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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长夜,也是灯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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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还是要注意的。你们那里温差大。”
  沉默了片刻。
  温凛说:“我知道了妈妈。”
  知女莫如母,郁秀听出她几分异常,狐疑道:“怎么啦凛凛,是不是最近学习比较累?”
  “还好。”
  “你不要骗妈妈,妈妈知道你对自己要求一向很严格。但是听妈妈说,身体还是要注意。”
  她鼻子有点酸,哭笑不得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最近找了个……实习。”
  “什么实习呀?”
  手机突然震起来,是王助理。
  温凛看了眼,有点不忍心转接。但震动在手里握着,好像越来越急,这城市如同载着洪流,如今她的壁灯也是夜航中的一盏,容不得和母亲温情从容地关切彼此。
  这个年代,儿女一长大,和父母保持融洽的关系就越来越不易。温凛不想伤郁秀的心,垂下眼睑说:“妈妈,我有点累了,想要睡一会儿。睡醒再打给你好吗?”
  郁秀听到她要睡觉,好似放心地长舒一口气:“没事儿,妈妈就是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你快好好去休息吧,妈妈下次再打给你。”
  “嗯。”
  尾音是不含任何焦虑的。可是挂断之后却像上了陀螺,迅速给王助理拨回去。
  稿子没什么问题,只有几个细节需要润饰。
  温凛没费多少劲,在八点前搞定这项工作,开着一盏小夜灯,躺在书房的卧榻上休息。一直撑着眼皮到八点半,稿子发出去,王助理那边说没问题,她才搁下手机休憩。
  四月的夜清寒,她扯了条毯子裹着,懒得挪地方,就在这地方打盹。
  约莫是药效使然,她从未睡过这么漫长的觉。
  醒来居然是在床上,挪了个摊。温凛摸摸身下平整如新的床品,都觉得自己昨晚梦游了。杨谦南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在这睡。
  她没时间计较太多,踩上鞋就去洗漱。
  匆忙赶到首都机场,琅琅已经落地。小女孩斜戴着个粉黑鸭舌帽,腿边一个箱子,靠在接机口的墙上。温凛走过去,还没说上几句话,旁边男洗手间里转出个人:
  “欸?凛妹妹?”
  是应朝禹。
  琅琅比温凛还惊讶,拽拽温凛的腕子,难抑激动地问:“小姑姑,这谁呀?”
  温凛说:“一个朋友。”
  “哦……”琅琅人小鬼大,眼神暧昧,踮脚在她耳边悄声道,“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温凛沉默地撇开脸。
  前方一个指示牌,左转是出租车候车区,右转是机场快线和大巴。
  她正在挑是坐哪一种回程。
  应朝禹热情地擦擦手,说:“这么巧啊。我正打算去见谦南哥呢,送送你俩?”
  温凛说:“我不去找他。”
  应朝禹露出一丝尴尬,说:“……那我送你们去市里吧。”
  他自己也是刚刚落地,好友叶骞来接的他。
  四座的车,应朝禹坐副驾,温凛和琅琅坐后面。应朝禹全程转过来聊天,琅琅趴在他座椅上,咯咯地笑。
  琅琅培训住的集体宿舍在北新桥,靠近大菊胡同。应朝禹神神叨叨吓唬她,说那地儿有个锁龙井,日本人进来那会儿,有日本兵拉过井里头的链子,底下呼呼地翻黄汤,还有腥味。
  琅琅说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很大的!你带我去那口井那,我帮你把那链子拽出来。
  应朝禹含糊其辞,不带她去。
  琅琅得意地哼一声:“你就可劲编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应朝禹吃了个瘪,“我……”正要扳回一城。
  叶骞抠着他领子把人拽回去:“上高速了!你他妈甭侃了,赶紧把带子系上。”
  应朝禹懒得动,说:“我坐谦南哥的车从来不系。”
  “杨谦南一个月要请交管局的人吃多少顿饭你知道么?甭废话,赶紧给老子系上。”叶骞拍着方向盘嘀咕,“不要分老子还要命呢。”
  闹了一路,温凛觉得自己的头疼又要发作了。
  应朝禹临下车才发现她一路开过来没说半句话,弯腰观察她,“哎呦,你这脸色可差了。回头让谦南哥带你去医院看看。”
  温凛笑了:“你怎么三句不离他啊。”
  应朝禹挠挠头上车。
  琅琅还很不舍,扔下箱子把手高高举起:“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应朝禹在车窗里朝她一笑。他轻笑的侧脸,胜过这烟雨京华。
  叶骞把车开走了,琅琅郁郁寡欢,从走进饭店开始就在套应朝禹的信息。温凛说半句留半句,对她说叫应朝禹,大你很多。
  琅琅说:“他最多二十出头吧?也就大我四五岁。你男朋友还大你八岁呢!”
