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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之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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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唯受教训,闷不吭声。不小心瞥见斜对面眼神复杂的秦婉如,忽而一怔,随即弯起嘴角,看着她说:“阿姨,爸爸有没有给我带生日礼物?”
  秦婉如回神,应付说:“当然有,耀明忘记谁都不能忘了你。”
  “真的吗?是什么?我现在就想知道。阿姨你多透露一点可不可以?”
  她越是喜欢叫阿姨,秦婉如的脸越是僵,再多玻尿酸都挽救不了。
  “要我讲……不如直接问他。”转而看阮耀明。
  阮耀明说:“老规矩,要等你吹蜡烛,吃蛋糕再拆礼物。”
  阮唯少不了失望,去找陆慎求救,“七叔你帮帮忙,爸爸有规矩,你帮我和秦阿姨讲两句,至少告诉我礼物是什么。”
  才说过有求必应,陆慎怎么好拒绝,他只得面向秦婉如,“小如,满足一下小朋友。”
  秦婉如笑得更加勉强,“我陪他去挑礼物,只能说……”
  没等她讲完,“小朋友”即刻变脸成为“小魔王”,又装无辜、无知,好奇问:“哎?怎么七叔都不懂礼貌的?我们俩个结婚,你就和我同辈,怎么叫秦阿姨小如呢?”
  连江继泽都停下刀叉。
  阮唯收起笑容,看陆慎,“是你不习惯,还是我的认知有错?”
  意外中的意外,陆慎居然被她抓住弱点,“不习惯”就当场习惯,“错误”则是他预先扯谎。
  进退都是错。
  陆慎叫得面不改色,“秦阿姨,你帮帮忙。”
  秦婉如变脸,江继泽被红酒呛住,阮耀明一言不发,只阮唯赢得干干脆脆。
  秦婉如咬牙说:“是项链。”她几乎想破口大骂。
  阮唯抬一抬眉,总算满意,可以低头专注晚餐。
  陆慎与阮耀明在餐间闲聊,多是旧事,勾起她遥远回忆。
  八点整,座钟报时,一段音乐响起,依然是《西敏寺钟声》。
  秦婉如愣了愣,游离在人群之外,仿佛突然间想起什么,坐立难安。
  陆慎拿出冷冻后的生日蛋糕,关掉灯,点燃蜡烛,接下来当然是许愿,她讲一句“世界和平”,敷衍了事。
  礼物稀松平常,无非是项链、耳环、手镯或者手表,其实连拆都懒得拆。
  三位男士还有公事要聊,她抱怨头疼,趁机躲回卧室,试图理清脑中杂乱无章的思绪。
  但五分钟后就有人敲门,秦婉如在门边等,“正好他们抽烟喝酒,我有事和你说。”
  私下见面阮唯吝啬笑容,冰冷程度能与陆慎并肩。
  多数人人前人后两张脸,但不知道阮唯这张冷脸是否仅针对秦婉如。
  阮唯让一步,往里走,“我这里没有喝的。”
  秦婉如跟在她身后,面对面坐在露台下,“不要紧,我至多五分钟结束。”
  “好。”阮唯落座,居然低头看表,打算做精密计时。
  所以说女人的直觉实在可怕,她明明什么也不记得,却没抛弃天生的敌对感。
  或者说,秦婉如这类以妩媚、成熟为卖点的女性,太容易引发同性抵触。
  秦婉如亦有自知,递上一本古铜色外壳记事本,开门见山,“知道你有疑虑,昨晚耀明特地回赫兰道把你日记本找出来,希望对你有帮助。”
  阮唯却问,“疑虑?阿姨从哪里知道我有疑虑?”
  “陆慎和你爸爸通过电话……”
  “哦?他说了什么?”
