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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口借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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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何家和奚清楷交往甚深,何家的小公子是个浪|荡货,后辈里几乎都靠何家的二女儿何瑰撑着。她在豺狼虎豹如云的大家族内长起来,跟霂远合作前把这个公司里里外外调查了个透。摸底进行的悄无声息,却在第一次和霂远老总奚清楷见面的时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言笑晏晏的接待了她,没有传闻里的阴晴不定,谁料五分钟后,奚清楷挂着笑扔出一沓资料,上面是何家麾下房地产相关的税务问题,漏洞一二三,明明白白撂在台面上。他笑着说,只要何总信任,我保证它们不存在。何瑰一身冷汗,权衡利弊后还是咬了咬牙跟他签了合同。
合作三年,何氏与霂远也算彼此成就。
渐渐地,她半隐退的父亲试图撮合她和奚清楷。何瑰暗地里觉得好笑,奚清楷明面上半点新闻没有,私底下她却是撞到过几次的,奚清楷身边的人从来没有重复过,有她在电视上见到过的明星歌手,也有圈内的集团千金,最多的是盘靓条顺的素人,查无此人的那种。其中至少四次,她见女人缠着他,苦苦哀求不想分手,奚清楷头都不抬请酒店或会所的保安把人架出去。商场上对对手则更是,有了经验,何瑰发现他所有的慢条斯理看上去都是虐杀猎物前的闲情逸致。
这些何瑰都不是很关心,她只看利益。但扪心自问,对奚清楷,她是欣赏的。
她欣赏他的能力手段,也欣赏他骨子里的狠毒冷漠。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奚清楷有种同类惺惺相惜的感情。而他那样快速的陨落,警方匆匆结案的翻篇,让何瑰本能的觉得不对。
在奚清楷离开后的三个月里,他原先的合伙人付明浩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资产重组,经过彻查后,付明浩进行的合并与新结盟都是大换血。何瑰也没有废话,直接找上了门,开门见山的对着礼貌接待她的付明浩道:“我觉得奚清楷的事不太对,他的葬礼是你操持的,尸体你真看到了吗?”
付明浩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的一僵。
“当然。”
何瑰笑了,拎起包起身就走:“那就这样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付明浩坐在真皮沙发上没动。
在何瑰开门离开前一秒,付明浩叫住了她:“我承认,我没见到。但你也知道,车子起火爆炸了,现场一片狼藉,就算他还活着,你觉得他回来能继续工作吗?”
何瑰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在哪里,你知道么?”
“你想调查这件事?我已经……”
“比起你,我更想跟奚清楷合作。”何瑰居高临下睥睨了付明浩一眼,精致的妆容下满是高傲:“要么接受撤资,要么你找出他真正的死因……或者活着的他。”
打死谁都想不到,奚清楷正在一脸淡定的认妈。
他当时意识不清醒,加上小时候有类似的场景出现过,所以他一时之间确实是‘认错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梦到她了。”
虞安说:“这个你随便叫,你也没摁头让我喂奶养你,我无所谓,但是以后我们就不要出现这种状况了,OK?”
他们站在河边的芦苇丛里,有不知名的细长条草状物随着风飘进她嘴里。
“呸呸呸。”
虞安吐了半天,迎着风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想被震了一瞬。
他低眉去摘手腕上的黑色腕表,神态温顺寂寥,五官好看的不像凡人,风好像在那一刻也吹得更大了些,茂盛的芦苇荡一丛丛吹弯了腰,吹得她心神微震。
鬼使神差的,虞安问:“你整过吗?”
奚清楷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眼眸抬起看着她:“我该整下吗?”
虞安觉得好笑,心想这哪跟哪啊,忙摇手:“不不,不是。”
奚清楷没说什么,捉过她手腕,把表塞她手里。
“我能在你家吃晚饭吗?”
虞安怀疑自己的耳朵和他的脑子之间,一定有一样出错了。
“不是,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不太想见你,”虞安思忖了下怎么说合适,最后还是直白道:“我一看见你,就会想到那天的场景,我怕做噩梦。”
她没说是哪天,但奚清楷知道,是自己被她发现那天。
奚清楷攥了攥手,把手表又缓缓地取了回去,低落失望的样子很扎眼。
“那你从哪来的啊,你家人或者朋友在临安吗?他们都接你出院了,为什么不接你走呢?”
