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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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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的事,我得细细想一想、才明白。”
  “于是被当成智障。我小时候住的那种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场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圈在在一起,哪里有人管呢。智障总要被欺负……打骂啊、不给吃饭啊,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常人或者觉得难捱、生不如死。可是在我那时候看……没什么感觉的。”
  “我不大能感觉到痛。别人骂我、嘲笑我,我不晓得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当然也不会害怕难过。有人对我好,偷偷给我吃的,我也没什么感觉——我也不晓得那人对我好什么是意思。我……就只有一个躯壳。常人的躯壳里盛着七情六欲,但是我没有。”李云心停下来,想了想,“所以来到这边,你知道,我修行很快。”
  “那些道士要渡什么劫、要绝情弃欲……他们搞的这些,我早体会过了。道士要太上忘情、剑士也要太上忘情。他们修几百年要的结果……从前我生来就是那样子。”
  刘老道目瞪口呆,着实不晓得该说什么好。盯着李云心看了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那么你……如今……”
  李云心笑了笑:“如今?如今自然是如今。但那时候啊……我该怎么做呢?”
  “人说我是智障,其实我并不是。实际上,我比那些人都要聪明——只是我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去观察、去学习、去思考。譬如后来慢慢意识到,有人向我挥拳头,是要打算打我的。常人见了就害怕,就会躲。我呢,先看到他向我挥拳头,然后想清楚几种可能——他大概要做什么。再根据当时的环境、情况,从这几种可能里找到‘最有可能’的那一项,接着再想他们遇到这种可能性会怎么反应?会笑呢,还是会叫呢,还是会哭呢?”
  “想了这么多的东西,然后做出反应——装作怕了,躲开。我慢慢长大,这些事情慢慢地就熟练了……所以他们又说我长大了、脑袋了窍。其实只是……我需要学习比他们多得多的东西罢了。他们无意之间做的一件事,在我这里要头脑当中要转几十念头。”李云心低头想了想,“如此过了几年我渐渐意识到……我身边的都是一群蠢货。在我眼里无比之蠢——像小猫或者小狗。”
  “又过几年,我就更轻易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能会做什么了——因为他们无意之间的情感、行动……其实都已经在我的脑袋里模拟、分析了那么多年。那么多的可能性——我都要一一想过来的。”
  李云心转脸看刘老道:“后来我被一个人领养。条件是好了些……有干净的衣服、能够吃饱、能够安稳地睡觉。然后,读一些书,做一些事。发现原来世界上并不是人人都如猫狗一般——还是有些和我一样聪明的人的。那些人写了一些东西、著作、理论——一些我看了觉得可笑。一些我觉得很有道理。”
  “这个样子……最后做了一个心理医生。”他停下来,想了想,似乎觉得很好笑,“哈……我去给别人讲感情、做疏导。你看,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他又沉默一会儿、略略仰起头,像是在想从前的事。
  “然后……来了这边。”
  “你问我如今是什么样子的——我如今,是个常人啊。但你知道,一个人之所以是张三而不是李四、王五、赵六,是因为什么呢?”
  “那共济会的量子们跑来跑去地夺舍,性别和身体都要换,又用什么证明自己是自己呢?是记忆吧。”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带着从前的记忆。从前的……感觉。麻木空洞的感觉,不晓得感情为何物的感觉……都被塞进一个常人的脑袋里。”李云心微微皱起眉,“我能体会常人的情感了。可是又不能完全体会常人的情感——从前的经历啊,记忆啊,隔在中间。”
  “所以在渭城的时候,那月昀子将我当成睚眦,跑来别院里和我说什么绝情弃欲、说什么重修、说什么道心。开玩笑……他们那些人需要道心、渡劫……不就是为了变成我从前的样子么。”李云心笑着摇了摇头,“都是我玩剩下的东西了。我不需要绝什么情弃什么欲。那种感觉我懂。我也不需要什么道心……至少以前这么想。”
  刘老道已经听得痴傻了。到此刻李云心提到了道心,他才猛地醒悟过来:“以前?心哥儿如今的麻烦,便是这道心了么?”