  “你失忆后对所有事都不确定……”
  “所以阿姨来帮我确定?用这个?”阮唯接过记事本,外壳发毛做旧,内部纸张硬脆,像是真的存了三五年,“我不记得我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秦婉如回答:“听耀明说,你写的不多,所以这一本用了四五年,还有空白页。”
  “我好勤俭。”
  秦婉如赔笑,“江老也常夸你懂事,做人做事样样都好,可惜……”
  “可惜不姓江,又不是男孙。”阮唯替她接下去,“阿姨不用拐弯抹角,又来和我老调重弹,我没记忆不代表没脑子。你下一句要讲什么?所以我嫁给七叔也经外公首肯?”
  “事实如此。”
  阮唯笑,下颌撑在书脊上,眼睛盈盈似一汪水,“我听话,是只听外公的话,不是谁讲话我都当真。五分钟到点,阿姨还有没有补充?”
  她送客赶人,秦婉如又怎么会不懂?
  “你多休息,头疼就拨电话叫陆慎,免得他休假休得太轻松。”
  “拨电话?他就睡我旁边,翻个身就能把他吵醒。”
  阮唯讲得漫不经心,秦婉如却听得心惊肉跳。
  前一刻原本打算甩手走人,下一秒却被激发斗志,皱起眉问:“你和他……已经……”
  “什么?”真有意思,原来假装不懂这样有趣。
  秦婉如继续,“你和陆慎已经做过?”
  “做过?”阮唯随即笑道,“阿姨讲话好委婉,我同他是夫妻,有什么没做过?”
  秦婉如嘴角紧绷,盯住她,看了又看,忍了又忍,但最终也只能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今天多谢你……秦阿姨。”眯起眼微笑,finger play说成全垒打,坏得明目张胆。
  书房依然烟酒弥漫。
  当前力佳的生与死依然是第一要务,江继泽语气神态都已经变样,酒一杯到底,烟更抽得凶猛,身前身后云雾缭绕。
  “大哥这副样子,好像力佳已经非卖不可。”
  阮耀明问:“股东大会几时开?”
  陆慎答:“下个月十六日。”
  江继泽不耐烦,“假设他找到幕后持股人,但阿阮仍然是力佳最大股东。”
  陆慎道:“她从来不问公事。”
  继泽不屑地笑,“所以爷爷才放心把股份先分她一份,真无趣,连‘听话’也成为赚钱资本。”
  话题围绕阮唯展开,陆慎却一个字不接。继泽瞬时收敛,阮耀明转而问:“罗家俊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慎道:“他咬住继良不松口,供出时间、地点都与实际吻合。杨督查十三次问同一问题,他的答案都未出错。”
  阮耀明皱眉,“难道真是他?”
  继泽认同,“你放心,我大哥一定比你想得更狠。”
  陆慎看一眼阮耀明,话不必讲出口,彼此心照不宣。
  恰巧秦婉如送完记事本,走进书房,“任务完成,不和我喝一杯?”
  继泽替她倒酒,“当然当然,你哄小妹妹从来有一套的啦。”
  唯独阮耀明讲得直白,“阿阮不是你心中那类小妹妹。”
  “我知道,她至少有一半姓江,鬼精鬼精。”伸长腿,江继泽只差躺在沙发上,“无论如何,股东大会之前,务必争取到她支持。”顺势将目光落在陆慎肩头,“七叔,全要靠你。”
  陆慎举杯,只讲三个字,“你放心。”
  十点钟声又响,似曾相识音乐绕场一周,秦婉如越听越是疑心。
 


  ☆、第15章 日记

第十五章日记
    书房内致力于谋划未来,卧室却在回顾过去。
    阮唯窝在床上翻日记,昨天那套浅灰色床品已经被毁得彻底,现在换成灰蓝,低调却闷骚——类主。
    记事本第一页写在五年前,十七岁少女用工工整整的笔迹写下“从今天起,一定保持良好习惯,每天记录生活点滴。”
    下一页就到两个月后,她大约是气得厉害,就连字迹都比平时刻得深,“庄家毅坏到无法形容,一见面就要找我麻烦,明明是大学生,怎么比幼稚园小男孩还要讨厌?”
