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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冒充我成了大佬的白月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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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边是有救生衣的,很多人在发现自己正待在海边的亲人被海啸卷走之后,立刻不顾一切地穿上救生衣试图去将人拉回来,当然,大部分都被当时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给一起卷入了大海腹中,死伤无数,而只有极少数,十分擅长水性的救生员,勉强救回了一批人。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尚且还在安全区的陆父急匆匆对救生员命令一句,让他们先去救陆昼,以陆氏的权势,这些人一定会先放下普通人,转而尽全力打捞陆昼。
  但当时陆昼被巨浪拍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想的便是,自己这个冷漠的父亲肯定只顾他自己安危,不可能会想到自己,他要想活着,只能靠自己,必须撑住。
  那是漫长的、无望的、在海中漂流的两天两夜,陆昼浑身被礁石撞烂流血,奄奄一息地摸到一处石头上,勉强爬了上去,脸色苍白,力气几乎已经耗干了。在刚被巨浪拍进海中的时候,他眼睛便大量进了混着盐的沙,之后越来越痛,越来越看不清,几乎要瞎掉。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认识谢糖。
  他每天和向宏他们从校门口插科打诨地经过,虽然知道教学楼上会有一群女生脸红心跳地看来,但他从来没在意过,也觉得有些可笑。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表面上是陆氏的天之骄子继承人,实际上又是在陆氏扮演的什么角色——
  他只是从小孤零零,被扔在别墅,大年三十亲生父亲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可怜虫。
  从小到大,他没感受过任何来自于亲情的温暖。
  发烧了司机送去医院,感冒了保姆熬粥,全都是下人在做这些,空荡荡的别墅自从顾婉之丢弃他离开之后,就变得更像坟墓一般冷清了,他更不愿意回家。
  ……这些,他不敢叫人知道,包括向宏他们。
  他以为,即便是向宏这些朋友,一旦知道自己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陆氏独一无二的继承人,而实际上只是,被父亲冷漠利用的活靶子,也定然会嘲笑自己、疏远自己。
  本来,自己的一切,就是陆氏这光鲜亮丽的财势换来的,自己一旦失去,便一无所有。
  就像是现在在海啸中快要死掉了,但亲生父亲却忙着给大洋彼岸的陆项英打电话,关心他那边有没有事。陆昼几乎快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地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真正爱他的时候,他朦朦胧胧地看见,有个少女正拼命地朝自己这边划来。
  她脱下救生衣救了他,之后两人靠着一件救生衣,在海里礁石上苟延残喘了数天。
  ——她喜欢他。
  他手臂被划伤时,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虽然没吭声,但陆昼感觉有温热的、不同于海水咸湿的东西落在自己手臂上,几乎让他灵魂战栗。
  他从小到大,身前身后都空荡荡的,从来没得到过这样近乎献祭一样深刻的感情,他像是得到救赎一样,暗不见天日的过去,也被照进了一点光。
  她是世界上唯一真的喜欢他、那么喜欢他、愿意为他付出那么多、也接受那么狼狈的他的人。
  那两天,可以说是陆昼上一世最快乐的两天,他不怎么说话,也不像在学校里那样,张扬傲慢,他很安静,然后试图感受着少女试图撕掉衣角给自己包扎伤口,想象少女脸上的表情。
  他筋疲力竭,浑身都苍白,想睁开眼看一下女孩到底长什么样,但是眼睛发炎,根本没办法睁开。
  可是他知道,这辈子,就她了。
  他一定,一定要娶她,给她最好的生活,即便陆家全是烂摊子,他也要将陆氏抢到手,然后去她家告诉她父母,他要娶她。
  但少年陆昼却不敢轻易将这份坚定的承诺宣之于口,因为害怕、卑微,万一她只是救他、对他有好感,但并不想嫁给他这么一个陆氏的傀儡呢。人的一生多漫长啊,她现在愿意为了他付出这么多,可一旦知道他实际上并不配——她会后悔吗?
  于是,陆昼将所有不安、希冀、点燃、冷却的反复情绪深掩于心底,借着玩笑话开了口。他问,他以后可能会很穷,但他碰了她湿透的身体,是不是就应该娶她?
