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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剑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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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一顿脚,只得转身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取来刀子餐盘巾子,先将地上积雪表层刮去一层,取了中间些许薄雪在手心捧到了白雪面前,白雪微微一笑,低头吃了。
青鸟觉得那火热的气息不住的喷在自己的手心,一时间心底乱成一团,低头又不经意间见到白雪冲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双颊更见滚烫了,她恨恨的咬了下下嘴唇,又取过刀子在那条活肉上削下薄薄一片,放在盘子上,送到白雪面前。
白雪细瞅那小片肉,竟似觉得那肉犹在微微悸动,他略一迟疑,却见龙影满脸希冀看着自己,他性子一起来,便也盘腿坐下,取了刀子挑起肉来,仰头放入口中。
那肉一入口,白雪双目不自觉地闭上,熊肉本身并无多少滋味,只因胜在其韧性,寻常菜系如踏雪寻梅之类多用风干一年后层层作料文火三天三夜才能食用,即便如此,那肉依然阴气奇重,而这肉更是集野熊全身阴气之极而成,吃下稍有不慎便气血攻心、心智丧失而死,只是略一回味,却血溅满口、火海冲脑、顺喉而下、一线连绵,又不似烈酒般干裂,如温煦之阳,算得上阴中藏阳,至阳之阴。
良久,白雪缓缓开眼,赞道:“好,的确是天下第一肉。”
龙影咧嘴开怀大笑,自顾在雪地上连翻了三个跟头后,又跑过来抱了抱白雪道:“你敢吃这肉算不得什么,大凡男儿一狠心也敢吃下,但吃下后说一声好的确是少之又少。”
白雪笑道:“这肉可有名字?”
龙影摇头道:“没有。”
白雪沉思道:“不如便叫命火。”
龙影道抚掌笑道:“命门之火,谓之元气;命门之水,谓之元精。倒也是好名字。”
白雪点点头,他觉得这少年奇特之极,虽天真浪漫却博学之极,身旁青鸟小声问道:“雪少爷,命门之火是什么意思?”
这命门之火是医药之名,寻常百姓多理解为肾阳,况且各家学派之间亦是争论不休,实在没有一个定论,白雪只是摇摇头,并不回答。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已将那大熊的背脊活肉吃的干干净净,只是青鸟觉得恶心,看了一会儿便自顾跑开赏雪,白雪吃的肉只好让龙影帮着割了。
吃毕,龙影捧起大堆落雪,狠狠地擦了把脸,长身而起,道:“古来十八站,天地任遨游;今天肚子饿,吃饱了就走。”
他吟完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龙影走得并不快,可终于还是消逝在白银世界的尽头,白雪觉得那件披在他身上的衣裳的温暖也渐渐的淡了下来,他的眼神也慢慢的变得迷离涣散,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切都如空中飞雪,转眼即化,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这奇特而干净的少年了。
“咳咳咳……”他又开始大声的咳嗽起来。
“雪少爷。”不远处的青鸟听见咳嗽声急忙跑来,一手扶着他,一手顺他的背,小声道:“他走了?”
白雪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让那冷冽的气体在胸膛打了一回转,寒冷的刺激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好一句:吃饱了就走。”白雪叹道:“小青鸟,上车。”
“嗯,雪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雁门关。”
第4章 古道伏尸
车辚辚,风打卷,坚冰碾碎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寂寞,显得更加的冰冷,白雪重新躺在车厢软垫上,嘴角渐渐的扬了起来,越是痛苦寂寞,他面上便笑的越开心快乐,只因他知道,微笑是一种力量,一个人只要还有微笑的勇气,他就有活下去的力量。
天色将晚,雁门关仍遥不可望,青鸟心中有些焦急,这若是过了开城时间,今夜只怕得在风雪漫天的野外露宿了,她自己倒也无所谓,可车上的那位主怕受不住这苦。
她正暗暗着急之际,忽见前面大雪官道上竟躺着一个奇怪的小小雪人,仔细瞧了,却瞧见一双死白恶毒的眼珠子在雪光中泛着妖艳的光色。
青鸟勒住马车,小声道:“雪少爷,你醒着吗?”
