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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痣1-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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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孙女一样,老爷子也不认为看着长大的阮佩会出卖朋友。
  不管是被带走的当时,还是现在,陆晚脑子里只能想到石明安和葛薇,但她仍然觉得不至于。
  放下暂时缕不顺的问题,陆老爷子拍怕孙女的肩膀,干燥的手掌传过来的温度让人妥帖而有安全感:“不过就是摔了一跤,你还年轻,趁早磕一磕碰一碰,长远来看是好事。”
  “不像我……”陆瑞年抖了抖还没好利索的脚,“老胳膊老腿的,摔了还不了原。兴许哪天头往后一栽,就——”
  陆晚拦着不让他说完:“扯远了啊,说点吉利的。”
  “好,好。”陆瑞年安抚完孙女,又看向吴峥:“还有人等着你呢,我就不留饭了,慢走。”
  老人家通透犀利,什么都知道,吴峥干脆不开口了,多说多错。
  等人走到门边,陆瑞年又道:“你帮忙带个话。我们家晚晚这次亏得他出手帮忙,我谢谢他。以后呢,还是照旧,陆晚这边有我负责,不会再出事,也不用他管什么了。能别回来就别回来。”
  祁陆阳听到吴峥的转述,没什么特别反应。
  他只是让人开着车绕县城跑了一圈又一圈。小学,中学,换了几任老板和门脸的小百货,一直没涨价的炸洋芋摊儿,粮油店家的三花猫还健在,依旧懒懒躺在门口,有人经过时耳朵尖尖颤动,聪明的尾巴在半空中扫几个来回……
  睡眠不足的人容易出现幻觉,祁陆阳在每个地方都能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影子,从挂着鼻涕的娃娃慢慢变化成风华正茂的少年人,从两小无猜到各怀心事,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洋槐花开的季节,祁陆阳再次离开。
  *
  祁陆阳这次回南江的行程没特意遮掩,再加上上下打点许多,祁元善想不知道都难。事情发生不久的某次公司例会后,他把侄儿叫到跟前:“怎么不多住两天?正好陪陪你养父。”
  “糟心。”祁陆阳答得剪短。
  祁元善呵呵一笑:“你侄女的事我也打听了一下,没你想的棘手,不至于服实刑。小姑娘只是吃亏在涉世未深,本身没大错。”
  “让大伯费心了。”
  “应该的。陆小姐既然是护士出身,等事情平息,你干脆让她来开元的医院上班。人在眼皮子底下还是要放心些。”
  祁陆阳神色自然:“不打算再让她干护士了。都是些伺候人的活儿,没什么大意思。”
  在人脸上瞧不出端倪,祁元善递给他一支烟,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点上,说:“嗯,也是。按她的年纪,在家里待上个一年半载的也该处个对象、准备结婚了吧?女孩子嘛,早嫁早好。”
  “这个有她爷爷操心。”
  “那不一样。你现在有能力,就该多担点责任。什么时候让小吴跑一趟,给人置点物业,公寓商铺都行。总得有实际的东西傍身,她以后在婆家日子才好过。”
  见祁陆阳不答,祁元善又说:“别怪伯伯多事。我也是听说你连她继父那份心都操上了,就想帮你分担分担。”
  年轻男人的眼神里终于有点一丝波动:“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
  祁元善笑容和煦:“都是一家人,你又有什么要瞒我的?”
  夜里,祁陆阳约上景念北出来喝酒。
  景家的情况不比祁家简单,两个在家族争斗中泥足深陷的年轻人,或者说同病相怜的私生子,见了面没多少高兴事可以分享,坐下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碰着,用酒精稀释夜色的浓黑。
  “连她后爸选院长那档子事都插手……我如果是祁元善,也会觉得不正常。”景念北摇头,“你这人就是软肋太多,瞻前顾后的,手脚放不开。”
  “你就没有?”