虞安立刻心软了,如果不是客观原因,她是那种自己有十块会给云恋爱的小哥哥偶像花八块的少女。但是少女时期过早的过去了,她也没什么时间去发展自己的闲暇爱好,只有攒钱买唱片是可以承受的爱好,可现在喜欢的歌手却基本都是女的。
“我没有。”
奚清楷的声音微冷。
“没有?”
奚清楷这次隔了很久,才道:“我忘了。”
虞安呆在了原地,眨了眨眼,震惊到一半刚想追问,就被来电铃声打断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虞孟清学校的老师,忙不迭接起来:“喂,您那边已经下课了吗?”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按理说补课还没结束。
老师惊讶又无奈:“虞孟清的家长吧?我们早放学了,她一直躲在学校里自行车棚后面,这天都黑了,你放心让孩子自己回去吗?”
虞安:“……不是说,晚上有补……”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夺走了。
“您好,家里因为一点事情耽误了,就来接她。”
奚清楷听着电话,温和道:“嗯,知道了,谢谢。”
虞安等他挂了电话,拿回自己的手机放在兜里,才礼貌地微笑问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其实她又气又疑惑,不知道这是哪一出,但到底该从哪问起?!
奚清楷双手插在工装裤的口袋里,率先转身离开:“七点四十了,先去接你妹妹吧,路上说。”
虞安气得站在原地半天,还没有半分钟奚清楷已经快离开她视线了。
“靠,你他妈要解释你也慢点吧!”
虞安跺了跺脚,拔腿追了上去,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奚清楷立马听话的放慢了步子,带着歉意无辜地对上了她的眼:“对不起。”
虞安头疼地扶了扶额:“你,能不能转过去说话,不要看我。”
在去学校的路上,奚清楷把事情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出院后他在打工时遇到了来买烤串的虞孟清,她经常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做作业,对着同一页很久,才能写一个解字。所以他就帮她辅导过几次,相关章节的内容也顺便给她讲了,虞孟清后来想请他一直给自己补,周末也能去家里的那种。
“她给了我四百多,”奚清楷把钱递给她,“我知道这是你给她的,但我不知道你不知情。”
虞安说:“那你粘上我要来家里吃饭是因为什么?”
奚清楷一直认认真真看着她白皙清秀的侧脸,感觉到了她面无表情传递的怒火。
“我在医院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在打工的时候,厨房外面有一面优秀员工墙,贴着你的照片。我想,”奚清楷挪到了更靠窗边的最里边,和虞安之间相隔的间隙更大了一些,但他话里淡淡的苦涩与无奈却一点不落的进了她耳朵。
“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好。”
奚清楷迷茫地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和街道,游离在大街上那些失意落魄,凶狠又无家可归的人,他这些天和他们抢长椅,但根本抢不过,只能随便找家棋牌室,睡在外面的过道里。
去哪都好。至少不是这样,不停地漂泊,天地之大,他却像被缚在茧里,既弄不清自己是谁,也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虞安是他转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个小姑娘跟她说,她姐姐嘴硬心软,他们家里正好有个杂物间没收出来,因为虞安一直都懒得收拾,他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他们家,但是要从补课慢慢开始熟悉了才行。
虞安想了一路,在虞孟清学校门口下车前,她扭头对奚清楷说:“晚饭没吃的话,去我家下碗面,帮我妹看看英语。主要看看你饭量大不大,太大就早滚。”
奚清楷笑了笑:“好。”
“哦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虞安跳下车,双手放在衣兜里,这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奚清楷顿了两秒,眼神清凌,干脆地回答:“顾凯。我叫顾凯。”
☆、Ch。6
“顾凯。”
虞安在昏暗的夜色里往校门口走去,嘴里喃喃念了一遍这名字,又问:“你当时的衣服里有证件吗?”
奚清楷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踩着她的脚印,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
虞安哦了声,从衣兜口袋里摸了摸,意外地掏出了两片绿箭,已经被压得有些皱巴巴了,她递给他一个:“要么?”
