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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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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需要时间。
这些,明颖彤都知道。
而,她也很耐心的等待着。
等待那个身着红衣的潇洒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
窗外景色依旧。
这一等,数十日又过去了。
而她,终于,等到他。
门扉轻开,薛枫手上端着滋补身体的汤药。
侍女悄然退出。
薛枫走到床畔,“把这药喝了。”他说,“对不起,我那时候……”
“你那时候只是恼羞成怒?”明颖彤接过汤药,同时也接下他的话,“我明白,如果不是我说到了你的痛处,你根本不会恼羞成怒。”
薛枫,默不作声。
明颖彤静静地喝完汤药。
薛枫把空了的碗再接过来,放在桌上。
沉默了一阵。
明颖彤掀被下床,薛枫立即制止,“别起来,你该躺在床上多多休息。”
明颖彤轻轻地挪开他的好意,“没关系,我的身子我清楚,如果我这么容易倒下,我就不可能是明颖彤。而且——”她略有深意地看着他,“我已经躺在床上等了你数十日,数十日,就算是有再重的伤都该痊愈了。”除了,心伤。
薛枫的手僵了僵,还是收回,他说,“颖彤……”
明颖彤对他道,“我要回轻颖楼了,也不知道小伍有没有把它打理得很好。”
她理了理仪容,往外走,在踏出门坎之前,回过头来,“你……好好照顾自己。”
一个晃眼,红色已于身前,挡住她离去的步伐。
“孩子……”薛枫欲言又止,后,方道,“我会照顾你跟孩子。”
许久——
“怎么照顾?”明颖彤嗓音平淡地道,“你要怎么照顾我跟孩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动得有多么的急速。
“不用勉强自己,枫,你不用觉得愧疚,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这是我该负起的责任,不是你。”她抬起头,直直面对他的注视,“不要用同情与怜悯的目光来看我,来看我的孩子!枫,你知道,我最讨厌这样的目光,更讨厌这样的好意。”
“我娶你——”他想过了,“颖彤,你愿意嫁吗?我只是一个以偷盗为生的人。”
低沉醇厚的嗓音如同美酒般散发浓郁惑人之香。
明颖彤将迷蒙的视线从薛枫身上收回,她怕刚下的决定动摇,“我说了——”视线才刚往前一瞟便见前方的一男一女,本要说的话语吞咽回内心深处。
她,还是禁不住诱惑。
她,还是动摇了。
在看到那个女人之后,想到之后他们会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她就嫉妒得发疯,她就根本受不了。
“我愿意。”她抱住薛枫,回应,“我当然愿意。”视线仍旧紧紧锁住前方那抹身形僵硬的倩影。
就这样吧……
请原谅她……
就这样让她自私自利地为自己争取一回吧……
请不要来剥夺她生命中的那抹红色的亮眼曙光。
不要!
“咳!——”
故意响起的咳嗽声提醒忽略周遭动静的两人。
“耿诺?”
薛枫倏然转过身子。
他仿若被雷劈中,一动不动,“双双——”他轻喃这个名字。
纪双双看着他,依然是那双幽邃深黯的双眸,依然是那样耀眼的红色装束。
那是,她喜欢的双眸。
那是,她喜欢的颜色。
那双眸子里的温暖与执着,那红色里的热情与感动。
只是,这一次,这一刻,竟是她最爱的双眸伤了她,她最爱的红色刺了她。
“我娶你——”他说,“颖彤,你愿意嫁吗?我只是一个以偷盗为生的人。”
纪双双不想听到的,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她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女子,耳力远胜过普通人,故,听得一清又二楚。
任何情感只要到了极致就是平静,就是空无,甚至不知悲苦为何物。
只不过是因为,那过大的悲愤和凄苦,已不再是任何的悲呼痛号所可以表述的。
于是,惟剩木然,惟剩漠然,惟剩无波,来掩饰心头的绝望悲泣。
没有上一次的怒骂,没有上一次的嘶叫,没有上一次的打闹,只为着纵然心已成灰,却也不肯再放纵自己去争宠夺爱。
只是在暗中冷眼看着那一种冷,那一种痛,彻入骨髓,沁入心肺。
爱,恨,嗔,痴,分别,执着,逃得过的成佛,成仙,逃过那一直转动的轮子。
逃不过的,生生世世悲苦轮回,也无法停下那转动着的轮子。
薛枫感觉自己的手猛烈地颤抖起来。
他说不出是悲还是喜,只觉得胸中一阵阵激荡,因为措手不及而翻腾着,难以抑止。
她瘦了。
他想走上前,脚却动弹不得。
他想拥住她,手却紧握成拳。
枫,你认清事实行不行?她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你!她尚且不会接受以前的你,现在的你,她更不可能接受!
