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熵姬-第4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世界2 重逢 14

汽车穿过拱门,来到岬角另一侧,马许庄园终于遥遥在望。这是一座愁云笼罩下的潟湖,西、南两面开阔,由弯曲细长的沙坝环抱,面朝大海;东北向则是刀劈斧削似的台地峭壁,底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坠石。湖畔没什么植物,除去长势茂盛的茅草,便是几株化石般的枯树,不知凝立了多少岁月,阴沉地倒映在水里。一潭死水的湖面上,悚然悬浮着一种似不与空气亲和的浓雾,阴郁,凝滞,朦胧,沉浊如铅,恍如生发自地狱的恐怖瘴气,神秘而致命,令人避之唯恐不及。腥臭的海风咬啮进来,在迷雾中啃出一圈圈髑髅形状的诡怪涟漪,仿佛在空中漂浮游荡的鬼魅。潟湖深处,几座高高的塔楼兀自突出于浓雾上方,装饰着獠牙状参差不齐的雉堞,散发出腐朽阴森的气息。

古道在潟湖旁的码头处中断了。木板钉成的栈桥早已朽坏,一条破船沉没浅滩,旁边还有一条竹木搭建的简易浮桥,宽窄只容一人通过,从湖岸笔直伸出,远端淡入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到了么?”余涣箐问。

“嗯。”瑟琳娜点头道:“去庄园只能走浮桥。跟我来吧。”

余涣箐锁好汽车,背起大包小包的东西,揣着一肚子悔青了的大肠,忐忐忑忑地跟着瑟琳娜走向浮桥。他其实早就后悔了,悔当初不该和华特立、马许什么的扯上关系,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硬充护花使者;而当潟湖上的迷雾钻入七窍,他更是悔得要死不得活。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对马许小姐做出了承诺,那么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该万死不辞。

……呃,话是这么说。至于能否做到……临场看情况吧……

瑟琳娜一踏上桥板,浮桥便“噗”地沉入水下,摇摇欲倾地隐在细浪之间,水面没过了她的脚背;待余涣箐上去,浮桥索性“忽悠”一下沉得没了影,水深近膝。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如临深渊”,每迈一步,桥板都会弹簧似地上下颠荡,令余涣箐心惊肉跳。

“请放心,”瑟琳娜拉住他的手,“跟紧我就不会有事。”

余涣箐紧张得吱不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携手走进迷雾中去。置身雾霭腹内,余涣箐感觉自己被泡在了脓浆里,无论哪儿都是一团混沌,犹如不可描摹的灰色暗夜,伸手不见五指,似乎世间只剩他的双眼还在,别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空气里糅合着死鱼般的怪味儿,滑溜溜、凉丝丝、腥臊臊,简直不堪忍受。若非瑟琳娜紧紧握着他的手,拽着他信步前进,他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

在雾中的浮桥上跋涉十几分钟,余涣箐突觉眼前豁然,双脚脱离湖水,踏上了坚硬的岩石;他下意识地仰面一望,顿时禁不住全身发抖了。迷雾中凸现出一座巍峨的哥特式古堡,形制浑似13~15世纪的大型军事要塞,所有塔楼、围墙、雉堞、箭眼诸物,全都修造得相当标准,防御能力毋庸置疑。它像一头沉睡的庞然巨兽,默默盘踞在高树林立的湖心岛上,通体镌满岁月凿下的累累伤痕,窗眼空茫,垣墙寒瑟,砖石凋敝,收敛着被世人遗忘的哀凉与凄楚,但基本完好无损,未见坍塌。此情此景,余涣箐突然感到一股难言的抑郁,无论如何也没法排遣。少女的哭泣再度萦绕耳畔,拷问着他那封印心底的久远记忆。

不。我早已遗忘了。

毛绒绒的苔藓,触须状的藤萝,带刺的荆条,各种植物葱葱郁郁,交织成厚重的罗网,从望楼与突堞处垂下,遮挡着古堡的尖拱形正门。余涣箐扯开它们,见橡木大门上污斑点点、划痕道道,门牌上藤蔓纠缠、字迹模糊,镀铜的门把手锈迹斑斑,尘土、瓦砾、枯枝败叶将门槛彻底掩埋。