  温凛不知道如何反驳她,递过去一张菜单:“先吃饭。”
  琅琅接过去,趴在菜单上,像条哈巴狗:“小姑姑,求你了。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就你一个亲人。我看你那个朋友人挺好的,有什么事我也能问问他啊。”
  “……”
  温凛把菜单抽回去,很快点了四个菜,喊人传菜,然后再回头,无情戳破:“你是看人家长得帅吧。”
  琅琅丝毫没有被她冷淡的语气打击到,捧着脸赞叹:“必须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帅的真人,比我追的韩团还好看!”
  温凛第一次觉得自己嘴这么拙。
  她有点累,周旋不动,语气苦口婆心,仿佛提前到了郁秀的年纪:“琅琅,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琅琅有点扫兴,思索了一会儿。
  “可是……”她撇撇嘴,表情相当严峻,“这年头谁管他是不是好人啊,好看不就可以了吗?”
  温凛盯着她好一阵,嗤然笑了。
  你看看,小女孩儿,都不相信世上有鬼的。
  *
  饭店靠近酒店。
  吃完饭,琅琅说她们礼拜一才正式培训,温凛便随口一问:“那你周末住哪儿?”
  琅琅踌躇了一会儿,转着调问:“你住哪儿呀?”
  温凛就知道她主意多,了然道:“行了,你跟我来吧。”
  她把琅琅带去酒店,原本想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给琅琅在楼下开一间房。没想到一踏进屋子,杨谦南的外套就搭在沙发上,洗手间门没关,传出沙沙的水流声。他居然在。
  温凛嘱咐琅琅随便坐一会儿,转进盥洗室。
  杨谦南瞥见一晃而过的琅琅,问:“你侄女?”
  温凛点点头,“嗯。今天刚来。”
  杨谦南用毛巾擦了把脸,眼睛在镜子里眯起来:“住这儿啊?”
  温凛说怎么可能,“我待会儿在楼下开一间。”
  “让她住这儿得了。”他一贫就带出京腔,搁下毛巾,揽她的腰,“我们出去。”
  “干嘛?”
  杨谦南在她颈际,浅浅地笑,“这不是,家里有小孩儿么。”
  讲得暧昧。
  但她今天有点不解风情,转身轻声道:“你这么喜欢小孩,我给你生一个算了。”
  杨谦南脸色变了变。
  温凛挑唇笑,“你昨天做措施了吗?你就这么看我。”
  “生呗。”杨谦南唇角慢展,“你生,我养。”
  他的话听多了,连鬼都不太信。
  温凛心里头五味杂陈,想出去安顿琅琅。忽地想起什么,又回来:“对了,昨晚你回来过?”
  “不然呢?”杨谦南暗含嘲讽,“就你横书房里那姿势,还打算让谁把你弄回去?”
  这个事实怎么说,虽然在情理之中,但还是有点……太温馨了。
  温凛一时不太能相信,居然真是他抱的她。
  杨谦南从侧面搂住她,用一个无限温情的姿势,伏在她肩上,缱绻佯怪,“怎么这么懒,嗯?喊人换个床单几分钟的事,你就那样睡椅子上?”