奚清楷接过来:“谢谢。”
“不用客气,”虞安剥开外层,塞进嘴里时囫囵轻笑了下:“反正也过期了。”
她说话的时候,不加掩饰的盯着奚清楷。
来历不明,受了不明不白的重伤,随便一条就够人逃也似的远离了。
如果他真是什么流落民间的娇贵人士,那她绝对敬谢不敏。
奚清楷没看她,剥开就扔到嘴里了。他把绿色的外皮和银色糖纸一点点叠起来,叠成了个很小的星星。
虞安这才挪开目光,望向校门,正巧对上有人磨磨蹭蹭从那儿一点点挪过来。
她刻意压下的怒火噌地就冒上来了,在胸腔里来回翻滚,虞安没料到虞孟清这么小竟然学会了撒谎,还是关于钱的事,这当然也怪她自己没有找学校核实,虞孟清拿着张通知纸条她就信了!
“过来。”
虞孟清远远地就看到姐姐身旁站着个人,本来她还稍微松了一口气,想着有外人在她应该暂时逃过了当众吊打,结果虞安那没什么起伏感情的声音给她吓得开始疯狂打嗝。
她要是吼自己倒好了!虞孟清最怕虞安这样,不骂也不打,就像落不下的最后一只靴子。
虞孟清打着嗝,眼眶里已经渐渐蓄上了泪水,但她死活都没让眼泪掉下来,心里总觉得掉下来就太丢人了,憋着的话,总有种自己在COS江姐的错觉,还能坚强点。
虞安无语:“我他妈说什么了吗你就哭,哭有什么用啊?”
虞孟清余光瞥到了姐姐左侧身后的男人,五秒过后,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从对方的暗示里明白过来,冲过去一把抱紧了虞安的大腿,把眼泪全蹭到了虞安裤子上:“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让这个哥哥给我补补课,他讲的东西我很容易就懂的,但是我怕你不同意……”
虞孟清开始嚎了以后眼泪反而变少了,她只能把脸埋得更深,以免暴露了自己干嚎的事实。
此时虽然周围人不多,但来来往往的只要有路人经过,无一不是用谴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的。虞安扒了几次没把虞孟清扒下去,正准备使用暴力把人怼出去,有人却先了她一步。
奚清楷单膝跪下,和虞孟清刚好能平视的高度,他垂眸看了眼女孩扎着马尾的头顶,温柔地笑了笑:“给你别颗星星,你抬起头和姐姐说话,好吗?”
他把叠过的那颗银色星星卡在了虞孟清的发圈上。
修长冰凉的手指动作起来熟练而细致,虞孟清抽噎着把脸仰起来,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那颗头发里的星星。
她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虞安:“姐,好看吗?”
“世上哪有不好看的星星,”奚清楷道,抬头看着虞安,目光安静:“对吗?”
虞安看了他一眼,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对,都好看。”
这一‘好看’,一路虞孟清都在喜滋滋地摸星星,虞安好一段时间都没看到她这么发自肺腑的开心,怎么也没法把苛责的话说出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虞安扭头狠狠瞟了一眼走在一旁的奚清楷,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口型一字一句:吃个屁,吃|屎算了你。
她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白皙面容上,出现了这种威胁与恶狠狠兼有的神色,看着实在是有些喜感,奚清楷差点没忍住笑。
但那一点笑意还是透过嘴角露了几分意思。
虞安懒得理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和虞孟清并排走着,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这顿晚饭不好食言,这顿以后他就有多远滚多远,她再瞎同情心泛滥她就把头砍了给歪脖正他们当球踢!
落在后面几步的奚清楷面上极淡的笑容不变,黑眸里却涌上几分冷淡的漠然。
这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这两周他也走过,只是,今天是第一次有了目的地。
晚饭虞安提前打过招呼,说就是家常,平时她们吃什么今晚就吃什么。
奚清楷当时只点头说好,到了后二话没说,挽起袖子进了厨房给虞安打下手,洗菜切菜都很快,刀功细致漂亮,那刀明明很钝,他随手抄过碗翻过来,刀刃在瓷碗底迅速磨了十来下,切长得颇有些磕碜的胡萝卜都变得快而锋利。没多久后,三个大碗里的胡萝卜、土豆和茄子切得整整齐齐,漂在清水里微荡。
“要我来炒吗?”