枫,别说你可以一辈子无欲无求的陪着她,伴着她!你不是就是想让我做导火索,把一切引爆?!
她不要你了,她知道你跟我已有夫妻之实,她怎么可能还要你?
枫,我需要你,你利用我,你想用最激烈的手段逼出她的承诺,可是,枫,你得承认,你输了,输得很惨!
愿赌服输……
他确实是输了!输得很惨!
他知道她听见了,他知道这段距离完全能够让她听清他说的话。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面无表情。
她不在意吧?
已经不在意了吧?
还是那样无所谓吧?
就算他要娶明颖彤……
没来由地,薛枫仿若被人当胸一拳打了个正着,五脏六腑绞成一处胡乱纠缠,痛苦莫名。
不愿问,不想问,不敢问,他选择忽略,“诺——”他转向耿诺,“你怎么会跟双双在一块?”
“巧遇。”耿诺不管闲事,直说正事,“跟我去江南。”
天色如泼了墨般漫开。
今夜几人不成眠。
薛枫站立在阶前月下,一手举着烛,一手掩着火。
烛光那暖暖的红色,绽出微小却绝不容忽视的热量。
纪双双打开房门看见薛枫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看到了明月下比月光更柔和却也更美丽的光芒在眼前徐徐闪烁。
在月光与烛光的交映中,薛枫竟也多了一种不似人间的飘逸来,若一缕幽魂般转瞬即会化为烟尘,飘然消散,再不留一丝一缕在这人世红尘。
心头闪过一阵恍惚,一阵疼痛,也只是一阵,随即,她步下台阶,来到他面前,“有事?”
吹灭烛火,薛枫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也不知是不是月色太明亮,此时此地,沐浴在月光中的她,眉宇间那股清冷漠然竟能教他读出千百种撕心的痛楚,千百句无声的呐喊,那是今日阳光下,他未读出的情绪。
这,是他的错觉吗?
“我应该对你说什么呢?明日便要启程前去江南,今夜,你不该来找我,你难道不应该多陪陪明颖彤吗?”她静静地说,“我是应该对你说的,恭喜了,枫。”
“双双——”他带着两分不确定,三分忧虑,四分焦急,还有一分是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绝不罢休的坚持唤她。
为什么还要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唤她?
为什么还要用如此关怀的声音唤她?
为什么在这样的此时,此地,他偏偏只剩少许的坚持?
纪双双笑了,笑得坦然,笑得眼泪也出来了。
他想碰她,她狠狠挥开。
她的眼泪让他烦躁,只要一见到她的眼泪,他就会特别烦躁,“别哭了,为什么要哭?双双,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如果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哭?如果你不爱我,你大可以如你所言与我做一辈子的朋友。可是,你做不到!为什么你做不到?!为什么承认你爱我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他怨她,“单方面的付出,我也会有累的时候,我也会有不确定的时候,我也会有没有把握的时候,我更会有想要吻你,想要拥抱你的时候!为什么你不愿意早一点诚实的面对你的感觉给我一直都想要得到的回应?!为什么我们要走到如今这般?!你告诉我,为什么?!”