  温凛想说其实那个卧榻躺起来也挺舒服。毕竟是一线国际品牌出产,这一张榻能买三线城市半套房。
  杨谦南只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用手背感受了会儿,赞叹:“自愈能力还挺强。昨晚看你有点低烧,今天好像全好了。”
  她当时忍回去的眼泪,此刻好像突然就收不住了。
  温凛一侧头,与他四目相对,眼眶不住地泛红。
  杨谦南漫不经心地笑:“怎么啦?”
  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可是那些话,都没有什么意义。
  她其实只有一句话想问。她想问问为什么,杨谦南,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爱你一样,也全心全意地、心无旁骛地爱着我呢?
  明明爱一个人的眼神,你比任何人都真。


第23章 
  但后来想想,她自己也未必纯粹。
  那几天; 杨谦南经常跑金融街那一爿; 和证监会的人吃饭。温凛大致能猜到原因,她不是没点开过他的股票软件; 从没见过绿色。有时候她打趣地心想; 他这种人一旦沾上女人,是注定抛弃不了的; 不然她能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据她所知,杨谦南一直在和钱东霆共事。
  他俩往前数两辈就是世交,从小一起在院里长大; 过硬的交情也直接表现在了他们的名字里。温凛见过钱东霆一次; 在西庭宾馆附近的那个夜场; 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钱东霆也没对她做什么; 其实他压根没和她搭几句话。他只消坐在那里; 一张独属于北方人的硬气的长脸; 偏黄偏暗的肤色,眼里的目光睥睨一切。温凛觉得就算换了钟惟,或者换了应朝禹坐在这; 他也是同样的眼神。
  他和杨谦南说话的时候,从不直视对方,目光定在房间里剩下的人身上,和杨谦南挨近了笑谈。表情很轻松,眼里也没有奸诈狡恶,可温凛就是感觉不舒服。
  她觉得钱东霆一看就是能挣大钱的人。
  这样的人一般都狠心; 或者有没有心都难说。
  所以她不太喜欢杨谦南和钱东霆混在一起。她最喜欢他的地方,就是他对钱毫不热衷。
  但他们俩已经混了二十多年,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温凛对此不闻不问,只是默默把杨谦南的持仓拷下来,叹息着想,倘若真有他楼塌了的一天,她好歹挣点晏宾客的小钱。
  这种钱挣起来像玩儿一样,时常伴随做噩梦,会剧烈喘息着惊醒。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没有挣大钱的天赋,逐渐也成为应朝禹那种,赌技奇烂、挥金如土的人。
  就想输掉点钱,图个心安理得。
  整个四月,半是因为琅琅,半是因为打牌,她见应朝禹的频率比杨谦南还高。
  杨谦南忙活了大半个月,四月末的时候闲下来,带她去北戴河休养。
  他们在温泉酒店的汤池边交合。杨谦南从身后撩起她的长发,说:“最近往应朝禹那儿跑挺勤?”
  温凛长长地嗯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口申吟,低低地解释,“我小侄女喜欢他。她每周休息两天,集体宿舍里也没什么好玩,就带她去打打牌。”
  杨谦南缓缓动作,握着手里那一捧长发嗅了嗅:“是小侄女喜欢,还是你喜欢?”
