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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农家女-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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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两方没有异议,便在中人的见证下互签了文书,一份留在安家,一份谢先带走。

因家中没有长辈,谢先如同以前那样不敢多说话,事情办完了就留下五贯分红后起身离开,将自己的妹妹谢灵留了下来。

“小娘子可有名?长的这般标致,就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宁氏笑眯眯的看着谢灵,只见她上身着浅青色斜襟短襦袄,下身月白色山茶花暗纱罗纹裙,头上只有一根珍珠银钗除此外别无首饰,便知她是因为安家的丧事特意穿的,不由得点点头。

谢灵矮身福了一福道:“奴家中排行十二,若是妈妈不嫌弃,唤奴一声十二娘既可。”

“如此美貌的娘子老身哪里会嫌弃,爱惜还来不及哟。”宁氏呵呵的笑,见到这谢灵品貌皆美,年纪又只比安木大上几岁,心中生出了爱惜之情。

谢灵听到宁氏的夸奖,腼腆的低下了头,脸上飞出两朵红云。

虽然是只在安家住两天,可是谢灵带的婆子还是把她的衣裳被褥、吃的用的、玩的戴的全部一古脑的都给带了来。当安木看到院子里那两辆牛车上全部是谢灵的行李之后,吃惊的张大了嘴。

怪不得古人轻易不出门,行李多成这样,怎么出门?

由宁氏做主,就将谢灵安排到后罩房中,和安木住隔壁。

“妹妹可有名字?今年几岁了?这是大郎吧?长的可真俊俏!乖乖地,叫我一声姊姊……”谢灵等到宁氏几个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她和安木大郎时,立刻原形毕露,欢快了起来,举着一个梅红色的食盒逗大郎。

大郎中午吃的饱,现在根本不为美食所动,撅着嘴把头往一边扭,惹得谢灵嘻嘻的笑,将手中的梅红匣子递到他的身边又弯着腰说了半天的好话,才勉强接了过来。等到打开一看,立刻欢喜的睁大眼睛。

“阿姊,果子……”美滋滋的向安木炫耀。

安木看了看,见是满匣子的香糖果子,便笑着让大郎带出去和铭哥一起吃。

等到大郎出去之后,谢灵拉起了安木的手。谢家的女孩子虽然多,可都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方向去教育,个个端庄稳重,跟七八十的老婆子一样,难得遇到了对她脾气的安木,便欢喜的聊了起来。

当听到安木已经会读书写字时,吃惊地说道:“妹妹真厉害,想我六岁的时候还只会在家里闯祸呢!如今我十三岁了,字还是写得不好。”

安木闻听此言立刻羞红了脸,她哪里是真的六岁,而且自己的毛笔字就跟鸡爪子一样,根本拿不出手。

谢灵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谁也不能天生就写字好看,我刚刚学写字的时候,气得我爹爹要拿鞭子抽我……嘻嘻嘻……”

安木爱这谢灵脾气爽朗,没有大家闺秀的那种造作,便有心交往,俩人一直聊到斜阳西沉玉兔初升,吕氏过来摆饭催了三次才罢休。

第二日起身后,谢灵便和安木一起到书房中抄写声律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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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醒悟

谢灵将自己带来的一套笔墨纸砚摆在桌上,然后她身边的女使就开始端着水滴砚墨,等到她下笔之后,安木看到那一行行娟秀的飞白不由得差红了脸。

时下宋人喜欢颜真卿,不论是从皇帝到士人都爱这个字体,颜真卿的飞白体酣畅纯厚,丰润饱满,似流星划过苍穹,又如快艇急驰水面,或若女子秀发随风飘动……

随着谢灵笔下的字越写越多,气势也慢慢的显露出来。恰如山涧一泓清泉,气韵优良,清丽秀逸,媚然多姿。

安木只顾得看她写字,看到妙极之处竟是忘了背书,便用手指顺着谢灵的笔划一字一划的学习起来。谢灵扭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轻轻说道:“飞白者,后汉左中郎将蔡邕所作。一般可用于竖、提、横画中,忌首字使用,否则,便立意锐减,更不能造势……我七岁时随着小姑娘习字,临的便是她的字,十岁时又开始临颜体。先帝最爱飞白体,万机之暇,学书至于夜分。自古飞白罕有传者,惟先帝(指宋太宗)臻入神境地。”几句话,将这写字的技巧娓娓道来,安木听得如醉如痴,手下不停的跟着临摹。

