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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痣1-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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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晚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好像搞懂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依旧什么都不明白。
  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她只在听到“开元医院”四个字时顿了顿动作,旋即便恢复平静。等小护士走了,她不知第多少次拨出祁陆阳的号码。
  嘟嘟嘟的忙音在耳畔回响着,始终无人接听。
  此时的苏格兰贝德福德还是清晨,骑着马的祁陆阳领上十几条猎狐犬,正在陪祁元善打猎。
  祁元善在这边有个度假屋,每年都会抽空来住上两个月,然后骑马,郊游,划船,打打野猪、赤麂和白唇鹿。以前眼神好的时候他也狩猎飞禽,近些年倒是碰得少了。
  在祁元善带着狗群去前方查看刚射杀的猎物时,祁陆阳留在原地,跨坐于马上把玩着手里的猎/枪。
  这是一把雕花英式猎/枪,年产量仅六把,有价无市。祁陆阳20岁生日那天,祁元善将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了他,并带着侄儿来到这片猎场。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猎杀。”祁元善告诉第一次来的祁陆阳。
  而此时,祁陆阳老练地端起枪,眯着眼瞄准几百米开外那个正用枪杆拨动猎物肚皮的中年男人;他盯住那人背影的眼神利如刀锋,冷而直接,蕴藏着原始的杀戮欲望。
  随着食指虚晃一招做出套扣动扳机的假动作,祁陆阳嘴唇微张,轻轻地吐出个字来:
  “砰!”
  他回头,今天在场的第三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正一脸惊惶地看向这里。
  扯扯缰绳,祁陆阳身下的黑马便听话地踱到了一个女孩面前。“看见什么了?”他问,嘴角还带着无所谓的笑。
  这名女孩很年轻,身形瘦长纤细,姿态略有些瑟缩;在她平淡的五官中,那对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是对亮度不足的灯泡,沉静过度,显得驽钝而呆滞。
  听到祁陆阳的问话,她很微妙地抿了抿唇,再才轻轻地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说谎。我瞄准的又不是你,怕个什么?”祁陆阳说完,不等她给任何反应,随口抛出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这名字谁取的?”
  晨风沁凉,林雁池裹紧身上的外套,讷讷开口:“我妈妈。”
  “她平时怎么叫你的?雁池?”
  “池池。”
  “池池……”轻声重复了一遍,祁陆阳看向东边缥缈的天际线,笑着感叹,“还真是个好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调查:因为渣南是用空余时间兼职写文,所以连续日更很难保证质量。现在想在每周选一天作为休息日,以便于存稿理思路顺剧情。各位小天使觉得周几休息比较合适?
  (不准回答都不合适233,本渣南不提供这个选项!!)


第22章 Chapter 22
  祁陆阳第一次跟着祁元善去猎场时,带了条自己养的金毛寻回犬,它叫悟空。而很久很久以前,东寺街78号院里也有只土狗叫悟空。
  土狗悟空是门房老大爷从乡下收来的,活泼亲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很喜欢它。陆晚初一那年在院门口被流窜的野狗追着咬,悟空及时奔过来把那条狗给撵跑了,自己却被对方啃了几个好血洞子。
  为了这事儿,陆瑞年又是给门房老头儿买烟,又是把悟空送去兽医站的,花了不少钱。
  事发后几天,陆阳发现奶箱里陆瑞年给订的两份牛奶总有一瓶会被人提前拿走,他以为是陆晚开了窍,知道多喝奶才能长个儿,却在无意中发现这憨姑娘竟是把牛奶偷偷喂给了悟空。
  “拿牛奶喂狗,亏你想得出来。你不爱喝给我也行啊,浪不浪费?我老子的钱大风刮来的?”陆阳再次故意小题大做,陆晚当然不服气,她辩道:
  “要不是你跟着他们去游戏厅死活不带上我,我也不会一个人待门口被狗咬。悟空救了我一命,这奶,我就是给狗喝也不给你!”
  话说完,觑见陆阳越来越难看的神色,陆晚当场就怂了,她正准备拿好空瓶子跑路,陆阳拉住她的胳膊:“拿来,给我。”
  “干嘛?”
  “瓶子我去还,你陪着悟空多玩会儿吧。”
  陆阳跑出去几步,又折回来:“游戏厅就不是女孩儿该待的地方,我那天……算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去玩了。这次是我不对,连狗都比我做的好。”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刚落地就飞也似地跑远了,像有谁在后头追一样。
  等陆阳的背影都看不见了,陆晚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从小又臭又硬、死都不低头的小叔叔……刚刚是在给她道歉吗?
