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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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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麟郑重说道:“还有他爹爹,也是一条堂堂正正的好汉子。”
梅勤道:“对,还有阿牛。”她的目光原已散乱无神,可是一说到阿牛,她眼中忽然发出光彩,道:“这些年来,我总是抱怨阿牛,现在终于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才是老天给我的福气。我打他、骂他,其实我是爱他、疼他。唉……萧大哥,你说阿牛在九泉之下,能知道我的心意么?”
萧青麟含泪道:“知道。他一定知道!”
梅勤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他不知道也没关系,我这就去找他,告诉他,我是真心喜爱他!这一辈子好幸福……好开心……”她的话音越来越低,终于手掌一张,闭上了眼睛,话声止歇,也停止了呼吸。
萧青麟心中一沉,站起身来,解下外衣,轻轻盖在梅勤的身上。然后撕下两条衣襟,将襁褓牢牢扎在胸前,又走到燕天魁身前,道:“怎么样?动得了么?”
燕天魁嘿的一笑,道:“我这条老命,没这么容易便交代了。”他虽这样说,但运了两次劲,竟无法站起身来。
萧青麟二话不说,将他背在身后,又对冷三道:“你呢?撑得住么?”
冷三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周正方抢先将他背起,道:“放心,有我呢!咱们一道生、一道死,决不会把谁撇下。”
萧青麟点了点头,道:“好汉子!好兄弟!咱们一同闯出去。”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便听远方的湖面上传来一阵呼啸之声,直似长风穿云,一声未断,一声接起,绵绵不绝。片刻功夫,便已拉近了不少。
萧青麟脸色微变,从啸声中判断,对方至少有七八位第一流高手,声势非同小可,若被他们赶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躺在地上的侯牧野忽然放声大笑,只是他中气不足,这几下笑得声嘶力竭,说不出的难听。
萧青麟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是得意你的救兵来了吗?可惜你毒入膏肓,没人救得了你。”
侯牧野喘息道:“我难逃一死,那……那就罢了。可是你……你也断了生路……嘿,我已经很开心了。”
萧青麟道:“你以为那伙人能够拦得住我吗?”
侯牧野道:“非也……非也。你若夺路而逃,谁也拦……拦不住你。可你带着……这伙伤员,怎能……敌得过数十高手的围攻?那是……是非死不可!”他费劲说出这番话,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张脸涨得象涂了血似的,好不骇人。
萧青麟道:“不错,我带着这些兄弟的确不易杀出重围,但我决不会舍弃他们。也许你说得对,过于看重‘情义’二字是我最大的弱点。但我也要告诉你,不要脸的人未必没有弱点,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相信天理。岂不知世间还有‘因果报应’四个字,你蔑视天道,因此你自绝生路!”说罢,他对周正方道:“咱们走!”
两人各背着一人,大步穿过梅林,往来路上疾赶。只听得背后啸声不断,追兵越逼越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四人已奔至湖心岛另一端的铁索桥前。
萧青麟第一个冲出梅林,还未站定身形,耳听“嗖”的一声,一枝冷箭射了过来。他二指伸出,将箭尾捏住。只见对岸有三四十名铁衣山庄弟子,各持弓弩,向这边射来。萧青麟双掌翻飞,转瞬间已接住八九枝羽箭,使开甩手箭手法,反掷回去,手法奇妙,快速已极,随来随接,随接随掷,竟无一箭落空,对岸八九名箭手中箭倒地。其余众人呼啦一声散开,再也不敢射箭过来。
萧青麟不敢耽搁时间,急步往桥上冲去。哪知一步跨出,陡觉脚下一疼,似乎踏在什么尖刺之上,他反应奇快,不等脚下踩实,凌空拔身,疾退而回。
周正方见他身形有异,忙道:“怎么回事?”
萧青麟道:“走不得,地下有鬼!”定睛一看,只见桥面上铺了密密一层钉板,五寸长的钢钉有四寸埋在雪里,露在外面的钉尖晶晶闪亮,若不留神,一脚踩了下去,便由脚心直透脚背。周正方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好险!好险!”