  “看你指的什么了。”景念北脸上总算露出点青年人该有的生动,三分戏谑,“像你揣怀里的这种‘侄女’‘宝贝’之类的,还真没有。女人太麻烦,越把她们当回事越麻烦。我不稀罕。”
  祁陆阳扯扯领带,笑:“你也会有自找麻烦这一天的。”
  “那就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可都是泥菩萨过江,多少还是悠着点儿吧。”
  祁陆阳当然知道动用人脉帮余奉声扛过陆晚犯事带来的影响,会闹出多大动静——这可涉及到市级三甲医院院长级别的职位调动,牵扯甚广。
  可陆晚说的没错,她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陆瑞年年事已高,姜蓝依附于人,还有个儿子需要分神照顾。余奉声虽然小心思多,为人也不算磊落,但好歹有一定社会地位,在明面上可以让继女更有底气。
  而且,只要余奉声不倒,祁陆阳就能通过他的手间接地做很多事情,比如从更深层次给陆晚寻找非主观犯罪的有力证据,帮她平安度过这一劫。
  景念北说得没错,祁陆阳就是个自顾不暇、身不由己的泥菩萨。可哪怕只是尊泥菩萨,也有拼死都想保护的人。
  另一头,陆晚刚刚接到了一通电话,号码归属地是帝都,打到第三次才被人听见。带着些期许点了接听,对方的声音确实是她所熟悉的。
  那人说:“我是庄恪。小陆护士,你还记得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跪谢把我推荐给扫文博主的小天使,感恩!渣南终于有丢丢曝光了TAT


第20章 Chapter 20
  半是意外半是失落,陆晚在得知了对方身份以后安静了几秒。庄恪很有耐心地喂了一声:“小陆护士?听得见吗?”
  “听得见。”陆晚按住心里的莫名,同他寒暄,“您最近还好吧?”
  “不算特别好。”
  “是不适应新环境么?您可以再耐心等等,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好一些了。”
  “确实很不适应……”庄恪意有所指地说完,却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我昨天接到了医院的回访电话,本来想按约定给你好评,她们却告诉我,你已经不在那边上班了。这是真的吗?”
  不善于撒谎的陆晚只好尽量简单地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庄恪。
  “我可能就不适合当护士。”她最后说。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得十分惊讶:“抱歉,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有意冒犯。如果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很乐意效劳。”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护士。”
  陆晚自然又当他是客套,只说没有要帮忙的,态度疏离客气。庄恪轻叹一口气:“回帝都那天我不清楚情况,加上心情不太好,所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小陆护士,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生气?
  陆晚消化了几分钟才弄明白这人在说什么。她眉头微皱,立刻划清界限:“上次的事是我唐突了。另外,我觉得以我们之间的交情,不管是‘效劳’或者‘生气’,都属于言重了。但您的好意我还是心领,真的非常感谢。”
  “还有……请不要再称呼我为护士了。”
  这回轮到庄恪不说话了。
  过了也许有半分钟,就在陆晚准备自己挂掉电话时,对方突然笑了笑:“怪我,我一直没什么朋友,不太善于处理这种人际关系,可能让你不舒服了。”
  想到庄恪糟糕的身体状况,想到他只能困在轮椅或者床铺之上的无望人生,陆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庄恪这种自来熟的心态和行为确实让她有些感到不适,但仔细想想,对方也没太出格。
  庄恪也许只是太孤独了吧?
