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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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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站起来,拍了拍朱亥的肩膀,朱亥重重一叹,将赵括带出了屋子。

月夕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微微转身,看见那青色的袍子在夜风中飘动,可愈来愈远,只剩下一点青影,又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终于消失在了夜色里。

与其迢递相思,不如生死相决。

老狐狸,只盼小师兄的这点小把戏,终能帮我瞒得过你。

月夕缓缓收回了眼,朝信陵君致意道:“公子当机立断,月夕感激不尽。”

信陵君淡淡一笑。月夕又转头向靳韦笑道:“小师兄,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靳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声道:“你怎的这么大意,遇上血冲君主之宫,还要回来救我?”

“你遇上血冲,本来极是凶险。亏得那姓赵的一掌,掌力恰好将你血冲之气互抵互销。你过了这一关,以后也不用再受散功之苦了。”靳韦哼道,“那姓赵也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月夕沉默片刻,竟似完全没听到靳韦这句话似的,只拉住吕盈微笑道:“我是回来瞧吕姑娘的。也幸亏有你,小师兄才恰好救了我。”

“跟她何干?若不是她,我们怎会如此麻烦?”靳韦冷哼道。吕盈眼中含泪,面上刚刚浮起了一些欢愉之色,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信陵君对吕盈微笑道:“吕姑娘,在下还要与月儿有些话要说,可否借这房间一用?”

他自进院之后,对吕盈十分友善,以魏国公子之尊,在她面前自称“在下”,颇是敬重吕盈,却对靳韦出言训斥。他固然是越御风的好友,辈分长于靳韦。可他为人温润如玉,从不对人口出恶言,若不是对靳韦的言行已有不满至极,也不会如此。

靳韦见状,亦早已心知肚明,冷哼一声,拂袖径自出了房去。吕盈一瞧,连忙朝信陵君屈身行礼,匆匆追赶靳韦而去。

信陵君伫立望着两人离去,伸手合上了门扇。月夕微笑道:“公子若要责怪小师兄,骂他一顿便是。”

信陵君微喟道:“这个靳韦,德行大亏,偏还这样自以为是……”

“小师兄做了什么错事?”

“于公,出卖上党,挑起秦赵之战。烽烟一起,不知又有多少人家要受战乱流离之苦。”

“他假投上党于赵,或许存了私心恶意,可也正中平原君下怀。便是没有他,赵国君臣也不会对上党轻易放手,”月夕淡笑道,“这事便不提了,于私呢?”

“朱先生亲眼所见,他们被冯亭的人困住。吕姑娘不顾安危,来带他们逃走,他却随手拉了吕姑娘,为自己挡了一剑……”

原来吕盈左臂上的伤痕是这么来的。想必郑敢亦是不屑靳韦之行,感佩吕盈,才特地以金疮药相赠。便是吕盈对靳韦深具情意,可这样无辜被他所害,仍是毫无怨言,也是殊为难得。

月夕叹道:“他做错了许多事,可毕竟曾是我的师兄,几次救了我的性命。于公于私,我都要保他生还。还请公子瞧在师父的情面上,不要同他计较。”

“他禀性不良,当初越兄发现他偷学玄鉴功时,便不该心慈手软……我一直不明白,越兄为何对他手下留情?”

“师父总有师父的道理,”月夕淡笑,“我曾托朱先生求请公子,放郑敢陈藩离去,不知……”

“我已经叫人缝好锦囊,他们两人会为你送去云蒙山,交给小恪。待我此间事了,我也要去云蒙山一趟,探望越兄。”

“郑敢他们曾杀了公子夫人,公子却肯为月夕网开一面,放他们两人离去。月夕不知如何言谢……”

“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也不必为难他们。唉……杀一个小女子便可阻止韩魏联盟,秦王与应侯岂有不杀之理?”