  她似乎窒住了几秒,有些不敢置信。
  久等不到回答,陆昼微微心慌,但面上竭力不显露分毫,又玩世不恭地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那句未说完的话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便穷,可是养你够了。
  但她或许理解为了“不过是娶你,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陆昼也想让她以为是玩笑话,因为害怕,不敢真的要求什么。但没想到,她答应了,破涕为笑,说一定等他,他不要反悔,要是反悔,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那一瞬,陆昼的心脏疯狂跳动,他像是最最青涩的毛头小子,找到了自己的毕生挚爱,既想守护她,但又害怕守护不好。他自己还一身扯不清的破事呢。可是,她爱他,她是世界上唯一给陆昼爱的人,那是陆昼所有的勇气来源。
  ……
  后来,被救了起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了,只有家庭医生给自己做了一番检查。陆昼被陆父责骂一番,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他醒来后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她。
  他没见过她长什么样,但是她声音,她模糊的身形,他全都深刻镌刻在脑子里,根本不可能忘得了,如果声音也能变成灰的话,那她变成灰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那天兴奋地冲进学校去,抬起头,看到那边教学楼上许多女生,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她,她也正趴在那里,抱着水杯,带着羞涩和腼腆,小心翼翼地超自己这边看——
  真可爱。
  皮肤真白,头发乌黑,眼睛真亮,贼他妈可爱。
  陆昼的世界万物复苏。
  他情窦初开,心底忐忑又激动,暂时先没去找谢糖,而是想先观察观察她的喜好。于是,他发现,每天中午,她都会悄悄在自己教学楼底下徘徊一圈,她不知道,他一直看着她,还在两个男生朝她走过去时,捡起两块石头,朝那两个男生砸了过去。
  她听见声音,惊慌朝后看,见两人捂着脑袋,以为他们是不小心撞上了,但见他们朝自己望来,赶紧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
  陆昼看着她额前乌黑的刘海被风吹起,他静静看着,翘起嘴角,漆黑的眸子璀璨如星。
  他跟着她上了公交车,他跟着她,看她在学校附近买小饰品,买的是明黄色的小菠萝,他看着她在学校里好像没什么朋友,在经过姐姐身边时,低着头匆匆跑过。
  ——陆昼开始憋不住了,他憋了三天,第四天,他就决定去找她。
  但就在第三天晚上,陆氏举办了一场没有邀请自己的商业宴会,实际上是给堂哥陆项英举办的欢迎会,自己原以为自己在陆氏的地位还能撑上一两年,但万万没想到变故发生如此之大,于是不得不设了个局,一场车祸,逼退亲生父亲和陆项英。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当年母亲绑架自己的真相,他才知道,母亲并非抛弃自己,而是自己被陆氏骗了,误会了母亲。那晚,他痛不欲生,开着车疯狂地去找,却一无所获。
  他突然不敢接近谢糖了。
  因为,自己唯一的软肋,就只有母亲和谢糖,而陆建冲为了逼自己让出股份,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现在自己已经让母亲陷入了危险,他无法想象,让胆小、怯怯、见到自己会脸红、见到她姐姐就躲开的谢糖处于这样的危机和压力当中——
  她会不会崩溃。
  他必须,先收拾好自己身上的烂摊子,才有资格去找她。否则,难不成真的私奔,过穷日子吗?他不可能接受让她受苦。何况,也逃不了,母亲的下落也未明。
  陆昼整个人陷入了极端的阴郁和崩溃当中,那段日子,整晚整晚,他被关于母亲的噩梦折磨得睡不着,整晚整晚,睁着眼睛,明晃晃的吊灯扎着他的眼睛,一旦闭上,就是他对母亲冷言冷语讽刺过的那些话……像是针尖一样刺痛着他的良心,让他愧疚无比。
  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陆昼与陆建冲博弈,在陆氏立稳脚跟,那四年过的是什么危险的日子,陆昼已经不愿意想起。
  除了陆建冲之外,陆家没有几个好东西,虎狼环伺,一不小心,就会被顷刻间撕灭。他每一步都如同走钢丝,必须小心、再小心一点。
  他疲惫至极,但心头总有一道挂念,为了那道挂念,他可以一往无前。
  陆氏彻底被他夺过来的那一年,也正是他承诺,要向谢糖提亲的那一年,那是他给自己的最后期限——在那最后期限之前,他一定要处理好一切,然后,带着世界上最珍贵的钻石,去迎娶谢糖过门。
  那四年里,他想尽办法试图寻找母亲的下落,但始终一无所获。
  甚至对陆建冲进行逼问,陆建冲也终于畏惧地松了口,可是,却说在自己搜寻母亲下落,而他不断转移母亲的时候,不小心将母亲弄丢了,一年前就已经弄丢了。
  陆昼愤怒至极,差点掐断陆建冲的脖子,但最终选择的是还彼之道,将他关在原先关母亲的房子里,只给两个人看守他,让他余生身边都空无一人,逼他慢慢变成个疯子。