  在陆晚心软这一刻,庄恪又说:“感谢你之前的照顾,小陆护……陆小姐。”男人的语调轻松了很多,随即又变得忐忑,“我还是想邀请你来帝都工作。当然,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等事情了结再考虑也不迟。”
  陆晚无奈:“我打算留在章华专心照顾爷爷,也许一年两年,也许更久。所以……”
  对方了然。
  电话挂断没几分钟,陆晚收到了一条信息,庄恪发来的: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叫你小陆护士。】
  陆晚想了想,回了他一句“您随意”,既没有多话,也没存号码,把这件事放下便陪着陆瑞年散步去了。
  帝都三环某栋豪宅的书房里,厚实的窗帘将阳光全部隔离在外,一束偷溜的光线直射在庄恪身上。
  回帝都不过一个多月,男人似乎又瘦了一些,将整个身子都陷在靠背高耸的皮质老虎椅里,他面上笼罩的气息孤傲而阴沉。因为消瘦,庄恪原就深邃的眼窝如今更加凹陷,优越的眉骨和鼻梁将轮廓高高撑起,浓密睫毛之下的眸色比心思还难窥探。
  一只黑夜守宫正攀爬在他指尖。小东西伸出尖细的舌头在眼球上一抹,又快速收回,墨点一样的眼珠子里光彩耀动。窄长的阳光洒在它细腻的黑色鳞片上,通身反射出难以言明的神秘光晕。
  盯着手上这个气质诡异的小东西,庄恪自言自语:“一年两年,也许更久……章华那个地方,就有那么好?”
  他不满地摇摇头,出声,把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龚叔喊了过来。
  *
  陆晚在章华平平静静地“等”了小半年。这段时间里,她除了需要不定期去社区报备,或者前往市公安局接受问讯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春去夏日来,夏尽秋风起,时间并没有让陆晚好过多少。
  她日复一日地在心里演练着庭审当天会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熟人来旁听,结果是不是像律师说的那么乐观……有很多次,陆晚会在吃饭吃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动作,盯着某处放空,直到爷爷叫她才回过神,更多时候则是窝在小卧室里,拿考营养师证做理由,一整天一整天不出门。
  盘桓在被利用与做错事的阴影中,她像头倔驴似的一圈圈拉着磨,将身上无用的自尊心和所剩无几的天真榨成了汁。
  陆晚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
  为了寻求寄托,她干脆包干了爷爷家的大小活计,还每天给老人家变着法儿地做饭吃。
  陆瑞年去年底入院时查出高血压高血脂,医生建议清淡饮食,可他一向口味重,之前自己一个人在家每天都要吃肉喝酒,也不按时吃药,血压控制得很不好。
  年岁已到,味觉神经退化的陆瑞年虽然对陆晚做的所谓营养餐一点都不待见,但还是反常地没有过多评价,孙女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尽量不沾烟酒,控盐控糖。
  直到某天半夜,起床上洗手间的陆晚逮到老人家在厨房里偷偷开了个咸鸭蛋加餐。
  她没出声,也没制止,只是靠在门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陆瑞年。老人将筷子伸进蛋壳上的小洞里,搅一搅,刮一刮,沾点带油的流沙黄放嘴里抿几下,再嘬一口小下去,表情妥帖得像是吃到什么极致的美味。
  用纸巾将剩下的蛋壳包起来放衣服口袋里藏好,陆瑞年转身看到陆晚,哎了一声。
  “……我就是馋这一口,没吃多少,真的。”年过七十的老人家,此刻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爷爷。”陆晚喊着,鼻子开始发酸。她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面对家人时的苛刻敏感,顿时后悔莫及,“您爱吃就吃,我不拦了。”
  陆瑞年走过来理了理孙女颊边的碎发:“爷爷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好东西,该控制还是得控制。我怎么着也得撑到你嫁人了,才能安心闭眼不是?”
  嫁人……
  陆晚在心里轻叹口气:“那您可得多坚持几年了。”
  后面一段时间,她勉勉强强把心态给调整到正常值,该吃吃,该喝喝。但该来的,也还是来了。
  开庭那天,陆晚垂头看着自己那副手铐,没来由地想起在车上祁陆阳用领带给她绑的死结——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作自受,也都是穷尽一生无法挣脱。
  “晚晚!”
