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佛兰明歌-第1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通话结束,小张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忽然被刺了一针,“这是……”
他一下子瘫倒在地,视线变得恍惚,不停地转啊转。
佺仔悠悠地说:“真可怜。”
周珏冷哼一声,“像这种出事了还可以找爸爸的人又什么可怜?烂虫!”
裴辛夷把废弃的针管递给周崇,冷然道:“戏演得不错。”
周崇用手帕包好针管放进内差,比手语说:“我错了,不该隐瞒不报,只是以为……”
“以为你们可以解决?幸好这次不是难收拾地局面——”
周珏笑嘻嘻地说:“我知,一步错步步错,我们要小心。”
裴辛夷笑笑,“赢了几多?”
“湿湿碎啦(小意思),对六姑来说只是零头。”周珏鼓了鼓腮,这才展现出二十岁女孩模样。'15'
“笨啊。”裴辛夷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去点佺仔与阿崇的额头,“亏你们想出仙人跳这种烂招数。”
“是咯,还不如直接绑架!”周珏佯装委屈地说,“我差点就和细蚊仔上床,六姑,你要替我狠狠骂他们一顿。”
“你的账我慢慢跟你算。”裴辛夷睨她一眼,无奈地叹气。
七年前,裴辛夷参与怀安船务公司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在母亲一手兴办的福利院遇见周氏兄妹。他们不是福利院里的小孩,而是偷溜进福利院食堂偷吃的小贼。
裴辛夷对福利院寄托了情感,旮旯角落都用心留意,检查后厨的时候把兄妹二人逮个正着。一开始想送他们去警署,半路上却把他们带去了茶餐厅,她想起了请自己吃一碗米粉的少年。一点点善意或许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彼时周珏十三岁,周崇十六岁。裴辛夷不过才二十岁,却自称“六姑”。她收养了他们,没有过户登记,却如亲姑姑那般待他们,方方面面从未亏待过。
周崇学金融又练拳击,周珏学法律还拜师学偏门,从十三岁至今鲜少有闲下来的一秒钟,他们亦没有怨过一次。
裴辛夷曾问:“人生轨迹彻底改变,恨不恨,悔不悔?”
周珏说:“点解恨,点解又悔,若不是六姑我早就冻死街头啦!”
周崇反问:“六姑,你问恨不恨、悔不悔,其实是想问谁?”又答,“如果是我,我觉得值得。”
二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一天比一天令人满意。
尤其是周珏,像极了那个不允许被存在的少女。
“六姑,你这样看得我心慌,有帐不如现在就算?”周珏摸了摸脸颊,睁着大眼睛说。
裴辛夷笑了一下,“好啊,‘得得地’车钥匙上交。”
“唯独车钥匙不行!这是你送给我的十八岁生辰礼物诶……”
*
五点三刻,客人上门。
客厅的灯灭了,痕迹被清理干净,屏风安静摆在那儿,只能借玄关的光看见上面的描金,甚至看不分明。
周崇检查了商人身上没有录音或窃听设备,指引他上楼,还是一周前那间宽敞的会客室。
裴辛夷坐在沙发里,台灯亮度适中的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镀了一层黄油,似乎还能闻到别的奶香,掺杂一点可可的气味。
商人站在门边,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香薰蜡烛。他胡乱地擦了擦额角、下颌与脖颈交界处的汗,急忙说:“我儿子在哪?”
这句话他从楼下说到楼上,不厌其烦。
“好着呢。”裴辛夷心情很好,还讲了一句国语。
商人忽然升起一股义无反顾之感,握拳说:“我要见人!”
“阿崇。”裴辛夷朗声道。
周崇拖拽着小张从会客厅内部的窄门走进来,小张步履虚浮,看上去昏昏沉沉。
“儿子!”商人疾步上前,被周崇拦住了。
裴辛夷笑说:“张生,坐。”
商人是笑不出的,却陪着苦笑,不得已坐下说:“裴老板,我不是有意毁约,实在是……如果是熊胆这些东西,我不敢帮你走啊。你知道,船是运输公司的,要是查下来,以后谁该敢替我运货?”