奚清楷说话的时候没看着她,抬头在狭窄的空间里找着调料,油腻老旧的橱柜半开着,隐约能看见一瓶酱油。
虞安反应过来,这反客为主简直了……
说实话,这么勤快的客人没什么主人会讨厌,但说好了请他一顿,全让他做了,吃完还怎么赶人?虞安赶忙道:“不用,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奚清楷也没坚持,把围裙卸下来给她,转身离开时刚好撞上虞安往里走。
厨房不过七八平米,刚才两个人都站着不动还好,一活动起来,空间就显得十分狭窄。
虞安额头正正撞进他胸膛,她捂着额,视线自然顺着往下,看见自己左脚踩在了他的右脚上。
狭小的空间陷入微妙而短暂的沉默。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在人心里拉出一道警戒线。
从奚清楷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发旋,淡淡的香皂味袭来,是很廉价的一种多功能皂,因为虞孟清的衣服上也有过这种略刺鼻的复合香味。
虞安受到惊吓似得把脚猛地移开,低声道:“抱歉。”
奚清楷垂眸看着她,声线也低沉了几分,在闪着昏暗橙色灯泡的昏暗厨房里像一线暗香,极其惑人:“没事。”
说完,他错身而过,率先弯腰走出了厨房。
晚饭很快就弄好了,三菜一汤,她用红薯切了小块,勾了点面糊和糖做出一锅甜汤。
这一顿饭吃的很安静,除了虞孟清一开始报自己月考分数,接下来没人再说话,桌上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家里的饭桌在客厅偏右的位置,正好对着两个房间的门。奚清楷在她做菜的间隙已经把家里的格局摸透,面积不大,装修陈旧,沙发椅子都用了很久的样子,全是深色系的摆设。屋里浮沉着一股久而久之出现的霉味,因为时间太久,墙皮也在簌簌分批掉落,虞孟清做作业做累了就起身去扫掉落的墙灰。
“那个。”虞安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好了合适语气拒绝他的请求,这才放下了筷子。
奚清楷为了活命,打小就有眼色,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本领修炼的出神入化,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尚能靠敏感杀出一条活路来,即使后来身居高位,不用再去小心翼翼讨好谁,但习惯已深埋骨血。
虞安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差没把拒绝写在紧锁的眉头里。
“我仔细考虑了下你的提议,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虞安说话时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中没有带着为难诉苦,只是单纯的叙述。
奚清楷点了点头,夹了一块红薯:“我知道。”
虞安看他毫无意外的反应,心头的挣扎和不忍莫名其妙地开始跳脚,手舞足蹈的小人在委屈的叫唤,一周吃一次饭又没什么的……
没什么个鬼没什么!
虞安暗暗骂了自己八百遍,能不能坚定点,什么玩意儿!
餐桌上的第二次安静比第一次要尴尬一些,还是一个电话把她解救了。
不过那是在接电话之前。
虞安刚摁下通话键,李建成——就是狗成,一反常态地在电话那头炸了,语气急翻了天,活像要从话筒里钻出来似得:“圆子,你怎么才接电话啊?!西施上次提没提醒你,那破老太又回来找你了,之前是去你店那,没找到人,现在估计会去你家,你快躲着点!”
虞安腾地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脸色难看,眼里一片寒冰。
她攥着手机就往门口走。
郑禧是她妈姐夫的堂妹,这曲里拐弯的关系,从郑禧帮衬着她家渡过难关开始,便发生了变化。
在他们家连下个月的物业水电费都交不出来的时候,郑禧给了她爸一份大厦保安的工作,借了她家三千块钱。中国人讲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虞安她妈是个过分善良又软弱的女人,因为没能好好报答倍感愧疚,后来郑禧家里出了变故,她老公在水利局的工作被撤了,又急又气,脑溢血就过去了,只剩郑禧和十七岁的儿子相依为命。虞家立刻为他们母子俩收拾出来一个位置,虞父在客厅摆了一张折叠床,睡在客厅里,房子腾出来让他们暂时住下。
谁知这一住就是两年半,其中一年包括了她父母去世后。虞安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能做的了什么主,也不能把郑禧赶出去。
但她那个儿子看着阴沉话少,背地里却是个嗑药的主,跟着临安当地一个帮派混日子,小打小闹的抢钱偷窃,渐渐误入歧途,从摇|头|丸|,到大|麻,没了钱便开始以贩养吸。