  后一步被带来的阮佩不顾法警阻拦大叫了一声,陆晚看过去,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被拦下下了。有了这出小意外,两名法警登时提高警惕,一直到庭审开始阮佩都没再开口说话。
  被带进审判庭时,陆晚下意识扫了眼旁听席——吴峥果然在,一个人独占一整排。她随即收回目光,自顾自笑了笑:祁陆阳出现与否意义不大。只要他想,他就能把一切细节都尽收眼底,不管用什么方式。
  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庭审过程十分漫长,数不清是半年来第几次陈述自己的作案过程,把事情交待完,陆晚开始低头盯着脚尖发呆,甚至连祁陆阳请来的那个律师说了什么都没细听。她在心里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千,完全将自己抽离在外,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感觉好受一些。
  这场景何其相似。
  陆晚在南江读高二那年,因为顶撞老师、成绩倒退被班主任叫家长。
  这名老师属于偏心优等生偏心到姥姥家的那种,见陆晚成绩差又不服管,入学以来一直变着花样针对她。直到某天,逼急了的陆晚多说了两句,被捉到了把柄,他才得偿所愿地将人留了下来:
  “晚自习不用上了,家里人什么时候来你什么时候走。”
  陆晚不敢告诉孕初期反应极大的母亲,也不想麻烦爷爷跑这一趟,只得不情不愿地在电话里叫了二十来遍“小叔叔”,把陆阳给请了过来。
  靠站在老师办公室的墙边,她垂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开始默默数着数。夕阳沉甸甸地往下坠着,天与地都被罩上一层暗蓝色的天鹅绒,老师们聚在一起吃晚饭闲聊,饭菜香味四散开来,没人理会陆晚。
  作为这里最突兀碍眼的存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免都要多瞟几下,用眼神在她身上处刑。
  陆晚数到两千八百多的时候,办公室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干嘛呢?头抬起来,咱们陆家人的气势去哪儿了?”
  旷课过来给晚辈收拾烂摊子,陆阳的心情显然不算美好。他啪地拍了陆晚脑门一下,给人吓得不轻。陆晚回瞪过去,毫无预料地被人塞了几个果冻在怀里,她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人又往她荷包里揣了些巧克力。
  错愕地抬头,陆晚正对上少年那双灿若星辰的眼。
  “我会会他去,你先垫肚子。完事儿了叔叔带你吃好的。”他说完走向办公桌,牛高马大的年轻男孩双手往台面上一撑,上半身微微下压,气势慑人。用下巴点了点陆晚这边,陆阳横着眉毛问那个老师:
  “我侄女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您这饭都不让她吃,搞体罚啊?”
  陆晚忽地生出股“背后有人”的狐假虎威之感。她记得自己当时明明已经在飙泪的边缘,却硬是朝着那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
  当下,陆晚想起旁听席上的陆瑞年和姜蓝,想起也许也在关注着这边的祁陆阳,深吸口气,逼着自己昂起头来。
  审判终于结束。
  因为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阮佩被吊销护士执照并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作为从犯的陆晚,犯罪主观意愿不强、情节较轻,又有几方人士不遗余力地在其中斡旋疏通,所以最后只是被吊销了护士执照,没有实刑,当庭释放。
  听完判决,陆晚下意识就看了眼身边的阮佩,正好,对方也在看她。