大门没有锁。两人用力推开门扉,踩着遍地腐叶穿过门廊,步入前厅。光线从窄长的尖顶花窗漏射进来,微弱缥缈,照映着墙角的枯叶与碎玻璃;空中飘浮着些许雾霭,营造出一派淡淡的朦胧。墙壁肮脏开裂,有好几处血迹似的暗块;细小的花草簇拥着墙根,还有些藤类从天花板和楼梯上悬垂直下。乌黑的檀木地板覆满灰尘,苔藓随处可见,地毯冒出了蘑菇,破旧的家具上涂了一层黄褐色的霉。

余涣箐四下看看,颇为沮丧地苦笑道:“看来是个馊主意啊。这里根本没法住人。”

“打扫一下就好了嘛。”瑟琳娜又一次拉起他的手:“去楼上看看。只要收拾出一间卧室就行。”

他俩登上前厅的弧形双合式楼梯,走过幽暗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宽敞的卧室。这儿比别处整洁不少,虽说是卧室,空间却堪比一所小型宴会厅。黑色的帷幔垂挂四壁,雕有繁复装饰的扇形拱顶躲藏在阳光的死角里,晦暗不清,无从细睹。家具地板之间、壁灯墙壁之间、杯盏桌面之间,无不斜拉起一张张薄纱状的蛛网。壁炉里空空荡荡,几只蝙蝠为脚步所惊,扑啦啦飞出窗外。一张四柱**摆在屋北,足够四五人并卧,但没有被褥,四周幔帐阴沉,渗出一股欲将人拒之远阁的凛然。整个房间弥漫着钝重而驱不散的阴郁,仿佛空气中也浸透了忧伤,永难释怀。

不经意间,余涣箐的目光被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勾去了。那是搁在壁炉上的一顶三重冠,以某种难以辨识的金属制成,奇怪的形状配以尖刺,使人联想起畸态的骨螺,或是异形的日本菊石,简直无从捉搦;它的表面雕镂着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特图案,似乎跃动着跳掷欲出的隐喻和谜团,等待有缘之人的悉心破解。余涣箐好奇地凑到跟前细看起来,忍不住回头问道:“马许小姐,请问这个是……”

瑟琳娜微微一笑,走过去玉指拈花,小心地掐住尖刺,将三重冠端端正正地戴在自己头上,展开双臂原地一转:“好看吗?”

很美。但还是“诡异”二字来得更恰当。注视着头戴华丽三重冠的瑟琳娜·马许,余涣箐恍惚看到了一位凌波海面的圣女,吟唱着天籁歌吹,在某个不可名状的伟大身影脚下轻盈翩舞,统率着无数鲵形鱼相的鬼物,掀起淘然天穹的滂沱巨浪,席卷向渺小无知的人类世界,将其葬送进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但只是一瞬。

两人将这间卧室好好打理一番,至暮色降临,屋子总算凑合能住了,但人也累得够呛。想当初在国内,余涣箐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干过这么多活啊;如今尝到干家务的苦头,他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愧疚。

瑟琳娜没回答关于三重冠的任何问题,余涣箐也没再问。

庄园的夜晚冷得钻心。余涣箐关紧门窗,把枯枝败叶堆进壁炉点着,直到火光摇曳,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两人裹着被子坐在壁炉前,默默地吃着难以下咽的方便食品,喝着寡然无味的瓶装水,权当晚餐。身边一无所有,而且实在没力气了,先这样对付一下吧。

“这间卧室,我小时候住过的。”瑟琳娜忽然开口。

“哦?”余涣箐抬头看着她:“原来是小姐的闺房啊。失敬失敬。”

“其实没住过几天。我很小就离开这了,一直和母亲住在阿祖尔-格拉娜,从没回来过。居然还记得路,我自己也挺吃惊的……”

余涣箐差点问出来“你母亲去哪儿了”,但最终没问。

“马许小姐,能告诉我‘熵姬’的事吗?”

瑟琳娜摇摇头:“我不想提这个。请您原谅。”

“好吧……”

小丫头是比蓓蕾妮丝更可怕的人物,余涣箐现在只知道这个。她到底是谁?她和拉芙克莱芙、和大教堂、和蓓蕾妮丝到底什么关系?她会是拉芙克莱芙家族不为人知的后裔吗?可能性是明摆着的,但在知**实话实说之前,一切都只能是胡思乱想。与此同时,余涣箐强烈地嗅到了一缕阴谋的气味儿,好像小丫头、瑟琳娜、蓓蕾妮丝,三位少女在向他隐瞒同一个秘密;她们都知道真相,一面互相斗争,一面不约而同地瞒着他。究竟什么秘密?她们目的何在?

