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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鸽子-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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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被崇拜的感觉都没有。”十音抱怨着,身子没动,仍在看他,像在观赏艺术品。
“想有什么感觉?”他放下枪,“那回去休息,反正也不早了。”
“诶诶?你还没学会呢。”
梁孟冬嗤一声,笑了:“你光知道点火,不管灭的?”
还不是自己不敢,怕遇到熟人,只能给个地下情的名分。
周围其实没什么人,大多靶场常客都在表演场地观摩,响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梁孟冬见十音不说话,调侃她:“紧张了?不用光想着我要报答的事。放轻松。”
“魔鬼,”十音笑着端起自己手里的枪,对准瞄准器,“你这么说,就好比我让你‘千万别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现在你脑子里,是不是全是粉红色大象?”
他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个遍:“全是粉红色的小混蛋。”
“喂喂,梁老师这脑子……练枪能不能专心点?”
梁孟冬一直没有端起枪,十音还以为他累了。他是在观察,她熟练运枪的动作、凝神专注的样子。
十音的动作的确娴熟,而这样的侧颜,他从未见过,是另一种不可方物的美。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带她走。除却彼此,过去的人与事,统统划一个干净,重头开始。
但要如何才能割裂清楚?切断骨头连着筋,分离的每一个日夜,凝成眼前的这个人。
她有未尽的事,那就一起,总有他可以做的。
“加加。”孟冬忽然唤她。
十音手顿住了。
重逢后他头一次叫她加加,这个世上,现在只剩孟冬会这么唤她了。瞄准器里的暗夜景物,渐渐变得模糊。
最后一次有人叫她加加,也是孟冬。
孟冬在遥远的国度,以为她只是在闹女孩的小脾气。
隔着电话,她不说话,他用她这辈子都没听过的语气:“真在闹脾气?要我认错?没问题。”
十音心里难过翻涌:“不是这么回事,孟冬你别往自己身上揽。”
孟冬犹当她是在闹别扭:“加加,等我回来,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你想听的,我现在也可以说。”
十音不忍再往下,只是说:“不是这样,孟冬你真的特别好,但我们就这样吧。”
“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特别累,想放弃。”
“放弃我?”
“嗯,我得……出个远门,应该不会回来了。”
孟冬声音冷极了,像是竭力压着火:“如果是玩笑,劝你当面开。”
“不是玩笑,也没闹脾气。要说再见了孟冬,这些年,谢谢你。”
这是她说的最末一句,绝情绝义。
后来的岁月里,十音一直极度追悔。但每当她想,如果准备充分,她应该对孟冬说什么?便更无解。
孟冬最末一句,声音里的温度已然冷却,问的却是:“假如求你?”
梁孟冬这人,是众所周知的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至少十音从未见他求过什么人,他没有这个需求。
十音听到那处,已是撕心裂肺。又暗思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她就此下了狠心,切断电话,将那电话卡也一并废了。
十音再次与孟冬说话,是八年后,在他音乐会的后台。她称他梁先生,询问他能否打开琴盒确认。
风声在林间呜咽,树叶沙沙如一场在遥远处落着的雨,衬得靶场的喝彩喧嚣声极缥缈。
孟冬在问:“加加,那年发生了什么?”
他声音沉缓,令人心安。
没有怪责的语气,像她走遍千山归来,遇到守候经年的故人。
“孟冬,和拉琴运用肌肉的原理相似,到了后期,最完美的动作,同样出自肌肉记忆。身体都要放到最松,以最小的肌肉紧张度,保证最大的臂力稳定。”十音在讲述要领,边示范给他看,“临场只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动作要果决。”
她的眼里涌着泪,瞄准器里视物不清,十音毫不犹疑地扣下扳机,子弹自动上膛的咔嗒声,子弹出膛时破风而过的呼啸声……
十音放下手中的M4,她很清楚,即便是这样的可视度,靶纸上的成绩依旧毋庸置疑。
打靶能帮助稳定心绪。十音知道孟冬还在等待,她目光平静,回视过去:“孟冬,那年家里出了大事。妈妈被害,我杀了一个人。”
他顿在那里,将震惊藏于眼底,在等下文。
十音说起白天听闻笑笑的坏消息,她说想要不顾一切,飞奔到他身边来。
可她诉说起自己那段惊心往事,却很淡然:“算起来,该是你半决赛那天。有人来家里找东西,打开保险箱,带走了我爸爸的电脑,杀了我妈妈。我差一点也出了事,但我杀了他,得救了。”
靶场灯火渐渐黯下去,十音的眼前,隐隐有飘摇的梧桐影。
那是S音院琴房门前,他们熟悉的幽微路灯下的那排梧桐。他们偶尔会在琴房门口分开,更多的时候,孟冬会送十音到家,小儿女习惯在那个巷口,依依不舍、喁喁细语,而后吻别。
八年前。
夏末的某夜,梧桐簌簌,昏黑天光里,乌云压得极低,就那么迫近、迫近,不知在酝酿一场怎样的雨。
孟冬不在身边,距离钢琴演奏系特招的内部专业考核,还剩下两天。十音从音院琴房练完琴独自回家,回那个她与妈妈租住的小屋。
黄昏时分的乌云,浓得连闪电都撕不开,雷声不断在云层中积蓄、翻滚、轰隆。
将雨不雨,一直不雨……很合她正练曲目的意境。
十音一路在计算时间,孟冬那边,半决赛该开始了吧?