萧青麟却想:“这些钉板虽然厉害,毕竟拦不住第一流的高手,不知铁衣山庄还有什么毒辣的手段?”一闪念间,忽见对岸涌出数人,手持火把,点燃了一根长长的药线。
那药线冒着嗤嗤白烟,快速烧向桥头的两个木桶。只听燕天魁突然叫道:“不好!那是火药。”萧青麟用力一嗅,果然闻到极重的硫磺硝硭气味。这满满两桶火药,倘若爆炸起来,足以将铁索桥炸得粉碎。一旦桥毁,立时断绝了众人的生路,待背后追兵赶至,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
这当口生死存亡决于一念,萧青麟将心一横,想到燕天魁等人与自己素昧平生,却舍死忘生地相助,那是何等义气深厚!又想到梅勤将孩子交给自己,不惜以死相托。这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中闪过,不由得热血沸腾,暗想:“罢了!拼着皮穿肉透,也要趟过钉板,救大伙儿脱险!”想到这里,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欲踏钉过桥。
就在他身形欲动的一刹那,背后有人叫了一声:“我来!”一个人影猛地扑出,卧倒在桥心的钉板之上。萧青麟一见,只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到了头顶,大喝道:“冷三兄弟,你……你……”
冷三吼道:“少说废话。踩着我过桥!”
萧青麟的热泪夺眶而出,此刻情势危急,哪有余裕迟延?他身子疾纵,足尖在冷三的背上一点,借力腾起,如一只大鸟般掠出数丈,落在对岸桥头,跟着运掌劈空,内力吐处,劲风已将药线压灭。这时药线距离火药桶已经不足半尺,倘若再晚一步,连人带桥都将炸飞上天,当真险到了极至。
那些铁衣山庄弟子见萧青麟如飞将军般从天而降,都惊得合不拢嘴,但只一愣神的功夫,有人叫道:“烧死他!炸死他!快!”叫声中,众人将手中的火把纷纷掷了过来。萧青麟挡在火药桶前,将火把一一接住,一一还掷。铁衣山庄众人奔跑闪躲,虽然无人胆敢逼近,却也无人逃走,只是远远围着。
萧青麟哪里耐烦与他们周旋,回头大喝一声:“剑来!”
周正方心领神会,拔出长剑,运劲掷出,叫道:“接剑!”
那剑激射而至,迅捷异常。萧青麟反手接剑,同时身子向前急跃,其势竟不比飞剑慢上多少,刷刷刷刷四剑,已将手持火把的四人刺倒。随即转身两剑,又有两人被他长剑贯胸,跟着大喝一声,抽剑出来,将另一人拦腰斩为两截。此刻乃是生死相搏,萧青麟剑下岂能容情?一柄剑使得神出鬼没,当真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一招一式。敌方顷刻间损折了二十多人。余下敌人斗志全失,眼见萧青麟如鬼如魅,直非人力所能抵挡,蓦地里发一声喊,向四下里飞奔逃去。
萧青麟顾不及追赶残敌,急步返回桥头。这时周正方已将燕天魁背过桥来,他折下两段树枝,绑在脚底,又将冷三救下。只见冷三浑身浴血,他受伤原本极重,再加上钢钉穿身,一条性命实已剩不到两成。萧青麟跪在地上,抱起冷三的肩膀,想为他止住流血,怎耐伤口遍布全身,毫无办法,急得萧青麟额上青筋迸起,只道:“你要撑住!你要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冷三的神智渐渐恢复清醒,断断续续说道:“别……别忙了,撑不……撑不住了。”
萧青麟怒道:“不行!你得活下去!我不许你死,你不能死!”虽然声色俱厉,泪水却已滚滚而落。
冷三摇了摇头,道:“我……我疼得很,看来是……不行了。嘿,能……能交上这么多好……好朋友,我死也知足……!”