“熊胆?”裴辛夷作出吃惊的样子,“谁让你走私熊胆?”
商人踌躇片刻,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前不久香港有位做塑胶生意的老板被查到走私熊胆,公诉三个月案子就结了,他被判十几年,老婆也因为共犯判了刑。外头的人都说,都说是你做的?”
裴辛夷疑惑道:“我做的?小报开始胡编这些假新闻了吗?”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怕你知道,拿到汝瓷之后,我收到了一份资料,这份资料我可没泄露出去!资料上写着,裴老板……和走私案有密切关系。”
“我以为张生这样的厉害生意人,是不会被这些假招式迷惑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这样的行当,很容易招惹是非。那份资料是真的,发给你资料的人怎么不直接递给公署?而且,真有这样的事,街坊肯定会有传言,那么小报不会登?裴家不算名门,但家里的人多多少少每年都会上一些排行榜,媒体很乐意关注。”
“这么说,你要走的货真的是工艺品?”
裴辛夷翘起腿,双手交叠放到腿上,玩起唇角说:“张生,你不明白状况,现在不是都得是了。”
商人张了张嘴,看向蜷缩着坐在地上的儿子,忽然拍桌起身,指来指去地说:“你们这么做,公然藐视法律!还——”
“张生,放松点啦。”裴辛夷把座椅上的文件袋丢到茶几上,一阵风过,香薰蜡烛的烛火忽闪了两下。“要讲法治,人人都不清白,不如你先看下自己的罪?”
商人斜睨着那文件一会儿,缓缓伸手去翻开。文件里有照片,有汇款单复印件,还有一盘录音带。他强撑着意志,说:“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是咩?可是我知道,这些是你贿赂当地官员,和官员一起赌博、嫖娼的证据。”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威胁得了我吗?”
裴辛夷轻笑一声,“不是能不能,是想不想。张生,我阿妈姓李,是谁的孙女想必你有耳闻,你去查一查家谱,看看我阿妈的姨夫是谁,你或许听说过这个名字。”
融化的蜡油沿着小山般的弧度落下去,一个将军的名字轻轻响起。
“你冇几多价值,你背后那些贪官才有价值,这些资料我可以直接递到北京去,他们会不会有事我不敢肯定,但你肯定有事,你害他们风评被害,以后还会有谁同你吃酒划拳,你的厂要不要做了?”
商人懵了,良久,难以置信地说:“我帮你走私就没事?”
“你放心,有专门的人做这些事,只要船到深圳,万事大吉。”
“没有天理,没有天理,你们不可理喻!”
“冇错,过去我以为我的主,万能的耶和华就是理,结果发现,这世界啊,原本就是一个垃圾厂,没有谁会来光顾的,主也不会看一眼。”
裴辛夷站起来,展露完美笑容,“签字咯,一式两份。”
商人尚存理智,说:“你先把我儿子放了。”
“他似乎很喜欢这里,让他多玩一阵啦,第一批货到了之后,我再送他回去。”
“你、你……!”
“小孩总是管不住嘴,张生,我这是保护他,你要理解。”
*
许久之后,会客室静了下来。
裴辛夷吸了许多支烟,走去客厅,拿起听筒,拨出一个才熟悉不久的陌生号码。
默念着,默念着,直到电话拨通,她说:“阮生。”
电话那边静默两秒,传来低沉的男声,“这么多年,舍得打电话给我了?”
裴辛夷刻意地发出笑声,“是啊,我想你了。”
电话那边又静默了两秒。
“嗯,我也是。”
停顿,浅浅一笑,然后他说:“想了才一会儿,我感觉像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15'湿湿碎:小问题、小意思。常被错写为“洒洒水”。
第31章
裴辛夷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这句话留存久一点。
可是下一秒阮决明收起了温柔语调,正经地说:“有事?”