“嗯?”车里人淡淡应声。
“有具尸体,我下车瞧瞧去。”
“嗯。”这一声略略重了一些,这是应允的意思。
青鸟飞身下车,随手扫开积雪仔细察看。
这尸体是身长不满两尺的侏儒,但却绝不像其他侏儒长得那般臃肿丑恶,纤细的四肢和身躯配合得居然并不离谱。他的头有点大了些,配上满脸狠毒之色,形成一种古怪的阴冷气息。他身着洁白的衣衫和软靴,手上还戴着双洁白的手套,只是当胸一口大洞,那颗心脏早不翼而飞,伤口甚是粗糙,倒像是被野兽活活的探入左胸取出心来。
寒风过,呼声鬼啸,青鸟的身子觉得一丝凉意,忽然一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正欲惊呼,却马上觉得那手干净温暖,带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雪少爷,你怎么下车了?”
白雪道:“我闻到了杀气。”
“闻到了杀气?”
白雪自三岁入门,七岁得允执剑,十二岁杀人,这风中残留的杀气一嗅便知,只是这话他自然不会向青鸟解释。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本领,这是杀人者才有的标志,所以,他深深的厌恶着,可悲哀的是他一生也无法摆脱这本领,只因这已深入他的骨髓血脉,已化作他的一部分。
“侏儒,男,三十岁左右,致命伤左胸,看着尸斑的程度最多不过死了半天。”
“是小君子梁良,”白雪慢慢讲道:“此人自幼为父母卖给湖南红船帮做造畜。”说到这,他顿了顿,青鸟点点头表示明白造畜的意思。
那是一种江湖旁门左术,是将小孩买来后宰杀一只和这小孩体形差不多大小的狗子,剥了整张狗皮,趁热裹到这孩子身上,狗皮最紧,血淋淋地裹在人身上就再也剥不下来,再用各种手段加以折磨,强迫那披了狗皮的小孩,每时每刻都要模仿狗子的举动,如若稍有不从,就活活打死,弃尸荒野。待那孩子驯服了,就带着他出街当做耍狗的卖艺,毕竟人类要比狗子机灵,不论是翻牌识字,还是跳圈、作揖、翻跟头,都不需要去刻意训练,所以常常能聚引观众,获利颇为丰厚。
白雪又叹道:“这本是乱世之下,人心不古,哎,说那梁良被卖后吃尽苦头,谁知在他十七岁那年红船帮一夜之间被人下毒,死的干干净净,而他也自此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他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梁上小君子,你瞧他十指纤长,每一根都保养的极好,便可见一般。”
青鸟道:“不知他这次偷了什么东西,又被何人追杀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
白雪道;“梁良一生谨小慎微,最喜暗中计算,如今却被人当胸一抓,掏去了心脏,这倒也是奇怪。”
青鸟沉思道;“江湖中练那鹰爪功之类功夫的高手不知几多,可能将这一抓使得如此狠辣的绝不会超过三十人。”
白雪笑道:“哦?名草堂中分内外三门,你能很快的说出这番话,应当是内门中的飞鸟门,哈哈,我早该想到了,青鸟青鸟?青鸟殷勤为探看,好一只西王母的小青鸟。”
青鸟急忙跪地大声报告道:“飞鸟门下青鸟拜见前百药门门主,还望门主恕属下不告之罪,只因,因……”当年白雪叛出名草堂,老堂主下令格杀勿论,虽然过去了十年,堂主默许下免了白雪的罪行,更广发名剑令邀请白雪再次回堂,可毕竟还未正式开堂告祭祖宗,这名分实在不好提。
白雪笑着扶起她道:“我早已不是什么百药门门主了,有什么罪不罪的,况且你是飞鸟门的人,见我不必拘礼了。”
青鸟小声道:“是。”
白雪道:“内三门中你飞鸟门专掌江湖讯息,你可看出这是谁下的手?”
青鸟点点头道:“是,青鸟觉得能使出这一抓的人虽然不少,可喜欢使这一抓的却只有一人。”她顿了顿,露出厌恶的表情道:“青城生噬人心刘月角,青城中有探花十八爪,而他偏偏自己创出了第十九种变化,号称追魂爪。”
“不错。”白雪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我不明白,这胸口乃是人身最要害之处,寻常人必然防守严密,何况小君子梁良这等阴翳小心之人,为何他可以一抓毙命?”
白雪道:“你再仔细瞧瞧,有时候一个女孩背面看着妖娆动人,可惜正脸却是瞧也不能瞧的。”
青鸟脸一红,忽然心中一动,翻过尸体背面,解开衣裳却见背上一道长约一寸的极深伤口,她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才是致命伤,只是刘月角杀了人,为何还要逃走死人的人心呢?难道江湖传说生噬人心当真是吃人心的恶魔?”