就算只是出了一点点差错,原本重合的部分也会错开。
原本,他是完全不会让她感觉到有任何压力的人。
原本,除了他之外,世俗,教条,整个世界都似沉重的包袱压在她的心头。
只是,如今,却没有什么比他丢给她的重量,还要,更重。
拂去眼泪,拂不去压抑与心痛,深吸了几口气,她安定了一下心神,才可以再次望向他,“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还是这一句……
永远是这一句。
终是无可奈何,薛枫露出了苦笑。
他该高兴吧……
真的该高兴吧。
再提不起力气扬笑,他说,“很好……很好。”
背过身,他一步一步走离她的视线。
她的心重重一扯。
她清清楚楚地觉察到自己正在失去某些于她而言,非常珍贵的东西。
心渐渐地——痛到没有知觉。
纪双双的手指,紧握竹箸的手指在颤抖,无声的微颤。
早膳是丰盛的。
明颖彤往薛枫碗里添菜,薛枫往明颖彤碗里添菜。
自然,和谐。
垂眸,放下竹箸,“我吃饱了,去外面等你们。”纪双双说。
薛枫看了一眼纪双双几乎未动的饭碗,想也不想,放下竹箸,追出去。
明颖彤失神,她问,“为什么我不能去江南?”纪双双却可以。
耿诺不受影响地夹菜,进食,儒雅如旧,“明颖彤,如若你说真的不知,我可不信。”
薛枫拉着纪双双就往回走。
纪双双再三挣脱,挣脱不了,只要他不是有意放手,她从来没办法挣脱他的钳制,“真奇怪!”索性放弃挣扎,她直视着他的眼问:“我不吃,吃得少就犯法了?你会不会管得太宽了?你凭什么管我?!”
“双双——”薛枫说,“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不要管我。”纪双双良心的建议着,“让我自生自灭就好了。”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忍受一个自己爱的男人眼里有着另一个女人?
可是,娘亲在将就,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将就。
她不要将就,也将就不来。
不过,她不会想要玉石俱焚的,只是想要远离,远远的逃离。
“枫,请你放开我,好吗?”她说。
她的请求让他不得不松了手。
终于与他有了一段距离,而他也没有要再上前追她的意思,只是叫着,“双双。”
他叫她的名字让她又有心殇的感觉,形成了一处抹不平的伤口。
她喃喃地说,“不要再叫我了。”不要再叫了。
她习惯了。
她可以压抑自己的情绪而不歇斯底里,就像她知道自己的爹与娘是如何欺骗自己的一般,即使满身疮疤,她也可以笑着对他们说,无所谓。
已经习惯那样,再碰到类似的情境,她还是习惯重复以前的行为模式,躲在自己的保护壳里头。
因为,没有人教她怎么爬出那个壳。
她以为,他可以。
他是可以的。
然而,她错过了。
已经,错过了。
江南,美景如胜。
当艳阳即将没入地平线的那一端。
崔彻焯在江南湖畔拦下赫凡。
只有半柱香的间隙,但已足够。
他只问赫凡一句话,“你确定自己要无视我给的善意的警告?”
赫凡开始并未认出崔彻焯,因为崔彻焯易了容,变了装,直到崔彻焯出声,赫凡才认出来,眼前的人便是朝廷、江湖,好人、坏人皆想捉拿的崔彻焯。
赫凡的眼睛深邃却没有任何温度,他说,“你可知,你来找我便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崔彻焯带着血腥的诡异笑容,“既然我敢现身在此,就一定已经有万全的准备,如果你不想无辜的人受难,就回答我的问题并且不要做任何不明智的举动。”
赫凡挑眉,“你以为我会在意哪些人的生死?以至你可以用他们的性命来作为要胁我的筹码?”
崔彻焯道,“我有的筹码并不多,只是这里往来的所有的平民百姓的性命!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并不吃亏,你好歹救过我一命,我并非恩将仇报之人。”
“崔彻焯——”赫凡淡笑,“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百姓的生死?你之所以现在还能如此同我说话没有陷入困境,皆因为我没兴趣与你纠缠。”
崔彻焯沉默了。
赫凡道,“相信我,我们之间这样的平和绝不会维系许久,在我没改变主意前,你最好快些消失!”
崔彻焯知道时间有限,他也无意与赫凡打太极,“赫凡,你是否与耶律媚容站于同一战线?回答我!不要怀疑这个问题绝对的重要性!”
赫凡揣测,“耶律媚容的随行士卫有六成惨死于东林庙,包括她的贴身侍卫哈木达的头颅被高悬于东林庙门前,这些都是你所为?”虽是揣测的语气,却带着九成的把握,“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唯恐有人不知这是残金眼所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一点就是他那九成以外一成的不确定。
“我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东林庙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知情装不知,我想这一点,只要你回答了我,你到底会不会阻止我杀耶律媚容便可见分晓,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崔彻焯要知道答案。
湖畔的风有些大了。
一个壮硕的男人走到崔彻焯身后,低声道,“宗主,再晚就走不了了。”
崔彻焯执着地看着赫凡,等答案。
无论是对他而言,还是对何沁舞,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关键!