  阮佩脚上穿的还是去年生日时陆晚送她的白色运动鞋。鞋子看起来仍是簇新,显然被保存得很好,但鞋的主人已经大变样了——阮佩就像是一颗年久氧化的珍珠,从细腻莹白到枯黄皲裂,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一开始,阮佩只是用极小的幅度对着陆晚摇头,也许想表达自己并没有供出朋友,以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陆晚心知肚明,却还是发狠把头撇了开。
  她还没准备好心软。
  等庭审正式结束,两人前后脚往外走,阮佩突然挣脱法警的约束上前抓住陆晚的手:“晚晚,对不起,对不起……”
  法警立刻冲上来把人往另一个方向拖。阮佩见陆晚还是不愿意看自己,便挣扎着大喊:“晚晚!你千万要小心那个——”
  被人捂住嘴,她后面半句变成了破碎的呜咽,连同回声一起被吞噬进了压抑空气里。
  一切平息,姜蓝上前抱住陆晚,陆瑞年诚心实意地握住吴峥和律师的手连声道谢,似乎一切都迎来了最好的结局。
  陆晚的视线越过母亲肩头,投射于空荡荡的走廊上。这里光线灰暗,只有尽头的窗户白得晃眼,阴冷的风那头吹过来,似乎能穿透人的身体。
  她止不住地哆嗦了两下。
  自己……是要小心谁?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声明:本渣南真的不是高考生,那天只是断更找借口,皮了一下,我认罪鞠躬伏法TAT


第21章 Chapter 21
  为了避嫌,余奉声没有立即给陆晚安排合适的工作。几个长辈商量了一下,还是让她先回章华修整,一切等过完年再说。
  可重获自由的陆晚,却并没能体会多久这种曾经习以为常的感觉。
  章华县城不大,住一条街上的更是家家户户都相识。陆晚取保候审那段时间,也有街坊善意地来问她怎么休假这么久,陆瑞年只说孙女是当护士太累,准备转行,在家考证呢。没多久,陆晚也确实考了个中级营养师证出来,便没人再问了。
  直到这次庭审结束。
  尘埃落定、心情轻松些许的陆晚不再严控陆瑞年的烟酒。老人家一天还是三顿白的,一次一小盅,偶尔也来点排骨之类的加加餐。院子里的槐树叶被秋阳晒成金灿灿的黄,风一吹,飘满地,爷孙两互相扶持照应,窝在东寺街78号的小房子里盼过年,等一个崭新的春天。
  也就安稳过度过了半个月,深秋某个风和日丽的大太阳天,陆晚照常去市场买菜,一路上碰到几个相熟的阿姨奶奶,她笑着和人打招呼,对方也笑,但表情里总似掺着点像惋惜又似探究的古怪。
  心里忐忑的陆晚匆匆买好东西就想往回走,路过水果摊,老板娘郭婶儿喊了声:
  “晚晚!晚晚!”
  陆晚疑惑地看向郭婶儿,对方招手让她过去,然后背过身偷偷塞了袋柚子叶在人手中:“这都是我特地留的。拿回去泡澡,去晦气,好用!”
  看她愣愣地不知道接,郭婶儿又加了几颗苹果到袋子里:“婶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人一生谁没个犯错的时候?这不是没大事嘛,已经过去了,得记着往前看。年前你干脆好好陪陪陆主任,现在社会这么开放,到时候找一找,工作还是会有的。”
  没接那袋柚子叶,心乱如麻的陆晚问郭婶儿:“这事是谁告诉您的?”
  “也不是谁告诉我……”郭婶儿仔细回想,“昨天来了帮子记者到佩佩家里,还扛着摄像机呢,好多人都看见了。大家伙一打听,才知道那孩子在医院犯了事,影响很坏。上面开了口要把她当反面典型抓,这不,今天就上新闻了。”
  郭婶儿打开手机里的APP,点开本地社会新闻那栏,头条上清清楚楚写着——《女子为亲情请同事帮忙调换血样,小护士为友情枉顾法律铸大错》。
  虽然里面用的都是化名,可既然阮佩的身份大家都清楚了,她那个“同乡好友X姓护士”是谁根本不需要猜。再结合陆晚最近的行踪和状态,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菜市场到东寺街78号的直线距离不过一公里,魂不守舍的陆晚专挑无人的背街小巷穿行,愣是花了半小时才到。快到院门口时有阵阵喧闹声传到耳边,她心里一沉,快步跑了过去。
  阮佩的母亲张丽欣正带着几个亲戚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三楼的窗户关得严实,显然,陆瑞年一直没搭理他们。
  “街坊们都来评评理呗!事儿是两人一起犯的,我闺女我男人都进去了,凭什么他们家陆晚就能好好的?”
