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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眠于你心上-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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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辛,是吃一堑长一智。”
    “……”
    唐知眠把苏辛抱到了浴室里,给她放了温度适宜的洗澡水。
    “先洗个澡。”
    苏辛坐在地上,扒着浴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放过我了?”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我高兴!很高兴!”苏辛起身将他往外推,义正言辞地表明态度,“咱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今晚事情还没完全解决,不能被美色耽误。”
    其实,她是准备过一会儿亲自去找一下宋朵朵,毕竟现在西郊一片混乱,宋朵朵又是一个体力透支的半大孩子,如果没有及时找到她,极有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
    既然是要出门做事,自然是不能被其他事情耽误的,虽然,她是很想把唐知眠给吃了,但今晚这状况,实在不是什么花前月下。
    唐知眠深深看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去另一个房间洗澡。
    等苏辛洗完澡出来时,他已经在书房里工作了。
    有低低的光亮从门缝里漏出来,苏辛蹑手蹑脚地经过,又顺着楼梯往下走,耳垂上还未取下的通讯器却突然响了起来!
    “心小姐!”
    是裘的声音。
    “宋朵朵有消息了?”苏辛扶着栏杆站定。
    “是的,但是……”裘有些懊恼,语气很是自责,“我来晚了一步。”
    “什么意思?”
    “宋朵朵她……死了。”
    苏辛愣了好一会儿,“蹬蹬瞪”地往下跑,裘还在尽责地汇报:“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我们?”苏辛敏感地抓住关键词,“你和谁?”
    “一个……叫徐清的女人……”裘有些忧虑地看着前方,低声问,“她说她认识您,我就让她跟我一起过来找了,没想到,她原来是宋朵朵的母亲……”
    “妈的!”苏辛一下子就爆了粗口!
    司越之在这时候也发来消息:“苏辛,徐清被柳庭木骗到了西郊!”
    “我知道,徐清亲眼目睹宋朵朵被烧死了。”
    一切计划,独独算漏了这一环。
    宋朵朵触碰了暗墙机关,跌进了后廊……
    而火,是她亲自看着烧起来的。
    苏辛无力地撑着栏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坐在台阶上,任由冰凉沁透肌肤。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8章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心小姐,这位徐女士好像有点不对劲。”
    裘对徐清的现在的状况感到忧心,不禁询问苏辛该怎么办。
    这时候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警戒线拉得很长,裘和徐清现在所在的地方虽然隐蔽,但很快也会被圈起来,再不转移会被当成嫌犯扣押的。
    可是徐清一直不肯走。
    从出事到现在,徐清一句话也没说,甚至动也没动,整个人像是死了一般,长长久久地跪着,连表情都是麻木的。
    裘平时也只做一些接应工作,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心思比较直白,算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这件事本也不能怪他。
    苏辛只是后悔当时没有亲自将宋朵朵交到裘手里,而是让宋朵朵自己出去。
    她不知道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会让宋朵朵再次掉进柳庭木的圈套之中,被走投无路的柳庭木当做最后反击的工具!
    而这一出反击无疑是强劲的,让徐清亲眼目睹宋朵朵的死亡,这是一个警告,一个让徐清知道,即使他落网,即使他被逮捕,依然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的警告!
    苏辛叹了口气:“你先把她打晕,带她去安全的地方,我等会就过去跟你汇合。”
    裘应了声,便断了通讯。
    苏辛抬起头,头顶是一整块特殊处理的玻璃,能让人直接看到外面的世界。
    今晚的夜空上布满了星星。
    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死去很多人,也会降生很多人。
    但无论是谁,都无法真正决定谁该死,谁该生。
    生命自有意识起,就该是完全自由且独立的,而不该遭受不公的摆布和操控。
    可偏偏,在这次的委托中,她见到了太多侵犯生命自由的事情了。
    而她竟还一直在想办法为某个罪犯开脱。
    苏辛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在看到那群少女的惨状,以及宋朵朵出事之前,她其实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后的争取,让徐清站出来,做污点证人。
    因为如果不走这一步,徐清终将和柳庭木一起被裁决。
    从前的委托很多都得以圆满,那些委托人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这一次,宋志苦等多年,不仅等不回想等的人,连唯一的女儿也……
    苏辛第一次认真地想,她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太自以为是了。
    她将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她从未考量过,她接的委托究竟是不是合理的,尤其是在看到那些饱受摧残的无辜少女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是希望徐清也能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是徐清的纵容和懦弱,以及打一开始就为利而生的选择,才会让这一桩桩的惨案接连发生!
