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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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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盈探头出了车窗,望着靳韦的背影。一个时辰之前,他尚且被押着去见范睢,可听范睢话里的意思,不但已经带他见了秦王,还成了范睢的门客。而这一个时辰内,她自己的心,便是在梦里,都是为他起伏不定。
如今见到他无恙,只想随他而去,可靳韦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他果真无事。”吕盈不由自主黯声道。明明心中为他欢喜,可见他这样无牵无挂地随范睢离去,心情又黯然不已。
她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
月夕微笑着挡到了马车窗前,屈身行礼,候着范睢的马车经过自己面前,朝着宫外扬长而去。
她上了马车,却立刻沉下了一张脸。吕盈正觉有些奇怪,便听王恪低声叫道:“靳韦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应侯那里做门客了?”
“他会有危险么?”吕盈听懂了王恪的话,心情顿时变得更糟,“月夕,你说应侯是你爷爷和小恪爹爹的对头,靳大哥做了他的门客,你不欢喜是么?”
月夕仍是拉着脸,沉思了半晌,才微微缓和了脸色:“我不是气他做了应侯的门客……不,我确实是气他做了应侯的门客……”
“这……”吕盈望着王恪和月夕,一脸茫然。月夕叹气道:“方才应侯特地来说那几句话,便是告诉我他已经在秦王面前保下了小师兄。小师兄就此全身而退也好,可他却去做什么门客……”
“说不定是应侯看重他,硬是要留下他也未必……”吕盈为靳韦辩解道。
“上党一事,他自以为自己做的巧妙,可其实不过是平原君顺水推舟。而他这样两面三刀,应侯是最瞧不起这样的人的,怎么会留下他?他定然又同应侯做了什么交易……”月夕道。
她虽不知靳韦拿了什么东西打动范睢,可她却清楚,他一心要留在范睢身边,无非想借范睢手中掌着的秦国权柄,趁机再做图谋。
“以祖奶奶之能,从前也要对应侯忌惮三分,何况小师兄……他如此好行小慧……”月夕长长叹气,她瞧着眉头深锁的吕盈,硬生生将后面那句话憋到了心里。
赵括说的对,吕盈以后可有得苦头吃了。她这样既聪慧又心善的姑娘,为何非要跟着靳韦呢?便是月夕,都有些想不透。她和王恪对望一眼,王恪重重一叹,她苦笑着靠在了车壁上。
马车得得起行,过了片刻,又停了下来。外面有人高声道:“秦王宣月夕姑娘觐见。”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月夕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对吕盈道:“有小恪陪着你,会很安全,莫要害怕。”
她下了马车,一名侍者正候在前面,她仰头而望,眼前是一座雅丽秀朴的宫殿,红绡从敞开的宫门中飘出,迎风飞舞。她不禁一愣:“怎么是宣华宫?”
※※※※※
宣华宫,已故秦王之母宣华太后的旧日宫殿。月夕对这座飘满了红绡的宫殿,再熟悉不过了。她上云蒙山之前,八年的幼童生涯,便是在这宣华宫里渡过。
祖奶奶宠着她,放纵着她,任着她在宫中肆意嬉笑玩耍。
她无数次见到身着冕服的秦王,入宫来探视祖奶奶。祖奶奶总是屏退了左右,靠在席榻上同秦王轻轻地说着话。秦王年纪再大,权势再高,在祖奶奶面前,却仍像个孩子一样,垂下头,恭恭敬敬的聆听母亲的教诲。
这个时候,她则会静静地站在红绡之下,仰起脸,任飘扬的红纱罗在脸上拂过,不吵不闹。诚如师父所言,她自幼便知进退晓分寸,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她心中一清二楚。
而这座宣华宫已经空置三年了。
今日的宣华宫如常空荡,没有宫女,也没有侍卫,红绡随着夜风飘荡。殿上只点了几只烛火,那样的微光中,整座宫殿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祖奶奶惯坐的席榻上,正坐着了一个人,垂着头,仿佛已经睡着了。
☆、26 茧中慢抽丝
月夕静静地跪伏在地上。
“是月儿么?”席榻上那人抬起了头,朝月夕招了招手。他六十有多,双鬓尽白,声音微显衰老,双眼狭长,瞧不出神采,眉眼间一股冷冽之气若隐若现。
“月儿拜见秦王爷爷。”月夕再拜。
秦王摆手拦住了她:“快过来,陪爷爷坐。寡人多久未见到月儿了?”