“赫凡,不回答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回答,只是,我希望你不会为自己的回答后悔!”
崔彻焯低沉的话音散落在耳际。
赫凡莫名地轻笑了起来。
他望着湖面那一潭被风吹起片片涟漪的水波完全不为所动。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行为,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更不接受任何质问。
不过——
“后悔?……”
这样的情绪于他而言,已经……不再特别。
月光柔柔地漫过枝和叶。
她在树上,他在树下。
有没有一种习惯,就算是走过了奈何桥,喝过了孟婆汤也不会忘?
有没有一种习惯,就算是经过了无数的时事变迁亦不能烧尽成灰?
、文、他有个习惯,喜欢看月,却独不喜欢满月。
、人、他最喜欢每个月二十的向晚,天色微曦,只要抬头眺望便可见弯如钩的上弦月默挂于晨光中。
、书、他向上仰望,看着朗朗的明月。
、屋、她向下垂目,看着月光下的他。
她说,“除了殷姑娘,我可以不可以在你心里也占一个小小的角落,我不贪心,很小也没有关系。”
他依然看着明月,好一段时间才说话,“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问他,“那你为什么喜欢殷姑娘?”
他看她了,“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完美。”
他说得极轻,也极重。
她的目光黯然了,许久未开口。
他又将目光转向明月,“有人酒醉水中捞月,月亮怎么能取下来呢?于是,只能借着酒醉向湖水寻求,可是,酒醒后才发现是一场梦,更是徒增伤悲,这样的感觉你明白吗?她在我心中是唯一,也只能是唯一,试问,我如何接受星星?星星与月亮是不同的天体,你说是不是?”
她没有说话。
他也不说话了。
静静的,淡粉的天际弯月开始变成银亮。
她从树上轻轻地落下,落在他身侧。
他闭着目,她却以为他睡着了。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腹缓缓扫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轮廓,他要睁眼,却感觉到她的呼吸在接近。
她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内心一阵起伏挣扎,未想好如何从容面对,他抑制自己睁眼的冲动。
她轻轻的声音滑入他的耳,“以前,我以为任何事都有一个固定的,准确的答案,只是我讨厌思考,不知道而已,后来,遇见耿诺,遇见你,遇见殷姑娘。耿诺伤害了铭生,无论再怎么自不量力也好,我也一定要为铭生讨回公道,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上,我竟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恨他,也许是因为铭生没事,仍然好好的,我的怒也随之消散。你要我的心换殷姑娘的心,你要我的命换殷姑娘活下去的机会,这样的你,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呢?可是,事实上,我喜欢上你了。即使再怎么烦恼,即使再怎么思考,即使再怎么知道自己跟你的距离,我也无法从喜欢你的心情中逃跑,还是办不到,还是喜欢你。”她说,“原来,人生有许多的事都是没有所谓的固定的,准确的答案的,甚至攸关自己也无法找得到那个能说服自己的正解。”
他的心被什么颤动了。
“她是你认定的唯一,可,赫凡,你是何沁舞认定的唯一。”
也许,他让她偷吻得逞的那一日。
也许,月光隐没,日光初现的那一日。
也许,在那一日,他已经把她放进了心底。
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更不知道。
似乎是崔彻焯前脚才离开,似乎又是过了久久。
身着一袭红衣的俊朗男子在赫凡身后站定,与夕阳相衬,映得他的俊容更加耀眼。
薛枫劈头就问,“你要去和亲,跟那个大漠公主耶律媚容成亲?!”他简直为着这个已经闹得风风雨雨的江湖人口中茶闲饭后的话题感到难以置信。
赫凡回转身来,笑看好友。
“姓赫的!你笑什么笑?!”薛枫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枫,谢谢你。”赫凡却微笑着,这么说。
薛枫怔了。
一个连师傅死了都表现得淡漠到没有表情的人,说这么感性的话,就算薛枫心中的火气再大也发不出来了。
薛枫又何尝不懂赫凡,赫凡只是不同于他和耿诺,他有情绪会表现出来,耿诺有情绪会发泄出来,只有赫凡,无论有什么情绪都用高傲与淡漠隔绝,那是赫凡的保护膜,他和耿诺从来不去撕开那层保护膜,只因为他们了解,这就是赫凡,没有那层保护膜,那么赫凡就不是赫凡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大漠公主扯上?”薛枫的声音放缓,不再那么冲,“我听诺说了,这事完全是因他而起,他已经请旨面圣了,为什么你要阻止他帮你解除这道束缚?!难道你真的以为耶律媚容是小桃子?凡!耶律媚容不是小桃子!她不是!你想清楚了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赫凡的眼睛变得更黑更亮,也更深沉,“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别担心,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在赌。
在赌何沁舞的在乎。
在他们缠绵之后,她一声不响的离开。
关于何沁舞,他静下乱成一团的心,细细解开,想了许多。
失望转为迷惑,失落转为迷乱。
她的回应,她的声声言语,他真的不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假的。
那根本没有意义,真的没有意义。
可又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她的失踪。
他竟开始心焦,只能靠着耶律媚容这股风,希望把她逼出来。
他想问她,她成功地进驻他的心,为什么又离开?