  而陆昼被对母亲的愧疚折磨得整整四年没睡过好觉,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寻找到她,然后,就在他收拾好一切,打算去找谢糖之前,他收到了一张磁带,一张照片——
  是谢糖的姐姐,谢翩跹发来的。
  一年前,将母亲转移走的是她,她和谢家都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是借助了国外回来的舒美清留下的巨额遗产和人脉。她说她一直把伯母当成亲生母亲对待,疗养在私人别墅里,就等着自己收拾好陆家的一切,成功上位,成为陆氏的掌权人,去接母亲,以及,她。
  她这是用顾婉之的性命,逼着陆昼娶她。
  陆昼杀了谢翩跹的心思都有了,但已经四年没找到母亲了,再没有办法拖延下去,何况,谢翩跹的疯狂程度比陆建冲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哪里是想嫁给自己,她只是为了满足她那个嫁进陆氏的从小就做起的梦。
  ——于是,陆昼虚以委蛇地答应了。
  但他没想到,那一天才是他不幸的一生的开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的人,彻底离开了他。
  ……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她坟墓前木然而又绝望,救回了母亲,却失去了她,他变得比以前更像是一具空荡荡的壳子,不知道继续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那天,他发了誓,如果有轮回的话,自己一定要当先爱上她的那个人,轮回的下一世,她可以不必喜欢他,那么,也不至于因为他这样的人而绝望一辈子。
  她遭受过什么无望的感情,他会全部还给她。
  他会认出她、喜欢她、追求她、送花给她、将她捧在手心、换他为她付出——
  而命运总是对陆昼很残忍,他没想到,这一切,全都灵验了。
  他的小美人鱼,再也不爱他了。


第50章 
  与此同时,隔壁病房,谢糖脸色苍白,因为呛了过多水的缘故,肺部像是被什么贯穿了,揪住一般疼,她右手打着点滴,生命仪表显示一切都正常,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没醒过来。
  谢糖落水那一瞬,被挤在人群当中,救生员赶下去没那么快,要不是陆昼立刻跟着跳下去,将她托了起来,可能现在她的情势比现在要远远危急多了。而陆昼因为骨裂的脚踝在海水中再次损伤,现在正在做手术。
  ……
  最先赶过来的当然是就在会场内的汪教授和舒美清,随即匆匆赶来的便是蔺决和王香雯等几个朋友,见谢糖脸色白到近乎透明,而且明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却还是宛如在做噩梦般,浑身湿透,手指紧紧攥着病床床单,几人都是担忧不已。
  但病房也不能多待,以免影响谢糖休息,于是几人还是暂时转身离开了病房,将门关上。
  走廊上。
  汪教授皱着眉,略有些自责:“是我没照顾好我的学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舒美清心中担忧,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坐在一边没说话,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刚刚才认回谢糖,谢糖就出了意外。不过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受伤,否则她真是……
  “谢糖怕海,她怎么会到那边去的。”蔺决心中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先是在学校看台发生事故——学校操场没有监控,当时人太多,也不知道具体谢糖是怎么被推下去的,可能真的只是被粗手粗脚的同学们不小心挤下去的,后来谢糖没事,他便也只将那当做是一场意外。
  可是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如果再用意外来解释,那么这意外未免太频繁了些。
  蔺决知道,谢糖不可能招惹什么仇人,虽然元旦晚会之后她在学校论坛渐渐开始很火,吸引了很多男同学的注意,可谢糖低调安静,一向都是绕道而行,绝对不和校外校内人士发生什么纠葛。
  而校内的时候,王香雯大多都陪在谢糖身边,校外的时候,他也经常和谢糖待在一起,也没遇到过什么冲突……
  那么,到底是谁在下手?
  蔺决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谢翩跹。谢糖和谢翩跹之间的矛盾,他虽然不怎么知道,可却也多少能看出点,包括每次他去教室外面找谢糖时,谢翩跹都会夹枪带棒的言语。
  ……但是,这未免太离谱了些。
  蔺决虽然家道中落、破产、父亲逃亡国外,留下一身债务,可从小到底也是在氛围良好的家庭气氛、和睦疼爱的环境中长大,在他的世界里,他还从未见过亲姐姐为了嫉妒之欲,三番两次害亲妹妹这样的事情。
  即便是言语讽刺,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吧,怎么至于背后做什么手脚?