    没头没尾,故事逗不讲完整,对于失忆患者简直是灾难。
    因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想猜都没线索。
    再继续,都是日常琐事,但写到十八岁,居然羞答答写出少女心意。
    “三月十三日天气晴,早晨八点开家庭会议,讨论我是否有可能北上求学。继泽没睡醒,大哥又满腹牢骚,外公更不听我意见,多亏七叔出现,在场观众只有他一个肯听我讲。之后又送我一盒抹茶蛋糕,给chris也带零食,真是好贴心。我都要羡慕他未来女朋友……不过,也许他现在就已经有交往对象,只是不跟我讲。真烦人,全家都当我小孩子。”
    再翻一页,依然是他,“七月三日天气晴,太阳越来越嚣张,每天挂头顶。这几天都在做ngo项目,帮助城市流浪者。从没想过一张硬纸板就可以睡一个人,天桥底下、城市花园,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早起发报纸,中午送外卖,晚上也许卸货也许捡垃圾,总之每天都为温饱发愁。我发誓一定努力帮助贫困同胞,明早就带罗爱国去面试,先找一份稳定职业。”
    “七月三日天气晴,好闷,听说台风就要登陆。今天做事都不顺利,罗爱国年纪大又没技能,去洗碗帮厨都挑不中,我好发愁。”
    “七月四日天气阴,真是好彩,居然真的为罗爱国找到一份看门闲职,又有的吃,又可以住仓库,简直完美!到晚上开完会已经九点多,又要整理会议纪要同财务票据,竟然忘记凌晨‘珍妮’就要发威。但到楼下遇到七叔,他亲自开车来接,又听我倒苦水,并鼓励我、赞赏我,完全是我理想型。但只能可惜……他看我像看小妹,根本没有小桃心。”
    接下来要到九月,只有一句,“气死了,原来罗爱国的工作由七叔经手安排,完全把我当白痴。下午去长海找他理论,居然没有讲赢,反而跟他一起去日本餐厅吃晚餐,他还记得我喜好,连点单都不用操心,嫁给他是不是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七叔又会做饭又会做家务,同他生活,连厨房都不用进。”
    越看越觉得好笑,她二十岁这一年大半时间在研究陆慎,患得患失,完全是少女怀春。
    当然还需记录她平庸无奇的大学生活,学生会要缴费又要搞政治,主席搞一言堂,完全没有自由可言,她一退会,立刻有人来劝,全因她是所谓“大金主”,有她在,拉赞助一封email就搞的定。
    但到今年,她提陆慎的语气又不同,“外公居然同我商量,要我考虑嫁给七叔……怎么可能呢?我从来没想过能真正嫁给他。他从来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再读一遍,牙都要酸倒。
    后续再没有新鲜事,大致讲她筹备婚礼,紧张焦虑,又或者期待婚后生活,兴奋不止。
    而她忽然间坐到桌边,拿起笔照最后一页日记内容誊抄一遍。
    两份笔迹对照,居然看不出差别。
    她看着这本年代悠久的日记,久久无言。
    十二点整,书房的谈话已结束。
    秦婉如有阮耀明在身边,不敢单独留下。陆慎同样没兴趣和她多说,安排几人住宿,兀自推开窗等冷风吹散烟酒味才回到卧室。
    他推门时,阮唯仍然蜷在床边翻日记,他换一件上衣才靠近她,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问:“在看什么?还不睡。”
    阮唯合上记事本,“秦阿姨今晚特地给我的,怎么七叔不知道吗?”
    “不知道。”
    换从前她应当再接再厉刺他两句,但经过昨夜,她所有尊严都被他的指尖游戏碾碎,她的动物本能教会她忍耐。
    但陆慎并不纠结于此,他擅长主导,转而说:“寿星公,不问七叔要生日礼物?”
    阮唯瞄一眼桌上报纸,“这不是吗?”
    登报求爱,她记得只有十年前一位混血女明星有此待遇。
    “这不算。”他对她好,必然要挖空心思,“你还记不记得这座岛?”