难道,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到了,就无所谓。
这疑问一直像针一般重重地扎入他的心里,让他痛得无法理出完整的头绪。
他知道,他即将与耶律媚容和亲成婚去大漠的消息比野火烧得更快,差不多已经传遍了大大小小各个角落。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希望她会来找他,阻止他。
是的,他想要的,努力争取。
但,不想要的,谁也勉强不了。
就算是皇上又如何?
只是,何沁舞,她,会出现的吧?
如果,她是在乎他的。
赫凡看着薛枫,目光灼热,亮得出奇,直欲将对方的灵魂都穿透,他说,“枫,请你帮我偷一样东西。”
chapter 19
定襄。
轻颖楼。
明颖彤立于深深庭院。
“你怀孕了?”廉裕出现了,“那薛枫还丢下你?!我去找那个混账——”
啪!——
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甩上廉裕的脸颊,打断他未尽的话语。
“究竟是谁混账?!”明颖彤寒着声音,“你答应过我什么?!亏我那么信任你!你呢?!既没有取纪双双的性命,也没有遵守不再出现于我面前的承诺!”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嫌恶,“我以为你的人格是值得尊崇的,是我瞎了眼,太高估你的品性了!”
她气愤难耐,朝他攻击而去。
明颖彤的武功在武林中算不得什么,但防身已绰绰有余。
廉裕不还手,不回避,她攻出的每一击,他都挨得结结实实。
“混账!混账!混账!——”
在明颖彤疯狂的大叫声里,廉裕骨头折断的声音也被压过,他的闷哼之声,更是轻不可闻。
反手,他抱住她,吼道,“明颖彤,你醒醒!你清醒一点!人死不能复生!如果纪双双真的死了,第二个会死的就是你!你会负疚而死!你只是一时被嫉妒蒙住了双眼,等你清醒了,你会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颖彤,你现在怀有身孕,别激动,你伤了我不要紧,但是,你会伤了自己,伤了孩子……颖彤,你对自己就那么没有自信吗?我认识的那个自傲坚强的明颖彤呢?!”他不理身上的痛楚,只是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拥住这怀中的娇躯,一声声呼唤她的良知,全然不管还会有多少拳脚痛击在自己身上,“那个明颖彤有着自己的原则,绝不会摇尾乞怜!绝不会阴谋算计!更不会接受施舍的爱!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颖彤,心魔是恶鬼,不要让它支配你!醒一醒吧!你若真不想见到我,只要你不再悲苦伤心,我走便是,我保证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明颖彤的动作渐停,像只温驯的猫儿一动不动。
廉裕说,“颖彤!我很明白,你并不是真要取纪双双的性命,你只是不甘心!你把自己给我也并非真心想要同我做交易!你只是……只是想要证明你的魅力!证明薛枫有眼无珠!证明你拥有让男人疯狂的本钱!”他脸色严峻,“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就是要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你,我廉裕绝不放弃你!”
过了好一会儿,冰寒的安静沁入毛细血管。
“放开我!”她这么说。
他,犹豫一瞬,还是松了手。
她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的人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她喝,“我是一个坏女人!我就是甘愿做一个坏女人!做一个为了得到他而不择手段去达成目的的女人!我就要做这样的女人!我不要你假慈悲,假纯善!你走!你走!你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明颖彤这一辈子不会爱上你,下一辈子不会,下下辈子也不会!永远都不可能会爱上你!所以,不要再对我心存希望!”