    如果徐清不是为了在柳庭木那里获得利益并光鲜亮丽地存活下去,如果徐清还有一丝尚未泯灭的良心的话,她又怎么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始终替柳庭木背着黑锅,替柳庭木犯下一次又一次的罪恶呢!
    苏辛觉得自己错了。
    她其实根本不该接宋志的委托的。
    徐清不值得原谅,所以宋志的痴情是得不到结果的。
    她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一场如竹篮打水般的事情。
    苏辛第一次在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身后房门被打开,房中灯光倾泻而出,将台阶上身形削瘦的女生包裹在暖暖的光晕之中。
    “阿辛?”
    唐知眠见她纹丝不动,眉心轻拧。
    “地上凉。”
    他将她拉了起来,苏辛脚下不稳,堪堪跌进他怀里。
    她觉得很累,终于不再逞强,而是攀附着他,声音细细的,软软的。
    “唐知眠,我不想费神了,你帮我吧。”
    这一声带着几分依赖,是疲累的小姑娘在和自己的心上人软绵绵地撒娇。
    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一个心思反复,又十恶不赦的人斗智斗勇了,也不想设法让另一个双手浸满鲜血的人减轻罪刑了。
    我已经让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瞬消逝了,我不想再去斡旋交涉一切与之相关的事情了。
    女生一反平日里元气十足的模样,这会儿身体微缩着,神色也透着几分倦意,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是心神上的。
    这样的苏辛让唐知眠心疼不已,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往房间走去。
    “睡吧,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唐知眠把苏辛放在床上,将她的鞋袜脱掉,又替她掖好被子,这才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
    苏辛大睁着眼睛不肯睡。
    唐知眠拿她之前说过的话取笑她:“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他捏捏她的鼻子,发现手感不错,便又捏了捏脸颊。
    苏辛翻白眼,这家伙动手动脚的本事真是日日见长了。
    “唔,不是很想睡,你陪我说说话。”
    苏辛抓着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话里带着鼻音,像一只不再闹腾的小猫,褪去了全部的乖戾,只剩下一身的柔软。
    “好。”
    唐知眠取过手机,给阿南和欧盛几个吩咐了几件事,便在苏辛身侧躺下,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她枕在身前。
    两人相靠而卧,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然亲近。
    苏辛望着前面墙上的油画发了会儿呆,也让乱腾腾的心绪逐渐沉淀下来。
    “这幅画不错,画风大胆随性,尤其是透视上,处理得很棒。挺像是名家的手笔,不过我好像没怎么在展会上见过。”
    “因为是我画的。”唐知眠把玩着她的头发,坦然接受她的高度评价,“阿辛的眼光不错。”
    苏辛愣了一下:“你居然还会画画?”
    还是这么难以驾驭的油画!
    唐知眠满意于她的惊奇,在她唇上轻咬。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你真厉害。”苏辛笑了笑,“我画画很差劲,钢琴倒还可以,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左手小拇指依然毫无知觉。
    唐知眠将她的手握着,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语声轻缓,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没事,画画而已,我们之间,有一个会就行了。”
    “你的安慰真好听。”
    苏辛枕着他的手臂,朝四周看了看,突然福至心灵地问:“这房间的设计风格也挺有味道的,唐先生,该不会这也是你设计的吧?”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59章 轰动
    
    见他默认,苏辛哀嚎一声:“你……你变态啊!”