警察找上门的时候,打开郑禧和儿子暂住的客卧衣橱,搜出来整整七斤毒|品。
这件事上了电视,闹得人尽皆知,采访里郑禧哭的声泪俱下以头抢地,说自己孤儿寡母,没有管教好孩子云云,镜头一扫,带过了站在客房门口,脸色苍白的虞安。
那年她初三。
从那以后,学校里躲她的人上到老师下到清洁工,天天有人写匿名纸条劝她早日滚进戒毒所,家里犯罪还有脸来上学……她一张张收起来,放学往垃圾桶一撂,全当没看到。
虞安转头就把郑禧赶了出去,她拎着一把菜刀,把郑禧的行囊踢了出去,把人逼到了门外,说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滚到天边,别再让她看见。
时隔快九年,噩梦竟然重现在眼前。
她拿着手机,一脸阴沉地拉开了门,正准备穿鞋,低头却看见了一双黑色布鞋,一路顺上去,那张饱经风霜的熟悉面容挂着一脸苦相,哀切地看着她。
狗成那头还在说着什么,虞安径直摁断了通话键,踏出门外,把门半合着堵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郑禧。
“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Ch。7
郑禧变了很多,她老了。但虞安一点感觉都没有。
虞安心没她妈那么好。如果善良会反噬到自己,虞安实在不明白,这种善良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它只会不停的提醒世人,这就是你选择善良的结果。
父母那年抽中了一次三日的游轮旅行,刚开始被通知中奖的时候,都以为是骗人的。等游轮公司找上了门,狂喜的同时忧虑也随之而来,这是双人行,他们一家人决不可能一起去,但到底哪两个去?虞安她妈说抽签吧,孩子她爸肯定得去,剩下那个大家抽签。
虞安当时听着,一个白眼就翻上天了,她朝客厅里坐着商议的父母喊道,我看家,你们俩去就行了,别墨迹了!
虞安她妈晚上吃饭的时候责备她性子急,但虞安看得出来,她是开心的。
游轮出事了以后,游轮公司给上了险的游客一家赔七十万。中奖的船票里保险费用是自理的,虞安父母没有选人身意外险。但这件事闹得很大,一船人在风浪里无一生还,迫于压力公司给所有死者的家人都赔了款。
他们家没花那两百块,虞安本来没期待得到什么赔偿。最后有二十万打到家里的银行卡上,到账的当天,郑禧就连夜找上她促膝长谈,想要借五万走。
父母对郑禧的态度她看在眼里,思来想去后还是借了这笔钱。最后才知道,五万里一大半都变成了她儿子的毒|资。
虞安实在……实在是无法理解。
那钱里带血,她怎么花的下去。
郑禧拖着一个大蛇皮口袋,缩着肩膀脑袋站在门外,憔悴地想要前进一步,被虞安直接堵了回去。
“要说什么就在那说吧。”
“虞安,你们原来没换地方啊,真好,真好,”郑禧讪讪道,左手的袖套滑下去了一些,她又把袖套拉上去,冲虞安挤出一个笑来:“我们能不能……谈谈?”
“钱我没有,你要谈什么。”
虞安抱臂看着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和嫌恶。
“能不能,让我在这住两个月?”
郑禧的眉头没怎么皱,就被皱纹挤出了一个川字,她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散钱,两张一百,几张二十和五块、一块:“我……我会再给你钱的,先给你这么多,行吗?”
虞安扫了一眼,说:“不用了,我怕不干净。你另找旅店吧,我能让我们家人勉强活下来就了不得了。”
眼看她转身就要进屋,郑禧一下急了,说话连珠炮似的:“你忘了当年你们家那么难,是谁在那时候搭了一把手的?没有我,你们早都喝西……啊!”
虞安一把提起她的领子,把人抡到了墙上,用小臂横亘在郑禧脖颈处卡着,眸中闪着冷冷的怒火:“我他妈最后说一次,别给脸不要脸。我只提醒你一次,别把我当我妈,我初三开始就他妈的想打你,那五万我喂狗,都比给你强。”
郑禧发现形势不对,以前任打任捏的小鸡崽翅膀硬了,连忙服软,眼泪簌簌地顺着脸上的沟壑滑落:“我真的,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没钱住旅馆啊,两个月后我肯定离开临安,我发誓,不走我天打五雷轰。”
虞安语气放轻:“是吗?听着不错。但很可惜,我们家最后一间房间已经有人住了。”
她蓦地松开郑禧的毛衣领子,朝屋里喊了一声,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顾凯,出来。”
没有多久,男人推开门,从那黑洞洞的屋里出来,像从一团深雾里走来的人,高又瘦削,肩膀很宽,黑眸沉沉,像冰凉的玉石,整个人光华内敛,却依旧能第一时间抓住旁人的视线。
郑禧愣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他们家竟然多了个陌生男人。
“你,你,年纪轻轻就跟人同居吗?”