谢灵见到安木虚心好学,却因家中没有长辈教习以至字体如此粗鄙,心中无限唏嘘,便将自己所知尽数的讲了出来。安木如同得了一个良师益友,发疯似的在吸收着写字的知识。

俩人一个不厌其烦地讲,一个屏心静心地学,到了正午声律启蒙才只抄了一段。直到吕氏过来请了她们三次,才想起吃午食。

谢家乃千年名门,贤才众多,冠盖簪缨,为六朝巨室。至唐时,则皆衰落不知其处!诗人刘禹锡去寻访华宅高第的乌衣巷,见往日繁华无处探寻,深感世事沧桑,遂写下“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千古名篇。

后世戏曲作家田汉在《关汉卿》第三场中曾言道,“晚生是白璧黄金都不羡,只要谢家堂上燕。”

家族虽然衰败了,然而在太康剩下的族人却坚信只要谢氏的姓氏还在,那么名望便在。他们修缮祖坟,祭祀祖先,四处寻找失散在战火中的书籍和子弟。实在找不到便自己背诵,一字一句的刻在竹简中。几十年的背诵和抄写,太康谢家的书楼在宋初又慢慢的兴旺起来。

直到金兵入中原,国破家亡之时!谢家的族长为避免书籍落入鞑子手中,一把大火将自家的书楼点燃,吟诗一首后纵身跳入,他身后的子侄号哭悲恸,踏着族长的脚印冲进了火海之中……

太康县志中连族长的名字都看不到了,仅只留下一句,“……金兵破城,谢口举族而抗,败,不愿降,遂焚书楼,长歌而入,子侄叩首,併命而终……”

谢先的这一支由族长安排随着皇室渡江,几百年后出了一名赫赫有名的大臣,乃是明嘉靖朝‘余姚三阁老’中的谢迁。

这几日,每到进食之时,吕氏总是会来请好几次,可是书房里不是热火朝天的讨论,便是在静静的写字。吕氏数次到了书房门口又退了回去,默默的将饭菜再热一次,直到书房里的几人饿得受不住时,才会将冒着热气的饭菜端上来。

可是,学习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哪怕谢灵和安木再不舍,五天后,声律启蒙还是抄写完了。因为谢灵的抄写速度非常缓慢,家里来人催了好几次。谢灵总是东推西挡,找尽了借口。最后只能是抄写了一段后就派人快马送回家,免得家里父兄来催。

这五日,谢灵和安木白日一同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夜晚抵足而眠,形影不离,倒象是亲生的姊妹一般。安木有一座巨大的图书馆,古籍基本上后世有的,都可以在上面找到。谢灵心思灵透,悟性超群,和安木日夜讲经解义,竟是不舍得离去。

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谢灵,安木便认真的思考。这个世界在这几日,向她开启了一扇多姿多彩的窗户,令她目不暇接,浮想连翩。

宋朝是一个异常开放的朝代,这里不仅有伟大的苏轼,还有李清照、朱淑真、吴淑姬、张玉娘这样的女词人。自己为什么不能象她们一样,象谢道辒一样,成为历史中一抹绚丽的光芒呢?

难道就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将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和等到年老色衰后和那些美貌的妾室争宠吗?

凭什么女人不可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凭什么男人可以建功立业,女人却要躲在家绣花生子?为什么不趁着这个好时代做出一番功绩来?