  骂人和杀人,这可是两回事。
  蔺决一时之间又有些犹疑不定了。
  ……可无论怎样,得把背后的这个人揪出来,否则,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开始怀疑,等到第三次就来不及了。
  但该从哪里下手呢,听舒美清老太太说这次party较为私人,也没有设置监控摄像头。
  蔺决紧紧拧着眉头……
  王香雯因为担心谢糖,眼圈都红了,为了避免王香雯在病房外面哭,蔺决先把王香雯带出了医院,路上,蔺决停下了脚步,忍不住问:“王香雯,谢糖被推下看台的那天,你们身边都是哪些人,还记得吗?”
  “谢糖最近怎么这么倒霉……”王香雯揉了揉眼睛,仔细回忆了下,可还是摇摇头:“这怎么记得起来啊,当时太混乱了,班级之间又全都是打乱来的,可能别的班挤到了这边来,我们站在第一排,也不知道。”
  蔺决追问:“不记得是哪些人,那么,记得谢糖姐姐位置在哪里吗?”
  “谢翩跹?”王香雯脸上登时流露出几分厌恶:“她应该是和她那群小姐妹坐在一块儿吧,于雪娇,梁兰之类的。”
  梁兰?
  蔺决对这个姑娘有点印象,他想到了什么,思忖一番后,催促王香雯快点上公交车,尽早回学校去,他得先从上次看台事件找起,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
  而这边,向宏从陆昼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站起来,焦灼地走来走去,这都手术几小时了,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吗?所以说陆昼真是疯了,旁边不是有救生员吗,干嘛非得逞能,这才从鬼门关逃出来多久,又他妈进去了!真他妈以为命是捡来的!
  可他急也于事无补,又一屁股在长椅上坐下来,两只手插/进头发里。
  关宇也来了,拧着眉担忧地坐在一边,对向宏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陆昼吉人自有天相。”
  “我真是被他气死了,拦都拦不住。”向宏怒气冲冲地道,他侧头,就见不远处走廊上,蔺决和王香雯从谢糖病房里出来,脸上神情还算得上松了一口气,没刚冲进谢糖病房时那么焦灼如焚了,便知道,谢糖应该是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的朋友们心中大石都落地了——
  可陆昼还没有啊!
  真他妈造孽。
  作为认识陆昼多年、从小到大的兄弟,一开始,向宏是很支持陆昼追谢糖的,甚至还帮兄弟支招,因为,他和陆昼认识以来,就没见陆昼对哪个女孩子面红耳赤过,这不是情窦初开吗,他和关宇还笑话,说陆昼一动心了就跟个小学鸡一样,连追人都不会……
  可现在,他真他妈一百个后悔。
  就应该当初在那家火锅店,拦着陆昼进去的!
  什么竹笋妹妹,现在他掐死谢糖的心思都有了。
  不对,第一天从学校院墙翻墙进来时,他就该和关宇一人给陆昼一胳膊肘,把他打晕的,这样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可无论他和关宇如何忧心忡忡,手术室的灯一直未熄。
  ……
  窗帘拉开着,舒美清坐在一边,攥着谢糖的手陪着,她毕竟是老了,撑不住太长时间,就让自己助理在门外守着,自己趴在床边打着瞌睡。
  阳光照进来,落在谢糖脸上,谢糖昏迷不醒,眼皮子却剧烈颤抖。
  她正在做噩梦。
  这梦简直太过真实,让她宛如在深渊中一直下坠一般,浑身汗水淋漓,压根醒不过来。
  梦里,是她死了后的场景,她在手术台上猝死之后,就感觉自己变成透明的了,她惶然地从自己身体上爬起来,飘在地面上,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哐当”手术室外传来一声剧烈的、惊天动地的,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
  谢糖看了眼自己面色苍白的身体,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变得透明的手指,多少明白了些,自己这是,魂魄离体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不感到害怕,而是解脱。
  她无处可去,便从手术室的门出去,她还下意识地想要将门拉开,可当手指一下子穿过去之后,才明白,自己现在遇到什么都可以通行无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好笑还是难过,只是,变成魂魄之后,胸腔中一切情绪都变得淡淡的了,这大概就是人死如灯灭,爱恨都被碾成了过往,看淡了。