好像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听到。
裴辛夷说:“我这边准备好了,是大陆船,第一批八月三号到西贡,和钢材一起走。第二批时间还不确定,没有钢材,到时候我会让良叔装工艺品或别的。”
“我知道了。”
阮决明说完这句话就收线,甚至没有一句再见。
毫无预兆。
忙音一圈一圈绕着耳廓打转,要织成一团星球那么大的毛球,毛线上全是死球。裴辛夷听着听着,刚温热了一点儿的心又冷却了。
*
放下手提电话,拿起备用弹匣,阮决明拉动手…枪上膛。
丰田皇冠大转弯甩入单车通行的小道,南星快速打方向盘,而后猛踩油门。
他这才瞥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气喘吁吁地问:“刀哥,怎么样?”
“刁,一群狗崽子为了你妈的一个死人不要命了!”阮决明说着轻嘶了一声,他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座椅上,前臂紧紧裹着从衣服上撕下来布条,沿着手腕,整个手背、指缝淌了血痕,昏暗光线下裤子上的渍迹更像是污泥。
“良姜比起阮忍冬,良姜才是他们大哥,换成刀哥你出事,我——”
引擎声止住了南星的话茬,侧后视镜里两辆吉普车飞驰而来,还有数十辆摩托车,车前灯交错辉映,煞白如昼。
穿过这条公路即离开小镇进入山区,没有巡警,无人监管。
阮决明吹了声口哨。
下一瞬,鞭炮声“噼里啪啦”轰响,隐约掺杂了“突突砰砰”。
摩托车横冲直撞,有人坠地,有人连带着车一起倒下。
三响鞭炮的时间,世界重归和平。
*
退回六小时前。
夜色沉沉,凯迪拉克停在机场停车场外部车道上。
后座窗玻璃被敲响,车窗降下,南星弯腰探头说:“刀哥,航班落地了,裴小姐和裴五他们分开走的。”
后座上的阮决明睁开眼睛,摸出裤兜里一块腕表看了看时间,“该回去了。”
南星进了后面一辆丰田皇冠。
过了会儿,凯迪拉克与丰田皇冠一前一后驶出停车场。在一个分岔口,凯迪拉克往河内市区的方向走,丰田皇冠朝着莱州方向开去。
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鬼鬼祟祟的吉普车。
南星说:“嗬,不傻啊,还知道跟哪一辆。”
阮决明笑了一声,说:“晾了他们这么久,还这么有精神。”
“良叔真不够意思,才从刀哥手里拿了好处,转头就当陌生人,明知有难都不帮忙。”
“良叔要是帮了我这个忙,老爹不就知道他从我手里拿了东西?良叔就是想到这一点,知道大哥这些崽子会找我算账,掐准了时间先摆我一道。这样就算我出了什么事儿也可以怪到这群人头上,这群人算个屁,最后还是让死人背黑锅。”
“我一直以为良叔很看重良姜。”
“看中?疯老头看中的就只有钱,为了几个钱折腾成这样。”阮决明打开操作台上的抽屉,里面有一台手提电话,一把手…枪、消音…器,备用弹匣。
他拿出手…枪装上消音…器,接着说:“裴家的人都这样。”
南星注意着后视镜里的情况,回说:“刀哥,河内看上去是我们的地盘儿,但你知道裴家早就把市区内清理干净了,何况这几年良叔和冬哥达成协议,暗中帮他们守着。这次要不是有裴小姐,不说生意,命都可能丢了。”
阮决明笑着睨了他一眼,“难得见你为谁打抱不平,怎么,钟意裴小姐?”
“你知道我心有所属。”南星捂了捂心口,故作叹息般地说,“可我们注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你又看出来了?”