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电脑,上面显示着颜真卿的字体。怔怔的看了许久,脑海中却浮现出谢灵的音容笑貌。

她言道,谢家的小姑子个个都是才学兼备之人,随便哪一个拉出来也比在外面做官的父兄强,却只能呆在家中任自己的才学被淹没在深宅大院。如果朝廷允许女子做官,谢家怕不得出几个惊才绝艳的女相公。

说到了自己的亲姑娘,二十三岁依旧不肯嫁人,只因她寻不到才学可以匹配自己的郎君。

不!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安木在心中低低的呐喊。我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世人面前?我为什么非要依附在别人的身上,为什么非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大郎身上?

想到这里,便走到书房中,将清水倒在竹雕梅花笔洗中。在手腕下垫了竹夫人,执着一枝毛笔,沾了竹雕梅花笔洗中的清水,摆了一个要写字的姿势。

我不要做后宅的女人……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我要让天下为我喝彩,为女子喝彩……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呐喊着!一股浊气积淤于胸口,刺激着双耳嗡嗡做响,翻江倒海如同爆炸了一般。

手指攫紧了羊毫,浑身颤抖,笔下的水迹也随着她的颤抖不停地变幻形状。眼看着笔锋上的清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书案上,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汪洋。

她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将笔锋在水迹上沾了一下,快速的书写。

“秋居颖水渊,柿叶醉空舷。何处风光好,此夕月最凉。飘忽山枕客,兴寄酒中仙。千古一轮月,照伊双鬃间。”

写完之后,长吐一口气,字虽写得不好,但现在还小,以后勤奋一点,慢慢练习就是。眼前的电脑中有着大量的知识,各种历史书籍,各种资料可以随时打开观看。拥有了这么多别人所没有的东西,只要肯静下心来学习,还怕学不到吗?自己拥有的是别人所无法拥有的东西,为什么要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村落之中呢?为什么要局限在自己的性别之上呢?

然后,她认认真真的在纸上抄写了一遍,最后写了诗名《秋月,赠谢家姊姊》。

谢灵,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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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安木所写的诗词,均为我本人创作。有些以‘寒烟翠’的笔名发布在红袖,有些是现作的。由于安木现在还是孩子,自认为我写的诗词还可以胜任。

好吧,大家喷我吧……我就是古代六岁孩子的水平啊……

第40章谋划

两天后,安木所写的秋月便被李进分别送到了苦涯先生府上和谢先处。

苦涯先生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拿了几本字帖让李进捎回去给安木。等到李进走后,捏着手里那薄薄的纸片怅然若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谢灵倒是欢喜的很,拿着安木写着的秋月恨不得让家中所有的姊妹们看看有人给自己写诗了。又觉得只是安木给她写诗,她不回敬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写了一首小令给安木寄了过去。落款时,却饶有意味的写了两个字:芝麻……

安木接到谢灵的信后,微微一笑,提笔写了甘蔗两个字,又写了一首小诗随信寄回。

谢灵收到信后倒在母亲秦氏怀里笑得喘不过气来。她母亲秦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中有父兄在朝为官,看了安木的回信后,哑然失笑。

用手轻点谢灵的额头,笑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倒是感情好,一个祝对方芝麻开花节节高,一个祝对方出土甘蔗寸寸甜……这安大姐才思虽隽秀,福泽却浅,唉,若是安举人尚在……”

安木和大郎小小年纪便没有了父母,可不就是无福之人吗?原本还倚着母亲嘻笑的谢灵听到这话也跟着叹息一声……

秦氏叹息了一会又笑道:“日后,你也须得与她亲近些为好。我观此女以后必有大造化……说不定,这安家的造化都在她一人身上?”

谢灵听了这话点点头,笑道:“娘娘,你却不知,儿观其慧心不仅在诗文,更在经义之上,儿曾拿了五哥(谢先)所做的‘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人者;未之有也’的经义和她讲,没想到她竟然解的头头是道,你说怪哉不怪哉?”