月夕忙盈盈上前,坐在了他脚前的台阶上,仰面笑道:“秦王爷爷,自月儿离开宣华宫,已然十年了。”
“啊,十年了,让寡人瞧瞧这当年淘气丫头……”秦王低下头,忽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像,真是像……”
“像祖奶奶么?”月夕微笑道。
秦王又凝视了许久,默默点头:“很像母后年轻时,相貌虽然不同,可这神气却是一模一样的。”
“能与祖奶奶有一分相似,是月儿的福气。”月夕将自己靠在秦王的身边。秦王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叹道:“寡人幼年继位,四十多年来一直由母后主持政事。后来应侯入秦,母后归还了朝政,可寡人心中总是十分孤单。一遇到事情,便总想同母后商量。方才你一进来,不晓得怎的,寡人又似见到了母后一般……”
月夕没有接话,只是静静聆听。
秦王又说道:“月儿,这次回来,不回云蒙山了罢?”是他急召月夕回秦,可此刻这句问话,轻飘飘而出,却似月夕返秦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月夕直起了身子,拉住秦王的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秦王爷爷,你心中孤单,月儿便回来陪着你不走了……”
“好,好。不愧是母后身边的人,晓得寡人的难处。”秦王不住地点头,拍着月夕的肩膀,叹道,“母后将你调教得很好。这一回来,便为寡人抓回了那个靳韦,还救了王龁一命。”
“这都是月儿的本分。”月夕见秦王终于提到了靳韦与王龁,轻声道,“秦王爷爷,月儿捉到靳韦,认出他是月儿师父从前的徒弟。秦王爷爷可否网开一面,饶了他一命?”
“这一路上,你不曾询问靳韦上党一事的来龙去脉么?”秦王奇道。
“月儿不敢。国家大事当由秦王与应侯处置,月儿岂敢越俎代庖。”
“难怪……方才连应侯都夸你,说你识得大体……”秦王笑道,“应侯已经查明真相,是冯亭这个小人,不欲降秦,私通赵国平原君。故以靳蘣性命要挟,靳韦为救父亲,不得不屈从于他,为他去邯郸送信。”
“原来如此。”月夕恍然大悟,恨恨地道,“这冯亭真是可恶,还有那个平原君,月儿在上党也吃了他的大亏,几乎回不来了。”
“这个赵胜着实可恨,三年前他来秦国出使,寡人听说他的名声,本想趁机杀了他,还是母后网开一面,劝寡人放他离走。”秦王一掌拍在了几案上,面上突现凌厉之色,“早知今日,当初便该杀了他,免留后患。”
“王龁也太疏忽了,在中条山几乎被他所擒……”秦王哼了一声,又沉吟道,“这件事到也奇怪,平原君门客虽多,可领军作战一向非他所长……寡听说他极器重那个什么马服子……月儿,你自上党回来,可见到那个赵括了么?他可是真有几分本事?”
赵括,到哪里都听得到他的名字。月夕慌忙摇了摇头,不敢接话。
“不过这事也怪不王龁,其实应该怪寡人。”秦王拍着月夕的手,和声道,“你可还记得义渠么?”
“记得,”月夕心中一整,晓得秦王终于说到了正题,点头道,“十年前月儿去了云蒙山后,祖奶奶设计杀了义渠王,义渠终于降了我们秦国。”
“可这几年,他们私下又推举了一个新王,又要起兵反秦。”秦王冷声道,“寡人便是因为义渠之事分了心,怕他们做乱后防不稳,才不敢将关中重兵交给王龁,只让他带了两万人马……”
“兵家法则,后方为本,但求防而无敌,不求敌来无防。秦王爷爷所虑极是。”
秦王皱着眉,站起来踱了两步,道:“前方战事吃紧,后方无谓再起波澜。寡人已经安排王族之女,明日便前往义渠和亲。若义渠新王愿意诚心接纳,不再作乱,寡人方可放心将关中的大军,派往上党。”
他一边说,眼睛却不时地望着月夕。月夕沉思了片刻,笑道:“秦王爷爷,义渠蛮荒之地,怎能委屈王族的公主下嫁,不如让月儿替公主去?”