国内没有直播,但他会带回决赛影像资料。可以想象他决赛时的样子,再板正的礼服也掩不住他的锋芒,那是他的战袍。
她的爱人,只要持琴站在那里,就拥有了整条银河系。
暴雨是毫不迟疑下来的,如天河之倒倾。
十音带了伞,但打伞来不及,一秒全湿。
考试很重要,她怕感冒,还是打起了伞。身上冰凉,她饿了,疾步穿过那条长长、逼仄的弄堂,上了楼,应该就能闻到妈妈的饭香。
妈妈在做饭么?十音刚到弄堂口,要在以往,她就已经听见了,开始猜,妈妈在做什么?但在今夜,暴雨的喧嚣震耳,几乎淹没了一切。她仔细辨认,力图穿过那近乎咆哮的夜雨。
邻家没有人,邻居暑假出去旅游了,楼上的阿姨在看婆媳剧,电视里的吵架声很聒噪;十音听见有人在找东西,拼了命地翻找,有极微弱的女声,带着哭腔:“我……不知道。”
是妈妈!
十音撒腿往家的方向跑。
有个凶狠的老烟嗓,在说:“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余北溟死的时候。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把他的电脑交出来。”
妈妈声音惊恐,正低声啜泣:“北溟是你们……”
十音在暴雨里浑身战栗,她一直相信爸爸不是懦弱的人,不是自杀、爸爸不是自杀。
“你可能不知道,余北溟与我的委托人共事多年,念在旧情分,九先生本是不想这样的。可他执迷不悔、还多管闲事,亏余家也是世代经商,居然会不懂挡人财路是为商大忌?”那人默认了,默认父亲是他们所害。他还在冷笑:“电脑,交出来。”
九先生,这是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十音全然淋透,路面的积水过多,雨水伴着泥水,她连着滑倒了两次,脚似乎也被类似玻璃片的物品扎伤。
然而雨是不讲情面的,它像是在宣称,它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十音还在赶,她已将伞扔在巷道旁,心中一直在懊恼。平时孟冬让她跑步,她为什么不听,总在想方设法偷懒。
而夜巷如此之长,长得奔不到尽头。
“你们……”妈妈的声音,无助得像是暴雨里的枯叶,声音绝望,气息微弱:“没有电脑……真的没有。”
“你一个瞎子,不知道也正常,”那人大笑,“你女儿肯定知道,对么?”
妈妈惊惧道:“她不知道!”
“她那位小男朋友呢?梁家的那个小天才,余北溟难道交给了他?呵呵呵。”
“怎么可能,别为难他们……”
“三年前,余北溟立过一份遗嘱,要将他半数家财,留给那梁家小子,这事你知不知道?”
这一句问话已令十音如遭雷亟,而妈妈的声音惨然而抖战,答的是:“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菌:开始穿插讲述八年前,会慢慢和当前的案子联系起来
至于开车,不会等结案
孟冬:→_→
**
鉴于本文至今首点连3000都没过,换了个沙雕文名试试,各位大人见谅哈
手动感谢一只缶缶、桥大人、shiliu、寂寞芳心、song、青花椒、酒红、不想说话等大人为我灌溉的营养液。
手动感谢鱼鱼、桥大人、我的太阳、我是大神、我是你爸爸、二师兄的肉、大花哥哥、勍等大人为我投的各种雷
之所以平时都喜欢在留言下感谢是因为希望你们别给我这个小破文灌溉和投雷了,真的不用破费的…_…是真心话啊,我会努力写哒~
之所以手动感谢是因为也有大人不说话
特别是shiliu大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写文这个爱好我断断续续地持续了那么多年,您极偶尔说一次话,但每次都是鼓励的话。
看到您一直都在啊,我就觉得都值啦。
第39章 悲喜同源 七
夜雨哭嚎,雨线像是从地面生出来的,茂密得将天地都封锁起来。
那老烟嗓还在问妈妈:“梁、孟两家有的是钱,怎么也不缺余家这半份。你知不知道,余北溟究竟为什么给那小子立遗嘱?”
