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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盛典-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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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护理区,顾琼琳朝着护理区后的小护士抛了记媚眼,向她们告别。
  “呸,走就走了,还回来干嘛。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短发的护士笑骂了一声。
  “师父父……晚上带人家跳山山!”另一个年纪更小点的姑娘则娇滴滴地回了句。
  顾琼琳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没问题,姐晚上就带你!走了,么么哒!”
  飞扬的笑,率性的眼,叶景深从来不知道,她最美好的模样,就在认识他之前和离开他的时候。
  他看得有些失神。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脸了,久到他都忘记了,她其实只是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的二十岁女人。
  年轻张扬,本就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面目。
  “喂,走了。”顾琼琳走出去一段路,见他怔愣,回头招呼了一声。
  叶景深回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顾琼琳的笑里忽然染上一丝嘲讽。
  “楚家大宅。”她回答。
  叶景深心头陡然一跳,再想问时,她已进了电梯,电梯门正缓缓合拢,而她并没有替他按开门的意思,他只能疾步冲过去,伸手挡进了即将合起的门缝中。
  ……
  路有些堵,车子开得缓慢。
  顾琼琳安静坐在他旁边,看着前方车流缓缓流动。
  “这两天你多注意点,伤口没好完全,别碰水,辛辣刺激的东西少吃点。你的脚伤过两天还要去复诊,到时候我来接你……”叶景深开始叮嘱。
  “不用了。”顾琼琳淡道。
  叶景深闻言转头看她,道:“复诊很重要,你脚上的伤没处理好,会落下病根。”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以及,我从来不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顾琼琳依旧懒懒淡淡的,像与他闲话家常,“已经没多少人爱我了,如果我自己都不愿意爱自己,那我还剩什么?所以,你不必替我操心,就算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爱我,我都还有我自己。”
  叶景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心像被碾过般痛起。
  “顾琼琳……”他想说什么,可她已经闭起眼,不愿再谈。
  车子依旧缓慢前行着,叶景深恨不得这段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再拥堵的路,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就像她的人生,曾经面对过好几个拥堵的路段,一路都是红灯停,从来没有绿灯行的畅通时刻,但她仍旧相信,未来的路走走停停,总还会继续下去,总会畅通无阻。
  叶景深才把车停好,顾琼琳就睁开眼睛。
  她没睡着,只是不想和他说话而已。
  早晨的阳光照射着油画般美丽的宅院,顾琼琳微微眯眼,似乎在笑着欣赏这里风景,叶景深帮她拿了行李跟在后面。
  按响门铃,出来开门的是张姨。
  “二小姐!”张姨看到她又惊讶又激动。
  顾琼琳倾身,给了她一个拥抱,道了声:“张姨。”
  楚宅里如今除了楚新润和楚家老太太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程雪霏带着程正离开这里,林建阳出事,楚新润也不会放过她,想必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偌大的宅子空空荡荡,弥漫着一股腐朽气息。
  “行李还是放到客房吗?”接过叶景深手中行李的佣人问了一句。
  顾琼琳在这里住的房间一直是客房。
  “不用了,就放在客厅里吧。”顾琼琳说着,走到自己行李旁边,蹲下身去将箱子打开。
  叶景深却听得蹙眉。
  行李放在客厅……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拿去房间吧。”他加了一句。
  “呼,找到了。”顾琼琳没理他,在箱子里翻找了一通之后,小心翼翼捧出了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这才直起身来,开口问,“张姨,楚新润在哪里?”
  听着她毫不客气的称呼,张姨显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老爷在书房。”
  她点头,捧着长盒迈步上了楼梯,走了两步,她回头:“叶景深,你也来吧,帮我做个见证。”
  语毕,她不管叶景深跟没跟来,便径直上了楼。
  楚新润的书房在二楼中间位置,很大并且豪华,屋中有扇巨大的落地窗,原来从这窗口可以看到宅子后的一大片草地与河流,不过这几年被一棵树给遮掉了一半视野。
  那是棵樱桃树,十六年前他们一家四口一起种下的,顾琼琳还记得当时楚新润和她们姐妹两说——等樱桃树长大,他的女儿也长大了,到时候她们站在书房窗口伸手就够得到果子……
  十六年,这棵樱桃树早已繁茂,只是总也不结果。
  顾琼琳踏进书房时,楚新润正站在窗口边看这棵树。
  听到身后的响动,他转了身,看到是顾琼琳,飘远的记忆被打断,他换上冷漠的面孔。
  “你们进来干什么?”