  因着有了陆晚喂的牛奶补充营养,悟空伤好得很快,身上也变得更结实了。陆家叔侄俩有的没的就来找它玩,两人一狗感情飞速攀升。某一回,陆晚和悟空玩高兴了,满脸憧憬地跟陆阳说:
  “等悟空生了宝宝,咱们带一只回家养吧?”
  陆阳无语:“悟空是公狗,生不了孩子。”
  “你怎么知道?”小姑娘直愣愣地问。
  “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考之前的春天,陆阳去市里参加南江中学的优先录取考试。午休时,他百无聊赖之下给家里去了个电话,电话是陆晚接的,鼻音听起来很重:“爷、爷爷出门去了,你有什么事儿?”
  “你哭了?”
  “没有……”
  “不说实话是吧?行,我现在就回来,当面看看。”
  “你别。”陆晚一急,哇地哭出声来:“是悟空。悟空要死了,它被人拿毒镖给扎了!”
  一个多小时后,气喘呼呼的陆阳出现在了家门口。路上碰到的街坊告诉他,悟空中镖后在地上抽了几下,送去兽医站的路上就没气了。
  这会儿,陆瑞年和门房老头正在山上挖坑埋狗,家里只有陆晚一个人。
  她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看到陆阳时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抬手揉了揉:“你、你考完了?怎么这么早。”
  “还考个屁!”陆阳倒了热水绞了条毛巾给人擦泪,“不过是条狗而已,至于么?哭得丑死了。”
  “要你管!”陆晚想推开他,没推动,继续抽噎:“没考完你回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我有那么无聊?”陆阳不动声色地用毛巾给她敷着眼睛,手上力道很轻,音色干巴巴的:“我……担心。”
  “担心谁?”
  “狗。”
  再后来,陆阳回到祁家变成了祁陆阳,随后出国,去宾大读书。
  刚到费城那阵子,他寄宿在一个意裔美国人家庭里。户主很热情,主动将自家金毛生的幼崽送了一只给这位寡言的亚洲少年。
  祁陆阳给它取名为悟空,跑步的时候带着,开车的时候带着,两人住一间屋子,偶尔也分享同一份食物。
  他把狗当寄托,狗把他当依靠。
  直到某件事发生,悟空于危难中救了祁陆阳的命,一狗一人,开始互为依靠。
  也是从那天起,祁陆阳瞒住祁家人,三不五时就跟着景念北去郊区的户外射击场练枪。从举不起□□、几轮练完虎口发麻以至于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到单手换弹夹的速度赢过教练,祁陆阳没花费多长时间。
  毕竟,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
  就在这年秋天,祁元善来了美国,说要带上祁陆阳去猎场玩玩。他警惕地预料到什么,便推脱自己不会用枪,去了也没多大意思,祁元善笑:
  “不打猎,跟着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祁陆阳又说要留在费城照顾悟空,对方直接让人拿了笼子来:“那就一起带过去吧,飞机上只有我和你。伯伯完全不介意,你呢?”
  初上猎场,祁陆阳甚至连马都没骑熟练。他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牵着悟空,跟在祁元善身后走得谨慎而缓慢。
  天边,厚重如玫瑰色奶油一般的朝霞都无法平静他高悬着的心。
  一切的伏笔都指向某个诡异的发展方向,祁陆阳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阳光穿破云层撒下来的一刻,祁元善忽然毫无预料地抬枪朝左前方射击,他身侧跟着的十来条猎犬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前冲去。或许是被枪声惊吓,或许是被兴奋的同类感召,又或许是金毛寻回犬血液里本就流淌着狩猎的基因,悟空一把挣脱牵引绳,急速奔向了未知而不可控的终点。
  情况混乱,祁陆阳刚刚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又是几声砰砰枪响从远处传来,朝霞转为灿金色,晨风卷着淡淡血腥气与青草香直扑到人鼻端。
  等惴惴不安的祁陆阳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悟空已经侧躺在了地上。
  它的腹部千疮百孔,弹珠击穿皮肉,密密麻麻的伤口向外层层翻卷开,正潺潺地冒着血。祁陆阳跳下马就拿手去捂,浓稠滚烫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手套很快被完全浸润。他只觉得自己一双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密实的无力感几乎要让人窒息。
  悟空还在呜咽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仿佛在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用枪打我?为什么会这么疼?
  良久,祁元善才骑着马施施然踱了过来,他的枪口有隐约可见的热气溢出。祁陆阳愤怒地回过头,质问:
  “你为什么要杀它?!”