月夕低着头道:“终究还是要多谢公子……”

信陵君凝目望住了月夕,许久才哂声道:“月儿,我记得你初上云蒙山时,你便连个‘喂’字都不肯唤我,如今却口口声声称我为公子。”

她初上山时,不过八岁。

靳韦同她说,有位师父的好友来了,一定要带她去迎接。到了山下,靳韦站在山道上恭恭敬敬地等着,她却径自坐在了梨树上。

待到他孤身一人到了山脚下,靳韦还未开口,她反而扬声先问了他一句:“你从哪里来?”

☆、18 安得长苦悲

靳韦连连示意她住口。他却并未责怪她,而是仰起头极认真地答道:“自鹿鸣之处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你是想叫我师父做你的帮手么?”

对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他本不该这样巧诈。可她冰雪聪明,立时明白了他话里的双关之意。他眼里露出赞赏的光芒,笑道:“从前是,可你师父看尽世事,只想在云蒙山终老,便不再勉强了。我只是来陪他坐而论道,打发寂寥罢了。”

“既然陪我师父这么久,晓得淡泊的好处,何必还要有这么大的志向?”

“生逢乱世,男儿生当暮沙裹草、纵马长啸,立一番功业,方才不虚一生。”

她这才笑了,从梨树上跳了下来,向他摊开手来:“你要上山么?那便请我吃东西罢。”

他左右瞧了瞧,从旁边的树上随手摘下一个山果,放到了她的手中。她抛了一抛,笑着奔上了山去,却未瞧见他的目光,自那一日起便追逐着她的背影,未曾移开过。

他瞧见她捉弄靳韦与小恪,听见她的笑声洒遍云蒙山,看见她雪白的身影在山间穿梭。他同赵括一样,喜欢又聪明又好看的姑娘,而她的身上,除了聪明与好看,更有一股我行我素的骄傲之气。

那是月夕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晓得她还小,不晓得她懂不懂,整整七年,他默默地在等她及笄。

直到那一日,他终于开口,叫她等他。

他说他一定会来,可他终究没有再上云蒙山,为她祝贺及笄之礼。而三年后,她已将那一个山果,转赠给了赵括。

月夕撑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缓缓地调匀呼吸,轻声道:“从前月夕不懂事,无礼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赵括已然不在此处,你不必刻意如此。”信陵君突然打断了月夕,不耐地提高了声音。他素来雅达,除了方才以为月夕已死时几乎失了神智,便只有眼下这样失态了。

月夕默然许久,道:“三年前,是公子自己失了约。”

往日不返,来日多忧。惧来日而弃将来的人,原本是你。

“若我当初不失约,你此刻待我便会不同了么?”信陵君凝睇着月夕,苦笑一闪而过。

“公子为何要失信?”月夕一抬头,瞧见信陵君正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她心头微抖:“你早晓得了我是……”

“我从前并不知晓。只是曾蒙越兄所托,为他去查一个叫芈霜晨的女子的下落。”

“是祖奶奶……”月夕轻呼了一声。

信陵君微微颔首:“我叫人查遍了楚国的王室,才听说有一名王族之女,小名霜晨,嫁入秦国,侍奉秦惠文王。后来惠文王去世,她成了秦国的执政太后……”

“三年前,我去探望越兄,却收到姊夫欲逃离秦国的求援信,只得匆匆离去。岂不料在邯郸郊外隐约见到了你的身影,我私下向越兄请教你的来历。越兄说,他只晓得你应该是自芈霜晨处来的,我便完全明白了。”

“月儿,若我当初不失约,如今你便会愿意随我去大梁么?”信陵君沉默着,又重复问了这一句。

月夕默然望着屋外的苍茫夜色。信陵君侠名动天下,仁义播四方。那时的云蒙山上,两人皆不知彼此身份,懵懂无知的自己,难道就不曾为他的风华心旌摇曳过么?

难道不是他那一句“等我”,叫自己彻夜难眠么?难道不是听到他的婚讯,叫自己心神茫然么?甚至于自己悄悄下山,去了大梁,只为在信陵君府前望那一眼。

便是那夜在郡守府,见到他时仍有的心绪错乱,统统都不曾作假过。

只是这样少女情窦初开的心情,自己却是如今才完全明白。而待她明白时,她的心里眼里,便只有了赵括一人。

若他守信再上山来见自己,她会怎样?

