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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爱情_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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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坏的成份,连垃圾话都出来了。
最后那句又重又钝:“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这话不是应该由她来问他吗?“温礼安,你去哪里了?”
但真正从嘴里吐出地也就前面一半,最终那个问题也就变成了类似于日常招呼“温礼安”,伸手触摸着那张脸。
指尖触到的温度提醒梁鳕,眼前的人不是一缕魂魄。
没有被烧焦就好,要真那样了,天使城的女人们该得多伤心。
手从温礼安脸上垂落,脚往前一踩,那一下疼得她直吸气,垂落至半空的手被抓住。
“脚怎么了?”
那不耐烦来得莫名其妙,狠狠甩开抓住她是手,仰起脸,让自己的脸呈现在通道有限的亮光处。
“温礼安,不要被这张脸给骗了。”
是啊,温礼安不要被她的那张脸给骗了,她有时候也会被它给骗得团团转。
梁鳕长有一张很讨老师们欢心的脸,安静温婉,在嘴角带笑注视着你时眼底里有柔情脉脉,在收起笑容垂下眼眸时眉梢处难掩轻愁,当眼泪从眼角缓缓垂落时——
自以为是的男声频频叱喝:“你们不要再逼她了。”
这一幕,曾经发生在法庭外,她在为她而怒斥周遭的男人瞳孔中看到自己梨花带雨的脸,那张脸嘴角却是紧紧抿着,分明是:让你们看到这样脆弱的我不是我本意。
再直白一点就是:是眼泪它自己找上门来的。
瞧,多委屈,多无辜。
第29章 三伏天
梁鳕狠狠甩开温礼安的手,仰起脸,让自己的脸呈现在通道有限的亮光处,说:“温礼安,不要被这张脸给骗了。”
说完,咬着牙,一瘸一拐往朝着通道出口,现在她也懒得去换回衣服了,被扣工资就被扣工资吧。
几步功夫,温礼安追上她,挡在她面前:“我带你去看医生。”
说得容易,这样一来就又得花钱。
神了奇了,温礼安紧接她的心里话:“医药费可以等以后还给我。”
这时梁鳕想起,她似乎欠了温礼安不少钱。
心里冷笑,她起码住得起出租房,而温礼安住在哈德良区,熟悉哈德良区的人一提起它不是皱眉、就是下意识间做出捂住鼻子的动作。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出租房都住不起的穷小子……
扶额,好心提醒着:“类似于‘我带你去看医生’这样的话,你应该到塔娅面前去说。”
很明显,这话连挠痒痒的作用都没达到。
“学徒,你好像很热衷于扮演君浣的角色,偶尔一两次还管用,次数多了就没什么新鲜感了,见和君浣有任何关联的人都会让我觉得累,我一累心情就不好,我一心情不好就会使坏,这个你也见识过了,”凝神,望着处于阴影处的脸部轮廓,说,“我知道,麦至高收到的那一万两千美元和你有关,但我并不准备感激你,为了那些钱,我也付出了代价,只是……只是,对象换了而已,从麦至高换成温礼安。”
忽如其来的那场火灾让她好不容易大发善心了一回,这个善心得圆满完成才行。
“对了,我忘了你不是麦至高,你只住在哈德良区的温礼安,一万两千美元和一个女人睡一觉的确贵了点,但是……”摸了摸鼻尖,清了清嗓音,细声细气说着,“但是,这个女人是自己哥哥的女人,据说,大部分男性在内心深处都会有那样的一种心理,他们偶尔会把自己的性幻想对象放在朋友的女友、哥哥弟弟的爱人、朋友的女儿、甚至于自己年轻的继母……”
声音越来越小,近在咫尺的气息让梁鳕,没有来由地脚底串起一股冷气,冷气瞬间抵达鼻尖,从鼻尖过度到指尖,下意识间手指做出了触鼻尖的动作。
现在整个拉斯维加斯馆乱成一团,在这样的环境下闹出类似于“女服务生触电身亡”的事件也不稀奇吧。
鼻尖也是冰冷成一片,强行让自己的声音继续下去,不过话题换成了:“温礼安,塔娅不错。”
而且,一看就是雏,敢爱敢恨、看似外向可实际上却是白纸一张。
浅笑声响起,笑容气息打在她鬓角耳畔处。
在荒野中栖息的猎豹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企图近距离观察它的游客收回了手。
温礼安是那猎豹,而她是那位游客。
他笑着说,梁鳕你刚刚有点像我妈妈。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有百分九十九都是废话,最后那句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塔娅的确是好姑娘,哪怕从她头上掉落的一根头发都要比你真诚上一百倍。”
这话要是让塔娅听到得多高兴。
嗯,刚刚温礼安说她像他妈妈了,索性,她就把这个角色扮演到底吧:“那你以后要好好对她。”
目送着温礼安离开的背影,背影的主人一看就是哪怕一刻也不愿意在她身上多浪费时间。