    “我知道鲸歌岛原本在妈妈名下。”
    “江女士去世之后,阮先生把鲸歌岛转卖,三年前我从希腊富商手上买回。”陆慎平铺直叙,不带丝毫个人感情,随即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只文件袋,翻开一份已有他个人签字的赠与合同,“这座岛原本就是你的,现在就算我偷懒,当生日礼物送你。”签字笔都递到她手中,“生日快乐。”
    她迟疑,“我……一定要签吗?”
    他不回答,但他眼神落在她眉心,压迫感骤降,她下意识就去接签字笔,在乙方处签上姓名。
    她似乎已经渐渐受他操控,业已对逃跑、反抗,失去勇气。
    毕竟就连阮耀明和江继泽都佐证他所言非虚,她又能怎样呢?剩余选项只有“相信”与“臣服”。
    陆慎把赠与合同收回原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略微低头就能含住她柔软鲜嫩的唇,似清甜贵腐酒,又仿佛去尝一颗熟到透明的青葡萄,更渴望与她深入、勾缠,听到深吻时她的细微shenyin,更享受她忍不住的推拒。
    样样都顺从也容易腻,不若你一来一往,似远似近勾人心。
    这一个吻,几乎抽干她所有力气。
    他实在太擅长这类事,仿佛经过情爱学校毕业,已经拿到phd,清楚你身体从里到外每一处敏感点,更了解应当用什么力道,在什么时候,令你浑身酥软,一溃千里。
    他应当成为姓爱学者,在演讲台上传授技艺。
    他终于放过她,任她靠在床头喘息,润润的眼睛,仿佛在滴水。
    十二点钟声响,陆慎爱怜地抚摸她被亲吻熏红的面颊,声音又低又哑,“我的小阿阮,又大一岁。”
    阮唯却咕哝说:“很快就是老阿阮了。”
    陆慎忍不住笑,伸手勾一勾她圆润的下颌,“再大对七叔来说也还是小朋友。”
    她一听这三个字,立刻头皮发麻。她向后躲,他却没介意,起身浴室冲凉,留她一人对着空房间发呆。
    而她似乎,已经习惯深夜有人陪。
    习惯……
    她记得他说过,习惯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第二天,轮到阮耀明与她单独谈话。
    久未见面,又经过她车祸、失忆、误解等等事件,父女见面却比陌生人尴尬。
    阮唯低头捧茶,阮耀明抬头看房间陈设,沉默持续五分钟,最后终于等到阮耀明开口,“外面新闻报道满天飞,连医院都有人闯,实在是过分。把你送到岛上来,实在是无奈之举。之后江老病情不稳定,继泽和继良……你也知道,医院总要有人照看,我就放心把你托付给陆慎。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阮耀明笑笑说:“没想到我们家小阿阮对陆慎戒心重重,听说前一天晚上还打算自己开船出海,我听他简简单单一句话,汗毛都要竖起来。前天风大雨大,你万一在海上出事,爸爸要后悔一辈子。”
    “很奇怪,我总是不能相信……”她喝一口热茶才能继续,“我的记忆空白,想法却很混乱。”
    “施医生怎么说?”
    “他断定我已经痊愈,只是精神上出问题。”
    “需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阮唯微怔,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抬起头直视阮耀明双眼,“爸爸,陆慎真的是我丈夫吗?”
    阮耀明摸她头顶,脸上堆出笑纹,“你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疑心比谁都重?”
    “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她执着地,不停追问,“爸爸说是我就相信。”
    “是。”阮耀明收起笑,回答时不见犹豫,“陆慎是江老看中的人,让你嫁给他,有人照顾你后半生,江老才能放心。”
    “真的?”
    “真的。”阮耀明失笑道,“这种事情爸爸怎么会骗你?要骗也没机会,你不信自己去看结婚照。”
    “我看过了……”
    “那还有什么可疑?”