    唐知眠莞尔,勾着她的下巴迫近,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我可以更变态一点。”
    苏辛抓过被子盖住脑袋,裹着自己赖进他怀里。
    “唐变态,睡觉了。”
    唐知眠干脆隔着被子抱住她,也没揭穿她前一刻突如其来的脆弱,只觉得心口软得不像话。
    很多年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他已经孑然一身走过很多年了。
    这些年里,有过生死攸关,有过变故迭起,但他始终可以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宠辱不惊,淡然沉着。
    仿佛天生就少了一根软骨,浑身上下只有坚不可摧的冷硬。
    于是,便没人能轻易让他动摇,也没人能轻易让他为之改变。
    连纪彦民也曾这样评价过他:“你这孩子天生和别人不一样,你全身都是硬骨头,没有哪根是能别人拿捏的。”
    他当时只是默然,并不以为意。
    至少在他看来,这样的性子不算缺点,即使孤绝,也好过优柔寡断。
    既然本就注定要一如既往的强悍,那么只要不惧怕,自然便能无敌。
    但如今,一切有了悄然的变化。
    苏辛已经睡着了,自己闷在被子里给闷迷糊了,正小嘴微张,沉沉睡去。
    乖顺的模样让他连呼吸都不舍得放重。
    如若人生来会有软骨,他想,他这根软骨,擅自离家出走了许多年,总算是自己走回来了。
    ……
    确认苏辛睡得很踏实,男人又继续躺了会儿,而后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房间。
    今晚,他不仅要做自己的事情,也要将苏辛没做完的事情一并给解决了。
    门外,一切准备就绪。
    “先生。”
    “出发。”
    “是!”
    这一夜,是S市最热闹的一夜。
    也是南国建国至今,最轰动的一夜。
    怕是除了安详入睡的苏辛之外,今夜有无数人辗转难眠,也有无数人通宵达旦地关注着新闻动向……
    先是警方在调查纵火案的时候,意外在某个店面里解救出数十个被残害多时的少女,一案牵一案,彻底引起了大轰动!
    短短不过几个小时,媒体、网络、人声、舆论、热议……大面积的报道和议论,让这个刚举行过国际性比赛的城市又有了史无前例的热度!
    事情发酵的速度超乎人们的想象。
    八点四十分,火势被控制在安全范围,但西郊的居民对于这场大火追责的声讨依然不肯停歇!
    八点四十四分,柳氏旗下产业股票大面积下滑,相关店铺遭遇民众堵截!
    八点五十五分,一群被关押长达数月之久的少女们被警察和医生送上了救护车!
    九点十六分,警方在西郊某处抓住了一名男子,疑似S市前市长的表侄子林某某!
    九点三十八分,南国最高危急情况处理官员专机抵达现场!被媒体团团包围!
    九点五十六分,众多外媒开始竞相报道南国大案!引发世界性关注!
    十点零七分,网络上出现大篇幅暗流香非法交易的言论!
    ……
    举国民愤可谓空前!
    直至深夜十一点,南国最高领导亲自坐镇事件处理现场,以“诱骗罪”、“绑架罪”、“恶意伤害罪”、“非法制造违禁产品罪”、“蓄意纵火罪”等数条大罪逮捕柳庭木及柳家相关人员,以及被当场抓获的林克杰!
    案件交由最高法庭审理,一审定于本月底!