  李云心沉默一阵子,叹一口气:“是。一个……我没有预料到的状况。一种对我而言,极陌生的感觉。如果我是常人,有的是机会试错。但我如今是真境的妖修——错一步,搞不好要万劫不复。”
  =============
  5000字的章节。
  你们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嗯……《末日便利店》。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可怕的阴谋
  到这时候,刘老道才真的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半个时辰之前,他以为李云心烦恼的是儿女私情。但到了眼下,他意识到儿女私情这东西对于如今的李云心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劫。
  这意味着……
  “我从前,像是一张纸。”李云心皱了眉,往窗外看,“纸上什么都没有,来到这世上。好在我生来就懂事,爹娘又修仙。于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知道修行这件事、知道绝情弃欲、知道渡劫。”
  “这世上没什么好玩的。修行是一件好玩的事。于是我打算修行。本来头脑中就有那些隔阂,叫我对人世之情懵懵懂懂。再加上我有意识地控制一下子,所以活了十五年,这纸上都没写过什么东西。”
  “但这一世我毕竟是个常人,有些情感慢慢地总要浸染过来。譬如我独独对你好些——也是因为从前的一些记忆。这些东西、情感……倒无伤大雅。因为我从前虽然没有体验,可见多了别人体验,我略知一二。”
  “可唯有另一种情感……我从前是学也学不来的。”李云心顿了顿,语速变得更慢了,“男女之间那种强烈的爱慕之情。它和……其他的情感,完全不同。我对你好,因为你好像我从前遇到的一个老头子——没了他,我大概没法子读书、知道聪明人的见解。我也可以交几个朋友,因为我也能够体会到好朋友如同血亲兄弟一般的感觉。”
  “然而唯独爱情这个东西。”
  “两个人……全然陌生的人。不是父母兄弟之情,没什么亲缘关系。却可以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爱慕——难舍难分、无法自已。爱到极深处甚至可以为令一个人伤害自己、牺牲自己。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个爱慕、喜欢。可……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地爱慕、喜欢?”
  李云心在炉边踱了几步,转头看刘老道:“你知道么。在我从前那个世界,有种说法。”
  “说这些情爱,其实能找到实实在在的根本之源——不过人脑袋里的各种激素共同作用罢了。甚至你去调节、控制一个人脑袋里的激素,这人就可以立即爱上一个他从前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我来了这里,正因为知道这法子,所以觉得道士和剑士搞什么绝情弃欲简直蠢透了。倘若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略微花些手段就真地可以‘太上忘情’。”
  “但是……后来我见了红娘子。再见了那共济会的檀量子和福量子。(注1)他们三个,都不是人了。依照我从前那个世界的说法——脑袋里连产生什么激素的基本结构都没有,却仍然知道情爱。这又是因为什么了?”
  “因为了解了一个人、对她起了兴趣,于是越来越好奇。最终虽没有见到那人,但心里都已经有那个人的模样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头脑里……于是到了某一刻觉得要放下、或者忘记她,就莫名地难过惆怅,这又是为什么?”
  老道听李云心说完了这些、沉默一会儿,就低声道:“心哥儿……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这便是喜欢、爱慕了。”
  李云心便咬牙切齿地看着窗外:“是。我已经知道了。正因此我才有了麻烦。我有了这样强烈的情欲懂得了这滋味……我就也要绝情弃欲,搞不好、也需要什么道心了!”
  “但心哥儿此前说你已下意识地控制你的那些情感了,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刘老道疑惑地看他,“听你说的话,你喜欢或者爱慕上那女子的时间可不短——在这些时间里,都没有觉察的么?没有试过停下来么?”