  “后爹是院长就不用坐牢了是吧?行,我明天就上市里举报,要完蛋一起完蛋!”
  “陆主任,您以前好歹也是这条街上最说得上话的,今天怎么就不做声了?心虚了吧?”
  “我的好佩佩……你这后半辈子可都毁了,该怎么办啊……”
  扔了手里的东西,陆晚冲上前去理论:“不满意判决结果你去法院上诉不就好了,在这闹个什么闹!”张丽欣嗜赌成性,这几年林林总总欠下了一屁股债,每回输了钱必定跟着第二任丈夫一起打孩子泻火,陆晚心里明白,她这趟绝对不可能是为阮佩讨什么公道。
  果然,张丽欣看到陆晚后精神头更足了:“院长千金来了啊。咱谈谈呗?”
  说罢一群人将陆晚给围了起来。
  “你余爸爸有能耐,能保你不出事,我们服。可他这眼见着要转正了,你说,我要是把你的事情往大里闹,他这院长还能不能当上?”张丽欣嘴唇涂得鲜红,一张一合地让人看了心烦,“我要得不多……”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家里这一下进去了两个,讨个20万,你不吃亏。”
  这匪夷所思的要求,听得在场其他邻居目瞪口呆。
  有人帮着陆家说了两句好话,撒泼惯了的张丽欣立刻满嘴喷脏骂了回去,没脸没皮的,无人敢惹。
  “晚晚,上来。咱犯不着和这种人讲什么狗屁道理!”陆瑞年推开窗户,眉头压得低低的,已经是动了怒。
  陆晚当下决定不再纠缠,准备上楼先联系余奉声那边,让人做好应对。可没走几步,她衣领子就被张丽欣给拽住了,随着胡乱一阵拉扯,陆晚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张丽欣心一横,手脚并用将她死死摁住,说:“当我傻呢,等着你去叫帮手来?”
  见状,陆瑞年急得在楼上大吼:“敢动我孙女,我他妈跟你们拼了!”
  随着他这一声,街坊四邻纷纷围了上来,劝架的劝架,讲和的讲和,扶人的扶人。
  陆晚在医院里待了三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她找到机会一脚把张丽欣踹开,扯住她头发就在混乱中爬了起来,刚站稳,她听见一阵惊呼:
  “哎呀,陆主任——”
  “陆主任摔着了!”
  “快去扶一把,快!快!”
  视线穿过杂乱的人群,陆晚看见陆瑞年直挺挺地躺在楼洞口最后几级台阶上,姿态僵硬,手里还握着根晾衣杆。
  最开始,陆瑞年的这根晾衣杆是用来教训十来岁、狗都嫌的陆阳用的,小陆晚每每撞见,都要在旁边兴奋得直拍手,蹦蹦跳跳地说打得好,打得好;
  后来两个孩子长大了,每当有蠢蠢欲动的男生来“骚扰”陆晚,陆瑞年就会拿上晾衣杆追下楼,打得他们抱头鼠窜。若是陆瑞年不在,就由陆阳接班,而他下手只会更加没轻重。很快,整条街的小年轻都知道78号那个漂亮的小晚晚不能招惹,谁去都是一顿棍棒烧肉,老的少的齐上阵,没人扛得住。
  再后来,这根晾衣杆又打回了陆阳身上。
  那天,陆晚本来是出门找阮佩玩的,走到半路下起雨来,她便折回家拿伞。透过半开的房门,她看见陆阳挺着脊背跪在屋子中央,任由陆瑞年用晾衣杆在背上抽打,一下又一下,却不动分毫。
  “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再敢惦记我们家的宝贝,再敢招惹,我他妈就打断你的腿!”
  爷爷的话陆晚听不太明白,她只看到陆阳在默不作声地挨打。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在旁边喝彩,陆晚跑过去紧紧抱住陆瑞年的腰,哭喊:“爷爷别打了,小叔叔最近没干坏事儿,我可以作证!真的!”
