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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之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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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唯又叹气,对苏楠讲,“下小雨,你去接他。”
  “可是……”
  “我老老实实吃饭。”
  苏楠犹豫一阵,终于决定拿伞出门,“阮小姐,我去去就回。”
  “OK,慢慢来,我是‘用餐’又不是‘进食’,哪能三分钟就解决。”
  兴许卓别林都要佩服她这些在任何时候都能发挥作用的幽默感。
  苏楠腼腆地笑了笑,撑起伞走入雨中。
  陆慎上岸时遇见苏楠,第一句先问阮唯,“她呢?”
  “在餐厅吃晚餐。”
  “她一个人?”
  “小北发高烧,阮小姐放她假。”
  陆慎追问:“她让你来的?”
  “是呀,阮小姐担心先生淋雨,让我来接。”
  陆慎听完,抿住嘴角一言不发,脚上的步伐却在加快,到最后连苏楠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他走在越发滂沱的大雨中。
  他推开门,走入餐厅。
  桌上晚餐已凉透,一瓶普伊富美白葡萄酒被喝得只剩二分之一。
  当然还有餐桌边一只轮椅,空荡荡告知他何谓人去楼空。
  苏楠吓得不敢讲话,陆慎一愣神,突然间向码头折回。
  天文台警告还未撤销,风带着雨,讲述一股强撑的气势,台风蝴蝶剩下小小余威,而今夜注定大雨倾城。



  ☆、潜伏

  第十二章潜伏
  她早已经计算好时间距离,正盼他晚归,趁岛上照明短缺,从左侧沿沙滩绕到码头,再无声无息潜入船底。
  最关键是她缠紧绷带的右腿,已经超出预估,恢复完全。
  虽然她每走一步都从脚底疼到关节,但刺痛被兴奋紧张的情绪掩盖,她更多注意力放在周围灯光下来回走动的人。
  三分钟后抵达码头,她小心翼翼潜入水中。
  秋夜的海水比印象中冷,她必须忍耐。
  又像演惊悚片,又像充当人鱼公主,只可惜男主角是只会吃人的海怪,
  终于到船舷,她拉紧栏杆,借力上攀,无声无息潜入舱内。
  但驾驶室仍留一名船员检查仪表盘——
  她选择抽出绑在腰间的西厨刀,它从前被陆慎用来切牛排、做拆骨肉,现在被她悄无声息地抵在对方后背,“开船。”
  声音低得像雨夜游荡的魂。
  那人并没被吓住,反而耐心向她解释,“今晚风大,已经下锚了……”
  可惜她不买账,“少啰嗦,陆慎下船不够五分钟,你哪来的时间下锚?”
  不等他继续反驳,岸上已经传来嘈杂人声,以陆慎为首,一行人冲入雨幕向游艇而来。
  她心急,刀尖划破驾驶员外衣,“我再说一遍,开船!”
  那人却不急,“阮小姐,你和陆生玩归玩,不要连累小鱼小虾。”
  她越着急,他越轻松。
  趁她回头看岸上,一把推开她冲向码头。
  她只得孤军奋战。
  雨点扑扑砸在窗前,四周嘈杂,但她仍能听见心脏扑通扑通节奏疯狂,正要专心致志回忆游艇驾驶守则,余光瞥见陆慎顶着风雨要跨舷登船。
  然而仪表盘上挂“azimut”圆形标,而她只和继泽一起玩过“丽娃”。
  到现在只能祈祷引擎开关没有大变化,她听天命,照直觉做选择,居然顺利发动引擎。同一时间陆慎却已经登船,而相比开启发动机,船要离岸更是巨大挑战。
  烦烦烦,到底转左舵还是右舵?