“你?”秦王立刻拒绝,“不行不行,寡人怎能叫你受这样的委屈?那样边陲小国,若你去了那边,寡人又怎能对的住母后和你爷爷?”
他俯身低头,面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过……你可晓得那义渠新王是谁么?”
月夕摇了摇头。秦王笑道:“就是当初教你骑术的那个须卜。母后死后,他又回了义渠,竟然也弄出了点声势。寡人几次派人同他议和,他都问起你。他对你……”
“正是念念不忘,”秦王哈哈大笑,“你若肯下嫁于他,他岂不是会生生世世得记得寡人的恩德?”
“月儿那时不过七八岁,除了骑马,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月夕亦笑道,“不过他既然惦记着我,我更要去见见他了。秦王爷爷,你便同意了让月儿去义渠罢?”
“你真的要去?”秦王迟疑道。
“若秦王爷爷首肯,让王恪再同我一起去。”
“啊……这样啊……”秦王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若你执意要去,我也不能勉强,王恪自幼随侍你,自然与你同去。此外……”他压低了声音:“寡人再派三千精兵随行,可够用了么?”
“义渠马上一族,若带三千步兵,不若给月儿一千骑兵,那便绰绰有余。”月夕仰面笑道。
“骑兵……骑兵……若真要打战,以义渠的兵力,便是给你派上数万人都是不够的。寡人本是想……”秦王却又有些游疑,他不住地长吁短叹,凝望着月夕,“王龁回报说,在中条山,是你和司马梗各带了一队人,和赵国的骑兵相抗;他还说,司马梗及那些人对你是心服口服……”
“是左庶长谬赞了……”月夕笑道。
“瞧来你真是同你爷爷一样,骨血里便会打战。”秦王一拳砸在几案上,“也罢,寡人便将身边的飞鹰锐士拨一千人马交给你……”
“便是当初须卜为祖奶奶训练的那支骑兵么?”
秦王点了点头,伸出右掌,低声道:“寡人与你三月为期。三月后,寡人亲自在章台迎接月儿归来,如何?”
☆、27 岂敢忘恩府
“不消三月,只需月余,月儿自然会带须卜的人头回来。”月夕亦笑伸出了右手,与秦王右掌紧紧一握。
“好,好,很好,很好……”秦王放开了手,不住轻拍着几案,忽又想起了一件事,对月夕和声道,“你今日回来,明日便走,如此匆忙,就不回去瞧一瞧你爷爷么,他病得可不轻啊。”
“祖奶奶和爷爷,一向都教导月儿以国事为重。”月夕淡淡一笑,又在秦王耳边低声道,“爷爷脾气那么倔,从来不肯服输。若是我急匆匆回去见他,他定然觉得我小瞧了他……”
她朝着秦王撇了撇嘴,狡黠之气立现面上。秦王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也好,都随了你罢。你一路辛劳,便在这里好好歇息……”
“这里?宣华宫?”月夕一怔。
“正是,母后临去前交待,这宣华宫要为你留着。”秦王又高声道:“桑婆婆……”
一名枯瘦的老妇人不知自哪里应声而出,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水红的衣裳,衣服紧紧地包在她那犹如一段枯竹般的身躯上。她的脸,更是丑得吓人,颧骨高耸,一张几乎裂到两腮的大嘴,面容枯晦,整个人都阴森森的透着古怪。
她见着秦王,也不下拜,只是微微屈身致意。
“桑婆婆……是你?”月夕见到这老婆婆,不由自主机怜伶打了一个寒噤,可仍是缓缓上前,向桑婆婆做福致礼。
她记得这位桑婆婆。
她是宣太后陪嫁侍女,听说在楚国时便和祖奶奶主仆相称。可她样子丑陋,性格怪异,除了宣太后,从未给过人好脸色。从前在宣华宫……
有一次月夕睡得迷迷糊糊,突地一睁眼,却瞧见桑婆婆那张丑陋的脸近在眼前,她顿时吓得哭了出来。从那以后,桑婆婆便未曾靠近过她五尺以内。
现在想来,桑婆婆也未曾对她做过什么。她那是只是一个孩子,睡梦中惊醒,黑暗中突然见到长得古怪阴森的人,即使她再聪明勇敢,都会有股莫名的惧意。
只是那股惧意,直到今日再见桑婆婆,仍是不曾消失。
桑婆婆盯着月夕,一脸倨傲,高声道:“白月夕,还记得离宫时,太后的嘱托么?”