  “……你吃什么飞醋。”
  杨谦南把她的头发拽起来,附在她耳边说道:“我就不讲道理。”
  他的嗓音低沉,危险,带几分愉悦。
  温凛被他提着下地,跪在灰石铺成的地面上。石头不规则的棱角硌到膝盖,尖锐地痛。她轻啊了一声,紧接着是疾风骤雨。
  杨谦南喜欢她的叫声。她有一把温柔的嗓子,在江南烟雨里浸过似的,干净如白云出岫。没有什么声音比她沙哑的、濒死一般的细喘更动听。屡试不爽,总能激发起他身体里原始的狠劲。
  那天夜里,汤池边的草丛里有啁啾鸟鸣。
  小心沐浴完之后,温凛抱着一小瓶碘酒,坐在床上涂。
  膝盖上伤口斑驳纵横,掀开的皮被热水泡过,发白发肿,周围一大片浅红。她稍稍一碰到就觉得疼。杨谦南洗完澡出来,发现她还皱着张脸踌躇,挑挑嘴角:“我来。”
  温凛哎了一声,想拿回来。
  他坐在床沿,蘸足了碘酒,就往她膝盖上抹。
  “别……”温凛把他胳膊牢牢拽住,“疼。特别疼。”
  杨谦南笑:“那怎么办,不涂了?”
  温凛冲他皱眉。
  杨谦南把手罩上她的眼睛,说:“这样,你闭上眼和我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刚沐浴过的手掌是温热的,残存沐浴液温和的清香。
  温凛乖乖闭上眼:“说什么……”末尾的语气词还没出来,杨谦南已经沾了上去。
  伤口上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咬。温凛痛得揪他胳膊:“杨谦南——!”
  “好了好了,长痛不如短痛。”他温声安抚着,几下抹完,抬头发现温凛还听话地闭着眼睛。
  她眉头全皱到一块儿,紧张道:“好了吗?”
  杨谦南说:“没好。”
  他静静端详着她,白皙的脸,紧抿的红唇,鼻尖上一颗颤颤巍巍的咖啡色小痣。
  温凛别着脸,说:“还没好吗?你怎么不涂。”
  杨谦南按着她的小腿,俯身轻轻衔住她的唇——
  “没好……”
  他很少吻得这样深入,唇瓣,舌尖,悉心品啜。
  房间里弥漫着碘酒刺激的乙醇味,可她的唇息是香的,温和动人。
  是他先乱了呼吸。
  手掌不由自主地上移,擦到了伤口边缘。温凛痛得惊呼一声,把他猛地推开。她两腿戒备地收拢在怀,手只敢扶在外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舒缓疼痛。
  “你当心一点啊,真的很痛。”温凛怨怪。
  杨谦南百口莫辩。这回真不是故意的,他手想伸过去帮她揉揉,她看起来也不太愿意放他触碰,防他像防个刑事罪犯。他僵硬地收回手,起来去倒水。
  一口凉水入腹。胸口堵着口气似的,莫名憋屈。
  他们幕天席地玩了一个假期。五一过去,温凛回到学校,宿舍都没着,直接去赶牌局,这回约在应朝禹家。
  杨谦南一边开车,云清风淡般嘲弄:“你还打上瘾了?”
  温凛:“今天琅琅最后一次休息日,应朝禹都把她接过去了。这小丫头我不放心,得去看着。”
  “哦。”他面色冷淡。
  开到物业门口,他把她放下,让她自己走进去。
  温凛疑惑道:“你不进去看看吗?”
  杨谦南放低座椅,拧一瓶矿泉水喝,“不去。”
  “那我走了。”温凛敲敲刚锁上的副驾驶门,“你把门打开。”
  杨谦南弹开保险。
  温凛跪进去,在副驾驶座上膝行到他身畔,撩开头发,亲了下他脸颊。
  杨谦南转过去,她正嘶地一声捂膝盖,低头自言自语:“疼死了……”
  接着,退出了车头。
  “走啦!”温凛回头甩甩包,在夜色里,白衣红裙,轻轻曳动。
  他看着她,笑了笑。
  应朝禹家的是一层一户的格局,没卡刷不上去。
  绪康白穿了双拖鞋就下来,帮她刷卡。
  温凛一身正装,和居家穿着的绪康白同乘一部电梯,不说话有点尴尬。
  “叶骞今天没来,换你啦?”
  绪康白笑笑:“怎么,难度系数是不是高了。”
  温凛嗤道:“还难度系数呢,我最近天天输钱。”
  “这不像你啊。”他调侃。
  一句赶着一句。
  绪康白揶揄道:“输的都是小钱吧?”