虞安右手轻拦了一把他,示意别说话,转头跟郑禧笑道:“这是我家的房诶,我想跟谁住就跟谁住吧,与你何干?”
说到最后四字的时候,虞安唇角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
奚清楷站在门沿上,头顶堪堪过了最高那条线,他只得继续向前一步,眼神却落在虞安攥得死紧的拳头上。
她不太高,顶多一米六出头,在他肩膀下一点。
所以……奚清楷若有所思地垂下眸,看着她拦在他身前那只手。
这种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姿势是要怎样?
“走了走了,进去!”
虞安扭过头来,把他往屋里推,两个人刚踏进屋里,她那边便飞快关上了门。
门一合上,虞安背顺着门板就滑下去了。她蹲在地上,用手掌的掌根抵住额头,挡住自己的脸,不过两三秒,她就飞快抬起头来朝客厅望了一眼。
奚清楷站在旁边,低着头道:“她洗完碗就回房了。”
虞安疲惫地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再度把脸埋进了手心,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谢了。”
奚清楷说:“客气。”
她用长袖蹭了两把脸,很快就抬起头,撑着地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朝奚清楷伸出了手:“四百五。”
在车上他递给她了,那时候虞安正在气头上,没接。
奚清楷把钱给她,她装了三百五在兜里,递了一百过去:“我妹下个月月考,如果英语进步十分以上,以后……以后的补课费再商议。”
他微微愣了愣。
虞安被盯到不自在的扭过头,转身就往厨房里钻,留下一句:“吃饭你自己看着办,想来提前说一声,午饭我不负责,我都不吃。”
奚清楷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手上的一百块。
这人还真是……善变啊。
但对他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好事。
“对了,你手机号码多少,我存个。”
虞安从厨房里冒了个头,问道。
“我没有手机,以后发了工资才能买。”奚清楷说。
虞安本来想着有一个月了,结果转念一想,反应过来他在医院还待了一段时间。
“行吧,买了告诉我。那就这样说定了。”
变化就这样发生了,每周一三五的晚饭,家里都会多一双碗筷。有时候周六日也会来,是需要突击补课的时候。
虞安并没有全盘接受他的说法。她抽空去了趟警局,找了吕明,问他知不知道顾凯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身份、年龄、怎么给人弄成那样的、医药费谁付的等等。
吕明说你当我12345市民热线吶,问她要知道这个干嘛。
虞安:“那天不是我报的警捡的人嘛,你就当我售后回访吧。”
吕明烟都笑掉了:“回你mmp的访哦……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何况我们调查了什么都是保密的,不能随便对外公布。”末了,吕明故意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把她彻底堵了回去。
虞安回家吭哧吭哧扎了个小人,头上写了个‘吕’,身上写了个‘明’,看店时没事就用针气哼哼戳几下。
……哦,对。她家还留了个店面,在东街口的最边儿上,最开始她妈想做成早餐摊来的,但手艺太稳定了,稳定的烂:锅贴出一锅糊一锅,后就来给改成杂货店了。
郑禧要回来的事,虞安其实比西施知道的要早,在她听说了这事的第一时间,就把杂货店关了,白天出去找临时工,好在都是日结,也不会耽误家里的生计。
因为时隔这么多年,郑禧不一定能找到已经搬过一次的家,但一定能找到街口的店。
某种程度上来说,虞安想躲的不止是郑禧,而是她身后那段时光,她避之不及的一段漫长无尽的时光。
她想要生活安定一些,把家建在牢固的地上,四个角钉死了,十级大风也吹不走。现在虞孟清上小学还算好,等以后越来越大,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遑论还有外面那个……虞安其实早都发现了,她害怕太多的改变,可事实就是没有新变化来冲击,待在原地,她只会越来越疲惫,跑死在转轮上。
令人愉悦的事也有,比如补课确实卓有成效,虞孟清最新一次单元考,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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