“月夕不敢忘。”月夕忙伏身在地,诚惶诚恐,“月夕微末之身,愿受秦王驱驰,不敢忘恩,不敢背义。”
“桑婆婆,莫要如此,莫要如此……”秦王连忙劝阻桑婆婆,又扶起了月夕,“莫要将月儿吓坏了。”
桑婆婆冷哼了一声,这才朝着月夕下拜,沉声道:“太后吩咐,等姑娘回来后,便住在宣华宫。老身是姑娘的奴仆,会尽心服侍姑娘。”
“月儿多谢祖奶奶……”月夕声音微咽,不晓得是喜是苦,迟迟说不出话来。秦王似心有所感,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也有了些黯然之色。
他立了片刻,兀自转身,月夕忙伏地恭送,桑婆婆亦垂首送他,他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般,一人缓步踱出了宣华宫。
月夕待秦王出了宣华宫,又候了许久,才直起身子。一转身,桑婆婆灰白的眼睛,正凝望着自己,她还未说话,桑婆婆冷冷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桑婆婆,我回来了,”月夕不敢瞧她的眼睛,扭过头柔声问候,“你可还好么?”
“除了活着,还有什么不好的么?”桑婆婆挺立着,冷声道,“你可还要回云蒙山么?”
“师父不在了,秦王又用的着我,我不会再回去了。”月夕黯然垂下眼帘,却觉得身旁桑婆婆的身子一震。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转回头道:“桑婆婆,你怎么了?”
“没什么,”桑婆婆却背过了身,半晌才冷冷地回了一句,她又问道,“还和从前一样,只吃素面么?”
“还和从前一样。宣华宫有什么,我便吃什么。”
“很好,”桑婆婆道,“不忘本来,莫忘出处,这才不愧太后苦心教导了你这么多年。”
“是。”
“太后很惦记你,一直同我念叨你。”桑婆婆微微有些放软了声音,“她只念着云蒙山,临终前我问她要不要召你回来,她总是摇头,总说让你多陪着他……”
“陪着他?桑婆婆……”月夕心中疑惑,正想要问。桑婆婆淡淡一笑,对月夕道:“你明日还要远赴义渠,还是早些歇息吧。”
“桑婆婆,我要见小恪,我还要同他交待些事情。”
桑婆婆面色木然,径自出了宫去,须臾便带了王恪进来。王恪一见到月夕,便叫道:“月儿,你真的要去义渠和亲么?”
“借和亲之名而杀须卜罢了,我怎么会嫁给他?”月夕微笑道,她嘟起嘴,“他一把年纪,又脏又臭,身上还有一股马儿的气味……”
怎比得上……怎比得上有一人身上,那和煦清新的青草气息。
“我秦国的男儿都死绝了么?这些事情何必要你一个姑娘家去?”王恪面上露出了义愤之色。
月夕见桑婆婆默然站在一旁,问道:“桑婆婆,吕盈呢?”
“老身安排了她歇下了。”
月夕点了点头,拉着王恪坐到席榻上,道:“你想说什么?”
“月儿,你别去义渠。秦……他……他同你想得不一样。”王恪一脸愤愤不平,也不管桑婆婆就在一旁,脱口而出。
“我自然要去,我不去义渠,秦王怎肯将关中的大军发往上党,你爹爹又怎能顺顺利利地打到赵国去?”