  眼看他从一层到二层,与她之间只隔一层透明玻璃。
  他阴沉沉的脸,在冰冷的雨夜成为儿童的梦靥。
  她当即放弃复杂难懂的仪表盘,转过身跨过窗向外逃。
  陆慎盯住她瘦弱身影,绕过舱门,径直向她逃跑的方向走来,就差一步——
  一拐角,人人都听见噗通入水声。
  全岛工作人员一个不落地跟上来,陆慎站在船舷,低头看水花飞溅的海面。施钟南也出现,难得讲一句人话,“天太冷,阮小姐的腿还没好,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
  船员讲:“引擎动了,万一阮小姐被绞进螺旋桨……”
  陆慎咬牙发令,“下去找人!十分钟后没结果,立刻打电话给海事处。”
  当即有五六人脱衣入水,但海面仍旧黑漆漆翻腾倒置,根本不见阮唯踪影。
  好好好,跟他玩声东击西,出其不意?
  她当他是杀人魔还是绑架犯?这一个月来尽心尽力,她居然一个字都不信!
  对人对事,他鲜少受挫至此。
  他心心念念冒雨乘船为陪她过生日,而她呢?处心积虑要登船逃跑。
  简直是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
  他气得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苏楠站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如经酷刑。
  海面,潜水的人冒头的向他汇报,“什么都没有。”
  苏楠壮胆去问,“陆生,现在给海事处打电话求援?”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他发话,而他却突然间刺透盲点,离开船舷往舱内走,“原地等。”
  留下施钟南与苏楠苏北面面相觑,谁都猜不透发生什么。
  苏楠长舒一口气,小声说:“不管什么结果,我们两个都免不了挨骂。”
  苏北高热未退,仍在病中,“挨骂是小事……总之大家自求多福。”
  雨也带着怒,声势浩大。
  船被海浪拱得左摇右晃,每走一步都似酒后踉跄。
  陆慎关掉舱门,再锁上窗。
  舱内立刻安静得只剩下沉闷压抑的雨声,再打开舱内音响,重低音立刻为船舱套上铠甲,音乐将耳道密封,令你只能老老实实侧耳听——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
  又是蔡琴,低哑深沉嗓音,唱三十年前老旧发黄的故事。
  陆慎环顾四周,数过酒柜、方桌、茶几、长椅、床……
  无人的房间,他低头勾唇轻笑,细微的声响落在沾了水的地板上,却让人毛骨悚然。
  船舱外人人都在淋着雨等他命令,而他选择转过身,坐在长椅上,给自己倒一杯酒,佐一支烟,面对干干净净一张床,慢慢享受他的欢乐时光——
  一只猫逮住一只跑不了的猎物,最享受的不是“分食”而是“挑弄”。
  床舱内只剩一具女中音,将紧绷的时光都唱到柔缓,让你以为是在温暖的床褥间,而不是风雨敲打的海面。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
  不时地回想过去”
  是谁成竹在胸,是谁躲藏颤抖?
  嘘——
  你需要用心听。
  陆慎倒一杯红酒,坐在长椅上慢慢品。
  红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凝血的光,他近乎是一位克罗地亚出产的吸血鬼,既苍白又阴郁,站在阳光下也让人遍体生寒。
  而她透过狭窄的视野看见桌上红酒瓶,黑色鞋尖,以及架高的腿上,裤管与皮鞋之间沾着水的脚踝。
  淡蓝色烟雾徐徐向外扩散,为眼前场景蒙一层半透明的纱。
  蔡琴的忧伤终于唱完,陆慎的等待也需了结,他放下酒杯,视线落在床底,“你打算自己出来,还是等我亲自抓人?”
  阮唯仿佛被人用皮鞭抽在脊梁骨上,疼得彻底清醒,不住地向后躲,直到背脊贴上墙壁,才明白原来无路可逃。
  等不到回应,陆慎站起身,皮鞋底留下水印,在阮唯惊惶的注视下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一刻,他停在床边,阮唯只看得见他皮鞋上的水珠,一点点向下滚落。
  “出来!”