或许两人间便会因此而大不同,或许她也会对他难舍难离,可这也都只是或许罢了。

谁叫让她明白一切的人,不是他呢。

他再是飞仁扬义,可又怎么比得上那只老狐狸懒洋洋的一笑?

月夕念头辗转,可终觉得尘世间还是只有那一人好。她笑而摇头,缓声道:“世间事,最恨难以回头。公子既然失了约,从前事便莫要再提了。只是我竟因公子,而遇上了赵括。他……”

她微微一笑:“他与公子,却大是不同……”

“他与我有何不同?”

“公子胸怀大才,养客纳士,一心在这乱世中有所作为,便如朱先生的大锤,劲风过处,所向披靡;可赵括他……”月夕忽然轻轻“啊”了一声,低笑道,“快风楼……我真是糊涂了,福伯说他将快风楼交与卉姬经营,那为快风楼取那名字的人,定然是他。”

“快风楼?”信陵君一愕。

“赵括他……他最爱的,不过是明月小楼,把酒临风。有此两样,便是他的人生快事。可他这人又太过心慈手软,总要将身边人的事情揽上身,只顾眼前不想将来,常常将自己搞的一团糟。”

月夕凝望着信陵君:“公子志存高远,一旦晓得我的来历,权衡轻重,便能挥剑而断;而他……他定然是犹豫难决,一拖再拖。公子之爱在天下,又岂会在意月夕一人?而他,却总是等着我舍下他,等着我来挥这一剑……”

“挥剑?”信陵君哂笑道,“你这剑虽锋利,可你当他真能忘掉你么?”

“他会忘了我的,”月夕幽幽道,“他身边有玥公主与卉姬,她们都是心智巧慧之人。还有那些女闾中,他也有无数红颜相伴。他以为我死了,便会死了心,便会忘了我的。”

“那你呢?”信陵君突然冷笑道,“你便能忘了赵括了么?”

月夕微笑地转过头去,不敢看信陵君,身上却微微地颤抖着。

你可能忘了赵括么?

能与不能,如此简单,为何她却不敢回答?

信陵君见她不答话,哂笑了许久,道:“我再不敢上云蒙山,连越兄都不敢见。只因为我亦怕自己再见了你,便再也不愿舍下你了。可我又多盼,当初失信的人是你,如今来问这话的人,亦是你。”

他失了信,是他能于决断,可亦是因为他曾奢望过将来。因奢望而知无望,因不舍而应舍,因不忍伤而不得不伤,才会悄然失约,避而不见。

如他之于月夕,又如月夕之于赵括。

可惜是他之于月夕,可惜是月夕之于赵括。

他说的这般凄凉,全然失去了他一贯的峭整风采。秦魏征战不断,魏国上下对秦人俱怀刻骨仇恨。他是魏国公子,自己却是秦国宣太后身边的人,她又怎能怪得了他失约?

更何况,她还是……

她绝不忍,亦不能去怪他,怪他放弃了这于家仇国恨间细若游丝般的情意。

而赵括,他又可会怪她么?

月夕轻叹一声,婉声道:“公子有泽润之仁,圭璋之德,早晚能登车揽辔,澄清天下。还请公子勿以月夕为念,从前之事,便当春风过耳,莫需萦怀。”

信陵君推开了门扇,走出门外。他袖手仰天望月,伫立片刻,笑道:“月儿,来日茫茫,山长水远,再见只怕是敌非友,你我便就此别过罢。”

月夕从席榻上起了身,屈身行礼。信陵君却大袖一挥,头也不回,昂然出了院去。

月夕还靠席榻上,瞥见靳韦和吕盈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吕盈仍在微微抽泣,靳韦正压低了声音在责骂她。

可若能如此依偎在一起,就此哭骂一生也是好的。

她亦抬头望月,天边冷月如青霜,便好似他们赵国人最喜欢穿的青色衣衫。

“老狐狸,你可会挂念我吗?”月夕在心中自言自语,“你身边有那么多的美貌女子,又怎么会想念我呢?可我却知道,我是会想念你的。”

生逢乱世,离人何多?