看来,这偶发的善心有了较为不错的回报。
太阳部落的火直到凌晨才被扑灭,三层楼高的金字塔建筑变成一片废墟。
黄昏,三三两两的孩子聚集在废墟前,表情黯然,这是他们最大的梦想乐园,即使他们存在钱罐里的钱少得可怜,但他们深信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存够钱换一张通往太阳部落的入场券。
这场火灾的死亡人数被统计在四十人以上五十人以下,大多数死者为太阳部落的员工,这些员工流浪者比例居多,有家属的家属们也只能自叹倒霉。
太阳部落负责人在火灾发生当晚就带着他所有家当逃之夭夭。
而警方对受害者家属表达出“经费不够”的如是无奈。
至于那从铁笼子飞出来被烧焦的尸体,梁鳕从一位太阳部落老员工那里得知,那是一名刚签约的小伙子,至于以前那位在和太阳部落履行完合约之后没再续约。
这位老员工说起这件事情时语气不无讶异,一再声称没有续约的那位小伙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几天后,梁鳕在集市见到温礼安,卡其色工作服骑着机车。
梁鳕从电器维修商行出来,手里拿着维修好的电磁炉,从她面前经过的机车带出那阵风吹乱了她别在耳后的碎发。
机车往东,她往西,擦肩。
脸朝西,背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让她忍不住回头,一回头,梁鳕就看到朝她竖起的中指。
塔娅侧身坐在温礼安机车后座,注有某车行标志的工具箱搁在她膝盖上,一手拿着红豆冰,一手朝着她竖起中指。
梁鳕自认晦气,那笑声她一听就知道是塔娅的,只是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塔娅笑得那么开心。
是恋人给她卖的红豆冰太甜了吗?
梁鳕还住河边的房子里,还有半个多月时间就开学了,她打算等开学后再搬离这里。
这个暑假发生的事情想起来十分荒唐,荒唐到她在半夜醒来时会怀疑那也许是一场梦而已。
在太阳部落被烧成灰烬的那个夜晚,梁鳕开始尝试接受这一事实,然后再把这件荒唐事忘掉,也许一个月后她就可以把它忘掉,最慢也不会超过半年。
街道上不眠不休的霓虹让天使城的女人们忘性大。
温礼安没再出现,梁鳕和梁姝的关系最近逐渐好转,美菲军演下个月就完全结束,捕鱼旺季即将到来。
梁姝开始打点行程,一旦美菲军演宣布结束,船就会来接她。
在梁姝打点行程时梁鳕不敢去看,站在窗前看着天空发呆:天空呈现出了一种极致的蓝,蓝得让人想展开双手去拥抱。
但,拥抱蓝天,那是别人的事情。
发呆间——
“小鳕,妈妈保证,以后不会再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梁姝说过很多漂亮话,假大空的,天花乱坠的,但“妈妈和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这样的话还是她第一次说。
那晚,梁鳕做了很好的梦,她梦到了红瓦砖和常青藤,梦到在绿荫下和温文尔雅的男子说着日常。
太阳西沉,她微笑和男子挥手“妈妈在家里等我一起晚餐。”
醒来时,梁鳕触了触自己嘴角,就好像她真的说了那句话。
好心情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被打了一个折扣,温礼安站在门口。
温礼安背后站着短卷发的白人女人,白人女人看着有点眼熟,介于门外站着的两个人表情严肃,梁鳕让出身位。
温礼安跟在那位白人女人身后进门。
在白人女人的自我介绍中,梁鳕想起来了自己在数十天前曾经和白人女人打过交道。
由于天使城的居住条件恶劣再加上医疗滞后,国际红十字卫生组织会定期派遣医疗队入驻,白人女人是跟随红十字医疗队来到天使城的无国界医生,那些人管她叫“安娜医生”。
梁鳕不明白白人女人为什么会找上门来,叫“安娜”的白人女人此时正在看着她,目触到安娜的目光梁鳕下意识间敛了敛眉。
目光转向温礼安,温礼安站在窗前,窗台放着他带来的风水鱼。
多出来的两个人让原本狭小的空间多出了无形的压迫感,此时梁鳕连烧水招呼客人的念头都打消了。
她只想快点打发这两个人,天气太热了,这里连电风扇也没有。
没再去理会温礼安,脸转向白人女人:“请问……”
在白人女人示意下温礼安离开了,不大的空间由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但无形的压迫感并没有随着人员的减少而下降,反而……
“请问……”声音微微颤抖。
回应梁鳕地是一个美式的拥抱,还有:“我们很抱歉。”
白人女人走了,她所带来的消息宛如台风过境,那算起来应该是梁鳕二十一年来遇到最大的一次台风。
风停歇了,世界空空如也,她还呆站在天地底下。
覆盖在她脸庞上的阴影在提醒着她,五分钟前听到的那个消息不是一个噩梦,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青天白日。