  顾琼琳没回答他,她抱着檀木盒子站到了他书桌正对的那堵墙前,抬头望去。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着绿地蓝天和老树,树下有对相依的人——白发苍苍,携手相依。
  这景色是十六年前楚宅外的景色。
  顾琼琳将手中长盒轻轻放在了墙前的桌上,伸出手缓缓抚过画上的两个人。
  “不要碰我的画!”楚新润面色一沉,从桌后绕了出来。
  叶景深站在她身边,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一瞬间温柔去的眉目。
  “你一定不知道,这幅画上的两个人,原来可不是老人。”她忽然调皮地笑了,“当年这画上本来是两个黑发少年少女,那时我贪玩,不慎将白色颜料滴在了画布之上,母亲才将画里的人改成了白发老人。”
  这画,出自顾琼琳的母亲顾霁之手。
  楚新润闻言,猛地停住脚步。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此生长安,共君白首。那是母亲给你的承诺吧。”顾琼琳说着,转过身,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阿霁……”楚新润仿佛看到当初的顾霁,温柔婉然,似一朵玉兰幽香绽放。
  “可惜,这是幅赝品,难为你收藏了十六年。”她娓娓道来的声音,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可随后出口的话,却分明染了几许寒意,“母亲离开楚家时,带走了这幅画,而在七年前,她亲手烧掉了这幅画。”
  楚新润脸色倏地沉去,眼里浮现一丝夹杂着悲哀的怒意。
  “因为她改嫁了吗?”他声音低沉嘶哑。
  顾琼琳摇摇头,转身将桌上的檀木盒子轻轻打开,取出一物。
  叶景深看得分明,他眼神顿变,有些艰难地开口:“这是……”
  心钝钝地疼着,一下又一下。
  “我知道你想念母亲,所以今天特地带母亲来与你一见,顺便当着她的面,与你把话说清楚。”顾琼琳不疾不徐地说着。
  她将手中之物郑重放到了桌上,而后退了两步,双手合什拜去。
  楚新润初时不明白她话中之意,待看到那桌上立放的东西时,一张怒沉的脸彻底失色。
  那是顾霁的灵位。
  朱红的灵位,墨色的隶书,刺眼至极的“顾霁”两字,像利刃般扎进他心口。
  此生已晚,白首之约已失。
  楚新润的呼吸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忽然急促起来。
  “她……她……”
  连说了两个“她”,他都无法将一句话说完整。
  “五年前,她病逝了。”顾琼琳背对着他,看着朱红灵位,眼中水光氤氲,“她离开楚家,又不被外公接受,便只身一人带着我去了另一座城市。你能想像那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顾霁离开的时候,没有要楚新润一分一毫,那个年代的人,总有些视金钱如愤的清高。她从小娇养,几乎不曾有过挫折,除了婚姻,到后来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流落他乡,生活百味,她一点一滴尝过,却固执地不回头。
  “你说她改嫁了。”楚新润颤抖着问道。
  眼眶红去,眼泪却被他强抑着没有落下,他的面容一瞬间苍老而去,精神与气势都衰败起来。
  死亡与改嫁,他情愿她改嫁。起码她活着,总还有一线相逢的机会。
  十六年,他都抱着这样的希望。
  而如今,他只剩下怀念。
  “说她改嫁,也没有错。她临终之前,已经不爱你了,彻彻底底地不爱。”她想起旧事,目光像平静的海面,遥无边际,“离开你的十六年里,她遇到了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为了等她忘记你,终生未娶,直至七年前,他死在了工地的意外之中。”
  就是那个男人,抱着幼年的她,站在工地旁边告诉她——在这社会上生存,能多学点就多学点,总有用得到的一天。
  也是这个男人,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守着她和母亲,在她生命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父亲角色。
  “有时候,我都恨母亲为什么那么长情,不愿意接受他。他死的时候,孑然一身,母亲在他坟前呆了三天,回来后就烧了那幅画。我知道,她终于不爱你了,可惜……晚了。”
  “别说了,小阿琳……”叶景深已经无法再听下去了。
  她固执的一定要处理万雅的意外,并不是因为她要报复楚新润,而是因为……那个她视作父亲一样的男人,死于同样的“意外”。