萧青麟心如刀搅,道:“放心!我们一定都能闯出去。你别灰心。”
冷三握住他的手,道:“萧大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千万要答允我。”
萧青麟断然道:“你说,你说,我一定答允。”
冷三道:“把我留在这里,你……你快走!”
这句话听在萧青麟耳中犹似雷轰一般,只觉胸腔中热血激荡,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对冷三的感激真是难以言宣,便是为他死了亦所甘愿,哪能舍他而去?
冷三看出萧青麟的心意,缓缓说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你该多想想怀中的孩子,想想远方等你的妻子!要么牺牲一个人,要么大伙儿都冲不出去。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还用我多说么?”
萧青麟明白这番话句句都是实情,但叫他扔下好兄弟径自逃生,却是杀了头也做不出来的。
冷三心中也是万分不舍,但此时每拖延一刻,背后的追兵便逼近一分,再不决断,四人都得同归于尽。他拼足力气喝道:“萧大哥,你是要看兄弟死在面前么?”举起手掌,往自己天灵盖上猛地一击。
不待他将手掌落下,一只大手疾伸而出,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却是燕天魁出手拦阻。
萧青麟见他如此决绝,自己若再勉强,只会逼他自尽,低声道:“冷三兄弟,你决意如此,你我就此拜别。”
冷三知道这一分手,便是生死诀别,禁不住热泪盈眶,道:“冷三在江湖中闯荡,便如孤魂野鬼一般,只有今天所为,才称得上堂堂大丈夫。痛快!痛快!痛快!”
燕天魁眼含热泪,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道:“好兄弟,咱们第一次相见时,你答应与我拼一醉。老哥哥记着这件事,将这囊好酒一直带在身边,来,咱们这就喝了它。”说着将酒囊递到冷三手中。
冷三道:“好,咱们便喝这生死酒!”仰头连喝三大口。他受伤极重,此刻饮酒,不异于伤上加伤,本是最忌讳的事。但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喝进三口酒,顿时喷出三口鲜血,却毫不在意。
燕天魁接过酒囊,也是连喝三大口,将剩下的酒都洒在火药桶上。然后挽住冷三的胳膊,道:“黄泉路上,老哥哥送你走一程!”说罢坐在他的身边。
萧青麟大惊,道:“燕大哥,你……你说什么?”
燕天魁道:“我陪冷三留下。萧老弟,咱兄弟从此永别,愿你平安突围。”
萧青麟心中一震,仿佛被人在胸口重重打了一拳,道:“你怎么也说这话?”
燕天魁解开衣襟,露出胸口一个深深的掌印,道:“没想到叶蓑衣的掌力如此厉害。我与他拼了一掌,心脉皆损,这身武功再也拿不回来了。萧老弟,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既然逃出去也成了废人,不如留下来。能够选择一种轰轰烈烈的死,不失我辈英雄本色!萧老弟,你成全了老哥哥吧。”
萧青麟见了这等铁血气概,还复何言?跪倒在地,道:“你我肝胆相照,我也不劝你们了。生死将别,请受萧某一拜!”额头碰地,怦怦有声。
燕天魁道“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萧老弟,将来这孩子长大了,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他听,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人!”
萧青麟热泪夺眶,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道:“我会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大丈夫!”说着,他将两桶火药搬到燕天魁身旁,又点了一枝火把交给他,道:“来生再见,咱们还做好兄弟!”
燕天魁接过火把,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道:“老哥哥为你挡住追兵。你们快走!快走!”
萧青麟狠了狠心,对周正方说了一声:“走!”转身而去。
两人大步如飞,谁都不敢回头,只将热泪往肚子里咽下。两人都知道,只要一回头,立刻走不动半步,唯有鼓起一股狠气,向前冲去。
约莫奔出半里多地,只听背后追兵的啸声越来越近,片刻功夫,便已逼近桥头方位。两人相互一望,各自的脸色都苍白无比。周正方猛地站住,大声道:“不行!我受不了,我得回去!”
萧青麟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喝道:“你救不了他们,回去只是送死!”
周正方道:“死便死吧。我救不了他们,就和他们死在一起!”