瑟琳娜盯了一会儿炉火,小声问道:“您明天真要去赴约?”

余涣箐苦笑。

“万一是陷阱呢?”

余涣箐叹口气:“我既然答应了她,就要遵守约定。”

“即使她要您去死?”瑟琳娜声音颤抖。

“万死不辞。”

“可您什么都没说啊,您不置可否,并未当面答应她啊。”

“我默认了。”余涣箐认真地看着她被炉火映红了的脸庞、她那双水汪汪的明眸:“这就足够了。我不能违背约定。永远不能。”

“对您来说,‘约定’真的这么重要吗?甚至值得毫无价值地死去?”

余涣箐点点头,没再吭声。他好像浮想起了什么,但又描述不清;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洁白身影,有着宇宙般湛蓝幽邃的冷冽双瞳、死亡般深黑无光的等身长发,肢体纤弱单薄得叫人心痛;她来自神界、降落人间,孤独地游荡、迷失,疏离于尘世之外。她是谁?

还有——

——我又是谁?……

世界2 重逢 15

十五

天还没亮,余涣箐便心急火燎地跑出马许庄园,趁着低潮匆匆赶往阿祖尔-格拉娜。他先去租车行还了汽车,后在城里接连换乘数趟公交、地铁,前前后后绕了一个多小时圈子,这才就近打辆出租车冲到采石场公寓。折腾这么久,不迟到才怪!蓓蕾妮丝·华特立就在楼前,纤妍清婉的腰身被樱花色的奢华洋装紧紧裹束,即使是在古色古香的阿祖尔-格拉娜街头,依然那么纯洁无暇、灵逸出尘,恰如一位初降凡世的天使;一柄精致的粉红阳伞绽放在她头顶,其精致华美丝毫不输与那身洋装。小女仆菲尔丝一如既往陪伴左右,姿态恬雅文静,推着一辆银灿灿的英国原产“白金人”自行车,稚嫩纯真的脸上透着一丝不解世事的美丽。她俩往街边这么一站,满街车辆、行人失魂落魄者十有六七,交通事故彼伏此起,忙得警察叔叔焦头烂额。

“爸爸迟到了哦。”蓓蕾妮丝撇着小嘴,颠倒众生的俏庞儿满是怒气。

“抱歉!路上堵车耽误了,给小姐赔不是!”余涣箐90°鞠躬。

蓓蕾妮丝破嗔为笑:“好啦好啦,时间还早嘛。爸爸鞠躬好标准呢,日本人果然有礼貌……”

“说过几万遍了,我是中国人!”余涣箐这回真跳起来了。

“……住口!反正都是蒙古人种,大同小异嘛……”蓓蕾妮丝轻轻挽住他的右臂,阳伞的阴影笼罩住他:“怎么,马许家的大小姐没和爸爸一起?”

余涣箐摸着后脖颈闪烁其词:“……那个……她说她要离开阿祖尔-格拉娜了。具体去哪儿了我也不晓得……”

“哦?哼哼……”蓓蕾妮丝神秘莫测地冷笑一声,跳跃了话题:“肚子饿死了啦,好爸爸请我吃饭嘛,好不好嘛……”

“啊?哦。想吃什么?”

“嗯……海鲜烩饭,蒜油虾,烤蜗牛,蛋饼,火腿,烩肉,凉汤……”

“你想吃穷我啊!?”余涣箐感觉钱袋子一阵哀嚎。

蓓蕾妮丝脸一沉:“爸爸又欺负我!本小姐要不高兴了呦……”

余涣箐求救似地望向菲尔丝,可菲尔丝非但不帮他,反而扭过小脸埋怨道:“哼,请女孩子吃饭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余先生真差劲!”

“好吧好吧,我认栽……”余涣箐对她俩彻底绝望了:“吃完饭呢?今天行程怎么安排的?”