    阮唯摇头,自己也答不上来,“我总是害怕,你不知道……七叔他……”话到嘴边,仍是难以启齿,“爸爸,你能不能带我回去?我想去医院照顾外公。”
    阮耀明拒绝,“不带你回去,除了考虑到记者骚扰,还有另一方面……原本并不打算告诉你,但……总不能让你以为是陆慎故意关你。”
    “你说。”
    “肇事司机受人指使,这几天才开口承认,是继良出钱买你的命。”
    “爸爸!”她显然不肯去信,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陆慎先放一边,但继良?她不记得他们之间有任何冲突需要以命相搏,“大哥怎么会做这种事?”
    阮耀明说:“白纸黑字,就写在警方口供上,我没必要骗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哥……我想不出他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阮耀明看向窗外渐渐升高的朝阳,沉声说:“所以才要查。查清楚之前,我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
    “我——”
    “你或许已经不记得继良现在是什么样,他比他老爸,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握住她右手,向她保证,“放心,爸爸一定查到最后,不会再让你有危险。”
    阮唯习惯性地咬住下唇,话到此,似乎将她所有出路都堵死,她甚至无法确定,在陆慎和她之间,阮耀明会更偏向谁。
    “爸爸,我还有问题。”
    “你问。”
    “你和秦阿姨是在妈妈过世之前认识还是之后?”瞪着一双漂亮的眼,倔强地盯着他。
    阮耀明哈哈大笑,“阿阮还是老样子,不记得过去,脾气却没改。放心放心,你看她年纪也知道,绝对是在你母亲过世之后。更何况,在你看来,爸爸能够忍受一个女人十年十二年?当然,你母亲是例外。”
    她认认真真观察他五分钟才罢休,“暂时相信你。”
    阮耀明揉她脸,“骗谁也不能骗我们的小公主。”
    “不要再讲小公主,又老土又肉麻。”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站起来,慢慢舒展身体,“你现在也已经是陆慎的小公主,爸爸要让贤啦。”
    “谁是他的……”她这一句讲得太小声,阮耀明没能听清。
    又因为继泽事忙,阮耀明也需为画展做准备,因此只在岛上停留一天,吃过午饭就出发。
    阮唯送到码头,陆慎也在她身边,紧紧牵住她右手,似镣铐锁在她身上。
    临别时,阮耀明少不了叮嘱,“你听话,不要总是和陆慎闹脾气。从前在家的时候比谁都乖,一结婚反而任性。你呢,真是样样反着来。”
    秦婉如在一旁帮腔,“任性证明有人疼,江老这个孙女婿挑得好。”
    陆慎回说:“是你过奖。”
    万幸这次不带“秦阿姨”,否则真是要逼疯她。
    然而阮唯没心情听他们讲客套话,她一心都系在阮耀明身上,又想说,又怕说,欲言又止,只差把泪水推出眼眶。
    阮耀明却当她只是舍不得,拍一拍她肩膀说:“又不是去南极,从本岛过来不过是三十分钟路程,爸爸以后常来看你。”
    “你要说到做到,千万不能骗我。”
    “好啦,谁有闲情骗你一个小姑娘。”
    他们讲话,个个真诚,没任何破绽,总是令人不得不信。
    阮唯哽咽,“那你走吧,不要忘了我。”
    阮耀明大笑,“放心,爸爸忘记自己都不会忘记你。”
    讲完一连串放心终于登船出发,只留她站在码头吹风,一步也不愿意挪。

  ☆、第16章 柔情

第十六章柔情
    陆慎从身后抱住她,手臂横在她腰间,嘴唇紧贴耳廓,低音时震得耳膜微微的痒,“这么舍不得?”
    她原本不想应声,但预想后果,居然顺从地回答:“总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嗯,上一次见面是十年前。”真难得,他也玩起冷幽默。
    码头面东南,正午阳光绚烂,海绵泛蓝,光令人睁不开眼。
    陆慎发邀约,“陪我走一走?”
    她点头,随他脚步一道转身。
    不必走沙滩,海边已有铺陈整齐的石子路。
    阮唯与他肩并肩绕海散步,风有些大,他关心地问:“冷不冷?需不需要加一件外套?”