  赢的都是大钱。
  温凛卖乖地笑,说:“那也是输了!我输一点点,我侄女输得可起劲。”她说完面色忽然凝重,说,“你这么下来了,上面不会只有应朝禹和琅琅两个人吧?”
  绪康白见她如临大敌的神情,朗声笑:“放心。应朝禹还能吃了你侄女?”
  果然,他们进屋的时候,琅琅的眼神很失望,一副她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的表情。
  温凛盘算了一晚上,回去得和这丫头严肃谈谈。
  她一边打牌,一边在心里想说辞。
  要如何向琅琅解释呢?不光是她,就连温凛自己,假若有朝一日和杨谦南分道扬镳,这群人也会迅速蒸发在她的世界里。她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杨谦南的附属品。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却不知该如何向小孩子解释。
  琅琅抓牌最快,垒完向下一瞥,温凛的半身裙由于坐下,撩到了大腿上。
  她咦了声:“小姑姑,你膝盖受伤啦?”
  温凛还没反应过来,应朝禹和绪康白两个人就怪叫了起来,彼此交换龌龊的眼神。她连忙拉下裙子,遮遮掩掩,下半圈牌打得也不安生。
  那天有小孩子在,没有打到多晚。
  回程三人一车,绪康白送的她们俩。
  温凛坐在副驾驶,看着一脸恋恋不舍的琅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琅琅两手撑在身侧,望着窗外飞驰的霓虹灯火。
  “小姑姑,你为什么要考来北京啊?”
  “嗯?”温凛瞟了眼开车的绪康白,问琅琅,“怎么了?”
  “我妈说你当初能拿到复旦的直推。那不就等于保送了吗,上海离家这么近,你为什么还要考出来?”
  温凛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想出来看看。”
  “不辛苦吗?”
  “还好。”
  琅琅又问:“不后悔吗?”
  绪康白唇畔逸出半分笑。
  温凛从后视镜里捕获他的笑意,心里有些不自在。
  其实不需要多老,只消二十来岁,上几年大学,就会越来越少思考“后不后悔”这种问题。只有琅琅这个年纪还怀揣幻梦,理所应当地以为,将来后悔了总还有补救的余地。
  可惜这辈子积重难返,谁也回不去了。
  绪康白先把琅琅放下,又开车去北四环的R大。
  他和别人不一样。
  应朝禹如果送她,一定把她放在校门口,然后灿烂地把手掌举上天,说再见,下回再喊你玩儿!
  如果是杨谦南,他从来都是大摇大摆开到宿舍楼下,迎着旁人异样的目光,跟她亲热一会儿再放人走。
  绪康白不同。他找了个校门口的停车位,规规矩矩倒进去,然后下车拉开她这边车门,说:“送送你吧。”
  陪她走进去。
  有时她会觉得杨谦南暴殄天物。校门到她宿舍那一路一到三四月,幽夜生香。不知多少情侣在此间散步,他却从未下过车。
  如今已是五月,暮春时节,狼藉残红,空气里几许遗香,嗅不出是什么花。
  绪康白把手放口袋里,陪她慢慢走,“听说你拒绝了付总那边的邀约?”
  “嗯。”温凛如实道,“我觉得如果单单是去公司里就职,对我现阶段的意义不大。”
  她从来是个对自己规划很清晰的人。
  绪康白说:“那你希望是怎样的呢?”
  “我希望……独立。我手头有人,自己组得起团队。”
  绪康白兴致颇浓地转过身:“有想法雏形吗?”