秦氏微微讶然,“她今年可刚刚六岁,怎就能看懂如此深奥的大学?莫非竟是生而知之?”

“娘娘,儿很喜欢她嘛,”谢灵见到母亲喜欢安木,不由得欢喜,倚着她撒娇,“过些时候让儿再去陪陪她呗……你和族长说说,就说可怜安家的姐儿家中无人陪,让我过去……”

秦氏被她几句话哄得不知东南西北,糊里糊涂地答应了愿意去和族长讲,谢灵见状便一头拱到了秦氏的怀里,抱着母亲的腰大叫我的好娘娘,我就知道你最好最疼我了。

逗得秦氏忍俊不禁,往她身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嗔道:“我真是前世欠你的了,磨人精……”

此时,安家的新坑在经过一番粉刷后,彻底面世,为宁静的沙湾带来了别样的景观。

两个雪白的小院并排出现在安家的粪池前面,为了增加隐蔽性,将院墙建得特别高,还特别种了几丛竹子和花草在里面。一个小院前挂着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女字,旁边画着两个穿褙子正在行礼的妇女。另一个院子的木牌上则是写着男,画得是身穿澜衫正在看书的男子,让人看一眼就能分出男女,以免闹出笑话来。

何老三和李进站在院前卖力的介绍着,安家的新坑都有什么好处,男性村民们都聚在他们身前。而那些妇人们则是等不及了,根本不听锁嫂说话,推推掇掇的就挤到了写着女字的院子中。进屋一看,只见不管是墙上也好隔断也好,全是雪白雪白的,象进了雪洞。又随便打开一个隔断的门,里面是一个长坑,正面放着张胖娃抱鱼的雕版画,其他的几个坑不是挂着喜鹊登梅便是子鱼卧莲,竟是比乡间人的卧室还要好看些。而男院中则尽是一些梅兰竹菊或是前朝名人字画的拓印,虽是在集市上挑得便宜货,却胜在画工精致。

一时之间,这些妇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待打听得这坑确实是不要钱的,便暗暗的嘲笑起安家来,果然是家中没有了大人小孩子翻精做怪,花大把的钱却去便宜别人。而有那会算帐,则是后悔不已,怎么自家就没有想起建这么一个坑呢?若是建了坑,每年就省得买倾脚头送的货了,不仅能省还能赚不少呢。

却原来,在宋代有一个别样的行业,就是收粪,有一个雅号叫做‘倾脚头’。每日他们挨家挨户的去固定人家收取隔夜的粪便,攒满一车后便拉往乡下卖给农夫们。这个行业莫看脏,利润却不小。往往城里的粪主们为了争一桶粪大打出手,最后要将官司打到官府里去。而官府为这件纠纷还要认认真真的断决,赢了的人可以继续收,而输了的人则只能放弃这一家。

自从中国发现了粪便可以肥田后,粪便就变得金贵许多。许多幼童都会被大人嘱咐,千万不要拉到别家去,要憋着回自家田里,这就是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来历。《笑林广记》里有个笑话就是说某道观卖粪,和收粪的人为价格争执不下,说修行者的排泄物都很敦实,用水泡开了一担可以抵两担用,所以价格必须得高。

不提这些人嘲笑也罢,羡慕也罢,安家的新坑算是开业了。

为了招揽各位书生,特意找了一位穿着比较破旧的读书人,请他写了百来张报条,也不过奉上了两盒果子并二十文润笔费罢了。报条不大,是普通书籍的一半。上面书写“安家喷香新坑,奉求远近君子下顾,本宅愿备清水。”二十个字。