  “它是你杀的。”祁元善吩咐人把祁陆阳拉开,脱下手套将手仔细擦洗干净,慢慢道:“是你拿它做借口却不够坚持,是你点头把它带到这里来,也是你没有看管好它……”
  “当然,也怪我老了,眼神差,枪法不准走了火。要不要伯伯给你赔个罪?”
  见祁陆阳还像头愤怒的牛一样死盯着自己,祁元善摇摇头,下马。他走近握住侄儿的右手,轻轻一捏,很快就在这个年轻人的食指指腹上触到了一块老茧——这是在无数次扣动扳机后才会形成的痕迹。
  祁元善满意地欣赏着祁陆阳眼中的难以置信与惊慌失措,笑容意味深长:“不过是条狗而已。对吧?”
  “真这么当回事,不如亲手给它个痛快。”祁元善让人递了杆枪给祁陆阳,“现在会用了么?”
  接过,熟练地拉动枪栓,祁陆阳瞄准悟空的头部,轻轻闭上眼,勾住食指的动作决绝而果断。
  砰!
  不过是条狗,而已。
  时间回到当下。
  子弹击碎悟空头颅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畔,祁陆阳小心收起自己的无用感性和早已磨平的少年锐意——在这个没有信号,没有电子产品,只有□□与指南针、围剿与困兽的猎场,任何的多余的情绪都会影响判断,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祁元善朝这边扬了扬手上的收获,兴致勃勃地让祁陆阳过去。
  神色淡漠地垂眸整理好手套,祁陆阳没搭理紧跟在身侧的林雁池,一夹马腹,猛冲进了被朝霞染上一层红光的树林里。
  等他走后,一只毛茸茸的野兔蹦到了林雁池的视线中,耳朵灵活地转动着,可爱而警敏。默默与野兔对视几秒,她举起手中精巧的女式□□,原本木讷呆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
  只听两声枪响,那只野兔抽搐几下,不动了。
  *
  直到下午的探视时间到,陆晚都没能联系上祁陆阳。
  七八个小时过去,陆瑞年仍处于昏迷状态——当然,对于大多数被送到ICU来的患者说,清醒反而是一种折磨。
  陆晚坐在陆瑞年的病床前,不说话,只是看着。
  一生爱洁又好面子的陆瑞年,身上被插满了各种管子,不论是呼吸还是排泄都无法靠自我意志掌控。
  只要进了这个地方,尊严二字就成了不务实的废话。
  老人家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青色,人明明还安静地躺在那里,陆晚却有种强烈的感觉,仿佛能看见他的生命在慢慢消逝,躯体分解为细而小的碎片,向上飘着,兴许没多久便会幻化成风,失了踪影。
  挨到第十八分钟,再也待不下去的陆晚起身准备离开,却在半路碰见领着一群医生往里走的神经外科一把刀,陈主任。
  陆晚抓住机会奔过去:“陈主任,我爷爷他——”
  “晚晚,别急,别急啊。”陈主任和蔼地拍了拍陆晚的肩膀,“我这趟就是专门过来看看陆老爷子的。”
  随后进来的几个院领导也笑着看向她,各种安慰的话语纷至沓来,似乎上午刚入院时表现出的冷漠拒绝都是陆晚的幻觉。
  她所有的疑惑,当下都被爷爷要得救了的喜悦暂时冲散。
  半小时后,陈主任表情凝重地走到面前:“对不起,我无能为力。陆老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也不好,贸然手术风险太大,不值得尝试。”顿了顿,他又说,“病发48小时以后会有个水肿高峰期,能熬过去,陆老爷子就还有一线生机。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担心了,一定要保证休息,照顾好自己。”
  医生的话术陆晚这几年听了不知道多少,再了解不过——简单说来,就是这无法进行有效治疗手段的两三天,能定陆瑞年的生死。
  听天由命而已。
  近乎绝望的陆晚颓然地靠着墙角蹲下,陈主任连忙让身边的小医生把人扶了起来,又是好言相劝许久,态度比余奉声出事之前还要亲切。见她情绪收住一些,陈主任这才道:
  “晚晚,你有空和庄先生那边联系下,就说我已经来过了,院里肯定会尽最大努力帮陆老爷子渡过难关的。”
  庄先生?庄恪?