萧青麟道:“我已经没有了两个好兄弟,不能再失去一个。你跟我在一起,哪儿都不许去!”
周正方的泪水恣意纵淌,喃喃念道:“燕大哥……冷三……好兄弟……好兄弟……”他跪倒在地,双手抓起两把泥土,用力紧攥,泣不成声。
就在啸声绵延不断之际,突然间一声长笑声起,声音洪亮,直插入云。萧青麟道:“你听,是燕大哥!”
只听那笑声昂然高亢,虽不及啸声浑厚雄壮,却充满不曲的气概。
两种声音初时犹隔一段距离,但迅速接近,顷刻间重合到一起。便在这时,大地猛地一颤,“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只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烈焰直腾重霄,天地为之失色。
巨响过后,笑声与啸声一起终绝,唯见滚滚黑烟弥漫开去,将昏暗的日头都遮没了踪迹。
过了半晌,大地渐渐恢复了沉寂。
萧青麟伫立良久,低声道:“燕大哥,冷三兄弟,你们安心去吧。九泉之下,盼你们一路走好!”面对湖心岛的方向,深深拜了几拜,擦去眼角的泪痕,对周正方道:“你打算去哪里?”
周正方犹然沉浸在悲痛之中,待萧青麟连问了两遍,才蓦地清醒过来,想了想,反问道:“你呢?”
萧青麟道:“我去临安,先与二弟狄梦庭会合,待避过这一阵风头,再考虑下一步如何。”
周正方道:“经过这一场混战,剑宗与铁衣山庄的梁子挑大了,此事绝不易了结。我打算召集全派人马,投奔凌府去。”
萧青麟道:“好,咱们就此别过,日后在临安再会吧。”
周正方沉思片刻,又道:“你的名声太大,这一路危险重重,带着一个孩子大不方便。不如先将孩子给我,待到临安重逢之际,我带他来见你。”
萧青麟觉得此言有理,道:“这便有劳了。”将襁褓解下,交给周正方。
周正方接过孩子,仔细抱在怀里,向萧青麟用力点了点头,大步而去。
萧青麟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温暖,想不到一天之内,结交了这样几位好兄弟。虽然相聚时短,却是倾盖如故,肝胆相照,意气相投,不由得好生感慨。他目送周正方的身影消失在远方,这才返身离去。
作品相关 第二十八章 迷团如雾
初春时节,临安城中春色盎然。西湖岸边的树叶儿虽然尚未吐芽,但花开簇簇,桃红、杏白、梨素、海棠妖,姹紫嫣红,天堂美景,莫过于此。
这一日天将黄昏,萧青麟带着宫千雪悄然来到临安城外。为了躲避江湖中的各派眼线,两人离开武昌后,弃马登舟,沿长江向东而下,直至入海,再折回钱塘江,绕了一个大圈子,将船停在六和塔下。
上岸之后,两人雇了一辆大车,车帷低垂,一路小心谨慎。傍晚时分,来到西湖湖畔。萧青麟想到自己的容貌异于常人,雪儿眼睛又盲,若下车去,必会引人注意,因此吩咐车夫去沽酒买菜,两人留在车中等候。
过不多时,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湖面上的游船均各靠岸,渔火如豆,星星点点。
萧青麟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儿,一股清新的湖风涌入车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雪儿,这风是从西湖中吹来的。你闻闻,是不是与别处不一样。”
宫千雪把脸凑近窗口,道:“怎么不一样?我可分辨不出。”
萧青麟道:“我也说不上有什么差别,只是觉得亲切,好象……好象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宫千雪微微一笑,道:“哪里有什么味道了?是你思乡情浓。这些年来,你嘴里虽然不说,可你心中念着的、魂里牵着的,都是这方水土。你啊,还以为我不知道么?”