  音乐停止,雷声轰隆,他的命令仿佛有回音。
  但没回应,阮唯越是害怕,越是往角落里钻,恨不得将呼吸都屏住,将自己缩减成床底下一粒细小的灰。
  过去三分钟还是半小时?谁知道?时间对阮唯来说一分一秒都是漫长煎熬。
  她紧闭双眼祈祷,像上帝向万能的主连同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千万在她心脏病发之前让“汉尼拔”暴毙、吐血或者火山喷发让他不得不离船登岛。
  兴许是她的广撒网策略起作用,陆慎等上一阵,似乎是耐心耗尽,终于肯转身向外走。
  阮唯躲在床底长舒一口气,再睁眼,一双手已经到近前,吓得人魂飞魄散,她一面躲,一面大声警告,“我有刀!”
  但陆慎几时怕过?
  她在他眼里,从来都只会虚张声势。
  因此他半跪在地,一伸手抓住她臂膀向外拖,她挣扎踢打都是无用功。男人女人天生不同,她用尽全力,仍不起作用。
  他轻轻松松抓住她,如同抓住一只离家出走的猫。
  “刀呢?”他反问她,语调中全是鄙夷。
  她愤怒地回瞪他,张嘴就咬在他手腕上。
  他一疼,自然松手。她借此几回拉开门就要逃,却又在半道被他拦腰抱住,随即抽出她绑在腰上的西厨刀哐啷一声扔进角落。困住她一双手臂,对着个发了疯似的人问,“跑?你预备跑到哪去?跳海还是乖乖回卧室?”
  “跳海也比待在你身边好!”
  “好大的志气,你信不信我现在扔你下去?”
  “好啊,不扔你是我孙子。”
  “阮唯!”
  “放开我!你这个阴毒的老变态!”
  越是讲,他越是气,决心不与神经病理论,一根长绳捆住她抱回岛上。
  苏楠苏北去准备换洗衣服,施钟南小声问需不需要来一碗可乐煲姜,话还没讲完就听见一声闷响,卧室门从内彻底锁死。
  施钟南愣愣站在门口,茫然无措,“会不会搞出人命,需不需要报警啊?”
  苏楠摇头否定,“陆先生做事有分寸。”
  但她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关起门“做事”他还有没有理智?
  至少现在,面对浑身湿透满身狼藉的阮唯,陆慎的愤怒已将理智烧干,情感占领上风,多年少有。
  他将双手被缚的阮唯扔在床上,她黑乎乎的脚底在地毯与床单上留下浅黑深黑的斑斑点点,污水同泥沙几乎毁了一整套浅灰色床品,她连同她四周所有物品通通惨不忍睹。同时间,陆慎的洁癖连同生活习惯都在怒火当中瑟瑟发抖,濒临崩塌,讲到底,他先乱,他先输。
  陆慎双手扶腰,衬衫湿透,凌乱中不显狼狈,反而更像是循循善诱大家长,狭长的眼看过来,都怪你不成器。
  而他是恨铁不成钢,拳拳一片关爱之心。
  阮唯最恨他这副样子,虚伪到了极致。陆慎又最恨她此刻眼神,从高处向下,与从前他受过的冷眼没区别。
  他隐忍着,正极力克制。
  她死盯他,张牙舞爪,像一头龇牙的小兽。
  时钟滴答滴答走得缓慢,她冷得发抖,终于听到他开口,“有的人懂得见好就收,有的人永远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阿阮,你是哪一类?”