    她摇头,顺手拨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吹吹冷风更清醒。”
    “我认为阿阮已经够清醒。”
    “是吗?”她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和七叔比起来,我的状态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宿醉当中。”
    “对我期望这么高?”
    “都怪七叔太出色。”
    陆慎踢开路中间一颗散落的鹅卵石,笑笑说:“多数时候,能力与身份不匹配,会带来许多你年轻时根本无法预料的麻烦。”
    难得有安静好时光,她接住这句话,继续问下去,“这样看来,七叔年轻时也吃过不少亏?”
    “有兴趣听我吐苦水?”陆慎回头看她,忽然间变得郑重,“我的出身你已经猜中大半,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不敢说容易。”
    阮唯道:“hero。七叔这样的经历应该登《创业者》首版,好激励全国年轻人。”
    “又开我玩笑。”他的眼神追踪她侧影,益发温柔,连自己都未察觉,“各类专访一律不接,至多出现在路演现场,就长海经营状况答疑。至于你们小女生最关心的,我的私生活方面,更没有人得到过正面回答。”
    “那就是又侧面报道?也许是某一家小报记者为拿头条不计后果,跟拍七叔深夜开车去会某一位美艳女郎?”
    “你猜这类事情比什么时候都敏锐。”他难得夸她,“各行各业都要讨生活,报纸想要卖得出去,总得有料。”
    海风吹得人懒懒,不自觉连脚步都放慢。
    阮唯想了想问:“我妈九五年设立唯一基金会,用以帮助贫困学生,所以七叔是不是…………”
    “是。”他答得干脆,“江碧云女士是我恩人。”
    阮唯疑惑,“你娶我,是报恩?”
    陆慎被她逗乐,毫不犹豫否定她正在不断蔓延的八卦之心,“所谓恩义人情,样样都有价,没有一件值得赔上婚姻。所谓的以身相许,在男人眼里根本毫无价值,我们生来没有女性那类牺牲奉献精神。”
    “我当然知道,男人个个都无情。”
    “又说孩子话。”
    阮唯反驳,“我身边人就是证据,我两个舅舅没有一个对妻子用心,小舅舅到处花天酒地就不要讲,大舅也和小秘打得火热,可怜我舅妈当年为了赎他,嫁妆都拿出来换现金。还有爸爸,没过多久就换新欢,秦小姐美得具有攻击性,一定在男人身上无往不利。”
    陆慎牵着她一起往别墅方向走,边走边说:“阿阮似乎对秦小姐很大敌意?这十年间谁都不记得,只记得她?”
    才聊多久,就开始设陷阱,等她往下跳。
    但她说:“全怪女人的直觉,第一眼就能判断天敌是谁,不要说记忆,连智商都不需要。”
    陆慎道:“听起来非常有道理。”
    她仔细观察他面部表情,因此气急,“我知道你一个字都不认可,你是不是认为女人发脾气或者针对谁都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没想到七叔也是大男子主义,拿旧社会那一套来鄙视女人。”
    这一下陆慎真有点莫名其妙,但仍需要做好绅士本分,替她推开门,送她进屋,询问她是否需要其他消遣。
    而秦婉如一事就此揭过,谁也没想再提。
    但秦小姐自有顾虑,上岸后她并未和阮耀明一道回赫兰道江家老宅,他们已经是貌合神离夫妻,人后无需做戏,各自回家才是正途。
    因此她独自乘车回到鼎泰荣丰。
    一进门,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水都不喝一口,只踢掉一双折磨人的高跟鞋,急急忙忙找打开电脑,找到加密文件点开录音——
    “想投靠江继泽总要有筹码,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江至诚自九八年接手新海地产,里里外外都和许强寿有往来,豪宅、资金、珠宝,全都走私账,更加有录音、账目留存…………”
    声音调到最大,就在这一刻,背景音混杂却能听得出,是一段座钟报时音乐。
    而这段音乐,她刚刚好昨天才听过。
    本埠为不冻港,气温抵达十度以下就可以做大新闻,到十月仍然温暖宜人。然而她在正午的房间内,却觉得冷。
    越是想,越是心惊。
    他们难道不是坚定盟友?