“北溟……对那孩子有愧,本来他与我说好,今生都要不惜一切弥补他的。”
“你倒很听话,可惜余北溟惨败,输得连你们母女那份都没留住,就更别说赎罪了。你女儿寒假是不是勾了那梁家小子去了千灯镇?”
“他们是去旅行。”
“呵呵,可惜了这双小儿女,我从个人角度,想想的确是很可怜。”
妈妈声音愈发微弱:“你们想怎么样?”
“你以为千灯镇余氏老宅还是你们母女的?余北溟一败涂地,产权早已抵押出去,说好七年为期,他会去赎,怎么赎?幸好你女儿以后就离那小天才远远的了,两个世界的人,早晚要分开。电脑交来,我饶你一命。”
分开、为什么早晚分开……十音边奔跑,脑子飞转。
爸爸还在世时,对孟冬的态度……十分诡异。一向开明健谈的人,头回见孟冬,竟是颇为寡言,全程都近乎沉默。
人离开之后,十音见他在叹息,以为爸爸不喜欢孟冬。孟冬模样才华哪样都是上上之品,好容易请来家里玩,他对待爸妈也十分知礼,不过就是话少了几句。
十音失落得无以复加,老爸没眼光的,她无比心动的人,他竟不入眼?
不想过了两周,余北溟专门找十音长谈了一次,告诫她对人要真心。既然喜欢了人家,一生都要全心待他,绝不可辜负。
十音一度认为老爸脑子秀逗了,她才多大?一生这种话题,简直山遥路远。
况且人她都还没追到手,孟冬不过是答应同她一起排练。当然了,无论如何,她迟早都会追到孟冬,这么一个宝贝,她珍惜且来不及,怎么可能始乱终弃!
然而爸爸态度十分郑重,那次谈话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自从十音应下来,爸爸再见孟冬,嘘寒问暖就多起来,搞得十音每每担心孟冬不自在。
雨夜那刻,她才知道,爸爸当年为了孟冬,甚至专门立过遗嘱。爸爸为什么亏欠孟冬,他与孟冬的渊源究竟是……
一会儿必须向妈妈问个明白。
屋子里还有人,连那说话的,总共三人。一直在翻找,他们要电脑,电脑里有什么?
妈妈在哀求阻拦:“求你们别翻了,孩子还有考试……”
“她没机会考试了,她是要出远门的人,很远很远的门,回不来了!你一个瞎子,倒是不用出门,不信邪回头可以验证一下。后天中午,那小天才决赛结束一出门,会先出个车祸,这一次还好,会伤在右臂……你女儿是不在了,你也可以不交电脑,信不信,小天才下次不止掉块皮?余北溟既然对不起他,你想想,这样做就对得起人家了?”
妈妈声音焦灼:“你千万不要,我交,保险柜密码是……”她迅速报出一串密码。
“你不是不知道么?”那人的笑声狰狞,似携这暴雨来的恶魔,“可惜车祸是免不了的,我们九先生呵呵,常言道,那什么……之仁?固然是舍不得那小天才受伤的,可惜这事是我来操办,九先生也是鞭长莫及啊!哈哈哈!那么远的地方,定金都交了,不方便退了啊。”
无耻到了极点,妈妈只能哀求他们,不要、千万不要伤害孟冬,十音就要奔到了,雨势疯颠,她听见按动保险柜的声音。她从不知道,爸爸在保险柜里,为什么要藏一台笔记本?
那人取到电脑那刻,后巷警笛声骤起。那是几乎为大雨淹没的响声,屋内的人都没听见,但十音听见了,锐利、短促地刺进她的耳膜,真的是警笛声!