“没有夏妹加入,良叔怎么敢张口就要那么多。”南星轻轻叹气,真的叹气。
*
丰田皇冠穿梭在城乡之间,凌晨五点左右终于进入通往莱州山区的国道。
公路两旁是密林,不常被打理的棕榈树散开枝叶,几乎与灌木的藤蔓相接。车开过去,车前灯照明的不远处会投下巨大的树影。
无风,很寂静,仔细听会听见昆虫名叫。
夏日凌晨,在太阳升起之前,驾驶一辆车与友人穿过这样的公路该是一件浪漫的事。如果车上有威士忌、大…麻,再来点儿迷幻音乐,可以体验半小时——以最快的速度开过这条公路需要半小时——嬉皮士的生活方式。
倘若有暴力破坏……哦,暴力也在部分嬉皮士的生活方式之内。
后视镜里的吉普车忽然加速,猛地朝丰田皇冠车尾冲过来。
南星立即加速,试图换去左道,可左边横冲来另一辆吉普车。两面夹击,南星只得让车右偏,贴着国道与树林之间的排水沟行驶。
三辆车飞速前行,大有腾空之势。
眼看车距愈来愈小。
阮决明抵在车门与座椅的夹角之间,解开保险栓,双手持枪。
平日里这条路上的车不会多,但不会少。何况凌晨会有进山出山换班的巡警。谁都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没到最后关头,双方都不想在这里开枪。
不动枪,却有别的。
明晃晃一闪,抵在左边的吉普车里飞出数把锋利的锥刀。小刀悉数砸在窗玻璃上,玻璃碎片渣滓四溅。南星放开方向盘往后倾,旁边的阮决明直接用手挡避。
仅仅是一瞬间,后面的吉普车冲上来。
南星甩尾让车朝左斜,在快要撞上左边的吉普车的时候又把方向盘往右打到底,闯进灌木丛。
丰田皇冠的尾部与后面的吉普车擦了边,继续往树林里冲,发出枝叶藤蔓被碾压的声音。
林里树木的间距很窄,不过与公路相距一辆车半的距离,再往前走车就会卡在粗壮的树干之间。南星别无他法,一气往后倒车,“嘭”地将吉普车斜撞出去。
丰田皇冠尾部车壳凹陷,吉普车前车灯玻璃碎裂,横在路马路中央。
南星让车反方向退回到公路上,再漂一般大转弯,换在了外道。
原先左道上那辆吉普停在前方,作势欲拦截。丰田皇冠冲过去,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阮决明朝吉普车开了一枪。
司机闪躲开来,立马有人投掷来锥刀,幸好丰田皇冠已开了过去,刀扔在了车门上。
吉普车不甘示弱,即刻追了上来,锥刀轮番飞出。
后面那辆吉普车亦穷追猛舍。
南星专注于开车,虽灵敏躲闪,但甩刀的人个个好手,躲得着实辛苦。他急不可耐地说:“管不了那么多,刀哥!”
阮决明找准时机,对准吉普车司机猛开一枪。
一枪命中。
就在吉普车减速之际,半空飞出一把蝴蝶…刀,旋转着射来。
阮决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南星的额头往下按,弧线落下,蝴蝶…刀栽进他手腕三寸后的前臂。
“刀哥!”南星感觉到了什么,惊声道。
阮决明松了手,呵斥说:“开车。”
他咬着衣襟,单手撕下一截布来,而后一下拔掉刀,迅速将布条裹上去,缠紧。
后视镜里的吉普车远了。
阮决明抵在椅背上,只觉整只左臂不像自己的了。
痛。
原来还能感觉到痛。
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响,车里的二人这才听到似的,又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是电话。
阮决明从抽屉里拿出手提电话。
“阮生。”电话那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清冷、绵绵,几乎不具力量,却像最细的锁链,延伸着,盘曲着,刹那间就裹紧了他的心脏。
“这么多年,舍得给我打电话了?”他假装不痛不痒。
“是啊,我想你了。”
几乎就要唤出那两个字——
他说了些什么,说到了一辈子。
反正不管说什么,没人会当真。
“有事?”他问。
电话里的人说起别的。
阮决明盯住后视镜里的动静,心如擂鼓,血液里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手臂不再痛。
心里只有那两个字。
按下红键。
他低喃:“陆英。”
没有人能听见。
*
手放开听筒,裴辛夷站起来,朗声道:“好彩妹,送我回家。”
“得得地”飞驰,从石澳到中环,由南向北,要跨越整座港岛。
“六姑,我要吃何嫂做的早点。”周珏轻松地说。
裴辛夷手肘撑在窗沿上,回头睨着她说:“今天何嫂休假。”
周珏瘪瘪嘴,撒娇说:“欸,我在美国待了三个月,回来你就这样冷冰冰,一点都不想我。”
“你的心思我还不知?你想找八仔玩。”
“还想找菀菀玩啦!”