  温凛边走边描绘:“我想过了,SNS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已经不是单纯的用户社区了,更是一种强有力的新媒介。我如果做个团队,不希望只做内容,更希望自己是平台,所有广告创意和公关思路都是我出,等于为现有公司做了一部分外包。”
  ……
  绪康白听了一段,这个想法其实很小,实践起来也很初阶,他评价:“难为你看得上这点小钱。”
  温凛回了下头。
  他的表情是中肯、不含任何嘲讽意味在的。
  温凛笑了:“那我本来就只有这么一点小本钱。人心不能一下撑太大,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背着几十万的包去挤地铁,包也会像是A货。”
  她只想去尝试,去看看。不去摘这座城市的月亮,只愿捞一捧月辉。
  绪康白停了下来。
  面前的温凛美丽,通透,聪慧,拥有她这个年龄女孩子能拥有的一切美好品质。
  她的衣着简约,不露LOGO。但他还是看见了她衣领里藏的项链,银色小巧的双C吊坠。
  他友善地说:“你有才华,有想法,其实不必像现在这样生活。”
  温凛早在他开始审视他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尤其今晚还有琅琅那一声插曲,令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微妙。
  其实他们这群人,都没有什么女朋友的概念。或许在他们眼里,她和杨谦南,也就是另类的包‘养关系。
  温凛不知怎么的,露出一丝笑,坦然道:“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月榜底端那个颤颤巍巍的我了吗……我只想在上面多待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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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那是互联网社交媒体遍地黄金的2010年; 温凛拥有了自己的营销策划工作室。
  她永远记得那天晚上; 海棠花开至最末一茬,绪康白站在半是红粉妆绿枝的树前,双手插‘在白色的休闲长裤里,闲闲说道——“我可以帮你。”
  “帮我?”
  “我手头有个项目,在做策划。我不知道你手底下那些人靠不靠得住; 但我可以交给你试试看; 最多一星期; 我收成果。成果过得了关; 不管你是缺钱还是缺人; 我都可以帮你。”
  温凛吃了一惊:“你这是想给我一笔投资?”
  “怎么; 没兴趣?”
  “我只是很意外; 你居然……看得上这点小钱。”温凛嘲解地笑。
  “生意不在规模。”绪康白说; “做这一行; 珍稀的永远不是资金,是内容; 是创意。这玩意儿值多少钱,你心里应该有谱。”
  温凛沉默了很久,好似在考量。
  忽然,她嗤地一声笑; 说:“绪康白; 你以后会很成功的。”
  绪康白爽朗大笑,“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不是。”温凛评价道,“我见过很多能挣大钱的人; 你是里面……最讨人喜欢的一种。”
  绪康白笑意更深。
  他还真没有看走眼,她连夸人都夸得何其熨帖。
  他们在单元楼拐角分手。
  温凛告别绪康白之后,心跳得飞快,忍不住跑起来,回到宿舍。
  她躺在简陋的硬板床上,想以后。
  杨谦南来了短信,问她回去没有。她答一句“回去了”,竟没有趁此机会和他多聊几句。
  世界好似随着心潮在鼓动,连空气都明亮。
  后来,这一生,再难复刻这一夜的激动。
  那整整半个月,温凛好像完全遗忘了杨谦南。
  送走琅琅之后,她全心投入在策划案的设计中。
  最初的一个星期,她带着人在学校外的咖啡厅里加班加点,赶绪康白给她的试验。
  咖啡厅经营到凌晨两点,温凛和几个团队成员围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最末的一张圆桌,每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面孔。那是最朝气蓬勃的年纪,相信未来,相信创造,相信手无寸铁心有大海。
  温凛时常开玩笑,说名校大学生是最物美价廉的一股劳动力。每个人拿到学位证书之后都是人模狗样,然而在学校里,拿小几千的工资,一块块都是璞玉。
  其实她组起这些人,也是出于偶然。
  那是四月下旬的某一天,她来例假。一向健康的她那次痛得厉害,在床上紧裹着被子冒冷汗。想都不用想,那是杨谦南的特殊趣味导致的后遗症。她吞了两片药,还是收效甚微,付总监那里一个稿子又要得急,她不得不寻求帮助,面色苍白地问顾璃:“你认识那么多人,有没有文章写得比较好的?不用太聪明,思路我给她,只要她写出来。”
  顾璃一脸为难:“我……我认识的都是学长欸。”她扮了张囧脸,忽地说,“不过你可以去找孟潇潇啊。你跟她关系不是不错吗?她是校刊副主编,手底下一堆学妹。”
  温凛斟酌再三,还是求助了孟潇潇。
  对方很快回复,说可以给她介绍一个学妹,“她拿过几届新概念,还出过短篇集呢。”
  “出过短篇集……”温凛迟疑道,“那会不会看不上这点稿费?”