  她身上所有骄傲、所有张扬的背后,都是悲伤。
  她说一句,他就疼上一分,想必她比他要疼得多得多。
  所有的故事,她从没提过,而他知道的太晚。
  这次她娓娓道出,代表着什么,他已不敢去想。
  “是吗……”楚新润垂了头,背弯去。
  站在城市最高处的男人,如同被人抽去骨头,剔去经脉,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尊贵的傲骨。
  “两年后,母亲胃癌晚期,临终之前告诉我,她终于可以去见他了。所以我说她改嫁了,也没错。”顾琼琳淡淡说着,“我之所以不恨你,是因为母亲已经不爱你了。你于她,只是这世界上在对的时间里遇到的错的人,不值得我们花那么长的时间与精力去记着,爱着,以及恨着。”
  她的视线,终于望向了叶景深。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叶景深听懂了她话中意思,她在说楚新润,也在说他。
  岁月漫长,她终将遗忘。
  而他……终于后悔。
  “我知道你为什么厌弃我。”顾琼琳再次转身,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将她的容颜照得格外温柔,“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周围的人就常常告诉我和瑶琳,她的脾性像母亲,而我的脾气则像极了你,倔强固执。”
  她说着,低头笑了笑。
  “你宠爱瑶琳,是因为她很像很像母亲,天真善良,所以你愿意花尽心思守她成长,护她天真,为的只是她身上那点母亲的影子。而同样的,你讨厌我、憎恨我,不是因为我有多差劲,而是因为我像你。”
  她顿了顿,才忽然一扬声调,斩钉截铁开口:“所以,你憎恨厌恶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对吗?”
  楚新润身体一晃,手按在了书桌边上,身体歪子,发着颤,几乎站不稳。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十六年来他都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顾霁的离开,是因为她不体谅他,不顾念两人的感情,不愿意为他们的生活做一点点的牺牲。
  然而事实上,顾霁的离开,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没有可以憎恨的对象,除了他自己。
  每次他看到她,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
  她让他的憎恨暂时找到了渲泄的出口,也让他忘记了,她是他的小女儿。
  所有回忆结束,顾琼琳收回温柔,咽下泪水,高扬的声调掷地有声。
  “今天,我当着母亲的面,正式与你脱离父女关系。叶景深,你替我作证,有生之年,我绝不踏进楚家一步,也绝不认你为父。我与楚家,与你,从此再无半点关系。”
  眼前的男人,再不是她记忆里伟岸慈爱的父亲,他只是个可悲可怜的垂暮之人。
  她说完,深深吸了口气,回身再度一拜,将顾霁灵位收进了盒中,毫无犹豫地迈步离开。
  叶景深终于知道,她回楚宅,只是为了彻底与楚家划清界限。
  那么……他呢?
  “顾琼琳,你要去哪里?”
  “叶景深,你有空吗?有空的话,陪我出去走走,我有一个遥远的故事,想要告诉给你听。”
  她抱着木盒转头,笑得精灵,像他记忆之中的人,转眼长成少女。

  ☆、第42章 伪公主·离开

  顾琼琳小心将木盒子收进行李中,从包里又摸出个小锦袋攥在手心,这才起身踱到了楚宅外的花园里,她的心情似乎很好,丝毫没有受到刚才那段回忆的影响。
  阳光下她的眼眸眯起,弯弯的像道小月芽。天气很热,花园里充斥着蝉鸣声,她踏着树荫下满地的碎光,愉快地走着,一路走一路随处指着四周的各种景物,向叶景深缓缓道来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景象。
  “呐,那个秋千架原来是蓝色的,我亲手漆的。”
  “叶景深,你看,那片月季花,原来种的都是果树,我妈喜欢能结果的植物。”
  “哈,那里原来养了一窝兔子,每次放出来都跟疯了似的……”
  叶景深很认真地听她回忆,偶尔插一两句话,跟着她一起笑着,像回到了她的童年。
  他似乎看到小小的她在这片草地上撒欢奔跑的模样,欺负兔子、摘母亲种的还未成熟的草莓、掘地三尺的淘气……
  他相信,这些事情她都做得出来,从前的她,一定是淘气又精灵的孩子。
  而她要告诉他的,遥远的故事,到底会是什么?
