”
  “——你在我眼里就是这种存在,又温暖又朝气蓬勃,我想不出你低落的样子,我最难过的时候都靠你支撑,我妈妈见过你,也觉得你很可爱……包括你每天像是小、小太阳一样……”
  他害羞得几乎说不下去,剩下的话就被吞没在了狂乱的风里。
  那的确是他喜欢的许星洲,至少是他眼里的。
  ——那个许星洲健全而温暖,活泼又爱动,能得到他父母的认可,犹如一轮温暖的太阳。
  “可是如果一个人每天都觉得自己站在深渊上,”许星洲自嘲地说:“——每天醒来都想往下跳,床都成为了吸住自己的深渊,不想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站在高楼上只有往下跳的念头……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需要自己的人,每个人最后都会把自己抛弃掉——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林邵凡怔住了,想了很久,才中肯地求证:“我不明白。是你朋友么?这个人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得了绝症了,才会这么绝望吗?”
  “没有。”许星洲冷静道:“——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只有精神垮了。”
  林邵凡想了很久,才认真地道:“……星洲,她和你完全相反,别的我无从评价,但绝不是一个值得他人喜欢的人。”
  大浪猛地拍上堤坝,在摧天灭地的大风中,许星洲以一种极其复杂而难过的眼神看着林邵凡。
  林邵凡看不懂许星洲的眼神,茫然道:“……星洲,有什么不对的吗?至少我觉得,和这种人在一起绝对不会开心……”
  许星洲沉默了许久,眼神里是一种说不出的自卑和悲哀。
  然后她终于嘶哑地开口:“——这个人,是我。”
  林邵凡:“……”
  女孩子的头发被吹得凌乱,雨水落下,可虬结云缝中又隐约透出一丝黄昏天光。
  “老林,”许星洲轻声说:“我就是这种人。大多数时候我觉得活着很好,但是一旦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旦我过不去那个坎儿,就会……”
  她深呼吸了一口,哑着嗓子道:
  “……就会……那样。”
  “那个可能随时去死的定时炸弹,就是我。”
  许星洲诚实又难过地说。
  林邵凡的表情极其吃惊,像是从未认识过许星洲一般。
  “你骗人吧?”林邵凡颤抖道:“星洲,你就是为了拒绝我才编谎话,你怎么可能——”
  许星洲说:“我虽然说谎,但我不在这种地方骗人。”
  她沙哑道:“老林,你接受不了这种许星洲。”
  接着,许星洲看向林邵凡的眼睛。
  ——林邵凡确实接受不了,许星洲想。
  看他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就知道了。
  “可是这就是真的,”许星洲自嘲道:“我是单相型抑郁症,曾经重度发作,有反复倾向。严重时甚至到了出现躯体症状的程度。我因为抑郁症休学,因为抑郁症割腕,整夜整夜的想着怎么才能死得无声无息,我奶奶不搬楼房,就是怕我哪天……”
  ……怕我哪天舍弃,我在清醒时如此热爱的生命。
  许星洲想。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完,林邵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许星洲又温和地道:“我希望,你不要为我拒绝你这件事而觉得太难过。”
  林邵凡无法承受那个发病的许星洲这件事,许星洲早就知道了。
  ——他只是个出身普通家庭的普通男孩儿,有着普通而平凡的价值观,生而被世俗桎梏——他被学历制约、被生活推着走、被父母所影响。这样普通的男孩,没有那样多的情深去交付给一个高中时懵懂的暗恋对象,没有那样多的耐性去忍受一个完整的许星洲。
  ——去忍受那个尖锐的、绝望的,缩在长夜深处的,灰暗的许星洲。
  他的喜欢是真的,将许星洲视作美好也是真的。
  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林邵凡从来不曾了解过她,甚至连尝试都不曾有。
  犹如对待一个梦中的幻象。
  ——可是许星洲是个活生生的人。
  ……
  许星洲平静地说:“老林,我拒绝你。”
  “我……”许星洲忍住心里涌上的悲哀:“……我对你没感觉,我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好的人,而且,我已经……”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许星洲在呼呼的风声中,这样道。
  许星洲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世界遥远的呼喊。她听见风的求援,听见海的哀求,听见自己心里那个痛苦挣扎的女孩拍着门求救。
  ——可是,可是。
  她眼眶滚烫地想。
  可是,秦渡分明更加糟糕啊。
  他拥有一切,喜新厌旧。他对待自己的人生尚不长情,对待活人更为挑剔,许星洲平凡得犹如千帆一般,和须弥山下的芥子、沧海中的一粟也并无不同。
  许星洲面对他,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
  许星洲是一个人回的学校。
  她刚拒绝了林邵凡的表白,总不能再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路并肩走回学校,许星洲毕竟不是傻子,拒绝完就找了个晚上要上课得先滚蛋的理由——先溜了,林邵凡一路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般,连挽留都没来得及——许星洲就钻进公交车,逃得无影无踪。
  然而事实是许星洲晚上没课,只是明天有两节选修。程雁和她选了差不多一样的课,早已把自己归类为五一假期开始的自由人——三点多的时候就给她发了短信,说自己取了票,要滚回家了。
  许星洲从公交车里钻出来时,路灯都亮了起来。
  那大风几乎能将人吹跑,融融细雨呼一下子糊了她一腿,将裙子牢牢黏在了许星洲的腿上。
  许星洲买的最后一把伞经过昨晚的大风也没了,她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将可怜的小帆布包顶在了自己的头顶……
  ……今年买了三把伞居然还要淋雨,人生怎么可以这么惨啊。
  许星洲顶着小包,在雨里跑得透湿,没跑两步就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雨,躲进了旁边的工行ATM。
  外头雨势相当可怕,ATM由磨砂玻璃围着,外头犹如被水柱冲刷,透过玻璃只能看到路灯破碎的光。
  许星洲茫然地看了会儿,只觉得鼻尖有点发酸。
  她今天,无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许星洲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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