  “嗨!一本短篇集能有几个钱啊,首印五六千,卖出去几本不知道。她人挺活泼的,到处接活。我把她手机号发给你!”
  学妹女生男相,中短发,名字叫仇烨。她给温凛救了一次急,温凛半分钱都没扣,把付总监那里结算的稿费原封不动打给她,还郑重请她吃了一顿饭。仇烨觉得她人好,报酬又丰,拉了好几个文圈里认识的朋友,年龄专业参差不齐,爽气说都可以帮她干活。
  后来磨合了几次,人渐渐固定下来。
  策划案通过了绪康白的检验,温凛在庆祝的饭局上举杯,问他们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组建工作室,全职兼职皆可,有一半肯留下来,但大多是兼职。绪康白把自己的资深助理给了她,做比较复杂的统筹工作,传授行业经验,将这个年轻的团队逐步带上正轨。
  五月的酒杯相碰,到六月,工作室已经初见规模,并开始走公司注册的流程。
  绪康白和她谈妥,在股份上给予她优待,要求是与他优先合作。温凛求之不得,这意味着一大笔千金难换的客户资源,她们越过了创业最艰难的客户拉取与融资阶段。
  六月下旬的那段日子,正是温凛最奔忙的时候,兼顾两个学位和工作室起步,夜夜不合眼。一翻日历才意识到,马上是杨谦南的生日宴。
  那天玩了好几轮,到深夜应朝禹还精神亢奋,提议去银泰旁边庆祝。还是跨年夜的那个场子,去了一大撮人。不过半年,温凛环视一圈,这里许多人她都面生。这圈子里的人仿佛经历了一波换血,像当年为她开窗的那个房婧,已经不见踪影。
  她也不再在边缘陪应朝禹打麻将,而是在点歌机前,帮人点歌。
  洋酒一瓶瓶起开,杯子叠了一排又一排。
  也不知是谁起哄,说:“嫂子不唱歌?给嫂子点一个!”
  有人在醉里放声大笑:“给嫂子点首《烈女》!”
  他们喊她嫂子,但并不承认她是这里的女主人。
  温凛听过这首歌,杨千嬅的经典曲目,开头歌词是这样唱的:“很想装作我没有灵魂/但你赞我性感/很想偷呃拐骗的勾引/完了事便怀孕/然后便跟你/跟你到家里去扫地/让情敌跟我讲恭喜/放弃是与非/与魔鬼在一起……”
  她如今搞公司风生水起,在这圈子里也见怪不怪。不知有多少十八线小演员靠着这群人,攫取一点点资源上位,玩票而已。温凛在他们眼里,和这些女演员也没差别。
  歌里有多少讽刺意味在,她一清二楚。
  温凛有一种天赋在。无论她心里多少盘算思量,面上永远不显,她温温然笑的时候,好像只是过分天真,“我粤语讲不太会……”温凛把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委婉推拒。
  那些人连声道:“这有什么,不就听个调儿?”
  “在场又没几个广东人,随便唱!”
  “对嘛!唱一个——!”“唱一个——!”
  杨谦南就坐在她身畔。他很少听粤语歌,可能也没听说过这一首,揽住她的肩膀说:“真不会?”
  说声不会很容易,可温凛不太喜欢他这么问。她可以对很多人得体地撒谎,却在内心期盼他是她可以说实话的人。
  可惜不能。
  她抿住唇,一言不发地扫过这群年轻子弟。
  每一件平平无奇的白T,背后一定都有一块价格不菲的标签,可那些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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