  陆晚现在都记得陆瑞年的表情,无奈,悲凉,颓然……老人家将晾衣杆扔在地上,摇头无力地叹气:
  “我的傻孙女啊——”
  此时此刻,陆晚盯着躺在地上的陆瑞年,盯着那根晾衣杆,浑身都在抖;她狠狠拨开身边人,一步三绊地往爷爷身边冲。
  明明爷孙两昨天还为多喝的一口酒吵到半宿,明明出门前老人家还中气十足地嘱咐她挑鱼的时候长点心,买大了吃不完,小菜也要选水灵的。
  明明说好要一起过个年,一起烤糍粑,一起逛庙会,明明说好要给她放烟火,像小时候那样。
  明明今天的风这么温柔。
  *
  迅速判断陆瑞年是突发性脑溢血,陆晚绕过县级医院,将昏迷中的老人立刻送往南江市人民医院。
  医生直言,虽然送医及时,但老人家摔倒时磕到了后枕部,导致硬膜下血肿,身体条件也不适合手术,几相叠加,情况十分不乐观。
  糟糕的还不止这些。
  余奉声真的被举报了,已经被带走调查,但举报人却不是张丽欣——因为事情发生在昨天半夜,而且没要到钱的张丽欣是不可能把底牌丢掉的。
  那个匿名举报者称,余奉声拿着药企回扣,仓促批准还未经过大量临床验证的新型医疗器械进院,并间接导致了两三起医疗事故……
  其实这些状况本在余奉声的预料之中——每逢换届,互相角力的几方都会被对手挖出些见不得光的老底,借以攻击。不过是些证据链都不完整的谣言罢了。
  最成问题的问题,出现涉及刑事案件的陆晚身上。
  随着她和阮佩这桩案子在卫计委某官员的授意下被大肆报道,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余奉声作为陆晚的继父,以及案件进程中的斡旋者,自然脱不了干系。
  被连夜带走的余奉声不知所踪,自顾不暇的姜蓝赶来送了几万块体己钱给女儿,临了只留下一句话:
  “好乖乖,你爷爷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不可避免,咱别勉强自己,也别太勉强他。懂吗?”
  非要勉强的陆晚见陆瑞年已经被送进了ICU,调头就去找相熟的院领导,想帮爷爷联系神经外科那位号称全省第一刀的陈主任。
  可惜余奉声当下的处境太过微妙敏感,曾笑眯眯地叫她“晚晚”的叔伯们如今全都换了嘴脸,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愿出手帮忙。
  一直待在特权羽翼庇护之下的陆晚,一直工作在特权环境之中的陆晚,今天终于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什么叫举目无亲,什么叫无能为力。
  这是每个普通人进到医院都曾深切体味过的感觉,再寻常不过。类似的事分分秒秒都在上演着,没谁有空多看那个在走廊上抱膝哭泣的无助女孩一眼。
  大家忙着生不如死,忙着出生入死,忙着向死而生。
  走投无路的陆晚,终于给祁陆阳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没接。借了个充电宝,她除了隔一会儿就拨出那串号,没有别的动作,安静地等待着半小时探视时间。
  中午,VIP病房唯一一个和陆晚走得近些的小护士给她送了饭过来。
  “最近院里风声紧得很,变动也大。听说是卫计委新上任的老大特别关注这边,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帮,是不好帮。”女孩儿是个话痨,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自顾自在那儿讲了许多。
  陆晚这才知道,自己不在医院的大半年发生了多少事——她前脚被抓,石明安就被调回了脊柱外科,并迅速拿到院里特批的指标,已经出国进修去了;夏天的时候,曾敏的儿子到底没等来稀缺的肾/源,好在,孩子走的时候没遭太大罪;因为得罪某个爱揩油的患者,葛薇差点丢了工作,勉强被上级保下来后她却主动辞职,听说是被帝都的开元医院挖走了……
  陆晚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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