你我之间,便如清尘浊水。此后天各一方,相见亦难。

盼你愁峰莫聚,意绪莫失。

若偶尔想到我,望一望那天边的弯月,你便会晓得,我亦是同样在想着你。

☆、19 短兵当长戈

中条山,居太行山及华山之间,山势狭长。沿着中条山往西,便可直达秦国都城:咸阳。

此刻的僻静山路上,三人两马,在如墨的夜色中缓缓朝西而行。

月夕和吕盈共骑一匹白马,靳韦骑着另外一匹。白马很神骏,是信陵君特地叫人为她送来的,脚力甚好,负重亦佳,走了这么久的路程,仍是十分稳健。

两匹马在林中曲折而行,愈走脚步愈缓,又不时停下脚步,四面瞻顾闻嗅。马儿的天生警觉性,常常比人来的要好许多。月夕和靳韦立刻警觉起来,跳下了马。

“月夕,怎么了?”吕盈瞧出了两人不对劲。月夕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立刻也不再出声。

两人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了段路,忽见一人躺在道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靳韦上前一探那人的鼻息,望着月夕摇了摇头:“刚死不久”。月夕瞧见这人一身赵国士兵的装扮,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处已经离开上党极远,且已近秦国,怎有赵国士兵敢如此深入秦军后方?

定然事有蹊跷。

月夕捡起了掉在一旁的长矛,三人两马又缓缓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前面突然传出一阵兵刃相击和呼哧之声,且声音越来越是清晰。

月夕手横长矛,探身凝目望去,只见前面是一个三叉路口,山路向左拐去,是一条羊肠小道,正有几人在路口恶斗。

还未来得及仔细看清楚打斗双方,便瞧见右边山背后涌出一队骑兵,约有十几二十人。为首一人,面黑人高,赵军裨将装扮,手挥长剑,一边纵马向前,一边大叫道:“莫放走了秦贼。”

他骤马挺剑,直取前面一名秦将打扮的人。那秦将亦举剑来迎,两马相交,战不数合,秦将力有不逮,带着两人欲拨马而走,而那赵将急追而上紧缠不放。

月夕将手中长矛递给了靳韦,自己却拉过了靳韦的马,沉声道:“小师兄,你带吕盈从小道走,不必管我。”也不待靳韦和吕盈回应,纵马便出。一名赵兵见黑暗中有一人冲出,二话不说,挺矛便刺,月夕俯身避过了这一刺,一掌击中他的肩膀,随手夺过了长矛,直朝赵将刺去。

赵将一马当先,眼见要追上秦将,正要举剑杀人,不料旁边横生一只长矛,将他的长剑一隔,恰好叫秦将避开了这一剑。

赵将双目一瞪,一名白衣女子手持长矛,横马而立,笑盈盈地挡在了他与秦将之前。

他没料到这个时辰这样地方竟然有一名女子出现,一呆之余,长剑指着月夕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挡我的剑?”

月夕不望他,转身对为首的秦将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为首的秦将年约三旬,长相粗豪,听见月夕问他,微一迟疑,便朗声叫道:“在下左庶长帐下张唐,多谢姑娘相救。”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旁边树林里有人叫了一声:“月儿。”一人从林中飞掠而出,拦在了月夕面前。

“王恪?是你……”张唐望着眼前黝黑削瘦的年轻人,神情微显激动。月夕却微笑道:“小恪,你收到郑敢的消息,终于赶来了么?”