“还用说吗?”蓓蕾妮丝元气十足:“当然是阿祖尔-格拉娜购物线!从采石场出发,沿格拉希娅大道南下,在伽塔罗涅广场吃午饭,然后走兰布拉大道到莉希奥大剧院听歌剧。其间少不了各种疯狂购物哦,爸爸准备好钱袋吧,让本小姐栽面子可是要死人的呦……”

几乎抓狂的余涣箐险些把自己十根手指嚼光碎咽下去。

散步,逛街,进入商店,品尝美食,享受伽塔罗涅人的生活方式;高档珠宝首饰,服装鞋帽,手袋及衣饰配件;圣尤拉莉亚博物馆级时尚奢侈品店,龙脊公寓,芭歌丝-玛丝瑞菈珠宝店,施华洛世奇水晶森林,TOUS精品店,伽塔罗涅广场……余涣箐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怎一个眼花缭乱了得。不,还是说误入地狱更合适: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烧钱的,拿信用卡当柴火点也没这么狠啊!!所幸蓓蕾妮丝只是吓吓他,海购奢侈品时并未真叫他付账;余涣箐的用处主要是付个饭钱、拎个东西、扛个大包……但仅仅饭钱也把孔方兄掏得一干二净了!!蓓蕾妮丝肯定是故意的,想逼得我和瑟琳娜断炊……余涣箐欲哭无泪。

日薄西宇,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莉希奥大剧院。

如果说谢姬娜大教堂是辉煌神秘之美,采石场公寓是温馨和谐之美,阿祖尔-格拉娜大图书馆是端庄厚重之美,马许庄园是颓废破败之美……那么莉希奥大剧院就是汪洋恣肆之美。它由无数块无视欧氏几何规则的惨绿色巨石——大到简直不可能来自于地球——混乱堆积而成,宏伟,怪异,令人迷惑,令人崩溃,整体的非欧几何造型在广场灯光照耀下婆娑扭曲,真不知该用“宏伟”还是“诡异”来形容。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近乎疯狂的线条和形状,匪夷所思的尺寸和空间结构,给肉眼造成极大压迫的石像和浮雕,使人产生强烈视觉误差的角和面,随便瞟一眼就足以叫人大脑死机的墙与柱,一切一切都全然无法用俗世的语言形容,哪怕其冰山一角也远远超出人类的表达能力。因此还是放弃愚蠢的描述,随便最奔放无羁却依然苍白无力的想象力放纵驰骋吧。

余涣箐不是第一次来,但从前他都是走马观花、一瞥而过,只是惊叹于这座剧院不可思议的设计,惊叹于它超越人类想象力和理解力的外观与构造;此刻细看它,震撼他的就不单是那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奇形状了,更多的是匍匐于这形状里的疯狂、怪诞,以及在噩梦里也无法见到的恐怖光影,哪怕只是盯着看一会儿就会头痛欲裂。若在里边看戏、工作,人类的精神又会受到怎样可怕的影响?要是余涣箐的神经再纤细一点儿,没准儿早就被大剧院的样子当场弄疯了,活活骇死都说不定,幸好他早就被诸多噩梦千锤百炼过,近乎百毒不侵矣。想到这儿,余涣箐由衷地佩服起阿祖尔-格拉娜市民们钢铁般的神经来。

大剧院正面的巨石拱门大得简直能吞下地球。往这门里一站,任谁都能刻骨铭心地感受到宇宙之浩然、人类之微渺,意志力薄弱的人恐怕会当场自杀。余涣箐没看见有别人走进大剧院。

“看戏的只有咱们三个?”

“我包了专场。”蓓蕾妮丝笑道:“爸爸不知道吧,今天的演员全都是紫凌书院的女生哦。剧目是《拉芙克莱芙的婚礼》,爸爸了解其中背景么?”

“有点耳熟。”余涣箐怕牵出瑟琳娜,所以没敢多说。

“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与安诺恩·华特立的婚礼之夜,拉芙克莱芙山庄的大火之夜,伽塔罗涅贵族时代的终结之夜。这是紫凌书院的保留节目哦,每逢重大节日都要上演的。今天是普通日子,又是好爸爸和我的专场,所以我只点了最后一幕呦。爸爸欣赏欣赏精华部分吧。”

子曾曰过:“歌剧院……人们到这里来举行一种仪式,共享美梦和幻想……演出并不是从舞台上开始,而是从门厅开始。”与夸张至极的外观相比,莉希奥大剧院的门厅还算正常。此间悬廊环绕,明镜遍镶,随意放眼皆是无穷无尽的镜中镜,营造出一个“德罗斯特效应(Drosteeffect)”的绮幻世界。一座轻挑的双分式大楼梯正对大门,形如一只俯首展翅的彩凤,将门厅的地面与上层楼廊连接起来,被不可名状的石材、雕像、树形灯装饰得珠光宝气、华丽无比。