萧青麟道:“原来你知道。这些年漂泊在外,多少次梦回故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不清清楚楚。可如今真的回来了,倒觉得又象是做梦呢。”
宫千雪叹道:“常言道:故土难舍,叶落归根。说得便是这番心境。”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触动萧青麟心中的感慨,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浪迹江湖以来,四海为家,若是细算起来,在临安停留的日子实是极少。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内心深处,对这里总有一种割舍不断的情愫。也许……也许是因为爹爹和娘安息于此,我每一次回来,都会感觉到一种温暖、一种亲情。”
宫千雪道:“不知二老葬于何地?咱们既然回来了,应该去他们坟前拜祭。”
萧青麟道:“不必了。只要心中记挂着他们,便已足够。”他望着夜色中的西湖,目光深邃幽远,缓缓又道:“我常常想,人活百年,莫不有死,到了那一天,我希望能驾一叶扁舟,往波心深处而去,在水声天籁中辞别世人,那将是何等洒脱……”
宫千雪听他所言,心里顿觉一种不祥的预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轻声嗔道:“什么辞别世人?好端端说起没来由的话来。”
萧青麟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
宫千雪道:“随意说说也不行。麟哥,我不愿你心里想这些事。”
见她当了真,萧青麟摇了摇头,道:“好,就依了你。不说了,也不想了。”将她轻轻搂在怀中。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几下唿哨之声,三长两短,声音尖锐。萧青麟一怔,记得这是铁衣山庄招聚同门的讯号,当年行走江湖,曾数次听到他们以此讯号相互联络,寻思:“怎么铁衣山庄的人会在这里?难道被他们发现了行踪?”
宫千雪也已察觉,道:“那是铁衣山庄,似乎遇上了甚么急事。”
萧青麟奇道:“你怎知道?”
宫千雪道:“当年我掌管钟离世家,各派的切口都有耳闻,怎会不知?”
萧青麟道:“你别担心。咱们这一路小心谨慎,没有暴露身份。这次撞见,只是凑巧而已。”果然,那唿哨声响过几声之后,便渐渐远去。
宫千雪侧耳倾听,道:“他们走了,你不想跟去看看?”
萧青麟犹豫片刻,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何必再去招惹他们?”
宫千雪道:“若是在别处,那也罢了。但这里却是临安,你也无动于衷?”
萧青麟心中一跳,道:“临安又怎样?”
宫千雪道:“麟哥,你别瞒我了。其实在你心里,早想跟去看看。临安是凌府的地盘,铁衣山庄在这里生事,多半与狄二弟有关。你挂念兄弟,非得查个虚实不可,对不对?”
萧青麟拉过她的手,道:“雪儿,我心里的事都瞒不过你。不错,铁衣山庄在这里出现,八成是针对凌府来的,只怕二弟还不知晓。此事既然被我撞见,岂能袖手旁观?”
宫千雪道:“这是其一。你心中另有顾虑,生怕一旦离开,我的安全便无保障。是不是?”
萧青麟叹了口气,道:“雪儿,在这世上,我只有你和二弟两个亲人,无论谁有危险,我心中都不会安宁。此刻如何取舍,真让我好生为难。”
宫千雪道:“你心中既这样想,若不看个究竟,良心上如何过得去?罢了,我跟你走一趟,去看看铁衣山庄做的是什么勾当?”
萧青麟道:“你……你跟我一起去,这……这……”
宫千雪道:“怎么?你怕我给你添麻烦?”
萧青麟想了想,道:“你想去,便去吧。咱们暗中跟踪过去,倘若这伙人不是冲凌府去的,咱们便悄然回来,谁也不必惊动。”
宫千雪点头道:“就这么着。”摸索着推开车门,跳下车来。
萧青麟急忙抢上一步,将她扶住,心下好生感激,寻思:“她为了我,什么都肯做。她既知我牵记二弟,便冒险陪我察探。这等红颜知己,萧青麟不知是前生几世修来?”