  李云心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来一些事。最终他看看刘老道,想起了老道此前说的“咱们俩儿,如今也算是相互作伴、相依为命啦”这句话,便低声叹一口气:“说来话长啊。”
  “那人……我本以为是男人的。”李云心颓丧地重新坐回到铜炉边、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遇到许许多多那人曾经留下来的痕迹,觉得是这世界上极少数的有趣又有故事的人——你知道这世上蠢货多、身为蠢货而不自知的蠢货也多,无聊丧气得很。但是那个人……唉。一件一件事,我慢慢了解她。因为那些事,试着去猜、去想她的念头——他吗的。”
  “说得一点没错儿,喜欢爱慕一个人,当真就是从好奇开始的。我……用自己的全部心思去揣测那人的想法、行事的风格……我是不知不觉、生生地将自己套牢进去了。可我那时候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做呢?我有性命之忧的!我想要活命、想要找到活路,就不得不关注她去——”
  说到这里,刘老道终是忍不住打断他:“心哥儿说的究竟是谁?我怎么听着……这人我也是有些熟悉的?”
  李云心顿了顿,直视着他:“你自然熟悉了。这人,就是画圣。”
  刘老道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精彩——精彩到连李云心也难以形容。他像见了鬼一般地瞪圆眼睛,好像眼前的李云心瞬间变成了个陌生人。
  因为……
  他都不晓得该如何说自己眼下的心思了。
  但李云心摇一摇头,再叹一口气:“你当我不晓得、没有试过防范这事么。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我在蓉城——蓉城的天上。我遇到个家伙叫阳剑子,他跟我说画圣的事——他说他晓得内幕。”
  “——那时候我的心里就翻起来了。我知道这情绪不对劲儿。我对画圣太好奇、太敏感了。这种情绪已经超出‘为了活着而关注’这个范畴了。所以你猜我怎样?”李云心烦躁地用脚尖踢了踢地面,“还记得我从前同你说过有一种法子叫做厌恶疗法么?譬如在手腕上套一个皮筋儿,你想做什么就用那皮筋儿弹自己一下——此后这种痛苦体验和你想的这件事就联系起来、可以叫你戒断一些东西……”
  “所以你猜我怎样?我明知道他那红岭危机重重,我还是对他说,好我去。”李云心叹气,“我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又可以试着给自己暗示。我因为对画圣反常的关注而往红岭去了、再吃一个大亏回来——这就是对我自己的厌恶疗法。我可以试着用这个法子调整自己。我知道这情感必须得停下来了。”
  “可是他忽然告诉我,画圣是一个女人。”李云心停住了,直勾勾地盯着炉火,足足有一刻钟没有说话。
  最终在炉中炭火的轻微噼啪声里,低声道:“然后我知道,不妙了。此前……有人已经做足了准备和铺垫,又叫我一步一步地踏进去。到这时候,随便借什么人之口让我知道这个事实,boom,搞定。”
  “我……被人阴了。”
  “我遇到大麻烦了。”
  刘老道因为震惊而乱做一团的脑袋,在李云心停止诉说很久之后才渐渐意识到他刚才那番话当中所隐藏的令人更加心惊的信息——
  “准备和铺垫?踏进去?被人阴了?”刘老道瞠目结舌,“心哥儿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爱慕上这画圣,乃是中了别人的计么?怎么会有这种计?什么时候?”
  李云心盯着炉火,从牙缝里慢慢往外挤字句:“要不是今天的事情……那细节我都要忘记了。”
  “最初是在渭城、琼华楼、凌空子。我在那琼华会上的时候,本已经叫凌空子卸下防备了。但只因为无意中又提到了通明玉简——她立即就警觉起来!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警觉。我当时就知道,有人在她心里建立了一个防御机制。我在她被我暗示影响的情况下提到那个词儿触动了那个防御机制,她立时就清醒起来了。”(注2)
  “……那人是个高手。我当时就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然后在洞庭。洞庭君、我的那个便宜哥哥,都听不到任何同‘夺舍’有关的字句……我那时候觉得是法术。到如今看,鬼知道到底是法术、还是心学、还是两者相互作用的?”
  “有一个人,有那么一个人——我现在还不确定是谁——早早就盯上了我。时间甚至可能早到我父母还在的时候……然后从我踏进渭城的那一刻起,就引导我一步一步走进这个圈套里。到今天、两个时辰之前圈套收网……破了我的太上忘情!”