十音精神稍稍一振,松了一口气。
**
十音在喝水,叙述让人疲惫不堪。
那段记忆太过惨烈,以至于这么些年,她不轻易去回想。只是埋头向前、不停赶路。
“这事自始至终和我有关,我要不来南照,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梁孟冬心有不甘。
他清楚还有下文,更为惊心、迫她远走的下文,却忍不住要质问。
十音手中矿泉水瓶顿了下:“我会让案情水落石出,然后找到你,把与你相关的部分和盘托出。”
“然后扭头就走?在体制内相个亲,嫁个还不错的花花草草?反正余队有的挑。”
“这不可能,虽然我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和你重逢。”梁孟冬还想说话,被十音打断了,“不光是因为我爸爸亏欠你。他亏欠你什么,我至今没查到,暂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后来甚至调阅过父亲的档案,发现他在医学院求学期间的档案存在三年缺失,她猜测爸爸可能参与过什么涉密研究。
“但那段时间你都还没出生。”
孟冬揣测着:“会不会……我父母?”
“那个烟嗓的指向非常明确,我爸爸亏欠的就是你,你本尊,我妈妈的话也证实了这种说法。我实在想不明白,我爸爸不过是个制药商,究竟对你做过什么?孟冬,说到这我必须向你坦承一件事。”
三年前,十音的确作过一次比对。当时她还在边防,是云大队为她破例申请到的权限,材料调用名义仍是当年案件,属合规行为。但收获不大:“我爸和你的父母唯一的共同点在于,有医学院背景,年份比较相近,其余并无交集。除此之外,因为你父母是军医大的学生,他们的学习期间档案不归入个人档案,而是由军医大档案室统一管理,涉密级别较高,需要另行申请,我最终没能调阅到。”
“没顺便连我也查一下?婚否,有没有女朋友,免得怀疑我和吸食人员交往。”
“这在档案上不显示。”明知他是嘲讽,十音还是老老实实答着,“再说也没申请查你的权限,查询你的父母,已经非常冒昧了。”
“冒昧什么,不都走了手续?”
“我爸当年,虽未表达过认识你的父母,但我后来总觉得,也许我的判别力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差错?他们会不会是认识的。”
梁孟冬也有这种感觉,但同样没有根据。
高中时代,梁孟冬见过多回余父,几乎都是去十音家练琴或复习时见的。
十音的性子像父亲。
余北溟是开朗亲切的中年人,余氏药企在w市,规模可观。十音的妈妈早年出意外双目失明,十音考到S市读高中,妈妈便陪在S市。余北溟周末雷打不动,要回S市团聚,他每周奔波于两市之间,丝毫不以为苦。
十音那时的家,是羡煞旁人的美满家庭。
她的父母都很好客,一言不合就留人吃饭。梁孟冬不善沟通,生怕局促,盛情难却留了一回之后。有些周末,他反倒主动卡着饭点,巧立名目来找十音。
十音的妈妈出意外失明前,是乐团的小提琴手,父亲也是古典乐迷,饭桌气氛融融,哪怕孟冬一句不参与讨论,竟然从未感受到冷场与违和。
每一餐,他这个寡言的客,都默默体验着家的温馨。
后来余北溟出事,十音的境况变得窘迫不堪。
然而孟冬从未听她有过自卑、或者自怨自艾,无论选了什么路,余十音好像都能意气风发地走。也不知是被怎样的爱灌溉大的小孩,在逆境中简直像束光,又像一颗顽强的种子,无论被风吹到怎样的悬崖峭壁,自己就能长成很好的样子。
但余父的死因被认定为自杀,这件事十音的确是不愿多提的。梁孟冬生怕惹她难受,体贴地没再提过她父亲,便也没机会告诉她,高中时他其实特别盼着去她家蹭饭。
他所有关于家的憧憬,都是籍此而生。
余北溟在世时,十音的确同孟冬提过:“我一进高中,我爸放言说,相信我的分寸感,所以想谈恋爱尽管谈,什么样的小伙子都可以交往试试,不必拘泥。自从见了你,居然全推翻了,教育我对待感情要一万分的认真,要一生一代一双人。天天叨叨我,搞得我都怀疑,难道我有朝三暮四的面相?”
梁孟冬心里知道,像是不像,这家伙同他谈个恋爱,恨不能全世界都来祝福。
可她交友甚广,三教九流……哼:“像。”
“冤枉人!”十音气极,却依然笑靥如花。
“不冤,你自己盘点下校园关系,作曲系那三个秃头,民乐系两个,还有指挥系那个,秃头。”
“附中有那么多秃头?”十音很迷茫,但她决定不想了,“你说的人我都分不清谁是谁,尹嘉陵说,我俩就是有缘,你是我千辛万苦追到手的缘分!”