门厅什么的只是开胃小菜,好戏全在后头。等你登上大楼梯,一踏入悬廊、过道,人类已知的几何关系与透视法则便全都不适用了,哪怕纵、横、斜、曲、直一类的基本概念也无不湮灭。空间扭曲得不可理喻,所有物体的凹凸感都严重变形甚至完全相悖,移步换形,险恶莫测。蓓蕾妮丝主仆如鱼得水、来去自如,余涣箐则跌跌撞撞、头痛欲裂,受到肉体和精神双重摧残,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几乎消失。连滚带爬好几分钟,蓓蕾妮丝主仆总算在一间豪华包厢里止步了。包厢位于歌剧厅三层,居高临下,视角极佳,金碧辉煌的大舞台尽收眼底。早听说莉希奥大剧院是西欧最大、历史最久的现代剧院之一,今天恰逢专场,要不是头疼的缘故,一定得好好参观一番。真可惜了这天赐良机。

蓓蕾妮丝和余涣箐先后入座,菲尔丝跑去沏茶。大剧院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爸爸头痛吗?”蓓蕾妮丝一边关切地问,一边摸出一小瓶药递给他:“吃下就不疼了哦。”

“谢谢,已经好多了。”余涣箐摆摆手。邪教领袖的三无药片谁敢吃啊!

“哦。”蓓蕾妮丝有点儿失落地收起药瓶,眼眶红红的:“……亏人家好心好意带头疼药来的,原来多余了么……”

又卖萌?少来啦!卖萌老子也不吃!别以为这一套总能管用!……

菲尔丝久去未归。歌剧厅的灯光冉冉熄灭,血红的幕布徐徐拉开,明亮温暖的光芒洒落舞台,将其上的谢姬娜大教堂布景照得通明。演员就位,“拉芙克莱芙的婚礼”正式上演。

世界2 重逢 16

十六

明暗变幻,光影如织。柔冽戚冷的音乐徐徐响起,宛如串串冰雨滴落虚空,溅起沁透寒意的清波,悄悄地扩散、隐隐地消失,雅韵绕梁,洗净尘嚣。伴着悠扬空灵的旋律,身着雪色洋装的“茵苔萝佩”出现在聚光灯的交汇处,宛如绽放在无边黑暗里的白色花朵,卓然出世,高傲不群,独自踟蹰在死坟茔似的“大教堂”里。她舒展歌喉,婉妙的歌声好像回荡在人间、天上,甜腻似乳燕,清脆如幽泉,既**悱恻,又无限哀凉:

“身寒若逢秋,风声凄处,飞花似人瘦。桥如残虹云可留,遍庭落英谁与收?光阴频转,寂寞俏枝头。春意已作愁,空有声息蹒跚至:凭尔去,任伤求……”(呃,鉴于唱词全是古雅艰深的拉丁文,本着“信”、“达”、“雅”三原则,在此尽量弄成中文汉语普通话古典诗词形式的,还望诸位看官暂缓跳脚吐槽……)

后来的几句唱词没听清楚,大致就是描述茵苔萝佩的孤独寂寞,还有对伊斯欧德·廷达罗斯少爷的回忆,音乐也一直低徊在坚冰雪岭之中。喂喂喂,当年真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印象着伊斯欧德其实是一厢情愿,茵苔萝佩起初压根儿没把他夹眼角……还有还有,婚礼当晚是伊斯欧德和众嘉宾先到的大教堂,茵苔萝佩最后才出现……等下,我这些印象从哪儿冒出来的?有谁跟我说过?小丫头?瑟琳娜?蓓蕾妮丝?还是……

所有人都死了。

因此。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茵苔萝佩”的唱段暂告结束,音乐开始从冷艳彷徨转向威严阴森,渐渐为荒野、黑岩、火焰所充斥,鬼吠凄厉,恶灵狂舞,使闻者如临幽冥、不寒而栗。随着险恶恐怖的低音合唱,一队头戴鸟形面具的黑衣人出现了,被凌厉的逆光与脚光勾描成可怕的轮廓。他们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将哭泣的“茵苔萝佩”绑上一具三轴四臂十字架,掀开了邪教祭典的恐怖序幕。“嘉宾”们列队上场,高声吟诵,整齐舞蹈,每段唱词间隙都齐呼几次“打开她”。恶魔式的呢喃合唱与痛苦的咏叹交替出现,回环往复,螺旋上升,将“婚礼”一步步引向**:

“吾众之主兮,吾众奉汝名为圣;祈汝国临世兮,祈汝旨行于吾身;祈赐吾以力兮,祈免吾于苦狱;万物吾知皆归汝兮,虽热寂而不悔。熵姬保佑!……”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强烈的既视感渐渐攫住了余涣箐,令他**泥潭一样深陷下去。他已经分不清目中所见究竟是演员的表演,还是如在昨日的记忆重现;乃至两行热泪滚落脸颊,他也浑然不知。当看到黑衣人用银样蜡枪头的道具长矛刺中“茵苔萝佩”的胸口,余涣箐禁不住一声惊呼窜立起来,无意识地扒在包厢围栏上,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襟,泪如泉涌地粗声喘息,好像那支“长矛”刺中的不是“茵苔萝佩”,而是他余涣箐的肉体与灵魂。

渐渐地,“茵苔萝佩”停止了“痛苦”的抽搐,纤细的“尸身”纹丝不动地耷拉在十字架上;流动的柔光抚摸着她,均铺匀染出天堂般的崇高圣洁。乐声徐沉,“大教堂”里安静下来。聚光灯攒射向向舞台一角,“伊斯欧德”步履沉重地走上台面,温和而舒展、积极而坚韧的乐曲适时响起。这里的编排应该没问题,可余涣箐还是一下子出了戏。找这么漂亮的女生来演廷达罗斯少爷?太扯了吧……伊斯欧德长得半熊不狗的,哪有这么帅啊……

音乐并未因“伊斯欧德”的登台而直入华彩,而是做了一段相当长的铺陈,咏叙他与茵苔萝佩相伴的美好时光,抒情明净、优美动人,恰如潺潺流水,又如远山岚霭,恬静的境界中隐忍着强烈的爱与激情,却也掩不住内心的恐惧、不安和焦虑;高度排比化的唱词娓娓如颂,像在乞求众神的怜悯:

“昔有佳人,君子逢之,凇凌照水,缘此栖迟。昔有佳人,君子悦之,荆山抱璞,莫知我思。昔有佳人,君子挑之,敛衽微赧,若嗔若失。昔有佳人,君子语之,怅恨同梦,悔往逡识。昔有佳人,君子怜之,牵衣噙泪,唯与相知。昔有佳人,君子怀之,幽箐菁菁,伊人永逝……”

“爸爸了解故事背景吗?”蓓蕾妮丝突然发问,将余涣箐从梦境拽回现实。

“背景?”余涣箐头脑混沌地吱唔道:“话说回来……茵苔萝佩不是嫁给了安诺恩·华特立吗?这个伊斯欧德·廷达罗斯是谁?怎么一直在演他?”

因为光线的关系,蓓蕾妮丝的半张脸斜隐在黑暗里,看上去浑如一具弃置在地下密室一角的陶瓷娃娃,一双绿莹莹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使人毛骨皆悚。

“伽塔罗涅诸旧贵族里,属廷达罗斯家族与拉芙克莱芙家族最为亲近。伊斯欧德是当时廷达罗斯家的大少爷,当天也去拉芙克莱芙山庄参加了婚礼。”蓓蕾妮丝盯着余涣箐的眼睛,目光仿佛强力的X射线,简直要把他里里外外照个透明:“伽塔罗涅民间传说,婚礼之前,茵苔萝佩和伊斯欧德曾见过一面,两人一见钟情。那时茵苔萝佩和安诺恩的婚事早就定了,距婚礼只剩几天,谁都不能反悔。可伊斯欧德不死心,竟在婚礼现场公然抢婚,妄想带走茵苔萝佩。哼,真是自不量力呢……”

“……这会儿演的茵苔萝佩之死是怎么回事?不是婚礼吗?怎么看着跟宗教仪式一样?”

“呵呵呵,好爸爸不是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待过吗?怎么连这点儿问题都想不通?难道爸爸您真的是个眼中只有光明的好孩子,对密大图书馆禁书部的东西从未染指?还有,难道您真把几百年前的事全都忘了?忘了茵苔萝佩,忘了我,忘了我哥哥,也忘了您自己?……”

“茵苔萝佩!!!——”

“伊斯欧德”一声大喊,舞台上刹那间寂静下来。所有灯光聚焦到他身上,虚化了他的轮廓,将他融化进耀眼的强光里。

“茵苔萝佩!”“伊斯欧德”无惧黑衣人和“嘉宾”们暴风骤雨似的围攻,自顾自地向十字架上高喊:“我爱你!我向你起誓!”