这个岛国的日头总是会衍生出无穷无尽的烦恼,眼睛由于长时间的凝视又痛又酸,眨了眨眼睛,微微敛起眉头。
温礼安怎么还在这里?而且,如果细细看还可以看到存在于他眉宇间隐隐约约的担忧之色。
到底,这个人什么时候能从君浣的角色中解脱出来?又还是……
目光从温礼安的脸上往下,一直往下,途径小腹时目光放缓了点,小腹再往下,干脆停住目光。
细细想起来,那一晚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十分生涩,而且动作鲁莽,开始掌握的节奏也不对劲,虽然,梁鳕没这方面的经验,可她在夜场混的时间并不短,耳边每天充斥着男人在某方面的种种特征。
这个世界,有一样东西叫做初夜情节,这种情节在女人身上有,在男人身上也有。
再怎么说,让自己有了第一次性经验的那个女人现在脸色苍白如鬼。
他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放平眉心,扯了扯嘴角,莞尔:“温礼安,要不要和我睡觉?”
之前敛着的眉在她话音刚落时一下子跑到他脸上,敛着眉的温礼安一点也没想离开的意思。
真烦!
“温礼安,”笑得更甜,“你觉得需要和我睡几觉才能值回那一万两千美元,要不这样,以后我们每次见面就睡一次,直到你有一天感觉到,嗯,和我哥哥好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不要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
语气无比认真:“这是我能想到你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最合理的解释,之前我和你说过,我讨厌和君浣有任何联系的事和物出现在我面前,那总是让我有种身陷泥沼的糟糕感觉。”
抚额,梁鳕做出“老天,但愿能通过睡觉打发掉走这个人”的表情,长时间和梁姝呆在一起,要做出那样的肢体语言并不难。
近在眼前的那张脸,隐隐约约可见微微凸起的太阳穴脉络。
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伸手解衬衫衣扣,也就一眨眼功夫,已经是第四颗,嘴里更是煞有其事:“我刚刚洗完澡,用的香皂味道还不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茉莉香,如果……”
跌坐在地上,巨大的摔门声把梁鳕吓得紧闭双眼,许久,许久……
眼睛睁开,手从衣扣离开,垂落,手指伸直,贴了贴衣服,再收起。
下一刻,紧握。
有那么一瞬间,那紧紧握住的拳头想要把房间所有事物都破坏得稀巴烂,但那也是瞬间的念头,那些东西样样都需要钱,她是穷光蛋,以后……
以后,不要发善心就是了,她不适合发善心。
垂下眼帘。
那也得给她一个以后。
两颗香蕉树的叶子交叉形成一道天然拱门,温礼安站在那道拱门下。
据说现在他所站方位为二战末日军关押战俘的场所,传说日军把被他们虐待至死的战俘随地埋葬,近三百名战俘到最后没了近一半。
民间传说十有八九都有它的出处,也许源于这样这片香蕉林长得尤为茂盛,骨灰养地,也就寥寥几株香蕉就杜造出密不透风可以抵御光线的网。
那张网阻挡住了毒辣的日头,即使这样,温礼安还是通过叶子间的若干缝隙找到那扇门。
那扇门里的女人名字叫做梁鳕。
一场篮球赛,百分之九十九的命中率对于一名投手来说堪称完美,但温礼安比谁都清楚,他的人生不是一场篮球赛,他的人生必须是一段空中交通线,容不得一丝一毫落差,发生在一万米高空处的事故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自懂事以来所有的规划都按照他所想要执行着:
别的孩子还在街上游荡时他就开始翻那些有学问人家的垃圾桶找到注满ABC的书籍,别的孩子在为从外国人那里拿到的跑腿费沾沾自喜时,他因为义务给神父们打手帮忙成为教堂的常客。
教堂里什么又有,营养餐、图书馆、电视机、学识渊博的传教士。
而在同龄人刚背起书包时,课本上的那些知识在他心里已经滚瓜烂熟,当同龄人在为成绩烦恼时他已经拿到少得可怜的奖学金、并且从餐厅老板手中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份薪金。
把赚到的比索换成美金,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货币,你永远不必担心它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盒子的美金满了应该放到更大的那个盒子去、上次期末考你和第二名的分数一旦距离被缩小在二十分里就得提高警惕、在道听途说中收集那些信息进行筛选在别人没发现前判断出最具潜力的行业。
妈妈事无巨细在你出门时叮嘱你注意路边车辆、告诉你今天天气温度等等等类似这些在你十岁时没问题,但在你十三岁时问题就出来了。
不不,妈妈,我已经不需要这些,我更需要你放开你的手,一旦你放开你的手,我就可以找到蓝天。
妈妈,你知道天空有多大吗?