  “叶景深,你知道这条溪通向哪里吗?”顾琼琳终于在花园最南面的小溪边停下了脚步。
  叶景深在这别墅区里也住了十年,对这里地形一样很了解,尤其是眼前的这条溪流。
  “通向那边的森林,不过盖了健身会馆后这溪流就被截堵改经它处了。”叶景深顺着她的目光,远远地望向溪流的方向。
  “嗯,在健身会馆盖起来之前,那是原来还是一片森林,楚新润带着我和瑶琳亲手搭的小木屋,就在那里的一棵大树上。现在……已经拆掉了吧。”顾琼琳说着笑起来,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像要应和她的笑。
  叶景深有些愰神。
  “拆掉了,三年前拆的。”
  “给你讲个故事吧。”顾琼琳沿着小溪慢慢走着,“有个小女孩,从小就幻想自己是个尖耳朵精灵,属于山川河流,喜欢在森林里探险。她有点中二病,觉得自己有魔法,将来一定会拯救全人类,后来,全人类还没救着,她先救到了一个人。”
  叶景深跟在她身后,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挺拔纤细的背影,有几分冰雪女王的傲气。
  也许,她真有魔力。
  “那是个小男孩,只比她高出半个头,眼睛很大,笑起来脸上有个酒窝,穿着浅蓝的上衣和白色的背带裤,被一只大怪兽追进了森林。”
  浅蓝的上衣,白色的背带裤,巨大的怪兽……
  清晰的细节,如同童话所描写的画面。
  叶景深猛地停住脚步。
  他已经猜到,她将要说出的故事。
  “他慌不择路地逃着,而后遇到了那小女孩。小女孩把手里的棒棒糖扔给了那只大怪兽,然后拉着小男孩跑了。他们飞快的跑着,淌过这条溪流,最后到了她建在森林深处的木屋里。门关了起来,怪兽再也追不进来,他们安全了。他是小女孩这辈子救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
  顾琼琳说着,转过身,看到了震愕的叶景深。
  她所口述的故事,正是楚瑶琳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的过去……
  那时他以为瑶琳只是因为年幼,因而忘却了这段回忆。
  “小女孩取笑他,说他胆子小,他又失落又生气,于是向小女孩承诺,将来会成为一个男人,堂堂正正的保护她。”
  后面的话,叶景深替她说了下去。
  “还记得它吗?”她低头,从手心的锦袋里取出了一枚小玉佩。
  玉佩只有半个婴儿手掌大,用红线穿着,大概是年月久远的关系,红线的颜色早已黯淡,可那玉佩青翠莹润,玉佩的正面,刻着“平安”二字,背面则刻着一个“叶”字。
  顾琼琳用手勾着绳子,玉佩垂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
  叶景深伸手抚过那枚玉佩,冰凉又光滑的触感由指尖传入心头。
  这是他戴了七年的旧物,叶家的传家之玉。
  也是当年的她被救下之后,向她承诺守护所赠予的礼物。
  因为遗失了这枚玉,他还曾被父亲罚抄书整整一个月。
  “你的玉呢?”叶景深声音喑哑,惊诧和痛意杂揉成无法言喻的滋味,又苦又涩。
  当年的她,脖子上也挂着一枚小玉牌,上面刻了小小的“琳”字,他赠玉之后,曾向她要过回礼,可被她拒绝了。
  “送给瑶琳了。那是我离开前替她背的最后一个黑锅。她把她的那枚玉牌打碎了,怕被责罚,吓得两天没睡好觉,我就送给她了,结果我被楚新润打了一顿屁股。”她不以为意地说着,手一勾,将他的玉佩从他手中勾回到自己掌心,重重握起。
  “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你要骗我!”叶景深手一空,便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逼近了她。
  他的阴影落下,将她笼罩。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心里更愿意接受的,永远只是我们认定的真相而已。一,我既不想以这段过去逼你爱我,因为我想要一份没有束缚的真正的爱;二来,我也从不认为,一段短暂的相逢,能抵得过你和瑶琳十六感情。我若告诉你,只会徒增烦恼而已。”她低头,摩娑着手里的玉石。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说?”他捏紧了她的手腕,在那些苦涩间,有一丝愤怒悄然升起。
  “我不说,是因为我不想藉此让你爱上我,同样的,我现在选择告诉你,也只是为了彻底放手。这段过去,我不要了。”她终于抬头,这一路走来的笑容全部消失,脸上冰意再现,手臂骤然挥出。
  “不要——”叶景深惊吼了一声,伸手去接之时,已然晚了。
  那枚她收了十六年的玉佩,被毫不留情地甩出,重重砸在了溪边的岩石之上。
  玉佩应声而碎。
  “不要……”叶景深疾步奔去,拾起的只是残骸。
  他和她之间唯一相联的过去,被她亲手抛弃,没留一丝余地。
  她终于放手,而他却被留在过去。
  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这场爱情,输就输了,她不需要一点怜悯和施舍所带来的情感。
  叶景深握紧手里碎玉,尖锐的棱角刺进掌心,都不及心上痛苦万分之一。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已经爱上她。
  与过去无关,与承诺无关,他爱的,就是这个人而已。
  顾琼琳在他身后平静地开口:“叶景深,与你相识一场,我唯一感谢你的地方,就是你守护了瑶琳这么多年。往后,拜托你继续守护。”
  “顾琼琳,十六年!你是觉得我这十六年的错付太愚蠢,所以你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便死守过去,看我为了当年的承诺费尽心思,最后却换不来一段真正的感情?”