裴辛夷轻轻摇头,“你二十岁咯,还像细蚊仔,要同豆丁玩。”
“哗!我二十岁了?我以为我才十三岁。”周珏转过头,耸眉垂眼做苦相。
“十三岁不许开车。”
“我二十岁。……我不管,六姑要请我食早点。”
裴辛夷轻轻叹气,无奈道:“好,好。吃完就走,不许胡闹。”
周珏抬手敬礼,“Yes,Madam!”
“我未婚。”裴辛夷故作嗔怪道。
“可是……”周珏挑了下眉稍,转而问,“六姑在北京也有门路?”
“如果有那么巴闭的关系我还在这里?”裴辛夷点了点她的额头,“唬人的话啦,阿妈同那些亲戚早疏远了。”
*
三太宅邸在中环可以看见维港的高层公寓,一层五户,一户三百平。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当属豪宅。
这是曾念从大太护工变成三太时得到的公寓。裴辛夷在这里住了十年。
打开一扇门,走过三米长的窄道,再打开一扇门,进入玄关。
“念姨!”周珏往里跑,快要蹦跳起来。
“哎。”客厅里传来回应,收音机播放新闻的声音随之小了下去。
走过去,周珏双手搭在沙发椅背上,笑说:“念姨,起这么早?”
曾念梳了发髻,头发柔亮光泽,化了淡妆,眉目清丽,看着至多三十,比实际年龄还小一些。她只是笑,朝厅门张望,“六妹呢?”
裴辛夷慢慢走来,颔首道:“念姨早。”
“早晨。”(早安)
“你们食。”裴辛夷揉了揉臂膀,说,“我不太舒服,想先休息一阵。”
“啊,怎么会?”周珏凑上前左看右看,“要不要请医生?”
曾念想了想,说:“他们盼了你一夜,才睡不久,先去看一看?”
裴辛夷点头,往卧室的方向走。
周珏欲跟上去,曾念拉住她的手,说:“好彩妹,饿不饿?”
“……呃。”周珏一下子反应过来,点头说,“饿,好饿啊。”
*
公寓结构是铺开式的,客厅在中间,西边是太太的区域,东边是小辈们的区域。
兄妹二人的卧室挨在一起,两扇门正对着裴辛夷的卧室门。左边一扇门上挂着木牌,蜡笔涂鸦之上贴着白色卡纸剪的圆形,中间又贴了用黑色卡纸剪的“8”,意为八号球。右边一扇门的门把手上悬挂着卡纸剪的挂牌,表面上什么都没有,但翻过来就会看见一行英文“F*ck off”,还有一个涂粗的感叹号。
裴辛夷放下挂牌,进了左边的卧室。
小孩子们的卧室窗户朝向维多利亚港,可清晨维港的风景都被厚重的尼龙窗帘隔绝在外。
床头的留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照亮小小一隅,小男孩侧着身子弯起膝盖,以有些蜷缩的姿势睡在单人床上。
裴辛夷在床前蹲下,心思渐渐平静下来。
裴安逡揉了揉鼻子,无意识地翻身,慢慢睁开眼睛。愣了一下,完全愣住了,他忽然大叫起来,“六姊!”