手持长矛的黑衣人离开四臂十字架,朝他咄咄逼来。舞台上静得像坟墓。

“我是伊斯欧德·廷达罗斯!”“伊斯欧德”挣扎站起,对白高亢炽烈,摇撼着巍峨的歌剧厅:“你们这些怪物,来吧,杀了我吧!我不会再逃避了!茵苔萝佩已死,我活着已再无意义。与其这样苟存世上,我宁可随她而去!”

“真的吗?”

“茵苔萝佩”苏醒了。她微微抬起面庞,注视着“伊斯欧德”,注视着所有人。音乐再起,初则徐徐而出,继而瞬间直飚**,奏响最壮丽的音符,色彩异常明亮,放射出纯洁灿烂的光辉,精巧而透明,轻盈而缥缈,如同女神回到了天国。

“那就向我起誓!”她高声下令道。

黑衣人,还有那些“嘉宾”,无不接连跪倒在她脚前,趴低身子摇尾乞怜:“……我们是您渺小卑微的奴仆,赞颂您的全知全能,赞颂您的慈爱、宽容和怜悯……”

“茵苔萝佩”踏着鲜明有力的磅礴旋律,径直走过黑压压的人群,来到“伊斯欧德”面前:“看着我,向我起誓。”

“伊斯欧德”向她双膝跪下,嗓音颤抖着说:“我,伊斯欧德·廷达罗斯,在此起誓。”

“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追随我,服从我,保护我,照顾我,从即刻乃至永恒。”

“我,伊斯欧德·廷达罗斯,发誓要永远陪在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身边,永远追随她,服从她,保护她,照顾她,从即刻乃至永恒!”

“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做我的仆从,我的奴隶,我的狗,我的**物和玩具。”

“我,伊斯欧德·廷达罗斯,发誓要永远和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在一起,永远做她的仆从,她的奴隶,她的狗,她的**物和玩具!”

“爱我吧,狗狗!”

这一刹那,真如手榴弹在脑子里爆炸了一样,余涣箐痛苦万状地跪倒下去,一声压过一声地哀嚎起来,一切意识全被无边无际的混沌所淹没,组织不起任何秩序化的思考,唯有发自本能地抱头惨叫。蓓蕾妮丝冷笑起身,一脚踩住他的脸,强迫他趴在地上:“呵呵呵,好爸爸想起来了?还是没想起来?无所谓了,很快,很快,茵苔萝佩妹妹就要变成哥哥大人的东西了呦……然后嘛,哥哥大人,茵苔萝佩妹妹,还有爸爸您,全都会变成本小姐的东西呦……当然在此之前,本小姐要先去好好疼爱一下瑟琳娜姐姐,把她变成狗狗们的玩具、粮食,变成脑袋空空、只会流着口水乞求交尾的母狗……呵呵呵,好高兴哦……”

世界2 重逢 17

就在蓓蕾妮丝对余涣箐滥加折磨之时,突然凭空射来一道炽热的光束,打得她“哎呀”一声跌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亮紫色的猫咪状身影如一阵疾风扫掠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起不省人事的余涣箐,纵身飞向歌剧厅的天顶,像会穿墙术一样遁壁而出,逃离了莉希奥大剧院。

“哇啊!!!——”蓓蕾妮丝一把抓起烧焦了的华丽洋装,不相信似地傻看了一会儿,猛地号咷大哭起来:“讨——厌——啦!!!——菲尔丝你个死猫,本小姐一定要抓住你,拿你喂狗狗!!!——”

菲尔丝远离市中心的通明灯火,逃到旧港区一处偏僻海堤上,把余涣箐往地上一丢,踢了两脚:“余先生!醒一下!余先生!……”

“……菲……菲尔丝?……”

余涣箐惨恸地**一声,活像个受了重伤的小动物。如果菲尔丝再晚来几秒钟,他的意识就会飘摇至混沌源核的王座左右,永远回不来了。多亏小女仆一番连喊带踹,他才得以神魂归壳,瞳孔也逐渐恢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