  可是,她刚从手术室飘出来,她就愣住了,她看到——
  陆昼眼睛猩红,狠狠一拳揍向自己父亲的脸,谢父眼镜都被打歪掉在地上,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被他摔在地上,嘴角都溢出血来,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剧烈喘息,狼狈至极。
  冰冷惨白的医院走廊玻璃瓶四碎,混乱一地,谢翩跹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恶意地抬起头,说了句什么,陆昼终于注意到她。
  陆昼朝她走过去,捡起地上一块碎玻璃,蹲在她面前,抵在她脖子上,像是在逼问什么。
  他漆黑的发被汗水打湿,垂在英俊的额上,狰狞狠戾,却形同恶鬼。
  谢翩跹吓得惨叫,那惨叫声划破医院,听起来比谢糖去世之前所遭受的那些痛苦都要痛苦多了,尖锐刺耳。
  透明状态的谢糖脑内一片浆糊,都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耳朵——
  可捂住耳朵后才发现,鬼魂是没办法拒绝声音钻入耳朵的。
  就像现在,她明明捂住了耳朵,却仍是在陆昼手中那片碎玻璃“哐当”清脆一声落地时,听见了陆昼喃喃一声她的名字。
  ……
  陆昼转过身来,身形高大,但却看起来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很狼狈,都很惊恐,可更加狼狈的是陆昼。
  谢糖看见他鲜血顺着指尖滴下来,在他眼里看到了悲痛欲绝、痛彻心扉。
  他虚空朝自己看来,可谢糖知道,他看不见自己。
  ——他视线足足凝望了很久很久,然后朝医院外走去,他泪流满面,那还是谢糖第一次看到他那般愤恨悲伤,死死握着拳头,却极力压抑的样子。
  ……可,那一天她去世,不该是陆昼和姐姐订婚的一周前吗,陆昼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手术室外,是最后,不订婚了吗……
  即便变成鬼魂后的谢糖情绪像是一潭死水,被淡化了很多,可那一瞬,她还是忍不住匆匆跟上陆昼的脚步,她感受到了胸腔中不知道什么地方隐隐作疼。
  ……
  她开始怀疑这是个梦,为什么和上一世自己死前所看见的,全都不一样,为什么陆昼如此悲恸,甚至为自己复仇。他不是不相信自己、不喜欢自己、看自己一眼都觉得厌恶吗——
  他说过“谢二小姐,请自重。”的。
  ……
  时间飞速流动,谢糖像是被卷入了一场漩涡当中一般。她茫然地看着周围昏暗的天地,这是一片墓地,是有人为自己立了墓碑吗?
  谢糖重生之后,考虑过这个问题,上一世自己死后,是不是无处安葬。
  因为,外公外婆早就去世,唯一对自己有几分怜悯的奶奶也先于自己去世,而谢翩跹、谢父、谢母会为自己立碑吗?
  那个时候因为她不肯做手术,甚至想告诉陆昼真相,都闹得鱼死网破了,父母必定厌恶极了她,而谢翩跹那么憎恨她,说不定在她去世后,迫不及待就立刻将她身体火化了。
  可是,自己居然真的有墓碑吗?
  谢糖心中微微一痛,她迟疑着走过去……
  果然,墓碑前,神情死寂一片,为自己悄然撑伞的,是他。
  ……他和姐姐还没订婚吗?
  ……还是说,有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上一世的他又不是这一世的他,为什么也,用那样憎恶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眼神盯着姐姐。
  谢糖看了会儿陆昼悲凉的背影,忍不住走了过去,看了眼自己的墓碑。
  是这一片墓园里,唯一一座单独占据一小片山头的墓碑吧,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仍然冰冰冷冷的,尽管墓碑前有漂亮的雏菊,可仍是让这一片灰暗的天地亮不起来。
  陆昼在哭,他声音压抑地说,对不起。
  谢糖怔怔地站在他背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她记忆里的陆昼,狂妄自信、傲慢又无礼,没有对谁那么轻易地说过对不起,也没哭过。
  少年时期的他皱着脸,对哭泣的人厌恶至极,说,有什么好哭的,眼泪能解决任何问题吗?
  可现在,谢糖看着他躲在这里痛彻心扉、泣不成声。
  何况,他又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呢,海啸中不过是个玩笑而已,自己当真,本来就是奢望,而且,自己也没有后悔……
  后悔了吗?