她越说越害怕,声音在风中不自主的颤抖,只觉得面前那侏儒的面上更见的狰狞,像是在诉说他死的冤屈,恐惧便是一条毒蛇,你越是害怕,它缠绕的你越紧,冰凉而粘腻,慢慢的扼住你的咽喉,切断呼吸,让那种窒息的沉闷憋在胸口。
忽听一声朗笑,云开雾散,只见白雪笑道:“这不过是江湖谣言,他自己故弄玄虚罢了。”
青鸟不解道:“故弄玄虚?”
白雪道:“小青鸟,如果你与刘月角交手最谨防的是何处要害?”
青鸟脱口道:“自然是胸膛了,他那一抓……哦!我明白了。”
白雪见她反应甚快,心中暗赞,口上笑道:“不错,江湖中人一见到刘月角自然便想起他那第十九抓,时时提防,于是背后的防守不免的薄弱,而青城派除十八打外更有十七路青门剑法,招招狠毒,夺人性命,尤其是这回风饮,专攻背后左右肺腧、肝腧、胆腧六大穴,所以很多武功明明高于他的人,往往就死在这背后的回风饮一招上,之后再挖走死人身上的心脏,造成他生噬人心的恶名。古人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刘月角倒是个杀人的行家。”
青鸟道:“哎,他为了杀人不惜背上吃人心的名声?”
白雪叹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们走吧。”
青鸟心中还有无数疑问,但她不敢多问,只得上车前行,而那具尸体依然留在官道上,这种大雪天气很少有人出门,若无意外,不久便被大雪掩埋,倒落的干净。
“江湖中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是过客,不必多管。”
“是。”青鸟扬鞭又落下。
江湖中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白雪虽不愿遇见麻烦,可麻烦总是紧紧的咬住他不放。
车行不过半里,又见一具大雪掩埋的尸体。
这尸体身穿白色长袍,金丝镶边,自有一番气派,四十来岁,依然面目秀白,颌下微须,他右手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左手修长白净。
青鸟道:“雪少爷,又是一具尸体。”
白雪在车厢里沉吟一番,叹道:“可是刘月角。”
青鸟道:“看他四十来岁,面白微须,身穿青城特制金丝滚边白袍,右手因练青城十八爪变得粗大有力,左手虽然白净可手背可见一古怪剑茧,这正是练回风饮的独特标志,此人应当是青城刘月角。”
白雪道:“我不想下车,你去看看他怎么死的。”
“是。”
青鸟下车细细检查一番,翻开尸体前襟衣裳,见右胸自锁骨中线下竖行一道一尺三寸创口,早已流干血液的泛白皮肉翻滚着,右侧肋骨根根尽断,伤口上腹部入口极深,刀势至锁骨下已渐微,她检查完坐回车子道:“右胸一招自下而上反手刀,创口一尺三寸。”
白雪道:“天下总共近七百种刀法,其中三十三种反手刀,每一种皆是狠辣凌厉,尤其是名草堂外门中的刀门更是辈出犀利反手刀,你看可像是堂中的人做的。”
青鸟道:“不像,这一刀惨烈之极,刀创略微歪斜,出手似乎有些勉强,凶手不像是惯使反手刀,倒似在情急之下凭自己多年用刀经验划出这险之又险的搏命一刀。”
白雪又道:“不是惯使反手刀之人?那此人一定是在中了回风饮一招后立即做出的条件反应,江湖中能有这一份功力的用刀高手并不多见。”
“不错。”青鸟道:“还有一件。”
“什么?”
青鸟道:“刘月角的剑不见了?”
“剑不见了?”白雪摸出一个酒瓶,喝了一口叹道:“只怕这口剑插在那凶手的背上,他不敢拔下,一旦拔下,血流不止,他亦命不久矣。”
青鸟问道:“雪少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看下去,看下去就知道了。”
“雪少爷,你想要插手?”
白雪道:“我有种预感,这一切不是巧合,倒是有人故意放在这官道上给我看的。”
“那?”
“走吧,有时候你不想惹麻烦,可麻烦来了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我们便看下去,看上一出热闹。”
“是。”
果然车行不远,又见一具尸体,那人是个驼子,只见他双膝跪地,低头合掌,侧面看去竟带一丝微笑,身前一口短刀,青光合着明雪,霍霍逼人,如果不是他背上驼峰插着一柄利剑,至如一净心忏悔的信徒。
“雪少爷,是独行骆驼吉器。”
“是么?原来如此,他背上的驼峰倒是替他略略挡了那一剑。”
青鸟心中暗自佩服他料事如神,又道:“他是跪着死的。”
“什么?!”