  等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了好久,魂不守舍的陆晚这才准备给庄恪打个电话,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就在陆晚陷入微妙的愧疚与自责的同时,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小陆护士,存号码时别弄错了,我的名字是庄恪,恪守不渝的恪。】
  作者有话要说:  定了,每周二“停机检修”,其余6天稳定日更。


第23章 Chapter 23
  “庄恪。”
  虽然曾无数次在病人资料、处方单、医用腕带上见过这两个字,陆晚今天再看到它们,脑子里却生出些许诡异的熟悉感。
  将疑惑暂埋,陆晚拨通了电话。几句诚挚而简单地致谢后,她直截了当地问对方:
  “庄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爷爷住院了?”
  最近大半年变故丛生,连一直被呵护在温室中的陆晚都察觉出几分蹊跷来。她确实不够聪明,但从来不是个十足的蠢蛋。
  庄恪从容地应答:“龚叔最近被我派到南江办事,这几天刚好在医院。他说看见你了,我就找人多问了几句。”
  “他来医院干什么?”
  “调研庄氏的新药在临床上的具体使用情况。”庄恪话说得滴水不漏,就像背诵过一样,“小陆护士,我只是碰巧得知了你的难处,才顺手帮个忙、还人情而已,你别多想。”
  陆晚剩下的话被堵了个七七八八。
  “庄先生,这次虽然不是我主动寻求帮助,但切切实实欠了你一份人情。只是我人微言轻本事小,这人情只怕是还不上了,不好意思。”她反手就堵了回去。
  哪怕早已习惯陆晚客气疏离的态度,庄恪当下也有种被噎住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才无所谓地笑笑:“这些的确都是我欠你的,不用争了。”
  “哦?你欠我什么?”
  “很多。”庄恪说,“就比如你额头上的疤,还有你尽心尽力照顾我的那几个月。”
  以及一些不能言明的东西。
  心里挂念着爷爷病情,陆晚暂时没心思和他继续争论下去,只嗯嗯两声就准备挂断电话,谁知庄恪又说:
  “等陆老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建议你将他送到帝都做后续治疗。我认识的一个神外专家在类似病症上非常有经验,他所在的科室也有最好设备。放眼全国,这种手术只有他的团队敢做,也只有他能做,你考虑下?”
  “不用了。以我爷爷现在的状况根本经不起长途颠簸,剩下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轻叹口气,庄恪似乎很无奈:“小陆护士,我明天晚上就可以让人把直升机歇在医院顶楼停机坪。这里飞帝都不过2、3个小时航程。我保证,陆老全程都不会遭什么罪。”
  “这些,只需要你一句话而已。”
  派遣直升机对庄恪来说并不算难事大事,可陆晚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之一震。忍住脱口而出的“谢谢”二字,她眉头微皱。
  纵使天真如陆晚也明白,天上不会掉馅儿饼,世间所有与自身付出不对称的高回报,背后都暗藏着无法承受的风险,或是肮脏卑鄙的交易——风险她扛不起,至于交易,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并没有筹码可用。
  但在现今的情况下,如果能救陆瑞年的命,如果能让他往后的生活质量高一点,再高一点……陆晚这回犹豫得比任何一次都久。半晌,她才说:
  “我爷爷状态不稳定,这些事明天再答复你,可以么?”
  陆晚还是想再等等更值得信任的人,就比如祁陆阳。
  意外于她跟平时作风截然不同的谨慎与成熟,庄恪留下一句:“我24小时开机。”
  依旧是陆晚先挂断电话。等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庄恪用指节轻敲桌面,那只黑夜守宫便自觉地顺着男人的手臂一路爬到肩头,乖乖伏好。
  侧过头,庄恪看向这只冷血生物:“如果我说,陆老的事我并不是有意为之,她会相信吗?”
  “今天之前,我认为她会。”男人自问自答,“但现在……”
  “小陆护士长大了呢。”
  庄恪直到现在都记得陆晚纵身从二楼跃下的模样。
  她就像一头刚学会奔跑跳跃的小鹿,向着目标时永远义无反顾,永远决绝洒脱,永远抱着满腔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勇。
  陆晚的这种行为看似很无脑很冲动,却充溢着纯粹饱满的原始生命力,让庄恪莫名地里就生出些羡慕,羡慕那个可以在楼下张开双臂迎接她的人。
  如果硬要分析,庄恪把自己最开始对陆晚的想法,归为“好奇”。
  那段时间,他总会不自觉地在下课或者放学时绕几步路,从文科班门口的走廊上经过。
  可惜不常碰到陆晚。
  就算偶尔擦肩而过,风风火火、四处跑动着的热烈少女,也没分出心思注意到这个她曾经“感兴趣”过的少年。
  直到又一次月考放榜。
  庄恪从来不需要猜测自己的排名,那天放学后却少见地走向张贴了百名榜的公告栏。
  陆晚在那儿。
  她似乎在找谁的名字,时而垫脚时而弯腰,最后才把手指钉在一处,对着身边的好朋友粲然一笑:“看到没?陆…阳!人随随便便刷了几天题,眼见着就进前二十了。下回他肯定能拿到前三……不对,直接第一!”