    或是他另有打算?
    思绪纷纷,想不明白,立刻打电话给他——
    然而电话铃响够七声,对方仍然没回应。
    秦婉如颓然地倒在沙发上,觉得头顶天空正往下落。
    而陆慎呢,却在为酒徒的晚餐忙碌。
    今日配菜全为酒服务,红烧肉在各处餐桌泛滥成灾,很难作出新意,因此需在用料上下功夫。
    猪肉必须是斜腩,一头整猪,自第一节排骨向后数,第六、七、八节骨外的肉最佳。
    继而是葱姜蒜配比,生抽亦是老字号。
    最简单一道菜也令你吃入新世界。
    而食粤菜绝不能略过煲仔类。
    鱼滑久腌之后下锅炸,两面金黄,抖一抖似乎要掉渣。嫩豆腐切块,随水煮,咕咚咕咚,目睹它自“幼*女”变熟,横趴骨瓷碟上等待世人享用。
    蒜蓉鱼露与茄条一同在锅底噼啪作响,吵得再厉害,最终也只能随其他伙伴一道闷进煲仔,火中抱团。
    再来一盘饭后点,红头、青瓜、洋和指天椒一道切薄片。
    他一双近似雕塑家的手,去小碗内沾糖盐,为食材“着色”,柔软灯光下魔力突生,甜酸咸滋滋冒泡,正等机会刺破味觉。
    斜阳落尽,一座孤岛似浮在海面,如同你我飘摇不定人生。
    天暗,天冷,夜深宜饮贵州茅台,入口温软,一点酒意,聊以慰平生。
    陆慎擦干手,流理台上一滴水都不留。
    适才坐到阮唯对面,起开酒瓶,餐厅立刻被酒香装满,闻一闻都已够失意人一醉不醒。
    陆慎替她,替自己,倒一杯酒。
    小小一只白酒杯,十二生肖成套,陆慎手中的是牛,阮唯手里的是虎。
    陆慎说:“总让你一个人喝闷酒,我实在过意不去。今晚舍命陪君子,我陪阮小姐喝到过瘾。”
    阮唯举杯,“按我的酒量,很少有人能够陪我喝到过瘾。”
    陆慎笑,眉与眼温柔,染上笑更让人无法抗拒,即便你明知他绝不是唯爱至上的小青年,而是必有所图的老练棋手。
    陆慎抿嘴笑,儒雅至极,“那我只能量力而行。”
    阮唯却不肯放过他,“才说要舍命陪君子,现在又改口,知难就退,实在不像七叔风格。”
    陆慎迟疑,“人人都知道我酒量不佳。”
    “总不至于一杯就倒,昨晚还陪继泽喝过。”
    “白酒实在是……”
    “先喝着一杯。”阮唯朝他举起酒杯,眼角弯弯似一轮小月牙,“敬你。”
    陆慎随她举杯,却问:“敬我什么?”
    她想了想说:“感谢七叔无微不至的照顾。”
    一仰脖,干干脆脆喝完这一杯。
    陆慎别无选择,只能陪着她一起喝。
    只三杯,陆慎看她的眼神已经错位,凭直觉可断定,他一定已经进入微醺,但茅台后劲足,只需要等十分钟十五分钟,他一定越来越无力。
    这一点倒是出乎阮唯意料,无法想象商海沉浮的陆先生会对酒精有障碍,但他这么多年不可能不陪酒,那……他都用什么方法熬过来?
    “你醉了。”阮唯断定,“现在才八点半,还是剩我一个人喝完下半场。”
    陆慎仍然狡辩,“我虽然酒量浅,但不至于这几杯都扛不过。”
    阮唯再替他倒满,“那你继续,我倒想看看七叔喝醉后什么样子,会不会唱歌?会不会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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