她从不避着人,逢人就宣扬自己追求成功的丰功伟绩。
其实余十音在这方面是有些迟钝的,她以为的,与实际上存在误差。
十音但凡有点心机,可以去附中琴房管理室打听一下,那个时候的琴房预约时间登记册,都是谁预定的副本。
每周一沓复印件,就为那一枚姓名。
他也很忙的,有些二货,真当人生中有那么多偶遇和巧合?
梁孟冬此刻最难置信的,是十音的父亲甚至给自己立过遗嘱,要将他当作半个继承人。
这是最蹊跷的疑点,十音至今没有追查出答案,这与她父亲被害本身,是否存在关联?
**
十音的叙述,回到那个雨骤风狂的夜。
烟嗓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短短“嗯”了两声,十音听见窗子洞开的声音,窗外的风雨凄惶着灌入室内,那人沉声嘱咐:“你,去引开条子,你解决这里。”
有人跳窗夺路遁逃的声音,发生了什么?要解决什么!
十音已经到了楼门口,她快疯了,不计一切地冲刺……
妈妈无法呼吸了,她用微弱的气声在唤:“加加你别回来,加加快走……”
已经迟了,十音跑得再快都为时已晚。
扼着妈妈的喉咙的人,有着惊人的蛮力。
十音冲开门的那刻,听见有什么东西咔咔碎裂,像极了人身体的某处断裂的声音。
妈妈……十音眼睛全是模糊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是雨,只知道有东西不住地向外涌,她拼死撞向扼住妈妈那人……
那骨瘦如柴的人竟有惊人的力气,因为知道已经得手,手里正巧松了劲,这才为她撞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十音不知那刻从眼里涌出的是泪还是血,去抱着妈妈,妈妈的面色,已经慢慢灰败。妈妈的脖颈间都是淤青,连那人的指印都触目惊心。
妈妈用一息尚存的气声,无力地唤她“加加”,她想要找十音的手,将手送去时,妈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依然没能握紧她。
“那烟嗓来我家,是为找我爸爸的电脑。到手后他与另一人带电脑撤离,那曹满负责灭口。按近期得到的口供,曹满事后应该是打算把我卖去T国或M国的那种场所。”十音依然在叙述,力图让声音平静,“回头想想我从前的脾气,要真去了那些地方,估计早死在那儿了。”
“当初爸爸走的时候,我们是得的通知,我没见着最后一面。妈妈是我亲眼送走的,闭上眼睛,就能看到。”
当时妈妈已经去了,警车被另一破窗而出之人引开,那警笛稍后竟离得远了。曹满一脚踢开十音的手机,他精虫上脑,见着浑身淋透、身材有致的十音,冒出侵犯的念头。
那个暴雨夜,叫天不应,喊破嗓子都没有人听得见。
十音强自镇定,随手抓到把起子,就往灌满了雨的巷子里逃,打算奔去报案。
“当时我腿软了,滑了一跤,没能跑过他。就在我们平常分别的地方,他扑过来,我右臂被他的匕首划伤,伤口挺深的。”十音指着右臂上那道可怖的旧伤痕,声音不知为何就起了悔意,很深的悔意,“我想着要死一起死也行,就用起子也扎伤了他,扎得很深,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
那条暗巷,走的人少,因为那儿有个挤窄的夹墙,从夹墙闪出去就是马路。
“他的血、我的血,搅在一起。”十音反复强调,“他没想到我会那么狠,惊呆了,死命抓着我不肯放。”
孟冬望着她,想要说什么,久久卡在喉间,只能用目光去回应她。
“曹满身上有一把仿54。式,当时我不懂枪,后来才分得清。他把枪上了膛对准我,想吓唬我。当时他也很紧张,玩枪并不利索,可能以为我吓死了,雨势特别大,他手一滑,枪落了地。现在回想,当时我心里一点都不慌,那刻我的血像是冷的,脑袋里特别清明,我知道我得活下来。”
爸爸妈妈都被他们害死了,他们要找什么,他们神通广大,也许还能威胁到身在欧洲的孟冬……
“我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爸妈需要我给他们一个交代,你也需要。所有这些是怎么发生的,对我们家为什么要那么狠,我必须活着弄清楚!最近我才知道,我真的是胆大包天,太高估自己了。原来不是我厉害,是曹满正好不打算杀我,他还得拿我去卖钱,我连价钱都知道,我大概能值个四到五万。”
十音滑到地面,那把上膛的枪,她抢在曹满前头捡到了。
色迷心窍的吸毒者曹满,没能斗过生死关头一心要赢的小姑娘。
曹满空洞的眼神凝住了,枪声闷在震耳的暴雨里,没有人听得见。周遭的树影如鬼魅般狰狞舞动,十音身上、手臂上全是血,她的、曹满的,搅在一起,分不清了。
天地漆黑一片,暴风雨里,有人往他们这里奔过来,那人说:“不许动,警察。”
十音瘫坐在地上。
劫后余生,十音心里半点复仇的快意都没有,也没有看身边的警员。
雨水里的血腥味很醒神,发抖的十音,眼看雨水冲刷着血染的双臂和衣物。自己的血、别人的血,她只是真真切切地知道,她失去了家。而逍遥法外者,另有其人。
十音心里唯一庆幸的,是孟冬不在,孟冬在的话不堪设想,对方会不会痛下杀手?