两人遁着铁衣山庄的唿哨声追去。萧青麟怕宫千雪跟随不上,右手拉住她手,左手托在她腰间,展开轻功,身法如风,转眼之间,两人已追出六七里地。只见四下里越来越偏僻,到了后来,只剩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长满半人高的荒草。
又奔了半柱香功夫,小路旁边出现一堵半塌的围墙,从墙头的青砖黄瓦上看,这是一座庙庵,只是废弃已久,遍是枯叶衰草。萧青麟凝神观望,只见几个人影从墙头一闪而逝,心想:“这里如此荒僻,便是久居临安的人也未必来过,铁衣山庄在此聚集,定然有所图谋。我若冒失闯进,难免被他们发觉。”四下打量,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株古松,旁边一株老柏,双树苍劲挺立,高出围墙甚多,枝叶密茂,颇可藏身其间。绕到墙侧,轻轻一纵,如一溜烟般落到了松树之顶,从一根大枝干后望将出去,墙内风光,尽收眼底。
只见院里好大一片梅树林子,当中一座青瓦小亭,由于年久失修,已经破损不堪,只有半尊观音大士的佛像,依稀显露出当年的香火鼎盛。亭外的林中伏着数名铁衣山庄弟子,人人腰缠赤色缎带。这些人均朝内隐身,是以萧青麟跃上松树,竟然无人知觉。亭中放着一个蒲团,虚座以待,显在等甚么人到来。
萧青麟知道铁衣山庄以金、赤、青、碧、灰五色缎带区分身份,这些人腰系赤带,那是仅次于护法的人物,在铁衣山庄中的地位已颇为不低,此刻鬼鬼祟祟地埋伏,却不知想要干什么。
忽听一阵车辚声响,小路上行来一辆马车,来到亭前停下。车中下来一人,径直走向亭中。月光照在那人脸上,一付轩轩高举之概,正是凌府老府主凌关山。
萧青麟微微一惊,心道:“原来是他!铁衣山庄果然是冲着凌府来的。”他心有所念,身有所感。宫千雪立时察觉,轻声道:“有人来了么?我听见马车声响。”
萧青麟道:“是凌关山。”
宫千雪也露出惊色,道:“是他?莫非铁衣山庄是想挟持人质,逼迫狄二弟就范?”
萧青麟道:“想必如此。”心中却想:“凌关山忒也大意,深夜出府也就罢了,身边偏又不带随从,一旦出事,连报信之人都没有。二弟也真是的,这时正值多事之秋,怎么不教他小心谨慎一些?”
正想着,凌关山已经走进破亭。他面对佛像怔怔地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跪倒在蒲团之上,取出香烛纸钱,默默焚烧,口中念念有词。青焰腾腾,纸钱飞扬,凌关山神情肃穆,眼角却泪光隐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香烛渐熄,纸钱尽化灰烬。凌关山的神情逐渐平复,他拭去脸上的泪痕,起身走出破亭。
当他走到马车前,突然一个黑衣大汉从梅林中越出,手持钢刀,沉声喝道:“凌老府主,请留步!”
凌关山似乎吃了一惊,打量了那人几眼,道:“你是铁衣山庄的?想干什么?”
黑衣大汉道:“在下是铁衣山庄的飞星使者,恭请凌老府主大驾。”
凌关山仰望明月,深深出了一口气,脸上的哀伤之情顿时消隐,淡淡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黑衣大汉道:“凌老府主深居浅入,只有每年这一天,才会独自到这里拜祭故人。”
凌关山眼中寒光突闪,道:“你知道我拜祭的是谁么?”
黑衣大汉道:“这却不知。”
凌关山道:“很好!”他的神色随即恢复镇定,又道:“我听说薛野禅笼络了八个黑道人物,叫做什么飞星使者,号称什么武林高手,是什么铁衣山庄的一等护卫,便是你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连说了三个“什么”,只把黑衣大汉听得心头火起,道:“众位兄弟都在外边候着呢,一会儿少不得向你引见。请吧。”
凌关山道:“除了凌府,我哪都不去。”
黑衣大汉道:“那可由不得你做主了,薛庄主吩咐下来,请你前往铁衣山庄走一趟。我是奉命行事,还望凌老府主成全。”
凌关山道:“是不是我若不听命,你便要动武?”