青鸟只觉得一声断喝,面前狂风掠过,白雪已不知何时到了吉器尸体身旁,她心下大惊,昔日老堂主三大弟子掌管内三门,各自一剑一腿一术称雄,百药门门主白雪得授的绝技正是蝶恋花腿法,轻功盖世无双,只是白雪右手被废,十年不见人世,这些天来青鸟更见他一直病恹恹的形同酒鬼,颇有嘀咕,虽然之前白雪笑谈江湖,料事如神,可如今见了他的身法才真正打心底的佩服,方知昔日的杀人者已经返璞归真,更见可怕。
“雪少爷,这独行骆驼……”
白雪道:“刘月角在交战时又使出那一招回风饮,只是他忘了对方是个驼子,背部大异常人,他一剑得手后手下感觉与往日不同,心中不免迟疑了一分,只这一霎那,便被吉器愤然反手一刀划破胸膛而死,高手相争,往往争得便是这一刹那。”
青鸟道:“吉器杀死了刘月角,之后背剑而逃,可惜他伤势太重,走不多远,终于力竭而亡,而他们的争端必然还在吉器的尸体上,雪少爷,我且看看。”说着便要去翻动尸体。
白雪一把拦住她,道:“不必了,你看吉器死的样子,常人无论杀人还是自杀绝不会做出这等古怪的死状,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下车自己看一眼的原因。”
青鸟道:“这是为何?”
白雪叹道:“是大悲和尚。”
江湖多异人,这大悲和尚本出身福建莆田少林,是上任祜耳禅师座下大弟子,传说他自幼出家悟性极高,方过三十已经辩才无双佛法深厚,只是此人自觉世人多苦,他不能一一拯救,在一次闭死关后,居然悟出杀尽世人方可涤荡人间,清空地狱之念,后而自逐门墙,号大悲,专杀他认为该杀之人,但凡每杀一人必定将那人摆成跪姿,以赎其出生之原罪。
“这尸体身上除背后一口利剑外无任何伤痕,多年不见,大悲大和尚的慈悲掌更见精进了。”
“大悲和尚?”青鸟道:“可是那个讲武堂名人榜排行第二十九的杀和尚?”
白雪目中露出缅怀之念,道:“不错,杀和尚是世人无知,妄自强加,他的法号大悲,是一个很有理想的和尚呐。他做的素斋更是一绝,一个人菜做的不错绝不会是个喜欢杀人之人,这件事其中必有难言的隐衷。”大悲和尚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出事,更不希望他的朋友步入黑暗,永世不得翻身。
青鸟轻声道:“现如今这杀……大悲……和尚都参与此事,只怕这件事情牵涉必定甚广,我需要马上报告门内。”
白雪摆摆手,只是痴痴的看着天空,喃喃道:“大悲也参与了?这江湖,这江湖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江湖?我回来是该还是不该?”
他本不该回来,也不想回来,但他不得不回来,那件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他不能不回来。
“再看看吧,看看吧,大悲,一个和尚谁会想要杀他呢?什么人会想杀和尚呢?小青鸟,你说对吧。”
“我……我不知道,雪少爷。我们要赶路了,不然便真的错过了开城时间。”青鸟放飞信鸽后小心地扶着他进了马车,她只觉得这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轻的一阵风来便飘走了,飘到天涯海角去了。
“风雪满中州,江湖无故人。且饮一杯酒,天涯洒泪行。”白雪已上了马车,他又掏出酒瓶,开始喝酒,他只是不停的喝酒,那酒已化作碧血,化作魂魄,化作他的一切。
夜里多风雪,若是赶一点的话还是能够到城里的大风酒肆,不知是否白雪的祈祷有用,终其一路再也不见到任何尸体,在雁门关关城之前进入城中。
第5章 大风酒肆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这雁门关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雁门关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雕嵌“天险”、“地利”二匾,白雪的马车交完关税缓缓驰入,已有些斑驳的城门在身后“吱”的一声重重关上,也慢慢的关上了那风雪漫天的十年,隔绝了一段过去,白雪恍惚间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便不自觉地回头想再看一眼那关外的风雪,可回首看见的只是一道厚厚的城门,说不出的冰冷。
此时的雁门关内虽明雪照天,却也暗了下来,家家灯火繁星,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有人出来拿着扫把出来,扫自家店铺门前的积雪。