如果你渴望那方天空,你就得逃离那份喋喋不休的关爱,它束缚住你的成长,懂得合理运用时间和抢得先机是通往成功路上的真理。
于是,从家里搬出来的机会到了。
从家里搬出来,不要把目光放在那些热门行业上,要把目光放在那些有潜力的行业上,和所有人保持出适当的距离。
大盒子里放的美金在你规定时间里满格,卯足劲头企图超越你分数的那位泄愤般撕掉了考卷,分数又被拉开到二十分以上了。
一切都在按照温礼安所想要的。
但就像那场篮球赛,命中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但还是有一个球没投进网窝里,那颗没落入网窝的球变成了那百分之一。
那百分之一遗落在什么地方呢?
时至今日,温礼安也想不明白那百分之一是怎么遗落的,唯一可以确定滴是,那百分之一就遗落在那扇门里。
门里的女人叫做梁鳕。
鳕:极寒地带,深海生物,洁白如雪。
第30章 三伏天
这是这个位于西太平洋上的岛屿国家一年中最闷热的时期,雨总是说下就下,街上行人刚打开扇,雨就停了,扇刚收进包里,被雨水打湿的柏油路面就被日光烘干,水汽和着日光让周遭宛如处于桑拿室。
这个岛国的人们把这种季节的天气称之为桑拿天,而从唐人街买回来的日历则是把这种节气译名为三伏天。
三伏天是夏季最后的一记绝唱。
透过微小的缝隙,那扇门依然紧紧关闭着。
温礼安没让自己的目光在那扇门上多做停留,坦白说他也不大清楚此时站在这里的意义。
把时间用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都是一种浪费。
脚刚刚往前,三伏天的雨说来就来,顿了顿,温礼安收回迈出的脚边,雨很快就会停,这个季节的雨点有玻璃珠一般大,雨点哗啦啦打在香蕉叶子上。
也只不过数分钟时间,雨就停歇了。
再透过香蕉叶缝隙去找寻那扇门时,那扇门已经被打开,从另外一处缝隙里温礼安看到消失在墙角的裙摆。
她今天穿了一件看起来更像是麻袋的灰色裙子,那应该是从公益机构要来的,裙子一看就是欧洲人的尺寸,而她的骨骼远远比欧洲人还小。
温礼安偶尔想象过把那样小的一具骨骼抱在怀里的感觉,一定是硬邦邦的,再抱紧时也许会被那副骨骼的某一块骨头给烙到,说不上疼但绝对不会是享受。
某个奇怪的时刻,他抱到了,很小的一只,软绵绵的,手到之处像春天里头从枝头长出的嫩叶,它脆弱得让人提心吊胆的,生怕稍微一用力就会破碎。
小心翼翼去触摸,与其说是触摸,倒不如说那是一种呵护。
要是一不小心把她弄坏了怎么办?很多时候,那个叫梁鳕的女人更像是从画里偷溜出来,虚无缥缈的模样,眉淡目淡,眼神也淡。
淡到让人产生出某种错觉,日光要是再强烈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会被蒸发了,下一眼,她已经被镶在画中。
脚踩到的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响提醒着温礼安此时他脑子里想的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下一秒,温礼安发现自己干的傻事不仅存在于思想里,也存在于行动里,走出香蕉叶构造出的屏障。
追寻着那抹裙摆,站停在那个台阶上。
十几节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台阶弯弯曲曲从他脚下延伸至河畔,他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她坐在最下面那节台阶处,她的面前是溪流,他的面前是她的背影。
那背影,一如既往,小小的。