“要去便我去,你去算什么?”王恪站了起来,怒声道,“月儿,你莫真当我是个傻小子。我遵从太后旨意,不可教你受半点委屈。今日之事,我便把话摊开来说,便是桑婆婆在,我也要直说。”
他望了望桑婆婆,桑婆婆只是不动声色,双眼垂着,似乎在瞧着地面的青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恪道:“武安君病了,可秦王搞不清他是真病还是假病。自太后故去,军中如今只服武安君,秦王与应侯都难以一手掌控。若武安君是真病,倒还罢了,无非是攻赵之势暂缓;可他若是装病,秦王便会想他背后的意图,是否是对自己不满。秦王如此着急召你回宫,便是要以你来约束武安君,提醒他:莫忘了当初对宣太后立下的誓言,如今太后虽然不在了,亦不可对秦王有异心。”
“而你自回咸阳,绝口不提瞧你爷爷,亦是怕秦王有所猜忌……你已然向秦王表明立场,会对秦王尽忠,便已经足够了。义渠的事情,跟你毫不相干,你何必去做这样为难的事情?”
月夕淡笑道:“有什么为难的?我若不去,你爹爹怎么办?”
“我爹爹?”王恪愕然道。
月夕笑着伸手,将王恪又拉坐下来:“还说不是傻小子?”她轻声道:“桑婆婆一直服侍祖奶奶,她最晓得了。秦王爷爷多年来习惯了唯祖奶奶马首是瞻,从来都不会明说自己的意思,可他的意思却又全在他的话里……”
王恪立刻望向桑婆婆,桑婆婆却仍是不言不语,似乎神游物外,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月夕又道:“左庶长初战失利,秦王爷爷却说,败战之由,是因为自己要留兵防守义渠。言下之意,便是义渠在,秦王有罪;秦王有罪,左庶长自然同罪;义渠若破,秦王无罪,左庶长方可无罪。小恪,你说我该怎么办?”
☆、28 笑谈生矛戈
秦国向来善罚分明,王龁中条山虽是小败,秦王却可捏在手里,随时可以拿出来敲打敲打军中诸将。
王恪听得怔愣,半晌才闷声道:“我爹爹若因战败而获罪,也与你无干。你不理睬便是……”
“我怎么能不理睬?应侯本就对军中诸事虎视眈眈,若你爹爹获了罪,应侯便会趁机以自己人换下他。可他身边的人,又怎如爷爷、你爹爹他们熟悉秦军战事。我明晓得秦王是在逼我,我也不得不去。如今的大秦铁甲,纵横天下无人能敌,是爷爷几十年的心血。他病重了,我不能瞧着他们毁在应侯的手中。”
“月儿,可秦王的意思,你不明白。”王恪深深叹气。
“我明白。他是不得已才将飞鹰锐士交给我,其实他只想我,如当年祖奶奶一样,不费一兵一卒,杀了须卜。”月夕淡淡一笑,“可我实在不懂……”
“你怎么能懂?”王恪叫道,“太后当年是先送你上了云蒙山,才以身诱义渠王入甘泉宫,她……”
他面上窘迫,有些说不下去。月夕沉吟着,问桑婆婆道:“桑婆婆,秦王可同你说了什么别的么?”