  阮唯笑起来,两只眼弯弯似月牙,坦然且直白地告知他,“七叔,不用多想,我一定是你最讨厌的那一类。”
  “很好——”
  他慢慢挽起袖子,扯散领带,一步步向她走来。如同世人眼中盛怒中的狮,令这间屋都变得岌岌可危。
  

  ☆、惩戒

  第十三章惩戒
  他停在她床前,唇角轻勾,彻头彻尾睥睨姿态。
  阮唯挪动身体向后躲,不管是不是无用功,她只求离他越远越好。因他这一刻柔情涌动的眼神,与他看一块肋排、一只大闸蟹没区别,先欣赏你柔软多汁身体,在抚摸曲线玲珑轮廓,继而找到最好落刀的方位,一刀斩下去——
  她便成为焦黄的肉,翻红的蟹,死而无声。
  “不急,我们慢慢来。”
  什么慢慢来,恐怕是不折手段、毫无怜悯……
  她躲,他只拉住捆绳末端,如同握住风筝的轴线,风筝飞得再高又怎么样呢?他勾一勾手,她立刻降速、下坠,摔得粉身碎骨。
  “我记得,阿阮刚刚和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也说女人天生就爱撒谎。”穷途末路,豁出去反而不怕,她比前一天更勇猛。
  陆慎自嘲式地笑一笑,左右手双双拽住绳,一点一点向内收,“我一直以为,大多数时候我们相处愉快,尤其今天早上……”
  “你不用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扬起脸,威风凛凛,“无论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对江家,对外公,从来没有好意,今早我问你外公病情,你连一点点同理心都没有,你恨不得他死,对不对……陆慎,你的眼神出卖你,你根本是一条阴冷的毒舌,不知好歹,随时准备反咬一口……”
  他突然发力,一拖一拽将她困在胸前,强迫她仰起脸,而她自然没得选,她无力抵抗却又不肯臣服,后果总不会是一束鲜花一句道歉能解决。
  “是我的错。”陆慎拨开她被海水黏在面颊的发丝,低而缓的嗓音带着一股魅惑,轻声说,“是我忘了,阿阮还不是七叔的小奴隶。”
  “我永远也不会是!”
  话讲出口,撞见他眼底陡然上窜的火焰,她内心已后悔。现下强弱对比明显,最佳策略是顺服而不是硬拼。
  但如果肯低头,那就不是阮唯。
  她的脾气比继泽继良都硬。
  “呵——这么顽固也不知道像谁……”
  “关你什么事?放开我!等我外公醒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试试看——”
  又是这句,他听着她威胁,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体内血液沸腾,因“不驯服”比“听话”更令人兴奋。
  他几乎对此产生期待,“试一试,我和你……谁先认输。”
  随即根本不顾她身上海水同污迹,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他跟上去,压住她双腿,令她越发的动弹不得。
  解开捆在她身上的长绳,为的不是放她自由,而是床头左右两边各有“机关”,轻易锁住她双手,仿佛是中世纪的节日祭祀。
  她以一个被羞辱的姿态绑缚在她第一次醒来,他夜晚读书的床上。
  阮唯红着眼,内心瑟瑟发抖,表面更要强撑,“七叔该不会比我想的更下作吧?”
  他一抬眉,反问,“你忘记我是谁?”
  “你是谁?”
  “你丈夫。”
  “结了婚也可以离,一张纸而已。”
  “嘴上轻松,全因为你经历得少。”
  多亏他当下兴致高昂,可以手把手教她什么是“夫妻”。
  她瞳孔紧缩,后怕,正要用骂声壮胆,第一个音还未发全,就被他冰冷单薄的唇堵在口中。
  根本无需借力,他今夜用口唇以及指尖燃烧的焰火令她在生死间徘徊,沉沦、臣服、崩塌,就在他毫无保留的训导中。
  灰暗滂沱的雨盖住她压抑、痛苦、忍耐的哭声,她求了他什么?她咒骂他什么?最后又在几点几分承受最无助又失重的那一刻?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眼前只剩下泪水。
  她在泪水中呼吸、祈求,被拔掉一身利刺,留下一只柔软又乖顺的小白兔,暧昧的空气当中,战战兢兢倚着他。懵懂又茫然地透过泪光看向他,汗水代替海盐黏住长发,她仍在颤抖、抽搐,从头发丝到脚趾都仿佛被重塑,浑身血液当中充满了奇异的陌生感。