……
梁孟冬面上说不出话,内心堪比海啸褪去后的狼藉。
十音的声音温暖而坚定:“这事不光关乎我爸妈,还有我们……我必须接着追查。你知道么,当年带走笑笑的人,也是曹满。”
“嗯。”
“等了那么多年,我刚刚知道曹满的名字,虽然他没有身份,但接下去一定会有线索的。孟冬你能谅解么?”
掉进黑暗的那刻,她只能勇敢耐心地等待、等待……直至双眼适应这一切。
千难万难,她活下来了,活着再见他。
梁孟冬伸伸臂膀,示意她靠来:“过来。”
他不擅言辞,不知如何告诉十音,他能谅解她,什么都能谅解。
承诺苍白,当年该给予的怀抱,他给得迟了。
这怀抱我想给一生,也请你再也别逃。
十音说:“没事没事,我还没讲完,我可以讲完的。”
他瞪着她:“过来抱会儿。”周围根本没人。
可十音清了嗓,小心翼翼地,竟把脸飞红:“别别,等会儿回去休息,我上你那儿。”
分明是深情恳切的怀抱,何以被这她出口一拒就歪了。解不解风情?
作者有话要说: 孟冬:不懂我细腻的心
大纲菌:我懂我懂
第40章 悲喜同源 八
那一年,房东告诉梁孟冬,不知那对母女去了哪里。当时屋子里燃着熏香,气味浓重,房东不愿与他多说一句,眼神里充溢着掩藏不住的惊恐。
他尽可能摒弃所有不详的揣测,十音是与他道了别的,没有意外,都是计划之中。
如今他才知道,房东竭力想要掩饰的,是那屋子发生的雨夜命案。寻常人想的是柴米油盐与生计,他还想把房子租出价去,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孟冬当时的确去报了案,那片分局的人有他父亲的熟人,接待他算非常客气,然而于事无补。他不是直系亲属,失踪案是不予受理的。并且,他们试图查了查,关于十音的下落,毫无线索。
孟冬回国后,S音院临近开学。学生处传递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老师认识十音,但十音的档案去了哪儿?没有档案。
S音院的学生登记系统中,没有余十音这么一个学生,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人世间最鲜活的那个人,人间蒸发了。
绝望时,梁孟冬一度甚至去找过平日甚少交流的父亲。
父亲那年并不在S市内工作,倒是连缘由都没问,特意回了趟家,还十分尽力地托人替他去市局查了,但他最终带给孟冬的消息,同样是查无此人。
这是相当荒诞的结果,即便失踪,也不可能查无此人。
父亲很尽心,为他分析过每一种可能,也提过一种最好的结局,这种设想前两天江岩酒吧闲聊,其实就曾提及:档案涉密。只有这种情况,才会状似于人间蒸发,但孟冬觉得更难置信……怎么可能?
那一年,梁孟冬确信十音出了事,想象她可能无助地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她要怎么活?
他没想过,她是这样活下来的。
这个梁孟冬自认为无比了解的人,她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却隐隐有无可摧毁的力量。比当年种子般的她更顽强,像是荒漠地表荆棘里开出带刺的花,毫无怨气,带着杀气。
让他陌生,又充满魅力。
“既然有警车警笛,为什么分局市局那里,什么消息都查不到?”
孟冬在问。
“查不到,因为市局经手人几乎没有。那是特案,立案机关并非公安系统,而在边防。当晚我是被临时带到过一个审讯室,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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