让李进提着糨糊在村子里四处张贴,遇到有书生便过去招揽,讲解一下自家新坑的好处。

第二日果然就有书生前来光顾,看到院子果真分成男女,院墙极好又隐蔽,只需自带竹片既可。完毕之后还有清水冲洗和净手,院子里又另盖一个小屋子,里面可以更衣,极是方便。如厕时还能对前人的字画品评一番,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贱卖的拓片,倒也勉强称得上雅致。

来了一个书生后,后面便跟来了一大群,毕竟大家谁也不希望在方便的时候被别人瞧见,到时可真称得上遗臭十里了。

自从新坑盖好后,每日四更何老三便起身,先将几个大水缸接满水,屋里院外清扫的干干净净,不闻一丝臭味,他浑家锁嫂则是去管女厕里面。到了晚上,便将院门落锁,儿子直接睡在男厕的更衣室,顺便看守着粪便免得别人来偷。

一来二去,因这安家新坑干净,又没异味。生意倒还真火爆起来,前来随喜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村民起身后,便拨腿往新坑跑只为抢个头筹,好叫别人都落在自己后面,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时间久了,倒为了这个头筹有几户人家生出许多笑话来。

没几天,便有农夫闻讯过来挑着担子趸买,更有拿柴米面油来换的。一担依旧卖以前的十文,只是比别家份量足一些,回家去兑些水能多浇几块地,传开后引得更多人前来。

安木算了一下帐,这两亩地的新坑,光这几天卖出去的就得了二三贯,竟是把盖房子用的六贯快赚回了一半。便又买了砖石,将这两亩地尽数给围了起来,前面的小路用碎渣垫了垫,路上的杂草拨个干净。如果照这个速度赚下去,等半年后她就有足够的钱请个好一些的乡先生来家中坐馆,以她的能力替大郎和铭哥启蒙那是绝对没问题,但是想教他们高深的学问那就不行了。毕竟古今教育思路不一样,她教的东西在宋代未必有用。

李进在外面打听过了,沈丘有个考了二十多年却屡次不进的王先生,息了考试的心思在家里教人读书。因他曾中过几次的举人,要价比别人高些,普通的秀才来教启蒙也不过是每年两贯到五贯,他是一年二十贯,还要包四季衣裳。虽然价格高些,不过沈丘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举人肯教书,安木便打定主意等赚到钱后去请他。

正在她热火朝天的谋划赚钱大计之时,候押司带着张门子来到了家里。

第41章纸墨

候押司一来就先找到了大郎,将他抱在怀里亲个不停,又往天上扔了好几次,直到累得气喘吁吁了才松开了手。安木便借奉茶水之际,问他怎么许久也没来安家,才知道原来候押司往河北路押纲,昨日才回来,今天一大早便来安家了。

安木知道,宋代的吏都是要领衙门的差事,尤其这种押纲的差事,最是可怕。万一遇到劫纲的贼子,那么押纲的人便要用身家性命来赔偿,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候押司却不以为然的大笑,说他也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纵是有那不开眼的来抢纲,也要问问他手下的兄弟们答应不答应。

闲扯了一通后,候押司便问大郎都识几个字,当听到大郎又会背了一段声律启蒙后,高兴的哈哈大笑,将包袱里带来的糖果玩具一古脑的都塞到了大郎怀里。大郎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风车,兴奋的大声尖叫,扭身就往屋外跑。

“你这臭小子,有了玩意儿就忘了大父!”候押司装做气恼的模样在大郎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嘱咐他慢些跑莫要摔着。

然后又打开了两个精巧的竹篾书笼,里面却尽是一些笔墨和纸。

“大父,这太破费了吧!”安木看到候押司跟变魔术似的,一件一件往外掏时,颇有些过意不去,这个时代的纸墨有多贵她是深有体会了,这两笼的纸少说也值个十几贯。

“破费啥啊?”候押司呵呵地笑,然后压低了声音,“我押纲时路上遇到了一个行脚,贩些纸墨往淮阳,不想路上被人劫了。我正好与那劫道有些旧,便略费了些银钱将他和货赎了回来,这却是他谢我的。”