她跃身下了马,将马缰交到了王恪手中:“莫要在此纠缠,你们先走。”

“不行,太危险了……”

赵将见张唐几人要走,劈剑便刺,月夕手中长矛直刺他的左肩,他收剑一隔,躲开了这一招。月夕转身便对小恪厉声道:“走。”

她声色俱厉,面上顿显威严之色。王恪无法违逆,只得翻身上马,护着张唐策马从小道离开。

这羊肠小道十分狭窄,只够一匹马身通过。月夕横矛而立,赵军追兵便统统被挡,无法追赶张唐等人。方才那黑脸赵将见状,挥剑便来取月夕。月夕侧身微让,长矛一挑,狠狠地刺在了马身上,这马受痛长嘶,腾身而起,几乎要将这赵将掀下马来。

赵将临危不惊,伸手在马脖上一拍,借力往后一跃而起,身子临空,一手持剑,又再朝月夕刺来。月夕却将长矛横着往一旁的大树树干上一插,长矛入树数寸。她身子轻跃,足尖在长矛上一点,身子笔直蹿将上来,腰间丝带疾飞而出,缠住了赵将的脖子。

赵将的长剑仍是直直地劈下来,月夕一个翻身躲过了长剑,从背后一脚踩住了赵将肩膀,丝带一紧,两人一起落在了地上。

赵军诸人见她制住了自己的首领,纷纷下马,围住了她。月夕分身不暇,心中正想着如何应付。忽见小道后方又出现了一名秦将装扮的人,带了一队人马,从月夕头上越过,杀向赵军,顿时将赵军冲散开来。

月夕见有秦兵为她解围,心中一松,转眼见这赵将被她勒得几乎难以喘气,便调笑道:“这位将军,不如你开声求个饶,我便放过你如何?”可那赵将格外硬气,性命危在旦夕,却毫不畏惧,反而嘶吼着,将手中长剑乱挥一气。

月夕笑道:“我晓得你们赵人有的是骨气……”这赵将勇猛不屈,她心中其实反有几分怜惜之意,正欲放他,忽然眼神一晃,眼前这人竟变成了笑咪咪的赵括。

那日在上党的郡守府里,他也这样被自己制住。她见到他时,整个人都慌了。她顿时心乱如麻,手中不由自主一松。那赵将大吸一口气,转身便朝月夕砍来。

这下情急之际,月夕再不迟疑,手下一狠,丝带末端的银片沿着赵将的脖子一绕,在赵将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她一收丝带,那赵将立在地上,双眼圆睁,一声未出,右手尚高高举着长剑,突地脖子上鲜血直喷而出,向后便栽倒在了地上。

可月夕眼里见到的,竟全都是那一日赵括失望的眼神。他从来都说人命关天,即便两军交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一刻,他若能放人一条性命,他定然是要放的。

若他晓得了月夕此刻杀了他的赵国手足,可会有多心痛?可会再如那夜一般,指斥月夕心狠?

她忽地一阵惶然……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寂寞之感涌上她的心头,便是四周人喧马嚣都无法掩盖。她正强自按捺,那秦将纵马到了月夕身边,拱手道:“末将司马梗,多谢姑娘救了张将军。”

☆、20 情暖将换寒

这人晓得月夕救了张唐,那必定是已经遇到了张唐与王恪,晓得了前因后果。

月夕回身一看,这里地势十分狭促,赵军骑兵施展不开,秦军虽是步兵,却反而围住了赵军,正与赵军冲杀。她沉声道:“将这赵将的首级带回去,交给左庶长,不可叫这里一个赵军走脱。”

她神气之间沉着老练,不怒而威,不啻于一名多年征战的老将,与往日的娇憨软媚大不相同。司马梗与她速未谋面,一时被她的威严所摄,竟不知如何回应她。称“是”不对,而这“不是”却更出不了口,只好拱了拱手,径自指挥秦军剿灭赵军。

不过片刻,这十几名赵军无一逃脱,皆死在秦军的长矛之下。一名秦兵从一旁推搡着两人到了司马梗面前:“司马将军,还抓到了两个人,可能是奸细。”

月夕瞧见这两人一男一女,正是靳韦与吕盈。她方才叫靳韦和吕盈自小道走,其实是刻意放两人离去,可没料到两人竟然没有舍她逃命。她忙吩咐道:“放了他们……”

司马梗眉头直皱,竟觉自己无法违逆月夕,僵着没有说话。月夕也顾不得那么多,将两人拉到了一边,低声道:“我叫你们自己走,为何不听我的?”