  “得了吧,你也不看看第一是谁。”另一个女孩说,“我听说,这个叫庄什么的是全市中考状元,陆阳这种偏科严重的想赢过他,难。”
  话说完,她揶揄陆晚:“你上次不是找人家问名字去了么,没问到啊?”
  陆晚耸耸肩:“那种正儿八经的学神都很矜持的。他死活不说,我能怎么办?不过……”少女话说一半,转而狡黠一笑,“他也不知道本小姐的名字呀。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扯平了,不丢人的。”
  两个女孩就着这个话题嬉笑了一阵。
  陆晚似乎准备走了,却若有所思地又看向第一名那两个字,跟身边人说:“我觉得这个字八成念‘各’。”
  她话音刚落,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这个字念‘克’,恪守不渝的恪。”
  陆晚回过头来的时候,庄恪已经转身往人群外走了。
  周围人声喧哗,庄恪却清晰地听见那个不学无术的女孩咦了一声,懵懵地问:“刚刚谁在跟我说话?”
  想到这里,庄恪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心情转好,他拿出些面包虫喂给肩膀上的守宫。
  书房门被人大喇喇地推开。
  一个冶艳明丽的短发美人走进来,弯下腰嫌弃地看了眼庄恪的宠物:“一天到头闷在家里喂蜥蜴玩,你可真够有聊的。”说罢,她瞟了眼手上那块蛇形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坐我的车过去?”
  女人名叫庄悯,是庄恪的亲堂姐。学西方艺术史的她旅居海外多年,近来刚回国。
  见弟弟又端着一脸高冷不答话,庄悯气性上来推起轮椅大步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她停下来:“把你的蜥蜴室友安顿安顿,我爸和你爸显然都不待见它。今天吃饭两位可都在的,别带去给人添堵。”
  庄恪依旧没做声,只依言将守宫放回了恒温箱里,又拿了喷壶给箱子加湿,动作有条不紊,慢而细致,存心让人等。
  这下庄悯也不着急了。她斜靠在书桌边沿,双手环臂,问:“你和南医姓余的副院长到底有什么仇?还是说,是跟那个姓阮的护士结了梁子?芝麻大点事闹得满城风雨。”
  “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庄悯漂亮的眉毛往上一扬,“是你让我找老庄关注这个案子的,他待会儿八成会问到。我总不能说,我自己看这个院长不顺眼,漂洋过海专程回来整人家吧?”
  “伯父不会问的。”庄恪安顿好守宫,让帮佣递了帕子细细擦干净手,“他刚上任,正好碰到医疗体系搞廉政巡查,我送点反面典型给他拿来做文章再及时不过。互惠互利,不需要细问。”
  庄悯无语地呵了一声:“你啊,在屋子里憋太久了,憋得满脑子都是坏水儿。不对,你从小就这样,天生的阴谋家,我服。”
  对方很冷淡地点点头,用坦然的认同塞住了她不饶人的嘴。
  庄悯这回彻底没脾气了。
  妖娆懒散地踩着细高跟踱到恒温箱前,她用尖尖的孔雀蓝指甲敲了敲玻璃立面,把那只守宫吓得舌头都缩了回去。
  “它叫什么名儿?”