  沙哑的声音隐忍悲愤,像灰暗的雾,裹着无数哀伤和抓不住的未来。
  一个承诺,十六年守护,他给错了人,但起源却仍旧是当年的她。
  岂料一转身,她说弃便弃,连一点点的余地都不留。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这个过去,真的让你如此不屑到了恨不得亲手摔碎?”
  愤怒和悲伤让他的眉目与鼻头拢成川字,紧紧锁住满腔痛怒,嘴唇抿得死紧,目光死死盯着顾琼琳。
  顾琼琳退了一步,转身想走。
  他伸手,再次紧紧钳住她的手腕。
  “不准走!不准你走!”他低声怒吼,只是吼声到了最后化成呜咽兽鸣,“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不敢松手,一松手,她便不再回头。
  顾琼琳心头忽被针扎似的疼起。
  他眼里有些血丝,看她时的眼神,破碎并且无望。
  “我没有第二条命可供挥霍。叶景深,放手!”她用力甩手,再听他说下去,她会无法离开。
  “我没想拿你的命去换瑶琳的平安,从来都没有!”
  “够了!今天我谈话的额度已经用完了,我累了,不想听也不想说。如果你真有什么要说的,我给你机会,明天早上八点,在世辉广场等我。”顾琼琳疾声打断了他。
  他强抑下种种情绪与痛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明天早上八点,世辉广场?不见不散吗?”
  “不见不散!”顾琼琳点头,然后抽手,转身离开。
  ……
  翌日,仍旧是闷热的天气,气温比前一天还高了三度,三十八度高温,柏油路面的温度烫得可以煎蛋。
  顾琼琳昨天并没留在楚家大宅里过夜,逼着叶景深离开之后,也没再见楚新润,她召来计程车带着行李回了市区。
  她的情绪不高,以这样的方式揭开谜底,是件伤人伤已的事,她没有去找徐宜舟,而是找了家环境好的网咖,在角落里玩了一夜的游戏。
  在早晨六点的时候,她撑不住趴在了电脑前睡去。
  一觉惊醒时,已经十点。
  ……
  叶景深不到八点就已经到了世辉广场。
  世辉商场要到早上十点才开门,此时偌大的广场上只有几个脚步匆匆的行人,广场上没什么遮阳的地方,阳光炽热,没有人愿意广场停留,除了叶景深。
  他站在广场唯一的卡通雕像下面,单薄的阴影笼着她,驱不了热意,他脖子上起了一层薄汗。
  八点,顾琼琳没有出现。
  九点,广场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顾琼琳仍旧没有出现。
  十点,商场的大门打开,音乐声传出,人越来越多,阳光也越来越强烈,他仍旧没在人群里看到她。
  十一点,接近饭点,附近的饭馆开始飘出香味,阳光照得一切白晃晃得让人眼晕,他流了很多汗,衬衣湿透,却不愿意喝半口水。
  十二点,饭馆里坐满了人,发传单的人在广场上游走着,不时地抱怨着天气的恶劣,他脸庞被晒得发红,视线却专注在来往的人流中。
  下午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一天最炎热的时间悄然过去,太阳的余温仍旧毒辣,时间已近傍晚。
  叶景深脸庞通红,唇却失色。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顾琼琳失约了。
  顾琼琳当然没有失约,她在世辉商场五楼咖啡屋的落地窗前,从早上十点半,一直呆到了下午四点。
  隔着遥远的距离,叶景深成了一个小小人影,虽然看不真切,但她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哪怕在人流最拥挤的时候,她也能一眼在人群将他揪出。
  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个男人,只怕没那么容易遗忘。
  而她对他这小小的惩罚,忽然显得无比幼稚起来。
  下午四点,她喝完最后一咖啡,戴上太阳帽,背好背包,站到落地窗前,发了一条信息。
  “叶景深,别等了,我不会再见你。你们予我的伤害,远比我所表现出来的,以及你们感受到的,要大得多得多,我没什么精力再陪你们耗了。江湖不见,老死不往,此生你我再会无期。”
  广场之上的叶景深用尽全力,才让自己读完整信息。