“我若走了,你如何向秦王交待?”靳韦笑道。

月夕淡笑道:“路上遇上赵军,与你们冲散了,他也不能怪我。”

靳韦亦笑道:“我若要走,那日郑敢被你打发去了云蒙山,你躺在榻上不能动弹时便是逃走的良机,何必等到今日?”

吕盈在一旁,泪盈于睫,整个人都有些瑟瑟发抖,显然是见到了方才的厮杀场面心中惊悸,可听到靳韦的说话,却点了点头。

自她遇上了月夕与靳韦,便无一日不见杀戮,便无一日不担惊受怕,无一日不被靳韦讥笑斥责,可她从无一次要离靳韦而去,眼下甚至连月夕都不肯抛下。

月夕心头微动,伸手挽住了吕盈,靳韦却拍了拍月夕的肩膀。方才月夕心头升起的孤寂离索之感,一瞬间又因这轻轻一拍而淡去。

无论靳韦待吕盈如何苛刻,如何私德有欠大节有亏,可他待月夕的兄妹之情,却是一片至诚。

这天地间,终有两人,不因她的家国,不因她的身份,与她疏离;而她亦可紧紧地抓住他们,不必放手。这一丝情意,于此刻的她好似雪中送炭,比起方才司马梗的驰援都要来得紧要许多。

她抱住了吕盈,伸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笑道:“哭什么,死得是他们,又不是我。”

“哈……她若不哭,我才觉得奇怪了。”靳韦冷笑道。这声音虽如从前一般在嘲讽,可月夕与吕盈竟都觉出一丝暖意,吕盈顿时破涕为笑。月夕拉住了靳韦,柔声道:“小师兄,你放心,我会帮你向秦王求情的。”

“你不帮我,谁帮我?”靳韦仍是一脸的骄矜。月夕微微一笑,再不说话。

赵军已清,司马梗带着月夕三人从小道撤回,一路上,对月夕有问必答。月夕这才晓得,赵国接手上党之事已经天下皆知。煮熟的鸭子竟这样飞走了,而武安君白起又因病重回了咸阳,秦王盛怒之下,命左庶长王龁接替白起,且即刻攻下上党。

王龁怕延误战机,只带了两万精兵,经安邑赶去上党秦军大营。可路上不知从哪里杀出了一路赵军,以骑军为主,大约两千人,孤军深入。王龁一时疏忽,这两万多人,竟然被这两千余人诱进了前方狭谷内。

中条山山势高陡,处处是深涧峡谷,到了此处,更是山峦起伏,且有大片谷底。这狭谷恰好地势又极妙,只有一条出口,一夫当关,便万夫莫开。赵军以骑兵封住了谷口,秦军几次冲杀不出去,已经被困了足足三日。

张唐是王龁的裨将,受命沿着山谷勘查地势,发现那条羊肠小路,正带人查看,却偶遇上了赵将赵笳,幸得月夕相救,这才逃过一难。

“赵国劲骑虽天下闻名,可这次他们的行动,未免也太过大胆。”司马梗道,“而且赵国骑军向来擅长平原冲杀,可这些骑兵却在山地自由出入,战力不减,确实叫人惊诧。”

“赵王似乎尚未选派大将前来,这些赵军是听谁的号令?”月夕沉吟道。

“莫非是平原君?”靳韦在一旁提醒道,“我听郑敢说,平原君这次便带了五千人马来上党。”

平原君?他眼下确实应该正在逐地清点上党各处关隘,莫非他收到消息,便趁机带兵逼住了王龁?可他向来不识军事,若要带兵,他只得倚靠身边之人……

月夕瞬间便想到了赵括曾说:“赵军以迅捷灵便着称,若速战速决,便有胜算。”她顿时脑子里一个激灵,莫非是……

“姑娘,左庶长就在前面。”司马梗指着前方,打断了她的思绪。月夕展目而望,眼前一片宽阔的谷地中,一条路口向北,谷口高达几十丈,四周森林密布。这样的地方,就像一个口袋,把住了谷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无论谷内谷外,都是难攻易守。因此秦军杀不出去,赵军亦难攻得进来。