  她几乎脱力,几乎死在这张凌乱柔软的床上。
  “阿阮——”
  他拨开她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纯净的脸。
  她望着他,目光渐渐有了焦点,却又在这一刻崩溃似的大声哭泣,一旦开始,就难以结束。
  甚至不管对方是谁,她只需要一个怀抱,一个借以依靠的怀抱,便及其莫名地抱住他,甚至缠住他,唯恐再度失去。
  她的哭声不止,与夜雨同步。
  直到她累极,才靠在他肩头睡去。
  阮唯整个人都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狼狈到了极点。而陆慎,衣冠楚楚,即便衬衫未干,也仍然不失风度。
  真是不公平,他事事处处占尽先机。
  可惜他并没有获胜后的喜悦,酸与涩的心绪占领高地,他坐在床边静静看她,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直到隔壁座钟提醒他已经是凌晨一点,某人的生日已经开始,而寿星公却脏得可怜。
  照顾阮唯从来是他分内事,今晚也一样。他已经很懂得收敛喜怒,多年来唯一一次破功也是因为她,小女孩的自以为是真让人头疼。
  雨停了,世界再度回归安宁。
  放好热水,陆慎将她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清洗干净,她的身体在水中透着莫名的圣洁感,这令他萌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
  全因他玷污了她。
  阮唯沉在梦中,她被关进封闭的小房间,一盏灯都不留,眼眶的淤青和嘴角的伤口都在提醒她,这不是噩梦,这是真实的属于阮唯的人生。
  每一寸皮肤每一道关节都在疼,她似乎回到小时候,只有橱柜高,正艰难趴在阶梯上敲打紧闭的一扇小门,“我错了……我真的错……”
  “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害怕,我不想在这儿……”
  “爸爸救我,救救我……”
  “阿阮!阿阮!”
  她自睡梦中惊醒,仿佛被人从地狱打捞上岸。
  “阿阮——”
  陆慎握住她双肩,仍未停止呼唤。
  他居然一瞬间慌了神,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对所有人或事都失去控制。
  “只是噩梦。”他安慰她。
  天亮了,光透过窗帘照亮卧室。
  床单被套都换过,陆慎还是斯文好讲话的模样,浅灰色亚麻衬衫为他多添几分亲和力,让人隔空失忆,仿佛昨夜种种都是幻觉。
  然而她怎么可能忘记?
  她对他,自此恐惧大过反感。
  陆慎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随即奉上一个又轻又柔的早安吻,“生日快乐,阮小姐。”
  十月十四日的早报就放在桌上,A1版面头版头条,祝阮唯生日快乐,永远幸福,落款是“阮小姐的第一千零一位追求者”。
  他答应她的事,无论多荒唐,一定准时准点落实。
  她唇上还有昨晚自己咬破的伤口,舔一舔,全是铁锈味。
  恍惚间听见他说:“你准备一下,继泽和阮先生阮太太下午就到。”
  “什么?”
  陆慎脱她睡衣的手停在半空,坐下来耐心与她解释,“你不想和我单独过,我就请阮先生与继泽一起来,晚餐想吃什么?先备料,我下厨。”
  她愣愣看着他,认为自己听力出现障碍,或者是脑内幻觉。
  而他继续脱掉她的睡衣,再替她穿上文胸、吊带、及膝裙,样样拿手。
  连内衣都穿得稳稳当当,令她胸前脂肪全体收紧,老老实实待在钢圈和海绵设置的监狱当中。
  “为什么?”
  “为什么?”他提她穿好袜子和拖鞋才直起腰,给足十二万分耐心向她解释,“考虑到我们现在的状况,我说什么都没意义,只好请长辈帮帮忙。通常来说,岳父岳母的作用也仅止于此,你认为呢?”
  “我?”她仍然不能置信,很显然事情已经超出她预料,当你料不中又被推翻,自我怀疑则如影随形。
  “我是谁,婚礼当天究竟发生什么,每一件你都可以自己问,问得清清楚楚,不留疑虑。”陆慎替她理一理领口,顺带把她散乱的长发都拢到肩后,“现在和我一起吃早餐,嗯?”