  她在看他,一定在这附近……
  他蓦然转身,像心有灵犀般抬头,看到了巨大玻璃后站着的纤细人影。
  那个人,在向他挥手告别。
  他拔腿奔去,冲进商场,发狂似的拔开人群,跑上电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五楼咖啡屋里。
  “先生,几位?”门口的女服务员声音甜美地招呼他。
  他却恍若未闻地进了咖啡厅里,找到了正对着广场的落地窗。
  落地窗前早就空无一人,小圆桌上只有空掉的咖啡杯,和压在杯底的雪白花边纸巾。
  “先生,你要坐这吗?我帮你收拾桌子。”女服务员殷勤地招呼着,伸手去收咖啡杯。
  叶景深拾起那张纸巾,纸巾上有潦草的字迹——殊途陌路,从此别过,勿寻。
  追不回来了。
  十六年前的她,和十六年后的她。
  同时失去。

  ☆、第43章 女王·早餐

  “干杯!”
  充满笑意的清脆声音,被酒吧的音乐掩盖。
  角落线帘的后面,歪斜地倒着三个人。
  “祝我——重生!”徐宜舟率先举起了酒杯,在半空之中敬了自己一杯。
  “祝我——新生!”顾琼琳将手中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又重生又新生……那我呢?”苏黎歌皱着眉头,然后看着桌上被五马分尸的蛋糕,忽然咧嘴高吼,“祝我——诞生!”
  今天是苏黎歌的生日,也是顾琼琳正式搬去与徐宜舟同居的日子。
  她终于赶得及给苏黎歌庆祝生日了。
  她们两人,是顾琼琳在这里唯二的闺蜜。
  冰冷的城市,有两个闺蜜是件暖心的事,足够让她暂时遗忘这近三个月的噩梦。
  尤其,她们还是可以袭胸的闺蜜。
  “啊——顾琼琳,你干什么?!”徐宜舟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顾琼琳在她的胸口摸了一把。
  “嘿!才两个月没见,胸怀见涨啊!”顾琼琳不怀好意地笑着,有些醉意。
  “你个疯女人!喝醉啦!”徐宜舟捂着胸口离她两米远。
  “妞,再给爷唱支歌吧。”顾琼琳笑咪咪地摊开了双臂,懒懒倚在沙发上。
  她记得,自己在这里遇到叶景深两次。
  每次,徐宜舟都唱同一首歌。
  现在,这家开在她们大学城旁边的酒吧“暮光”要搬走了,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晚营业。
  城市永远在改,世界永远在变,除了记忆,他们什么都留不住。
  ……
  酒吧的另一头,坐着两个男人。
  “你别喝了!”秦扬风皱着眉头捏了捏眉心,从叶景深手里抢下酒杯。
  整瓶伏特加酒已经浅了一半,他还在继续喝,白皙的脸庞已经一片红。
  秦扬风抢酒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臂,他身上的体温异常的高。
  探了探他的额头,秦扬风发现他果然在发烧。
  白天在太阳下站了八个小时,不中暑才有鬼。
  “你和萧嘉树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他出去旅个游,结果差点把命丢了,你呢,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折腾成人不人鬼不鬼!不要再喝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秦扬风见他已经抓起整个酒瓶,忙伸手抢下,然后不由分说将他架了起来。
  “她说她找不到能爱的人,宁愿居无定所的过一生,从这个安静的镇,到下一个热闹的城,来去自由从来不管红绿灯……”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熟悉的旋律和歌词吸引了叶景深的注意力。
  “我在这里找到她的时候,也是这个女孩子,坐在这个位置,唱同一首歌……”叶景深笑了,醉得迷茫的眼眸出现了一丝丝清明。
  他推开秦扬风,踉跄着走到小小的舞台前,怔怔听徐宜舟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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