黑衣大汉道:“说不得只好得罪了。”说着向前逼近两步。
凌关山道:“你敢!”他虽不会武功,但久为一府之尊,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之色,令其不怒而威。
黑衣大汉被他神情所慑,后退几步,道:“只要你不再拒绝,我们兄弟也绝不为难你。况且狄公子尚在闽西,最快也得五日后才能赶回,现在没人可以救你。凌老府主是个明白人,不至于不识时务吧。”
凌关山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对他不理不睬。
黑衣大汉毕竟也算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哪受过这般轻视?怒气冲心,再也忍耐不住,将手一挥,林中闪出七个人来,各持钢刀,同时向凌关山逼去。
见此情景,萧青麟心道:“对付一个毫无武功的老者,却这般如临大敌,铁衣山庄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他虽然对凌关山甚有成见,但看在狄梦庭的面上,决不能叫他受到丝毫伤害。正要出手,宫千雪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麟哥,你慢些动手。”
萧青麟道:“怎么?”
宫千雪侧耳倾听,眉头微锁,道“我觉得……有点儿不大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便这么一迟疑间,那七人已经逼至凌关山身畔,各自出手向他抓去。萧青麟手中早已扣好了七枚制钱,眼见再不出手,势将不及,当即右手一振,七枚制钱分击七人。哪知,制钱未到,那七人同时钢刀坠地,直挺挺地向后翻倒。虽然人人背心上都嵌了萧青麟所发的制钱,但是人死在先,中钱在后,萧青麟这一下出手,倒是多余的了。
这一下变故来的快极,众人无不心惊。萧青麟的目光始终盯在七人身上,虽然看出他们均是中了暗器,但这暗器是由何处而出,又如何射中诸人,竟然毫无察觉,此事之怪,实是不可思议。
那黑衣大汉更是惊惶失色,适才萧青麟手发七钱,劲力之强,世所罕有,他见得清清楚楚,哪敢再行挑战?转身便跑,不料才冲出三四步,身子突然向前一栽,扭了几扭,便即气绝而死。
宫千雪忽然抓紧萧青麟的手腕,急切说道:“麟哥,我听见了,你……你看见了么?”
萧青麟点了点头,道:“我看见了。”原来那黑衣大汉逃跑之际,马车的门帘微微一晃,似乎被风吹开了一条细缝,接着银光倏然一闪,黑衣大汉便即倒地毙命。从他的死状看来,暗器上必定涂了剧毒,否则的话,此人武功不弱,如何一击便死?萧青麟低声道:“难怪凌关山有恃无恐。这等暗器功夫也算是第一流了,但另外七人如何死的,我却仍想不明白。”
宫千雪道:“刚才我听见几缕细微的风声,想必有人将梅花针、白眉钉之类的暗器射入土中,针尖向上,那些铁衣山庄的人无意中踏上毒针,立时毒发身死。麟哥,你只盯住诸人,却没留神地下的勾当,因此不曾发觉。”
萧青麟道:“原来如此。”凝神细看,果然发现草丛中零星几点寒光闪亮。深夜之中,这等细微的暗器极难察觉,若非宫千雪耳力过人,也真难辩出诸人的死因。他微微一叹,道:“好歹毒的暗器,好厉害的心计!江湖中偏有这般心机狠辣之人……真是……”
这时,凌关山仰头说道:“树上是哪位朋友仗义相助?请下来相见,容凌某当面谢过。”
萧青麟委实不愿与凌关山相见,但行踪既露,如何推辞?他不擅撒谎,一怔之下,答不上来。宫千雪忽然说道:“我们‘百花门’弟子经过,瞧着铁衣山庄恃多欺人,出手相援,原是好意,没料到凌府主身畔有高人相护,倒显得我们多事了。”她虽然装粗了声调,但仍不免细声细气,显不出江湖人物的十足底气。只是百花门的弟子均为女子,在江湖中也没有太大名气,凌关山倒也没听出破绽,道:“与贵门掌门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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