桑婆婆淡然抬眼:“秦王曾来问老身,你可晓得太后当初是如何杀了义渠王的?他又说,叫老身晚上同你好好地说一说,太后当初是如何在枕上亲密之时杀了义渠王……”
“桑婆婆……”王恪闷声地唤了她一声。
桑婆婆又淡淡道:“可老身年事已高,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姑娘也不必听了。”
月夕一愣,王恪却大喜过望:“你瞧,桑婆婆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便是太后在,也不愿你如此做。否则她又何必在杀义渠王之前送你上云蒙山,她就是不想让你晓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本来也不打算这样做。”月夕笑道,“所以我要了一千飞鹰锐士,咱们就以硬碰硬好了。”
桑婆婆又撇开了眼,王恪伸手握住了月夕的右手,沉声道:“既然如此,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无论你要怎样做,都与你同进同出……”
想到来日之艰难,王恪的脸都有些凝重。月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俯身低头,挑眼轻笑道:“其实……我就是不太明白,什么叫枕上亲密时杀人……”
她这话一出,王恪立刻尴尬的收回了手,月夕盯着他,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晓得,你倒是说说看……”
王恪“啊”了一声,面上通红,双手乱挥。月夕忽地凑上去,越靠越近,几乎要贴到王恪的身上。王恪顿时吓得站了起来,倒退了好几步。
桑婆婆“嗤”的哼了一声,也不晓得是在笑是讽。
月夕起了身,朝着偏殿而去,边走边笑:“你们都歇息去吧,我一个人再想一想明日的事情。”
已是将近二更时份,四周静悄悄的,月色透过宫闱,透射在了宫殿的青砖上。
烛火摇曳,夜风徐徐,宫内的红纱罗幕起伏飘动,月夕身上的蘼芜香亦暗暗缭绕浮动。她的手拂过这一条条红绡,似要阻止住夜风的撩拨,又似借之安抚着自己慌乱的心。
她确实是有些慌的。
这又熟悉又陌生的宣华宫,从此便是她月夕的住处了么?
她再不回云蒙山,不能去大梁,更不能去邯郸了么?
邯郸,有人曾说,若她再来,便要带她去一处地方。难道她便永远也不能晓得那处地方了么?
她缓缓走着,听到前面传来“唧唧喳喳”的声音。她一点点探视过去,原来不晓得什么时候,有一双燕子在前面的宫梁上筑了巢,生了两只雏燕,正张开小嘴嗷嗷待哺。
祖奶奶不在三年了,这宫里冷清,想是少人打扫,才容这燕子筑了巢。
紫燕东来。
这雏燕的叫声,在这富丽堂皇的宣华宫里,那么清晰、热闹,便似在迎接她,如这乳燕来归。
又在这静静悄悄之时,将这偌大的宫殿,衬托成一片冷冷清清之地。
怎比得上那山谷中的一间简陋的小茅屋,却有一个人的胸膛,又宽又大又温暖,伴着那样好闻的气味。
还有他温柔地亲吻和自己羞红的脸庞。
怎可再念?怎可再想?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倚在了宫前的柱子上,仰头望着天空。
今夜又是一轮新月陪着她,弯弯月牙,两头尖尖,
正是那人笑着眯起了眼睛的样子。
※※※※※
咸阳城东南一条再寻常不过的街巷,有一家简朴的宅院,左边是一家豆腐店,对面是茶楼,右边是一户卖杂货的,前面还有卖绸缎的。清静中有烟火,市井中有幽静。
大隐朝市,小隐丘樊。
宅院门上没有牌匾,门前亦没有奴仆。大门一直深闭,里面的主人向来深入简出,谁都不晓得,住在这家宅院里的,究竟是什么人。只是对面茶楼上,偶尔有老茶客会问上一句:院子里的老头回来了?