  老道再一次目瞪口呆,也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许多许多事,他都对李云心的判断深信不疑。而且事实也证明李云心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惟此一件事,他觉得……他的心哥儿或许是在这他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领域、犯了错。
  他晓得李云心是一个有本领的人。实际上他也毫不怀疑李云心有朝一日可以名动天下、开宗立派。然而那毕竟是“有朝一日”呀。而今的话……他的心哥儿是个真境的大妖魔,算是相当厉害的角色。
  可是这“厉害”,同谁比呢?
  好比在庆国之内,有个人做了知府、做了州牧,自然是很厉害的角色——同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相比。
  可同那些官僚们比呢?有不如他的,自然也有远胜于他的。然而再同皇帝比的话……
  皇帝哪里会真地在意一个知府或者州牧呢。
  那是……画圣呀。相对于这天下而言,可不就是皇帝之于庆国么?
  老道从心里知道他的心哥儿终有一日将一飞冲天,却很难认为在如今这个时候,他是被人“设计”了、叫他去爱慕上画圣……
  这件事……在老道看来,倒像是李云心因为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慌了神、乱了阵脚。因此急于给自己找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而李云心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他记得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也有将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的能力。在平常,这种能力叫他看透敌人的心思、谋略。然而在这时候……这种能力却叫他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强大敌人。
  ……从他进入渭城起就在算计他、且叫他一无所知、直到今天计成了——怎么可能有人有这样的手笔和手段?!
  这就好像说天上下了雨、淋湿了衣裳,是有人在故意造了这场雨出来、好使坏了吧!
  但这些话老道藏在心里,并不说出来——实际上想一想他都觉得难过。
  李云心是那样骄傲而强大的一个人。可遇上了“爱上一个人”这种事,竟然慌乱成了这样子——急于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好为自己开脱、借此释放压力……
  这是他从前教过自己的、心学中的一类常见的现象。
  到如今……李云心倒是成了那样子的人了。
  他便在心底叹一口气,一边想着李云心从前、如今,不晓得情爱为何物时该是经历了多么难过难捱的日子,一边慢慢说道:“但……修士都可以渡劫、渡情劫。心哥儿如今也不算无法可想——也可以渡情劫呀。”
  李云心哼着笑了一声:“渡劫?怕是也中了那人的圈套了吧。”
  “那人设计我这么久,我竟然一无所觉。也该算到我当真如此了,必然要渡劫。渡劫……同画圣那渡劫……即便有法子,我又去哪里渡?”他深吸一口气,“我绝不能再按照他的套路走。要破局的话……我得另辟蹊跷……”
  老道便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又不想说“你对画圣而言便如一个小官吏之于皇帝、哪里会有人用这种事来算计你、你的想法未免太过荒谬”之类的话。可也不能看李云心像眼下这般惶惶、为自己树立一个假想敌。
  要知道……他们如今的情况并不算好。
  虽说从之前的生死边缘略往回缩了缩、勉强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可这短暂的平安喜乐也是处于这天下间玄门与妖魔将有一场大战的情势下。这样子的“平安”,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的。
  他便将眉头皱了又皱,好歹记起了一件事——大概是可以叫李云心暂时地转移一下注意力、冷静一下子的了。
  【注1】:见“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与我”。
  【注2】:见“第八十九章 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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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呢,作者要推两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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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间,我就成了嫌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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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会解开了,又拿我当炮灰。”