候押司绘声绘色的讲绿林之事,当听到他单人单骑提刀去山寨赎人时,安木心驰神往,恨不得以身相代。见她听得入了迷,候押司不由得心中得意,更加卖力的胡吹了起来,直听得随他一起来的张门子捂嘴偷笑。

“大父,您太厉害了!”安木听完之后拍手叫好。

这声叫好直挠到了候押司的痒处,得意的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拍着竹篾书笼道:“这个送给大郎,等到他进京赶考时正巧能用上。这书笼滴水不漏还防虫蛀,还可上铜锁,居家旅行最是合适不过。”

“这个,也是行脚商送的?”安木对书笼的编工赞叹不已,体积不小却非常轻便,她一个人就可以提起这两个书笼来。只需将上面的盖子合紧,扔到河里第二天捞出来时里面的书一滴水都不会沾上。

“这却是我买的!现在学子们都去东京了,因买的人少现在都在处理,便宜的很。我只花了一贯半钱便买了下来,若是平时一个也得卖八百到一贯呢。”又拿出书笼里几根捆纸的细绳子抖了抖,“这绳子也是过油浸了,若是晒衣裳啥的,都能用。家中过日子能省则省,要仔细着些。”

安木笑嘻嘻地听着候押司唠叨,时不时的点头,附合他的话。吕氏过来续茶水时,看到这一老一少聊的正欢,看得微微一笑。

“听说你家盖了个新坑?”候押司胡吹完一通后,觉得有些口渴,刚端起茶碗后想起件事,便问安木。

“是啊,家里有沤肥的绝技,每日里往脚头们那里收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儿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大父您看好不好?能省不少钱呢!”安木笑嘻嘻的回道。

候押司一拍大腿,赞道:“我的儿,好的很,好的很!一年又给大郎省十几贯钱!”又问安木这一段集市上档头还收她家的菜税钱不收,听安木说现在不收了,才悻悻地哼了声,说若是再让他知道有谁敢乱加税就打断腿。

安木见他口口声声替安家着想,心中也欢喜,便刻意的更加讨好,直逗得候押司老怀大慰。

当候押司听到安木想将这些读书人留在沙湾的时候,候押司摇了摇头,道:“我的儿,这读书人的事情我是不敢掺与。往日这安家倒也经常有读书人过来拜访,只可惜安举人现在不在了……”

听了他的话,安木低叹了声,目光落到了两个书笼上,眼前突然一亮,这不就是一条生财的路子吗。欢欢喜喜的向候押司道了声谢,搞得他如堕五里雾中,莫明其妙。

又谈了一会话后,候押司还要去别处找一个里正,便提出要告辞。安木让候押司带走半石麦面和大豆,充做这月的口粮,才和大郎一起恭恭敬敬的将他和张门子送到门外。

刚刚走出了村口,张门子看着坐在驴车上不停往安家张望的候押司,咧嘴笑道:“姐夫,你若是喜欢大郎,不如以后搬到安家来住。安家也没个大人,你正好坐镇。以后大郎生个一男半女,也好继承你的香火。”

候押司闻言竖起两道浓眉,冷哼道:“赶你的车吧,少管这些事情。”

又往安家张望了半天,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喃喃道:“也不知三郎几时回来,能不能考中。若是他考中了……大郎……”

张门子嗤笑了一下,言道:“姐夫,不是我泼你的晦气,依我之见你家那三郎必是不中的。他若是有安举人一半的才学,也不会连考四年都不中,去年还是在安举人的襄助下才勉强挂了解试的尾巴。”

“你他娘的胡扯个屁?我老候家的事你再敢多嘴我就让你滚去收两税。”候押司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啪’地一巴掌就往前面赶车的张门子后脑勺抽去。吓得张门子再也不敢说话,安心赶车。

“大姐到底是安举人的亲生女,是个好样的……”良久后,候押司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听得张门子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开口接话。