夏入三伏,天气炎热,附近的人人都到茶楼里吃茶。茶楼里一向谈论的,都是秦国时新的朝野大事。茶客们最喜欢听的,便是前些日子赵国虎口夺食,抢走上党一事。
白起如何大破野王,冯亭如何智激赵王,赵国如何朝议争执不下,秦王如何怒发冲冠,王龁如何挥军北上,都被说的绘声绘色。一边喝茶,一边谈论军国大事,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朝堂上的将军王侯,运筹帷幄,谈笑间便可决胜千里。
茶楼里的小二哥,已经不奉茶了,他肩上搭着毛巾,站在前头,正在口若悬河:“……那须卜仗着武力,本已娶了极美姬妾七八人,日夜取乐。不料见了公主美貌,顿时色授魂与,立要行花烛之礼。礼毕入房,夜深人静,展开鸳衾,成了凤侣。须卜正与公主行周公之礼,公主随身三十宫女一齐动手,缚住了他,公主自枕下摸出短刃,一刀扎入自己夫君胸口。这正是:温柔乡,英雄冢,颠鸾凤,性命丧……”
他嘴里说的这是最近几日,茶楼里最新鲜的谈资:和亲公主义渠平叛。茶客们都围在他身前听的津津有味,惟有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女子一身白裙,倚在男子身上,含笑听着;那面色黝黑的男子,却不停地皱眉。
黑面男子听到后面,嘴里低声咕囔了一句,站了起来,叫道:“什么周公之礼?什么颠鸾倒凤?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们这群……”
他这样一叫,众人都转回头来,目光一起都聚集在了两人的身上。白衣女子的眼光在着几十人身上滴溜溜地一转,瞧见几人呆呆的样子,“扑嗤”的笑了起来。
她的身姿,比渭水边上的垂柳还要婀娜,她此刻的笑容,便比眼下咸阳城里遍地盛开的石榴花还艳丽。
“你们别理他,他是个傻小子,只认死理。莫要坏了你们的兴致……”她将黑面男子拉坐了下来,又向众人致歉。她固然清秀绝伦,可老秦人对这义渠国的兴趣却大过了女子。众人扫了这一双男女几眼,又纷纷围住了小二哥问长问短。
“傻小子……”一名身穿黑衫的清秀男子不知几时进了来,他坐到了白衣女子身边,端走了黑面男子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嫌弃道:“只有你这傻小子才肯喝这些粗茶,你瞧死丫头从来都不喝……”
傻小子,死丫头,世间只得他一个聪明人。喜好这样称呼旁人,这样自高自大的,除了靳韦,还有谁。那两人,自然是月夕和王恪。
“昨日刚回来么?”靳韦漫不经心地问道,丝毫也不理会王恪对他翻着的白眼。
“是。”月夕点头。
“在义渠可遇上危险了么?”
月夕笑着摇了摇头,将头倚在靳韦的胳膊上,柔声道:“你瞧我平平安安的回来,怎么会有事?”
“你便是有事,也不会说。”靳韦冷笑道,“你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放不下那个家伙,还不是……”
“小师兄……”月夕忙将自己的茶碗朝他一推,说道,“小恪说他方才瞧见你在为爷爷诊脉,我们不敢打扰,便在这里等你。爷爷他……病可好了么?”
☆、29 故事今人嗟
“每日三个时辰,全身热不可挡。水不欲饮,食不下咽;到了子时,腹中又如冰冻侵蚀。每日这样冷热交替着煎熬。这样的病,你说好治么?”靳韦慢声道。
“怎会如此?”月夕一把抓住了靳韦的胳膊,指甲几乎都掐进了他的肉里。靳韦未推开她,只冷声道:“脉象忽大忽小,忽快忽慢。假热真寒,实则是阳虚欲脱,寒邪内闭,阳气不能下降,阴阳不能交通。”
“爷爷怎会染上这样的病症?”月夕又惊又急,百思不解,“他从前只说自己时常身上疼痛,我只当这次只是痛的厉害了……”
靳韦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如何得病,已不可考。他几十年戎马生涯,毛病积少成多,再至恶化,也是有的。”他压低了声音,“可你爷爷却觉得是自己杀人太多,鬼邪入体,非要借烈日之力,驱逐鬼邪……”
月夕一惊,抬起头来:“天下哪有鬼神?爷爷这是心病……”
靳韦道:“你不信我不信,可你爷爷却信。鬼神作祟也罢,心病难医也罢。武安君确实染了重病。我只能当做内火郁结,慢慢下药调理。他若肯借机远离杀场,去渭水边灞桥上钓钓鱼,安治心病也好,秦王也拿他没有办法。”
“只治标不治本,绝非长久之策……”
靳韦伸手一揽月夕的肩膀,将两人靠的极紧,细声道:“治本之法固然有,可实在太难。何况……应侯一向嫉妒武安君的军功,与其等他设计相害。不如此放下军务,岂不两全其美?”
月夕和王恪面面相觑,不出一声。靳韦又问道:“听说秦王又叫你去上党?”
月夕默默点了点头:“赵国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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