血,溅了一地。
明颖彤怔怔地看着那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眼前。
残星剑伤害了它的主人。
一只男性右臂更是与主人分处两地。
她惊骇地倒抽一口气,抬起头来,她望进廉裕的双眼。
廉裕的眼中有痛苦,有挥剑斩丝的坚定,“不能使剑便不能称为剑圣,今后,不会再有剑圣,我并没有辜负你对我的品性所抱持的信任!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吗?……永远呵,真是好远,好长久,好决绝……”他抑下喉头苦涩,“放心,我会消失的,在你面前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
他对她,放不了手。
唯有斩手,不得不放。
“颖彤——”他最后一次唤她,淡漠地微笑,“后会无期。”
一阵微风吹来,整个庭院的树叶都在轻轻的颤抖。
缓缓地,他笑了。
轻轻地,他闭了闭目。
转身,往前走,他把涌上喉间的腥血硬咽了下去。
自以为是!
他凭什么自以为是?!
他在她的生命中,什么都不是!都不是!
他竟还可笑地乞请上天给他多一点时间……多一点时间……哪怕只是多一点时间……
颖彤,后会无期。
明颖彤一直看着那只断臂,一直看着,好久都没有动作。
好久好久之后,她走过去。
那只男性的断臂右掌漫开的黑莲将她震慑。
心锁遭人强启的声音,在轻风落叶的低吟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廉裕!廉裕!廉裕!”沿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她追,她跑,她喊,不知该如何处理心头那些来得太快,快得令她无法处理的七情六欲,“廉裕!廉裕!廉裕!——”
当一个不会泅水的人在水中沉没许久,不得呼吸。
在被人救上岸,终于可以呼吸之时所吸进肺部的第一口新鲜空气,并非甜美,而是一种要将胸口里原有的空气全部排空的撕心裂肺的痛。
那抹清俊徐缓地映入眼帘。
明颖彤奔上前,蓦然自廉裕身后欺上。
廉裕停下脚步,重重一怔。
冰冷的体温环抱住他,他的血流不停,脸色已然苍白不堪。
该是幻觉。
迈步,他要离开却走不动。
她的身躯与他的身躯紧密贴合。
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裳。
那血是温的,是热的,是烫的,是这样的震撼她的心灵,泪水竟毫无预警地滑落双颊,她想要控制已经来不及。
“混账……”她流泪,嘶吼,“廉裕,你这个混账!”
他低首看着她紧环在他腰上的双手,感觉到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正有力的跳动着。
沙哑的轻吟徘徊在她的耳边,“果然……还是同情吗?”
“黑莲说……你娘竟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小,记不清楚了。”很小便被娘亲植入体内了。
黑莲说是一种盅,似毒非毒之盅。
此盅的独特之处在于,中盅之人第一次交欢的对象需拥有童贞之身,且此后中盅之人不再泛交,唯仅此女,黑莲之毒便终身不得发作。
反之,黑莲之毒便会漫至骨髓,中盅之人将在九九八十一日内毒发,生亡。
黑莲说是一种独创之盅,经十年试炼而成。
炼它之人便是廉裕的娘亲,杨娉,人称,莲娘。
莲娘杨娉与黑公廉启本是世间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侠侣。
可,就在杨娉即将临盆之时却发现了丈夫与好友之间的暗通曲款,被她抓奸在床。
杨娉是武林大豪杨霸的爱女,岂是遇事装聋作哑的人?
纵然丈夫滔滔不绝的解释、埋怨、保证、誓言,她也不再回头,逼迫丈夫写下休书。
这段南方武林大豪的杨家与北方四大世家之首的廉家所铸传的佳话就此而终。
据说,而后,杨娉才开始研制黑莲说。
没想到她会将唯一的黑莲说药引植入自己的儿子体内进行试炼。
明颖彤的心一抖,“既然你身有此盅,明知我非处子之身……你还……还……”还与她欢好?
廉裕转过身来,他与她面对面,“颖彤,我失去了亲人,你没有了亲人,记得吗?我们一直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背着阳光的他,她有些看不清,但那双黑眸的色泽像是穿过天际的云朵般俯探下来,让她心酸。
“你……”算算日子,她捂唇哽咽,“就快要死……要死了吗?”
“是啊——”他笑得好坦荡,“这不是很好吗?老天爷都叫我要放开你的手。”
衣裳的湿濡传过她的肌肤,重击她的心脏。
那是他的……血。
泪不停地往下掉,她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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