“这扫雪的模样倒也映了那句话:各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那年是春天他出的关,这里的酒不如江南的醇口,大多辛烈辣口,北方男儿豪气七分便来自这酒中,那个小小的大风酒铺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那一年他被追杀三个月,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身上带着大小一十七处创伤,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再回来,所以这关中最后的印象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现在,他又回到这里,他坐着马车大摇大摆的回来了,经过了十年的岁月,人面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女,如今也许已嫁作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许已劳燕分飞,就连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白雪叹了一口气,自怀里取出一道重纱遮住脸容,他早已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更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下得车来,想了想,又自怀中摸出个扁扁的酒瓶,将瓶中的酒全灌进喉咙,等咳嗽停止之后,才再往前走。
大风酒肆早已不是十年前那间小小的酒铺,已装修的富丽堂皇,只是那店名依然不变,七尺长杆上挑着帆大的黄旗,上绣着四个大字:大风酒肆,张牙舞爪之相,倒也显得北方男儿的豪气。
青鸟将马鞭交与店小二后两人进得店来,寻了个靠窗边上的位子坐下,酒肆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他们大多敞开衣襟,让寒风拍打在结实的胸膛上,越见的自信张扬,而这里更充满了猪油炒菜的香气、男儿劳力后身上的汗臭,和烈酒辣椒大葱大蒜混合成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白雪并不讨厌这种味道,至少现在他不会讨厌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山上那种飘浮在白云和冷风中洗了灵气的木叶清香,可是他也喜欢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贵优雅的高人名士,可是他也喜欢这些流着汗,用大饼卷大葱就着蒜头吃肥肉喝劣酒的人。
这些年他一个人漂泊了很多地方,去了很远很远的世界,见到了很多人想也想不到的人和事,他一直往北走,走到了一片无穷无尽的冰山,在那里他一个人生活了三年,除了冰水和一种白色的熊,没有花草树木,鸟语人声,他见不到任何东西;他也曾经往极西而去,越过横断山脉,沿丝绸之路穿过大沙漠,那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人,在那里,他见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也学到了很多很多。
这些年的流浪他已孤独了太久,天涯的浪子希望有一个家,之后他便不再是浪子,就如一株无根的浮萍不再四处飘荡。
浪子的寂寞就是他的根,浪子的寂寞就是他全部,如果有一天浪子不再寂寞,那么他就失去了他的根,失去了他的全部。
所以浪子需要继续流浪,他们不能停下,白雪希望自己可以停下,但是他还是必须走,因为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有很多的未了的事没有做完,一个人活着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自己,更可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身上有太多人的希望,也有太多人的仇恨,所以他回来,看着自己熟悉的人群,心里也有了些欢喜。
不一会儿,小二过来招呼,这种地方的店小二面带微笑,身上充满了活力,穿梭于人海之间便如一条游鱼,小二道:“两位要些什么?本店刚宰了一只上等的黄牛,要不,来点儿?!”
白雪道:“好。”
青鸟抢口道:“不行,刚刚吃了那熊肉,你的身体今日不能再吃肉了,来几碟素菜,几个馒头就行了。”
白雪头痛道:“莫不是在这南国的女子都是这般……”这般什么?他便不再说了,而但凡男儿便也明白这般什么了。
青鸟见那小二站着不走,抬起下巴喝道:“还不快去准备。”
白雪见小二满面涨红,知道不知该听谁的,北域女子虽大多泼辣,可在人前是绝不会落自己男人的脸面,这店小二年纪轻轻接触人不多,自是没有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这一点若是放在南国,那小二立即下去准备素菜去了。
白雪笑道:“谁有钱谁便是大爷,我身无分文,自然是听她的,不过要加一壶好酒。”说完他隐秘的眨眨眼。
青鸟急道:“不能要酒。”
可那店小二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他心中暗想这好生泼辣的丫头,竟管着自己男人如此严实,这男人没肉可以,无酒岂不是要生生的杀人了。
青鸟见点小二走远,不由埋汰起白雪:“雪少爷,你不能再喝酒了,若是让堂主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白雪叹了一声道:“他还是过得不快活吗?”