不不,那只是她给人们的假象,就像她那柔柔软软的声音一样,乍听毫无攻击力,其实谎话张口就来,虚伪、自以为是而且还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到……
皱眉,温礼安强行把再次泛上脑子里的蠢念头压下。
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去。
这个下午发生的事情不在温礼安的计划之内。
数个小时前,他从卫生所门口经过时被卫生所的医生叫住了,老人家是老好人一个,老好人们总是絮絮叨叨不厌其烦。
当时,街道上有很多小贩,在那样喧闹的环境里什么也没听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老人家,我可没听到你在叫我。
然而往前移动的脚步却在那声“梁鳕”中停顿了下来。
“礼安,你和梁鳕不是邻居吗?”“这里有一位女士要找梁鳕,你可以帮忙带路吗?”想了想,点头。
再之后就有了他带着白人女人敲开那扇门,梁鳕一如既往的不识好歹,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些陈腔滥调让温礼安忽然间失去了耐心。
他在那个女人身上好像做了不少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不是君浣。
君浣,他那傻哥哥。
大步离开那个台阶,如果他现在家财万贯的话,也许他可以像富人们一样随性干点事情,可就像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一再强调的那样“你只是住在哈德良区的穷小子。”
目前于他最要紧地是按照规划中那样,离开这个鬼地方,当然,离开时得是在那种毫无后顾之忧的状况下。
这个下午他有很多事情要干,上个月,在车厂师傅默许下他参与修车厂最能赚钱的改装车项目。
要知道,他是整个团队中最年轻的,如果小个一两岁,其他成员也许不会那般忿忿不平,可他比那些人平均年龄小了整整十岁:那还不到二十岁的臭小子却和他们拿到同等分量的金钱数额。
假如他不提高注意力,而把时间精力都浪费在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身上,被踢出门是迟早的事情。
机车就停在香蕉树那边,机车左边的工具袋还放着塔娅给他准备的便当盒,便当盒已经空了。
今天中午那个便当盒比昨天中午多了一块蒸牛肉,他把那块蒸牛肉给了修车厂的大师傅。
那是团队的决策者。
“塔娅不错。”大师傅如是和他说。
这个温礼安知道,而且比谁都清楚,那是乍看大大咧咧的女孩,但机灵着呢,温礼安知道今天中午那多出来的蒸牛肉其实是给大师傅的。
对于温礼安递出去的二十比索,塔娅笑嘻嘻的“如果你心里感激我的话,今晚就请我喝啤酒。”
妈妈也很喜欢塔娅,甚至于在去年就为他规划出了这样的未来:“礼安,妈妈相信你的能力,妈妈对你要求不多,找一位善良真诚清白的姑娘组织一个正常的家庭,离开这里搬到马尼拉去。”
妈妈口中提到善良真诚清白的姑娘温礼安自然知道是谁,除了塔娅也没别的了,而妈妈所讲的也符合温礼安一早定下的规划。
在天使城,要过上幸福生活谈何容易,那需要你一步步去计划,这个计划执行时间漫长过程艰难。
在菲律宾,百分之七十的人或吸毒或从事和毒品相关行业,而在天使城这百分之七十变成了百分之九十。
所以,温礼安的人生不能是一场篮球赛,温礼安的人生必须是一场空中交通线。
目前,他最要紧地是回到修车库,等工作结束后请塔娅喝杯啤酒,至于这个下午在那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打算去弄清楚,步,是不能!