山谷之内,旌旗不扬,战马低鸣,火把稀疏。四处散坐着黑甲秦军,面上都是尘土,身上各有伤势。虽然十分疲累沮丧,却仍是秩序井然地各自围坐成一堆。

谷地的左方,有一小片空地,正坐着王恪和张唐,还另有一名秦将。那秦将见到月夕,便对着王恪说了两句,王恪立刻站了起来,高声叫道:“月儿。”

他跑了过来,拉住了月夕的马,月夕下马,直朝着秦将而去,到得他面前,见他身形消瘦,年约四旬,双眼狭长,两颊各有一撮浓须,长相与王恪有五成相似。

月夕回身拉过了王恪,“咯咯”笑道:“小恪,你说我怎么称呼你爹爹?是叫王伯伯,还是叫左庶长大人?”

☆、21 何人更请缨

“傻小子的爹是秦军左庶长王龁?”靳韦一直紧随着月夕,闻言低声惊呼了一句。月夕瞪了他一眼,尚未说话,那与王恪长相相似的秦将,站了起来,见到月夕身子软绵绵的,几乎都靠在了王恪的身上,双眉早已皱了起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王恪连忙推开了月夕,低声唤道:“爹。”秦将微微“嗯”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月夕却先笑道:“左庶长,我晓得你不喜欢我这样子。可我长得这么大了,也没法子改了,你说怎么办?”

她说话毫不避讳,声音娇软,笑似银铃,直飘上空,引得其他的秦兵都朝这边探看。王龁见她先发制人,忙道:“白姑娘风姿可人,与宣太后一般无二,我怎会不喜欢?”说着嘿嘿笑了两声,可他笑的干巴巴,跟“喜欢”两字是差了足足十万八千里,显然是无奈之下的场面话。

“死丫头姓白?”靳韦又是一愣。他几日前听月夕说自己长于宣太后膝下,只当她是秦国王室之女,可未料到,她竟不姓嬴而姓白。

若她是王室之女,王龁叫自己的儿子做她的随侍,倒也说得过去。可她显然不是,也不知王龁是如何心甘情愿的。且她这样无礼,王龁身为左庶长,虽不欢喜,却不敢见怪,反而有些恭谨,叫他实在猜不透月夕的身份。

月夕拉了吕盈,将她按坐到了石头上,才回身笑道:“左庶长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无伤大局。可眼下你两万人马却被区区两千赵军困在此处,若再出不去,断了粮饿了肚子尚是小事,丢了上党可就是大罪了。”

王恪,司马梗,张唐与王龁四人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脸色顿时都阴沉了许多。半晌,张唐挥着手叫道:“左庶长,咱们今夜便再冲杀一次?”

王龁沉吟着不语。司马梗却道:“我们这三日连冲五六次,无一次成功。我瞧,不如从连夜从方才那条羊肠小道悄悄撤出去?”

“那条小道极窄,咱们这里面两万人,加上车马,要撤出的话至少要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赵军随时会发现这条路,他们只需派上几百人,守住路口,我们便一点办法也没有。”王恪接口道。

王龁瞥了王恪一眼,王恪对父亲虽似有些畏惧,却仍是坐直了身子。王龁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叹道:“是我的错。竟然没想到赵军骑兵在山林中亦能长途奔袭,一时大意,被困在了这里。”他环视一眼,又道:“我想来想去,张唐发现的这条小道,眼下确实可作为突围之用。只是……”

“我手中若有一只骑兵,便可叫他们自小道中突围而出,我们与他一内一外夹击,或可设法冲破重围。只是……唉……”

“左庶长一心求稳,不打无把握之战。若在平时,月夕亦无法可说。”月夕突然出声道,“可眼下我们被围,若再不设法置诸死地而后生,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么?”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军国大事?竟然对左庶长出言不逊。你……”张唐受王龁一手提拔,心中对他极是敬重。月夕方才虽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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