眼眸明亮,恰如森林里最灵动的小鹿。
裴辛夷张开手臂,裴安逡扑腾着爬了两步扑进怀抱。
“六姊,我好想你,I miss you soooo much!”好似把“so”拖得越长就可以传达越多想念。
“我也想你。”裴辛夷揉了揉他深亚麻色的头发。
“噢!耶!我有新的飞机模型了,六姊说好回来就带我去买……”裴安逡胡乱呼喊着,在床上蹦跳着。
这兴奋的呼喊似乎惊扰了其他人,虚掩的卧室门被完全推开。
一位女孩儿出现,穿着吊带睡裙,抱了只十几寸高的棕色泰迪熊。她冷冷地说:“八哥八哥,你鹦鹉啊,吵死了!”
裴辛夷看过去,对上冰冷的视线。
裴安菀别过视线,微微蹙眉,说:“回来就回来咯,又不是伊丽莎白女皇光临,至于这么开心?”
裴安逡指着她不解地说:“哇,菀菀,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你要等六姊,害得我冇睡好。”转而对裴辛夷委屈“告状”,“六姊啊,难道女人无论几岁都是说变卦就变卦?”
裴安菀睇了他一眼,又睇满是无奈的女人,扬着下巴说:“裴辛夷,你说谎。”
“菀菀……?”裴辛夷半是蹙眉半是笑。
“你说了只去三天,你骗人。”裴安菀不知如何消解情绪,把泰迪熊扔了过去。再也不看,她转身离开。
裴辛夷捡起泰迪熊,站起来单手插腰,看看门外又看看身后,终是叹了口气。
不像,龙凤胎一点也不像。
第32章
七月中旬,香港沉浸在盛大而奇异的喧嚣之中。
裴辛夷回来好几天,一直忙不停歇。先是领八仔逛玩具店,惦记不愿同行的菀妹,她还亲自排队买了菀妹最爱吃的钵仔糕;再是去银行,谈客户,会见拍行高层,往返九龙与港岛,踩十厘米高跟鞋亦霍霍生风,她是不需要睡眠的新新人类。
这天早晨,裴辛夷终于没有日程,却无法补觉——得陪三太去湾仔的圣母圣衣堂做弥撒。
湾仔是裴家人不可忽略的地方。大太以前住那儿,婚后在那儿安置了多处房产。裴怀荣投资失利导致欠债的几年,全家人住进了大太名下的还未售出的一栋楼里,在修顿球场附近。
那几年二太常和裴怀荣置气,吵闹起来连楼里的租户都能听见声响。大太每周都会去教堂,在那样的日子里去得更勤了。回到圣母圣衣堂,就好像找回了她少女时代的许多记忆,以至于后来搬离湾仔,她不惜花费时间在路程上去那儿做弥撒。
再后来,大太身体状况不好,请了护工照顾。护工陪着上教堂,似乎也成了虔诚的天主教徒,成为三太至今仍保留着这一习惯。
裴辛夷小时候常与母亲上教堂,甚至还在教会活动中加入了临时的唱诗班。自第一次从越南回来,她从不离身的十字架项链不见了,也不再去教堂。她说:“我不信教。”
偶尔陪三太来教堂,裴辛夷只当散步,多数时候不进教堂。
曾念与教友话别,朝站在路边抽烟的裴辛夷走去。裴辛夷掐灭烟,说:“念姨,晚上不要带八仔、菀菀过去。”
曾念顿了一下,仿佛没听见似地说起别的,“听说教区准备卖出这块地……”
裴辛夷漠然地睨着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曾念说:“你细妈和吉妹从美国回来,你阿爸特意安排的家宴,叮嘱全家人都要到齐。”
裴辛夷想说什么,最后只轻呼一口气,“念姨先走,我还有事。”
“你……该休息几天再忙。”曾念及时止住这话,裴辛夷北北不会觉得这些话是关切,只会感觉被冒犯。
*
送曾念上车之后,裴辛夷沿街走了一段路,随意搭乘一辆电车。
澄澈的阳光照进车窗,为窗边的一对年轻恋人镀上一层温柔色彩。他们靠在一起,一人戴一个耳塞,听着从同一个磁带随身听里传来的音乐。