  他尾音上扬,仿佛真在征求意见。
  一上午,阮唯在紧张和焦灼当中渡过,似乎她才是即将被拆穿的那一个,而陆慎,他照例办公、读书,甚至穿上白色围挡处理食材。
  这同时,没有任何意外,阮唯必须扮演欣赏与崇拜的角色,坐在她熟悉的位置上,观赏他为澳洲羊排做按摩,打出黄金南瓜泥,将阿拉斯加鳕鱼与青豆配对、香梨蜜糖与鹅肝永恒作伴,而芝士蛋糕凌晨就已经被送进冰箱。
  阮唯突然说:“我需要两块餐包。”
  陆慎抬眼看她,更多关注在鹅肝成色,“我不认为今晚有需要配餐包的菜。”
  她坦白讲:“我一般用餐包沾羊排汁,你连洗碗这道程序都可以省略。”
  陆慎也同样直白拒绝,“不行。”
  她连言行举止都必须依照他的规矩来办。
  她不强求,转而问:“我以为会是中餐,至少爸爸更喜欢中餐。”
  陆慎不答,或者是认为没有必要解释。然而阮唯比想象中进步更快,她很快从他下压的嘴角与微蹙的眉头读出“厌恶”及“排斥”,“七叔的洁癖原来不针对任何人。”
  “也许仅仅不针对你。”
  这回轮到阮唯保持沉默,经过昨夜,她对他产生一股奇异的难以言说的感情,羞耻、隐秘,却在时时刻刻影响她每一步。
  就如同现在,她比前一天更加注意他言行举止。
  她并没能像个发狂的疯子一样抢一把西厨刀要与他同归于尽,反而愈发柔顺敏感。
  一闪神的功夫,船已靠岸。
  她隔着落地窗,望见一男一女先上码头,走在前面的是与记忆幡然两人的阮耀明,以及身边一位不知名美艳女郎,长大后的继泽少了青春痘多了稳重,隔了漫长一条路就冲她摆手微笑。
  这一刻,仿佛回到小时候,江碧云仍在,没人知道陆慎是谁,继泽继良与她一起在院子里打打闹闹。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和你爸爸都快担心死了!”
  只是没料到,第一个冲上来拥抱她的会是陌生人。

  ☆、父亲

  第十四章父亲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她措手不及。
  她起初闻到橙花的甜香,接着有檀香与白琥珀扑鼻。这香水味即久远又熟悉,同时被冠以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Poison。
  等足一分钟,Poison的主人终于肯放开她,但仍然要上下检索,忧心忡忡,“当时听到陆慎说你出车祸,我正在酒店招呼客人,吓都吓死了,明明满是车流的十字路口,怎么可能撞成那样?你有没有看过婚车?向内凹进去好大一个口,都不知道周秘书撑不撑得过来……”
  “你注意一点,阿阮才刚醒。”苍老十年的阮耀明打断“Poison”女士毫无重点的喋喋不休,上前一步走到阮唯面前,“事情太突然,爸爸来得太晚,阿阮不要怪我。”
  不等她回答就说:“怪我也没得改了,还得叫爸爸。正好你失忆,中间我们吵过多少次全部抹平,值得庆祝。”
  “爸爸!”她主动抱住阮耀明,鼻头微酸。
  想哭的心情突然止不住,毕竟阮耀明是她除了外公之外最信赖的人。
  正要落泪,没想到继泽突然凑过来,捏着她的脸颊,笑嘻嘻地说:“病了那么久也不见你瘦一点,脸上还是肉嘟嘟的。”
  “你少管我!”
  “有没有礼貌啊,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哥!”
  “没听说我失忆?谁都记得,唯独忘记你。”
  “死小孩儿还是那么讨厌。”
  两个人一见面,还是像十年前,没讲两句就要吵起来。
  这倒让阮耀明怀念起往日岁月,继泽与阮唯两个吵吵闹闹远比现在开心。
  多亏陆慎出来打圆场,“马上开饭,先坐,喝一杯慢慢聊。”
  “阿阮可以喝酒?”阮耀明扶着女儿,还当她右腿残废。
  阮唯坦白回答,“我头疼就爱喝酒,喝醉酒不头疼。”
  “这是什么毛病?”阮耀明皱眉,随即看向陆慎,“你怎么也随她?”