  谢糖不知道,无论重生以后如何,可至少上一世,直到死亡的那一个瞬间,她心中也只是有悲凉,并无后悔。
  陆昼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唇色苍白,虽然英俊,但已经憔悴得看不出来人形。
  ……
  他说:“或许是没有缘分吧。”
  他说:“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有缘分,能不能是我先追你。”
  他忽然笑了下:“你甩掉我也没关系。”
  那一瞬,谢糖感到难过,明明只是魂魄状态,没有心,但心脏的位置,还是痛得不行。
  她只是个半透明的影子,在雨幕中,和他置身两个世界。
  ……
  她伸出手去,想碰一碰他,可是,却一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


第51章 
  听说人死了之后,倘若有亲人对自己的思念深刻到镌刻入骨髓的话,那么魂魄就能在世界上残留一段时日,去陪伴着那人,当做是最后的慰藉。
  谢糖小时候便听外公说起过,可是却不信,何况,即便有这么回事,又有谁会在她死后惦记她呢。
  然而她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真的应验了。
  却是应验在陆昼和她身上。
  ……
  她去世之后的第三十二天,是她的生日,她的魂魄被迫陪在陆昼身边,茫然看向四周,那是陆昼的公寓,可是却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偌大的面积,一眼望去,却全都是地板,没什么家具,电视机也没有,几个未拆开的纸箱子随意放在地上,地上还有一张床,冷清到,有种彻骨的寒冷。
  陆昼站在落地窗前抽烟,英俊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茬,眼神冰冷,但眼底又有化解不开深藏起来的浓郁悲伤。
  他掐灭烟头,开车,去之前的陆氏别墅取东西。
  谢糖魂魄跟着飘进副驾驶座,还下意识地想要系安全带,可手指触摸过去,摸了个穿,才怔然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透明状态——但他不知道。
  他紧紧攥着方向盘,踩下油门的时候眼神疯狂,有好几刹那,谢糖都以为他要将车子撞上护栏之外。
  但好在他似乎是有什么没做完的事,他死死克制住了。
  这是谢糖第一次见到陆昼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别墅,外面铺了长长的细碎石子的路。
  可是,和他的公寓一样,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气。他推门进去,谢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进去。
  目之所及,家具、楼梯、长廊,全都偌大而空旷,冰冷而近乎寂寞。
  陆昼抬起脚步,上了二楼的他的房间。
  ……谢糖从后面探出头,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疑惑,这和她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全家福,没有相册,没有任何母亲针织的东西,更没有父亲赠送的钢笔之类的礼物,所有的,只是孤零零几架扔在书架上的汽车模型。
  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幸福的童年。
  反而和她一样,像是被独自一人扔在世界上。
  ……
  陆昼俯身去收拾东西,谢糖呆呆站在他身后,因为无法离开的缘故,只能看着他静默地收拾。
  他脊背仍然挺直,可是却写满了疲惫和萧瑟。
  谢糖发现,短短一段时间,他不止是低沉,更是消瘦了很多。
  谢糖认为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已经重活一世,不可能再喜欢他了,可是这一瞬,见他为自己这样,还是克制不住的,心里面某个角落,已经硬掉的角落,悄然柔软而酸涩起来……
  她鼻腔酸酸,连忙转头,转移注意力。
  身后是衣柜。
  她轻而易举地钻进陆昼的衣柜里去,但随即发现,衣柜也更加空荡。
  ……少年时期的陆昼很多衣服谢糖都熟稔于心,当她此时看到这柜子里的这些衣服时,她能轻易想起来,某天撞见陆昼翻院墙时,他穿的是连帽衫,有天撞见陆昼冒雨从学校门口冲进来时,他穿的是一件蓝色运动外套……
  即便不是谢糖的本意,但这些关乎陆昼的记忆,还是不可避免地印刻在了她脑海里。毕竟上一世的整个青春期,她视线总是悄然追随陆昼的。
  即便是重生,也无法抹去。
  可是,就在她发呆地看着时,衣柜被打开,陆昼站在衣柜门前,低下头看来——
  谢糖蹲在衣柜里抱着手臂,仰起头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陆昼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他同样也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朝着自己的方向怔忡几秒,可随即又有几分自嘲地勾起嘴角,以为产生了什么幻觉,随后,他唯一只带走了衣柜里的一件衣服。
  ……谢糖愣住。
  她记得那件衣服,是海啸中,陆昼身上被礁石划破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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