候押司走后没多久,安木便将李进请到了外客厅。先请他把候押司带来的两书笼白纸搬到书房,然后才说要托他出去办事。

“大姐,这书价可不便宜啊。笔墨这么贵,怎地还要买这么多?”李进听到安木托他在集市上买些便宜书籍和笔墨时,疑惑了半天。

“儿是这么想的。”安木便把自己刚刚的想法说了一番。

原来她担心等到声律启蒙印刷出来之后,这些书生们就会回到自己家里,到时沙湾这种盛况就会平息了下来。自家的新坑没有了这些外来人,肯定量就会少。

所以,想办一个书屋!将外客厅旁边的三间屋子往外打通里面封死,变成读书的场所。现在信息滞后,笔墨纸张又奇贵无比,许多穷书生一辈子也只能看几本书,想要看书那是必须要自己抄写。安举人留下的大量书籍闲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贡献出来让别人免费观看,这样在博取好名声的同时,也能挣到一些钱。

看书虽然不要钱,可是笔墨和纸却是要钱的,可以从县里的书店里大量批来,然后按县里的价来卖。

笔墨的钱,再加上新坑的钱,一年下来应该也不少挣了。而且宁氏聂氏婆媳在家闲着没有事情做,可以做些小菜、吃食和热茶摆在旁边,书生们饿了渴了自然会拿钱去买。

李进听得瞠目结舌,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把书借给别人,居然还能挣钱?

“我明天就去县里跑跑,看看哪家的笔墨纸便宜,定能把这事办成!”李进不是一个笨人,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热情劲就上来了。

“顺便再请个工匠过来,家里是要扒墙重造门窗,而且还要打几个书架子和桌椅,这些活计咱们干不了。”安木见到李进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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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突变,各位朋友注意春捂秋冻,宁可多穿些捂着

第42章淘井

人一旦有了目标,那么不论做任何事情都会干劲十足,李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安举人在时,他在村子里是受尊敬的人。走在哪里,都会有人亲热的喊他一声进哥。安举人去了,李户长就直接欺负到了他的头上。他想反抗,最终却无奈的咽下了这口气。

眼看着李户长人欺负安家,他着急的团团转,却无计可施。直到安木奋起反击时,他才找到了主心骨。

如果让安木来分析,她肯定会说,李进这种人就是属于弱民心理,只要他前面有一个人,那么他可以变成一条龙。如果让他冲在前面,他就是一条虫。

只是短短的一天,李进就去谈好了纸张笔墨的进价和来源,又请了个工匠过来看怎么扒墙,就连用谁家木料做门窗桌椅都给弄好了,他甚至还来得及去支会了候押司和苦涯先生一声。速度快得让安木都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用两条腿把这几个地方一天之内跑完的……

第二天,匠人便领着手下的小徒弟们过来,先将外墙给砸了,然后又留了两个大大的窗户,免得看书时光线太暗。看到安家又开始破土动工,不知在倒腾什么,村子里又热闹了起来。当听到安家准备将安举人的书籍放到这三间屋子里,然后免费给别人看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安家因为安举人去世的原因,全家得了失心疯?竟然把这么金贵的东西让出来白给别人看。就跟那个新坑一样……众人一想到新坑,突然觉得安家又不那么傻了,似乎安家自从安举人去世后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最后都得利了……

安木却没空理会村民们在想什么,乐呵呵地看着图书馆里的《照世杯》和《笑林广记》这两本书,觉得宋明两朝的人就是聪明,自己不过是按照上面所写的例子建了一个新坑,果然赚到钱了。至于这个书屋更是参照了明朝一个举人的发家史,他便是靠着书屋发家,不仅得了财更是得了好名声。

现在新坑每日早早的就有农夫挑着担子来趸买,生怕来晚了被别人买走。

何老三也不嫌臭,挨个往担子里舀,若是听到别人嫌少还会瞪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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