总能令人触景生情。
裴辛夷收回视线,在下一站下车。电车开过去,对街呈现在眼前,歪歪斜斜的电线杆下坐着一人,浑身脏兮兮。正是塑胶祥的女儿。
每当有过路客经过,女人就会摇晃挂在身上的纸牌,激动地胡言乱语。
先前周珏说的塑胶祥的故事,虽是为吓唬小张公子,其实没一句假话。
塑胶祥夫妇入狱,他们的女儿忽然变痴变颠,在街头乞讨,举写满“真相”的纸牌,谁见了都躲。谣言满天飞,甚至引来八卦记者探访裴辛夷在湾仔的古玩行分店。裴辛夷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事情压了下去。
结案至今一月有余,裴辛夷这才得空来看这位女人,说是看,也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不想靠近这个差点用注射手段害死阿姊的凶手。
阿姊当初也被人们说成疯了,裴辛夷极力争取才没让父亲把阿姊送去精神病院。
把人变傻变疯,有些人的手段还是这么低级。
还有把关于走私案的资料递给张生这件事,做事风格一模一样。
裴辛夷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在捣鬼。
裴辛夷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话,拨通后,说:“阿崇,晚上把塑胶祥的女儿送去半山别墅。这么久不见,给她送一份‘伴手礼’才够礼貌。”
顿了顿,她又说:“卖圣母圣衣堂这块地在出售,不管花多少,拿下来。”
*
“妈咪呀,我不想去……”
浅水湾一栋半山别墅响起女孩娇软的声音。华丽衣裙堆了一路,从衣帽间一直到门外的半截走廊。
绣着花鸟图案的玫粉色丝绸软底拖鞋踩过柠檬黄的欧根纱、红色波点雪纺衫、蓝绿色格纹百褶群,终于踏在了地板上。裴安霓在盥洗室外停下,双手叉腰说:“妈咪,我不想吃晚餐,我要瘦身!”
何云秋从梳妆镜里瞧了她一眼,拢了拢鬓角的卷发,转头说:“你可以不吃,但你必须去。”
裴安霓瘪了瘪嘴,倚着扒着门框,蹙眉说:“不可以讲我需要倒时差咩?”
何云秋注视了她一会儿,重新去看梳妆镜,一边拿起粉扑往法令纹上轻拍,一边说:“你自己同爹地讲,我不会帮你撒谎。”
“怎么会是撒谎……”裴安霓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爹地为了给你接风才摆这个家宴,到山顶有几步路?你不愿意去,想去哪里?”何云秋盖上粉饼盒子,起身说,“又想去深水埗找你的朋友?”
裴安霓心思被看穿,气呼呼地说:“我半年冇见她们了,昨天在机场你分明答应了准许我玩一阵!”
“你毕业了当然可以先玩一阵,但要看和谁玩,如果是Eugene我大力赞成。”
裴安霓抿笑,故作不在意地说:“Eugene回澳门了,你连太平山都不准我出,还准我出岛?”
“你呀,要学会矜持。”何云秋上前拍了拍女儿的背,“快去换衣服,如果今晚表现好,明天就让你去找朋友们玩。”
*
傍晚,云霞笼罩太平山顶。一方宅院的外墙边接连停靠了数辆私家车,其中一辆“虎头奔”尤其显眼,像是蛮横霸占了这条坡道。
别墅客厅里,裴辛夷独自站在窗边吸烟。后面的深咖色水牛皮沙发上,裴安胥正同父亲有说有笑,不知在讲什么趣事,她也懒得关心。
“来了。”裴辛夷淡漠地说。
“是吉妹?”裴安胥立即站起来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