    一切果然如唐知眠所说,苏辛只要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辛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她早上起来才发现原来唐知眠特意在房间内燃了助眠的檀香。
    也许还有心理因素,她信任唐知眠,知道他答应过的就绝对不会食言,所以便放心睡了。
    吃完早餐,苏辛又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消食,再返回屋中时,便接到了司越之的电话。
    “徐清疯了。”
    简单的四个字,带着几分愧疚。
    “苏辛,这事是我没处理好。”
    认识多年,自然清楚他这话是认真的,他是把徐清目睹宋朵朵死亡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
    “我应该更注意一点的,可能也是我自己私心,我对徐清没好感,所以才……”
    “我知道,你不用自责。”
    “好,那算我欠你一回,你想我什么时候还,随时都可以。”
    司越之既然给了保证,苏辛也没有推拒,又说了两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您、您好……”
    声音微喘,是宋志。
    苏辛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她双手抄在睡衣口袋里,皱着眉,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
    他显然是从医院跑出来的,还穿着病号服,脸上青青肿肿的,看来柳家的人曾把他打得很严重。
    “进来说。”
    苏辛给他倒了杯水,尽量不跟他对视。
    这次的委托,可以说是相当失败的,她对着他看过来的绝望的眼神,心里并不好受。
    “您……您是我的接单者,对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苏辛是第一次以真实面目面对委托人,她有否认的机会,但这次,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是我。”
    “我没有别的要求了……”
    宋志苦笑着,眼泪在眼眶里含着,却硬气地没有落下来。
    “我知道朵朵已经出事了,我没有怪您,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看好朵朵,才让她……”
    “是我太没用,明明您已经告诫过我,朵朵会成为我跟阿清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想到……呵呵,真的一语成谶。”
    苏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因为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很无力。
    面对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而他女儿的意外,她或多或少也有关联,是以她连一句稀疏平常的“节哀”都说不出口。
    “我今天过来,只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宋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您……让我和她见一面吧!”
    苏辛知道,徐清目前还算安全,被裘和司越之同时看着,自然不敢有人动她。
    唐知眠是将徐清留给了苏辛,只要苏辛认为徐清必须被惩戒,那么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徐清丢出去;如果苏辛想继续完成委托,那么他亦有办法,在大众以及法律面前,让“徐清”这个名字再不被提及!
    而现在,宋志想见徐清。
    苏辛对着男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脸,半晌,应承了下来。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0章 噩梦
    
    徐清疯了。
    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苏辛将宋志带过来,自己则到另一个房间里等着。
    那里有监控,可以监视这边的一举一动。
    司越之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到苏辛,无奈地摇摇头:“真疯了,刺激太大,可能是短暂的疯,也可能是永久的疯。”
    “坐过去点。”苏辛在他旁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盯着面前的屏幕。
    两人没说话,房间内很安静,除了屏幕上播放的隔壁房间的画面之外,只有苏辛嗑瓜子的声音一声快过一声。
    “该愧疚的是我。”
    司越之认识她这么久,知道她越是有心事,越是镇定自若,如果可以忽略她嗑瓜子的速度更接近于无意识状态的话,他还真的会以为这丫头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阿越,”苏辛被他揭穿,也没掩饰,垂下眼,看着掌心里玲珑可爱的瓜子,“我到底该不该救她?”
    “你问我?”
    司越之朗声笑了,翘起二郎腿,和从前一样没个正经样儿。
    “苏辛,你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心软了吗?”
    “以前的你,善恶是非虽然也很分明,但你更喜欢凭心情做事,无论对错,只管自己开心。”
    他盯着她微变的脸色,一阵见血地道破问题所在:“而现在,你已经有了妇人之仁。”
    “那宋志怎么办?”苏辛偏过头,和他眼里的质问相对,“你没有爱过人,也没有等过谁,你不知道爱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有多痛苦,也不知道等待有多难熬。如果我做不到让宋志如愿,我就不该接这个委托,可我偏偏接了,但我依然没有做到。”
    “是啊,”司越之避过她湛亮的眼神,一丝苦笑掠上唇角,“我没爱过谁,更没等过谁,确实没什么发言权。”
    苏辛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阿越,我没别的意思……我很抱歉。”
    司越之拍拍她的脑袋:“你就那么点小心思,谁还不知道呢。”
    因为自己的爱情和等待,目前有了开花结果的趋势,所以连同一颗理智到有些坚硬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希望与自己相同际遇的宋志也能收获一个美好的结局……说到底,苏辛始终还是一个敏感又细腻的孩子啊。
    “但我知道,有些原则是不能变的。”
    苏辛静默片刻,道出自己的打算:“今天之后,我会亲自将徐清送交警方。”
    “决定了?”司越之对此有些意外。
    苏辛没好气地瞪着他:“我看起来是那种扭扭捏捏唧唧歪歪的人吗?”