  帮佣轻手轻脚地为庄恪穿外套,男人时不时配合地抬起胳膊,淡淡回道:“还没取。”
  庄悯疑惑:“这都养多久了,怎么——”
  “取名的人还没来,不过也快了。”
  *
  南江市人民医院职工宿舍楼,凌晨三点整。
  陆晚靠坐在前同事们宿舍外间的沙发床上,盯着发光的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30分钟前,觉都睡不安神的她在梦醒时分突发奇想,连了VPN登上外网,搜索祁陆阳的名字。
  果然,一家香港媒体报道了这位风流少东近日的行程。
  这一周,祁陆阳先去了趟香港赌马,又经香港直飞英国,据说是打猎。陆晚查了下,猎区并没有完全覆盖满信号。
  难怪了。
  纨绔子弟们的高级消遣陆晚不太能切身理解,她只知道,新闻照片中祁陆阳身侧一直跟着名年轻女子,低像素下也看得出来,她外貌并不出众。
  媒体报道说这位小姐叫林雁池,是南方某省一位富豪家的四千金。
  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陆晚在黑暗中静默良久:不过是某人又一个保质期难超30天的新任女友,不过是个轻轻松松就能尝到土耳其冰淇淋味道的大家闺秀。
  她不是第一个,不是最后一个,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爱的……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她不足为奇。
  吧嗒,吧嗒,两滴眼泪打在手背上。陆晚却依旧不愿承认,不承认自己在嫉妒,在心酸,在难过。
  她想,她只是生气了,气这个女人的名字里偏偏有个戳心窝子的池字——这个名字明明是陆晚的,是陆阳那年送给陆晚一个人的。
  所以当他们情到深处,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的时候,祁陆阳会喊对方什么?
  他喊……池池。
  又是一夜无眠。
  直到陆瑞年入院的第二天傍晚,陆晚才终于等来了祁陆阳的回电。
  过度疲惫加上睡眠不足,她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沙哑异常。对方敏锐察觉到不妥,轻声问:“哭了?”
  温柔得就像他还是东寺街78号里住着的少年陆阳,那个合格的,细心的小叔叔。可惜,陆晚已经不愿再当一个懵懂无知,知足常乐的小侄女了。
  “说点有用的吧。”她更想小心眼地讽刺对方一句“终于陪完女朋友了”,但自知不合时宜,只问:“什么时候能到?我爷爷可能撑不了太久。”
  关于陆瑞年的一切,陆晚都在没得到回音的信息里说了个清清楚楚,无需多言。
  祁陆阳话说得艰难:“大雨,飞机停飞,我想办法尽快回来。你先别急,吴峥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陆晚低笑一声:“吴峥?我干脆认他做叔叔好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迟迟,别这样。我——”
  “我说过了,别再叫我迟迟、别再我叫我迟迟!陆阳,你就不怕搞混么?”
  情绪走进死胡同里,戛然而止,各自怀揣着晦涩心事的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说。
  将自己仅剩的自尊心和一点小性子撇开,冷静下来的陆晚把语气放软:“如果爷爷醒了,我想让他去帝都做手术,那边有个医生能救他。”
  “小叔叔,帮帮我们。”
  男人声线颓靡:“等人醒了再说吧。你知道的,他不一定愿意这么折腾。”
  陆晚当然知晓,陆瑞年一直都很排斥和帝都有关的一切人事。之前祁家也派人来过章华,要接老爷子去帝都的干休所疗养,他客气地将人迎进家门,好酒好菜招呼,吃完饭就皮笑肉不笑地逐客: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什么干休所疗养院的,我一乡下老头儿可没这个福气消受,就不打扰了。”
  陆晚一直以为陆瑞年口中的“老板”是祁陆阳,只当他是在怄养子的气,所以不愿去帝都。而当下情况紧急,她只能自作主张将老爷子的性命排在第一位,至于乐不乐意高不高兴,都得往后放放了。
  陆晚说:“我保证可以说服他。爷爷随时会醒,你这边能不能先安排上?算我求你了。”
  在祁陆阳没答话的那几十秒里,一只无形的手伸进胸腔死死捏住陆晚的心脏。酸,涩,胀,她痛得无法言喻。
  长这么大,陆晚和这个小叔叔掐过,呛过,冷战过,但就是没开口求过什么。
  良久,祁陆阳终于开口。他说:“不行。”


第24章 Chapter 24
  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
  航站楼的玻璃幕墙被大雨冲刷出层层水瀑,隔着这道帘幕,祁陆阳看向停机坪上七零八落的飞机,神情焦灼。
  陆瑞年的病情,余奉声的处境……都让他心烦不已。
  但祁陆阳当下想得更多的,还是陆晚。如果不是因为贝德福德突发极端天气,狂风骤雨将周边电力设备损坏,他也许能再早一点得到消息,不至于让人孤零零等这么久。
  贝德福德……他是如此地讨厌这个地方。
  祁陆阳第一次被祁元善带过来打猎,是因为不听话,而不听话的代价是悟空的一条命。
  这次原因同上。
  一周前,小白因为吸食过量笑气导致中枢神经紊乱,在酒店房间里躺了两天一夜才被人发现,送到了医院,至今都无法下地行走。拿到消息的瞬间祁陆阳就明白了,景念北那条被他直接否决掉的建议,被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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