  “不是说新世界的人都挺文明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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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入梦
  这件事他偶尔听说了,但只当是传闻——因为觉得太过荒诞。
  然而如今李云心的念头在他看起来要比那件事还荒诞。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认认真真地说出来,倒也不失为“以毒攻毒”之计。
  于是他低咳一声,打断李云心的沉思:“要说到如今的情势的话,我倒听说了另一件事。想着或许同你想的有关系,但此前觉得是无稽之谈……因而没有说。”
  此刻的李云心就像是一根绷紧了弹簧。任何同“计谋”有关的词儿都要触动他敏感的神经。于是立即转眼来看他:“什么事?说了我听听。”
  “是和此处原本的主人有关的事。”老道慢慢说道——同时试着说些废话——好让李云心在听他说话的时候慢慢平静下来,“此地的主人洞庭君,前些日子不是出了禁制、往真龙那里去了么?那消息就是同他有关的。”
  “前些日子舒克道人回来,也顺口提了一下子——他们则是从几个小妖口中得知的。我那时候听了便想,这种消息那些小妖怎么会知晓?于是只当是那些小妖也信口胡诌的,刚才就没有提……”
  然后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譬如那日鼠精舒克如何回来,天气怎样,衣装又怎样。自己当时的心情怎样、想了什么、又在做什么——凡此种种事无巨细,再掺杂些啰嗦的、反复强调的废话。
  李云心一开始还急着听、皱着眉头。但过了一会儿……似乎也不急了。
  这屋子里火光跃动,寒意也渐褪。老道硬是将这些废话说了两刻钟的功夫,然后才慢慢转到正题——
  “……就说,那洞庭君被真龙给斩杀了。据说斩杀的时候现出了真身,比一座山还要大些的。又说真龙居住在弱海当中的一座岛屿上——那洞庭君的身躯竟然和岛屿相当了。这些事那些小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了一般。我刚才又细细想了想……忽然又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那洞庭君的真身,我是没见过的。但心哥儿你同我说过——的确极大、像是一座岛屿。那些小妖又没见过,哪里会知道这样的细节呢?于是又问那些小妖从何知晓的。可是那些修为低微的妖魔许多也只是刚刚化了人形,连话都说不清的,就只说是从别的那里听说的。因而又问了几个——如此问来问去,结果更叫人惊讶……”
  “似乎是附近的妖魔全知道这件事、唯独我们不知道了。由此可见这消息传得有多广?倘若洞庭君真是在弱海被斩杀,那弱海在哪里?据说在极东之地、从没人去过的呀!咱们这里距弱海何止十万八千里呢?那岂不是天下间的妖魔全知道这件事了么!”
  他边说边看李云心的神色。
  此刻的李云心端坐在铜炉前,一只胳膊搁在桌上,一只胳膊搁在腿上。略眯了眼睛,出神地听他说话。
  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侧影,映得他的眼眸格外黑——那瞳孔大大的,像是两个小小的黑洞。
  等老道说了这句话,李云心便眨眨眼,平心静气地问:“啊呀……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道就站起身,走到李云心面前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才用极柔和的声音缓缓说道:“你想啊。这种大事情,却连随便一个什么小妖魔都晓得,合不合常理呢?”
  李云心想了想,低声道:“并不合常理的。”
  老道便又说:“那么你再想,当一件事太过离奇的时候,是说明这件事的确异常奇怪、还是说……咱们可能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走了岔路、想错了方向呢?”
  李云心沉默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似是在思考一个困难的问题。
  老道也不催他,只站在他身前静静地看他想。约莫过了几息的功夫,李云心才开口:“是……走了岔路、想错了方向。”
  听了他这句话,刘老道脸上的神色忽然松弛了下来——仿佛之前紧绷的一口气此刻都出了,连额头上都渗出汗水。不晓得是因为极度的紧张,还是因为疲惫。
  从他同李云心说洞庭君那事情开始到现在,一共过了三刻钟。然而这三刻钟对于他而言,却是人生当中罕有的漫长。他强打起最后的精神、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说道:“是了。因此如今啊,你要好生歇一歇——你去歇一歇,看一看窗外——”
  “你看窗外这月色如水一般,夜色也清朗。再听一听这涛声——你就会慢慢觉得,这样子的一个晚上,安静又暖和。你此刻心里已经想开了、没了什么心事,倒不如去好好歇一歇、睡一觉。”
  老道俯下身,看着李云心的眼睛。一只手慢慢地探过去扶住他的背,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额头:“睡一会儿吧。一觉睡到天亮去。”
  他的手向下、合上了李云心的眼。
  李云心便如同一具被抽了线的木偶一般,身子忽然瘫软、倒在他怀里。
  ……
  ……
  于是开始做梦。
  梦境清晰逼真——只是梦里的光有些冷、有些暗,倒仿佛天未全亮的清晨。