    司越之讪笑:“大姐,你看起来像个阴晴不定一点就爆的炸药包。”
    ……
    宋志在门口站了很久,始终不敢进去打扰。
    你看,坐在地板上的女人,分明已经被年岁消磨得只剩下一副沉重的皮囊,可为什么在他看来,依然如此美丽优雅。
    宋志记得,徐清从小就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有一双大长腿和一双大眼睛,成绩好,各方面都很优秀。
    经常被许多男孩子暗恋。
    她很孤僻,但又很友好,走路的时候,仿佛带着一缕穿山越岭的清风,发丝飞扬,容貌端庄。
    即使是幼年时期的徐清,也早早散发出叫人迷恋的气息。
    宋志知道,自己爱她,从很多年前,到很多年后,总是爱着她的。
    因为爱,所以他不计较她破败的家世,他只心疼这样优秀的姑娘,每日活在恐惧和彷徨之中,他只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带着她远走高飞。
    因为爱,所以当她独自远走高飞的时候,他也说不出阻拦的话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踏着山里的月色,走向灯火通明的城市,然后被城市里的诱惑一分一分地吞噬。
    因为爱,所以他也愿意为她抚养一个不知来历,不知血缘,不知身份的孩子,也敢于和所有反对的声音对抗,带着孩子,带着希望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渴盼着能将她带回身边。
    但也因为这份爱……他将她害成了这样。
    “阿清……”他颤抖着叫出这个名字时,整颗心都缩了起来。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小声哼着歌,摆弄着地上的书包。
    那是朵朵的书包,朵朵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即使请假跟他出来,还是带上了作业。
    朵朵说过,这次想写一篇游记,记录一下自己和爸爸的第一次出行,还想多拍一点照片,回去冲洗出来作纪念。
    明明是最简单的要求,他却没能帮她做到。
    朵朵还这么小,还什么都没经历过,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的确确叫了他十多年的“爸爸”,可如今,他却连她的尸骨都没能看见,他还有什么脸面来请求阿清的原谅!他还有什么资格来祈求阿清回到他身边!
    “阿清……”
    宋志一步步走到徐清面前,陪着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对不起……”他轻轻按住她忙活个没停的手,眼圈忽而通红,“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朵朵……”
    这一声好像一块灼烫的炭,连同他手上的温度都是带着火星的,徐清一下子跳了起来,疯狂地挥手,仿佛在驱赶什么可怕的恶魔:“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要陪那个老板睡觉!我不要!”
    “阿清!”宋志痛苦地抱住她,却被她更用力地推开!
    神色张皇的女人慌乱地在房间内四处奔跑!
    “咚!”
    “咚!”
    “咚!”
    头、脚、手被撞得满是淤青!
    “不要!不要脱我的衣服!我是来跳舞的!我不是来陪睡的!”
    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噩梦的源头,她在那里努力挣扎,努力抵抗,可噩梦里巨大的漩涡还是将她一把拉了下去!
    她想活下去,便只能踏着更多无辜的生命,才能以屈辱的姿势活下去!
    徐清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宋志的心狠狠揪了起来,脑海里绷着的一根弦倏然断裂,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就这么含着哭腔大喊起来:“阿清!是我!我是阿志……我是阿志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阿志?”
    徐清忽然便安静了,站在柜子边,歪着头,那好奇娇羞的模样,像极了两人初遇时的情景。
    “你就是三年一班的宋志?你好,我叫徐清。”
    “你、你好,你可以叫我阿志……”
    “唔……阿志,你好。”
    那时候的天很蓝,草很绿,水很清,连彼此相视一笑时陡然急促的呼吸,都好像带着花的香气。
    “阿志,嘻嘻,你怎么来了?”