青鸟道:“你知道的,堂主他,快活这种字眼是万万和他没有关系的,我们地位低,根本说不上话,现在雪少爷你回来了,堂主至少有个说话的人了,他其实很惦记你们的……”
白雪的眼角抽搐起来,那个人,那个黑暗中高高在上的人,从来只有歌儿在的时候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春少虽不爱说话可练剑极勤奋,也是颇得赏识,只有自己,师傅一手带大的三人中,只有自己和他是处的最尴尬的,记忆中对他更多的敬畏,尤其是歌儿那件事情后,师徒之间便从此决裂。
这往事一幕幕,想或不想,它都在,从未离远,不论自己跑得多远,北域之北,冰雪尽头也无法封住那些伤害。
青鸟见他面色黯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四周安静了下来。
忽然二胡声起,角落里一个白发苍苍的明目老人声声唱起,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虽然全无表情,可是每条皱纹里都像是一座坟墓,埋葬着数不清的苦难和悲伤。
雁门古关,青苔斑斑。
想当年,金军麾南,半壁河山。
笙歌临安,烟雨江畔,谁人回思黄沙戈断。
轮回百常,茶水悲凉。
红尘间,哀多伤,画眉红颜残。
浪子仰头把歌唱,三唱劝君双泪还。
这歌声已是凄凉之极,人世间的苦实在已经太多了,而这瞎眼老人一唱,酒肆里的汉子们全都默默的低下了头,他们大多是边疆将士或来往东北客商,常年在外漂泊不定,这歌声自然使他们想起了家人,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多少年的边关,那大敞着的衣襟也悄悄的拉上,更有人一边抹去眼角的泪花。
“哎,”老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慢慢说道:“今天我们不讲风花雪月,却谈风花雪月之人。”
“哦?”这老人每日都在这酒肆中说书卖唱,众人熟了,见他抛出包袱也帮着接住了:“你倒是讲讲什么样子的风花雪月之人,让大伙儿听听!”
众人纷纷道:“是呀,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那秦淮河名妓苏小小?还是中原侠女刘若研?”
“非也非也,尔等所言皆是小家子儿玩耍,要看那真正风情……”老人摆头一拉二胡,高声道:“且听小老儿细细唱来。”
“梅影横窗阳春瘦,日日青楼白雪下。醉眼高歌不逢人,料峭春衫吹暗尘。剑气森森九州寒,易水萧萧英雄胆。江湖子弟几多长,只恨杀人名草堂。”
老人边唱边将那双明目对准了白雪一桌,白雪面纱下的脸微微叹了口气,他自顾的取了桌上的酒喝下。
“老头儿,你这唱的是什么?我们听不得?你给说说,给说说!”一大汉醉眼惺忪的持着酒碗朝卖唱的老人喝道:“说得好,大伙儿才给赏。”
“是,”老人放下二胡,一摆长裳端着慢慢讲道:“这几句说的便是那阳春白雪合余歌。”
“可是那十年前的雁门关外瀚海一战的阳春白雪二人。”有自觉见识广博之人立即惊呼出声。
“阳春白雪?”年轻一点的有人满脸不屑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敢与我一比剑法之快?”
中间座一赤面大汉喝道:“他们是满手血腥杀人者。”
柜前有年长的小二笑道:“错了错了,那白雪可是酒中仙呐?”
谁知那老板娘吃吃笑道:“或许亦是色中之鬼,花丛浪客!那白雪笑起来真真是迷死人了,只要他一笑,便是花间之牡丹,百禽飞凤凰。”
“这么说那白雪是个女的?”
这些人众说纷纭,阳春白雪这两个名字仿若有无尽之魔力,可使人津津乐道上三天三夜,也能使人咬牙切齿怒而拔剑。
第6章 阳春白雪
“哎。”老人又拉起来二胡,声声凄切,杜鹃啼血,他慢慢讲道:“说江湖,何处是江湖?先人有云: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说那江湖传说,每二十年必出大杀戮,六十年前,英雄辈出,其时七大剑派各自培育出七名绝世英才,这七人无论武功人品皆是上上之选,只可惜他们天性高傲,七人之间互不服气,这便平生在江湖上惹出无数刀光剑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的厮杀有时候尽是为了一些十分可笑的理由,不禁让人可悲又可叹。
“其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之际,七人相约南陵沉剑池坐而论剑,谁知这一论之下更是不服,便转而拔剑相斗,沉剑池血染三日不退,正当他们杀的难解难分眼见便要同归于尽之时,一位飞剑客腾空出世,此人口中论剑,手上使剑,于七口利剑中自由来去,身若游龙莫能匹敌。掌中一口利剑所向无敌,一日一夜后,七大高手终于心服口服,即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剑……”
先前那赤面大汉道:“我知晓,那是龙鹰侯!!”
老人接道:“不错,龙鹰侯出世,正道归心,群魔束手,江湖重归平静,只可惜,时光流水千里长,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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