  他站在一扇门前、走廊里。
  走廊的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那地毯如此厚重,以至于轻轻跺一跺脚都听不到什么声音。墙壁上有摄像头——十步之内有两个小小的探头对准门口,没人能逃得过监视者的眼睛。
  这门则是包裹了真皮的原木门。它并不比那些廉价的、粗焊的铁条门坚固,似乎只是这扇门的拥有者用来彰显自己的财力与品位的道具。
  李云心推开了门。
  门内是书房。从装潢到布局都显示着书房的主人拥有惊人财富、却并没有完全习惯这些财富。而主人坐在宽大的桌后、皱着眉头把玩手里的一样东西。
  那东西黑沉沉、微亮。李云心盯着看了一会儿、费了些心思才意识到,那东西叫做“枪”。
  他的头脑还很迟钝,知觉也麻木。他看到桌后的男子转头对他说了些什么。然而那声音如同在天边、飘飘渺渺地响。他听到了那人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晓得内容究竟是什么。
  接着突然之间……他的意识一下子又变得敏锐了——仿佛灵魂瞬间回到身体里。
  于是瞬间记起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是一个医生。
  那男人是他的患者。
  然而他今日出现在此地,并不是为了听他倾诉、也不是为了像之前那两年那样子、安慰他那一颗“绝望而暴戾的心”。
  ——杀了他。在令他受足半年的折磨之后。
  这才是他的目的。
  李云心愣了一秒钟。然后在男人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时大步走到他的面前。
  他抬起一只手、打了一个响指,口中只吐出三个字:“跟我走。”
  于是原来手中持枪挥舞着、朝李云心不耐烦地叫嚷的男人在一瞬间安静下来。随后他点头、放下枪。像一个友好的普通人那样子走到李云心的身边,微笑着露出六颗牙齿:“李医生。我们走。”
  然后……情景跳跃了。
  跳跃到一个房间里。房间没有窗户,幽暗阴冷,只靠顶棚的一盏白炽灯照明。
  那男子被铁链束缚在墙壁上——如同一只被束缚的狗。他只剩了一只脚。另一只脚已经没了、半个小腿也没了。断处裹着绑带,包扎得很仔细,没有一点血迹。
  这似乎意味着断口处已愈合。
  然后这男子听到开门声。他立时瞪圆了眼睛、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似乎畏惧到了极点,以至于连后退都不能。又或者早知道躲避后退痛哭叫骂都没什么用处——他完全逃不掉。
  李云心推门走了进来。
  他左手提了一个发黄的医药箱。而右手提了一柄斧头。斧头雪亮的刃口闪着冷光。
  “吃完了。”他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笑着说。
  ……
  ……
  第一缕阳光照进屋中的时候,李云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先愣了一会儿,然后看到窗外——竟已不是黑暗,而变成了湛蓝的天。
  眼下他坐在这大屋中的床上,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被。阳光有些刺眼、他的背上微潮,像是睡出了汗。
  听到微弱的蝉鸣。
  听到水鸟的叫声。
  他瞪圆了眼睛,转头去看坐在床边的那个人——
  刘老道也在看着他。眼睛里有血丝、嘴唇上干得起了皮。嘴巴微微颤动了好一会儿,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说:“我将你催眠了。昨夜将你催眠了。叫你睡了个好觉。用你教我的法子。”
  李云心仍瞪着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
  老道便又深吸一口气:“为了叫你冷静冷静。你……竟被我催眠了。你可意识到了……你昨夜有多么的、多么的……失控了么?”
  他说完这话过了好一会儿,李云心才慢慢地转了身、将脚踩在地上、对着老道坐了。
  然后他注视刘老道足足一刻钟,才忽然叹口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你说得对。我乱了方寸。”他低声说,“是我乱了方寸。”
  “……所以我该开始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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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书——《末日便利店》。
  推书——《异域神州道》——此书作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精通阴阳五行能断吉凶祸福,我是一向很钦佩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雷劫
  李云心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像特意为自己打气一般地走几步、振了振他的外袍。然后他站到窗边盯着远处的湖水,沉默了一会儿:“我得去找到那个人——你说得对,是我乱了方寸。”
  “这个世界,就连所谓的神——黑白阎君都只不过是更强一些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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