    徐清冲他笑了,笑容干净,仿佛一切的噩梦都已经过去,或者,还尚未开始。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1章 尘埃落定
    
    苏辛并不避讳告诉宋志自己的决定,而宋志竟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
    徐清如同一个乖巧的女友,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宋志身边,握着他的手,小心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阿志,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见到宋志后的她一下子从一个曾经心狠手辣的妇人,变回了天真不解世事的少女,神色顾盼,别样可爱。
    苏辛不忍再看,起身朝外走。
    “给你一天的时间,带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来带她走。”
    苏辛走到门口,又回身淡淡警告:“宋志,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宋志一直看着徐清,从没移开过眼神,闻言,点点头。
    “我知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们,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跟她一起出去走走。”
    苏辛看了眼天色,反正也还早,唐知眠应该还没忙完,她也担心柳庭木会不会还有什么余孽残党对徐清不利,便和司越之一起在两人身后远远缀着。
    这一天里,宋志带着徐清绕着整个S市逛逛走走。
    徐清原来很喜欢吃零食,一路上,宋志不停地在付钱结账,徐清则吃得心满意足。
    两人偶尔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互相喂食,说着一些徐清还记得的趣事,然后依靠着对方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过往的车辆。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再也没有命运的无奈和折磨,只有最纯粹的两个相爱的人,在约会,在恋爱。
    “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么掉份儿的事情,啧啧,看年纪一大把的中年人谈恋爱,还这么变态地当跟踪狂。”司越之买了盒饭,递给苏辛一盒,瞥了眼不远处亲亲我我的两个人,倒也没有真像嘴上说的那样嫌弃。
    苏辛问:“你说,如果当初徐清没有离开宋志,两人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谁知道呢,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如果,人要想不后悔,就要在做每一个决定之前,设想好可能会面对的结果,要是承受不住这个结果,一开始就不要做这样的决定。”
    “没想到这次居然换你来开导我。”苏辛戳开一块土豆,却没有吃,而是招呼一条守在几步开外的流浪狗过来,将盒饭喂给它吃。
    “你个败家的,这破地方盒饭贵死了,你手里这盒比我的贵了两块呢!”
    司越之哇哇大叫,被苏辛一巴掌推开。
    “旺财,多吃点,等会记得把我家门口的垃圾袋叼走,知道吗?”
    “汪!汪!”名叫“旺财”的流浪狗好像听懂了似的,叫了两声,欢快地继续低头吃饭。
    司越之鄙夷地啧啧感叹:“剥削劳动力。”
    说话间,那边的两人已经起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苏辛把饭盒放到地上,摸了摸旺财的脑袋:“吃完把盒子扔掉。”
    率先朝徐清和宋志那边走去。
    司越之无奈地又扒了两口饭,将剩下的盒饭也放在旺财面前:“你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宋志和徐清的最后一站是市少年宫。
    如果不是因为柳庭木的案件,今天原本这里会有一场少儿舞蹈大赛的。
    他们在门外站了会儿,但却没有进去。
    苏辛见徐清一直趴在门上往里看,那热切期盼的模样让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也曾经希望能拥有一个和别的孩子一起训练表演的机会,却始终未能实现。
    “真遗憾,没有开门……”宋志摸摸徐清的脸,安慰道,“阿清,我们下次再来好吗?”
    “不要……”徐清扁了扁嘴,难过极了,“我想进去跳舞,阿志,我想跳舞给你看。”
    被她脸上焦急的模样刺到,宋志心下钝痛,闭了闭眼,努力对她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嗯,以后再跳我看,我总是在的,不会跑。”
    徐清失望地低下头,慢慢跟着他往后走。
    苏辛走上前,低声道:“就今天吧。”
    既然没有以后,何必再给承诺。
    她从徐清的头发上取过一个发夹,在手里捣鼓一阵,便塞进门上的钥匙孔中,细细摆弄了会儿,门果然应声打开。
    “哇!你真厉害!”徐清拍掌叫好,拉着宋志往里走,“阿志,快!我学了一个新的舞蹈,等会儿就跳开你看!”
    后来,徐清真的跳舞了。
    她今天正好穿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像一只翩飞的蝴蝶,在花丛里跳跃旋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含笑的对视,都褪去了阴暗狠戾,只有纯粹而知足的爱。
    苏辛和司越之自觉离得很远。
    于是偌大的训练厅,女人在台上尽情地跳舞,空荡荡的地板上,则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子。
    只见他一边大哭,一边笑看着台上跳舞的女人,不时为她的精彩表演欢呼叫好。
    这是他的一生所爱,也是他从未得到过的爱。
    再后来,徐清便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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