  陆慎只含蓄地笑,继续回到他的厨房忙碌,做最后收尾。
  阮耀明与“Poison女士”都坐在她对面,继泽坐她左手边,阮唯瞄一眼对方上挑的黑色眼线,转而问阮耀明,“这个阿姨是谁?爸爸怎么不跟我介绍介绍。”
  “Poison女士”的脸明显一僵,但她没得选,下一刻立即换上微笑,务必做到温柔大方。而阮耀明仿佛没听见刺耳的“阿姨”两个字,照常回答,“是我疏忽,阿阮,这是秦婉如女士,与我在六年前登记结婚,你叫她阿姨也对……”
  但她从前哪愿意搭理秦婉如?
  比谁都客气,又比谁都冷漠,骨子里透着鄙夷,却总让你挑不出错。
  秦婉如吃这种哑巴亏吃得太多,到最后也只能咬牙苦忍。
  没料到她失忆后立刻有改变,敌意降低,居然肯对秦婉如笑一笑,虽然称呼她“秦阿姨,你刚才提到周秘书,我听七叔说她和我同一辆车,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度过危险期?”
  “周秘书命大,已经在做平稳治疗。”秦婉如拢了拢栗色卷发,随意瞥一眼正在为鳕鱼装盘的陆慎,“倒是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酗酒不是好习惯,头疼不如试试pain killer。”
  “咦?秦阿姨也知道酗酒不是好习惯?啧啧,好难得。”是江继泽插嘴,略带恶意地调侃秦婉如,“又好像pain killer是什么好东西,不像酒一样会上瘾。”
  但对方又只能忍,江家的她个个都惹不起。只好赔笑,“那你说,阿阮头疼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反正七叔肯定有办法。”
  苏楠苏北帮手,把已经预备好的晚餐一一端上桌。
  陆慎仔仔细细洗干净双手,也脱掉围挡坐到主位,抿一口酒才问:“又聊到我?”
  继泽立刻说:“我讲的都是好话,我说七叔对阿阮最好,有求必应。”
  陆慎扫一眼坐在她左侧的新婚妻子,再看江继泽,“阿阮比你懂事。”
  继泽承认,“阿阮比我乖比我懂事,这已经是共识,我都不知道已经从爷爷嘴里听过多少次,耳朵都起茧啦!”
  气氛轻松,然而阮唯却问:“外公怎么样?你今天有没有去医院看过他?”
  继泽顿了顿,喝完这杯才回答:“昨天去过,医生说还是老样子,全靠仪器,不过还有机会。”
  她紧咬下唇,不应声。
  继泽好心安慰,“放心啦,爷爷一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南海走私,台湾人的子弹都没打中过他,现在晕一晕,就当是休假。”
  “你才把中风当休假!”
  “好吧,又要骂我,事事都是我活该。”
  但阮耀明也说:“最好的医生,最好的仪器,你放心,江老一定醒得来。”话锋一转,神色也变样,“但今天是你生日,我们聊点开心事。”
  继泽最捧场,“你真是大变样,以往我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交出礼物才放行,今天连提都不提……”
  “你别造谣,我才没有做过这种事。”
  “那你问姑父,你十七岁生日我忘记带礼物,你是不是一个月没叫过我一声哥,都是继泽、江老二,大卷毛,没有半点礼貌。”他头发天然卷,像他半混血的母亲。
  “爸爸给我作证。”阮唯立刻求援。
  阮耀明笑呵呵,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陆慎招呼继泽,“你试试羊排,今天只有这一道发挥正常。”
  江继泽试一口,吃到心花怒放,更对阮唯说:“你找到好靠山,我不跟你计较。”话讲完,立刻埋头享受,再也抽不出时间和她斗嘴。
  陆慎替阮唯分鳕鱼,又叮嘱她,“少喝酒,喝醉又喜欢哭,自己都不觉得难受?”
  阮唯受教训,闷不吭声。不小心瞥见斜对面眼神复杂的秦婉如,忽而一怔,随即弯起嘴角,看着她说:“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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