再这样下去的话……
呼出一口气,温礼安快步往着机车方向走去。
到底什么时候日光从亮白色转成淡淡的金色梁鳕并不知道,回过神来时天色已晚,往常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准备上班了。
现在想准备晚饭已经来不及了,但没关系,拉斯维加斯馆从不缺乏浪费的客人,甜点下酒菜多得是,随便一样就能填饱肚子。
只是,心里是这样想的,可脚迟迟不肯动。
于是,梁鳕又用迟到会被扣工资,无故旷工会被炒鱿鱼这样大事件来敦促自己,但,还是没有。
溪水清澈,铺在水面上的落日余晖如淡金色的薄纱,那薄纱随着远去,眨眼间,消失殆尽。
夜展开第一道幕帘,从浅灰色变成花灰色,再从花灰色变成墨蓝色,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墨蓝色幕帘映衬下多了一道圆圆的光圈。
有一道光圈停留在她指尖上,一动也不敢动动,就怕哪怕呼吸稍微大点都会把小家伙吓跑。
即使她连呼吸也不敢,那小小的光圈还是从她指尖上溜走,是左边的声响赶跑了它。
目光循着那声响。
温礼安不知道何时来到,此时他正坐在她身边,两人肩膀距离很近,任何一位稍微移动一厘米,那两个肩膀就会变成紧紧挨在一起的关系。
现在,梁鳕再也没有力气,亦没有精力去搜刮出那些可以蜇人的言语,赶跑这位被她列在名单里“不受欢迎、存在诸多不稳定因素的危险人物”。
天边最后一缕墨蓝色被严严实实遮挡,黑暗以一种无边无际的姿态展开,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旷野上的树木剪影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这是一天中梁鳕最为惧怕的时刻:天黑了,那个男人还是没有从妈妈的房间离开,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呢?要去找谁玩呢?因为肤色问题街上的孩子们总是不乐意和她一起玩。
依稀间,透过沉沉的黑暗,梁鳕看到那在街角处的小小身影,一动也不动,像极被谁随手一扔的人偶。
街角处小小的人儿心里碎碎念着:怎么那个男人还是没从妈妈的房间离开。
心里委屈得像什么似的,头一偏,正好,有一个肩膀在那里。
那个肩膀很舒服,头靠在那个肩膀上,说:“温礼安,以后我再也不去假装自己是好人了。”
可不是,她那么小的一点,好不容易从同伴中那里得到可以从哪里批发到便宜的花,好不容易学会招揽客人,好不容易学会了讨价还价的技巧。
好不容易,真真是好不容易把一个礼拜卖花的零碎钱换成更大的票子。
彼时间,那递交到梁姝面前的一百比索大得让她误以为可以买下整座天使城,骄傲满满:“妈妈,以后由我来养你。”
然而,可以买下整座天使城的那一百卢比只能换到毒贩手中的两根自制烟,那还是最便宜的烟。
那晚,她躲在街角哭:妈妈你知不知道玫瑰花的花刺有讨厌,它让我的手指头现在还疼着呢。
妈妈你知不知道通往批发市场的路有多难走,不仅难走还远,妈妈你又知不知道那些卖花的男人说的“小姑娘,等你十五岁时叔叔再来找你”有多讨厌。
依稀间,回到那个夜晚,那个街角,泪水一个劲儿的掉落。
十几年后,街角的小女孩长大了,天使城附近有国际红十字会成立的福利机构,月末时福利机构会收到一些善心人士捐献的物品。
那个上午,她和往常一样来到福利机构领取书籍和面粉。
无国界医疗队设立的站点紧挨着福利机构,她帮忙福利机构一位员工送水到医疗队站点,巧地是她碰到因伤到大动脉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的达也。
医疗队血库并没有符合达也的配血,苏比克湾距离天使城有数小时车程,负责达也的白人医生满面愁容,小男孩是从树上摔下来被好心人士送到这里的,她无法联系到小男孩的家人。
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是曾经用甜腻声音唤她“小鳕姐姐”的小男孩,更加重要地是小男孩的姐姐叫做妮卡。
如果假装没看见的话,那她真的是那家人口中“可以把良心丢到狗盆子”的人。
抱着试看看的心态来到白人医生面前。
更巧的事情是她和达也配血成功,怀着“嗯,做了这件事情日后如果在某个国度遇到妮卡的话就不用夹着尾巴做人、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困扰到她的噩梦也许因为这件事情会消失不见”的心态。
她把手伸到白人医生面前。
输完血,偷偷溜回家,几天后,她在街上遇到戴着手护具的达也,为此她心里还沾沾自喜,那400CC血液除了让她短时间不适之外,并没给她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沾沾自喜没几天,当天给她采血的白人医生找上门来,白人医生自称“安娜”。
安娜以一种圣玛丽亚女士们语气告诉她,那天还有第二个人给医疗队献血,这位献血者的男友不久之前被诊断为HIV携带者,也就是说……当天另外一名献血者有可能是一名HIV病毒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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