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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爷请自重-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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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对方的情况下哪一个都不敢轻易懈怠,只怕对方看出什么。
只历经两日,华筝便力不从心。听周树说他烧得厉害,到了现在眼皮都挑不开。对于打仗这回事也便不再那么上心。
这样一说,梁景真微微放心了一些。低声道:“火力无需那样急迫,虚张声势应付一阵子再说,只怕对方坚持不了多久。”
周树点头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只望四小姐能了解少爷的良苦用心。”
梁景真望着硝烟四起的方向只是不说话,从知晓梁琼的二心之后,他就料到自己和她的路不会那样平坦。果然,就是一条不能前进的路。
夕阳西下,天际一片残红如血。到了现在已分不清是夕阳之色,还是人的血液映染。
华筝盯着天际看了一阵,侧脸映着微光,整个人清幽如画。
他不是个没有眼力,可以轻易蒙混的人。所以他能看出梁景真的恻隐之心,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可是他能看出这个男人对绥军是手下留情的。这样一想,他同意和扶桑结盟或许也是别有用心。
华筝分明看透了所有,却选择沉默不语。他带着一腔愤恨上战场,以为可以平自己的怒火,却原来仍旧只是于心不忍。到底懂得了,不管她如何践踏他一颗真心,视他于无物,哪怕断他的骨,喝他的血……他也只能低进尘埃里,没半点儿反抗的余地。任由她碾作尘,化成灰,也只是一路不回头。
爱一个人就是如此,你可以不好,却看不得她不好。
华筝深知林君含还能坚持多久,那就像一只羽翼受伤的飞鸟,用不了多久就会跌落下来。
他如何还肯做一个猎手?
好在他病了一场,即便消极亦有得说。而梁景真现在成了主帅,他明眼看着,那个男人不过用了半成不到的心力。到了现在华筝已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想既然她不接受他的任何美意,那便速速求得援助,让自己强大起来。
王思敬找上来,让张孝全很是吃惊。立刻让手下人将他请进来。
热切道:“许久不见王副官,一切安好?”
王思敬与之寒暄两句,接着道:“我这次过来,是四小姐想要见一见张副官。”
他的一颗心沉下去,沉下去,窒息了一般。
林君含要见,张孝全不敢有半点儿懈怠。付江沅对这个女人的情义没人比他知晓,对她自像女主人一般。
见到林君含后吃了一惊,风骨虽是如此,可是整个人瘦得不像样子。戴着军帽,肩章散着灼灼冷光,和她眼中色泽交相辉应,忽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张孝全顿时感慨万千,向她问她道:“四小姐近来可好?”
林君含苦涩一笑:“战事连连,过得倒是一般。”
请他坐下后,让王思敬亲自去倒茶。
张孝全哪里敢如此收受,只是站在那里道:“听王副官说四小姐有事吩咐,所以刻意马不停蹄赶了来,四小姐若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吩咐在下。”
林君含还是请他入座,那一刻神色只是说不出的寂寥。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坚定笔直:“修文是谁的孩子,我想张副官一定再清楚不过。我只是想劳烦张副官给老督军带个话,如若他肯竭力援助援军与扶桑这一战,我便将修文还给付家。”
王思敬正端着茶水进来,听到这一句心头猛然一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早在林君含要他去请张孝全的时候他便想到了,绥军危在旦夕,已然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再稍迟一些,就将全军覆没。为了整个绥州她不得将自己的心头肉舍了去。王思敬铁血铮铮的汉子骤然间鼻骨酸透,肺腑中一股股的热浪翻滚,无形中有灼烧的痛触。
张孝全慌忙的站起身:“四小姐万万不可,三少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帮四小姐好好守护小少爷,他知道那是您的心头肉……”
正是因为付江沅有这样的嘱托,所以一直以来他不曾向付府透露有关王修文的半个字。亦是准备到死将这个秘密烂到肺腑中,这样谁都没办法将王修文从林君含的身边夺走。
林君含凄楚得抿紧唇角,到了现在眼泪似已经流干了,这样难过,眼中却一片干涩。
只是嘴里发涩发苦,低低道:“是我对不起这个孩子,到了现在已是没有办法。”
张孝全忙道:“四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帮四小姐一起想想办法。如若是武器或者军资出了问题,我回去求求督军便是。”
“没有用的。”林君含摇了摇头,绝望道:“到了现在没有谁会平白无顾的助绥军一臂之力,除非有过硬的筹码。可是,绥军到了现在已然一无所有,我只有修文了……”
☆、(058)
张孝全沉默着不吭声,林君含有多不容易他是知道的,绥军的沦陷几乎人人都在等着看,只怕早已到了步履维艰的地步。能撑到今天仍与扶桑对抗,在他看来已是奇迹。
林君含接连抿了几口清茶润喉,方能将接下的嘱托说下去。好似临终遗言那般,她有太多的不放心,要字字说与他听,脑子却濒临空白,说得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了。
张孝全不停的点头:“四小姐放心吧,小少爷去了付府不会吃一丁半点儿的苦头,即便是拼了这条命,在下也当替三少保小少爷周全。”
林君含那眼眶之中蕴满泪水,点了点头。
最后王思敬将人一送出又折了回来。
急迫道:“四小姐,将修文送去付家如何使得?”那等同于要了她的命。
冷风撼动窗扉,发出微不可寻的细微响动。响在耳畔,只闻得簌簌风声。有些事不肖别人说,林君含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只是没有办法……
低低道:“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让素心替修文整理一下东西,相信付府很快会来接人。”
王思敬喟叹不已,一片痛心。
转身要走,又被林君含唤住,只听她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我将修文交给你了。”
王思敬唇齿发颤:“四小姐……”声音一哽,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雪下了一场又是一场,一年芳菲吐尽,竟是再也回不了头的。
王修文在房中呆得闷了,执意要到院中透气。
素心只怕他会冻着,拢了半天不许他出门去,现在看着整个人奄奄的,想来是闷坏了。不由给他多添了两件衣服,才放他出门去。嘱咐道:“玩一会儿就要回来,你看外面的天这样冷,着了凉可了不得。”
王修文便像脱缰的野马似的,乐得跟她保证。
林君含透过半敞的门扉,看到雪地里的王修文小脸红扑扑的,那模样甚是招人喜爱。她久久的看着,若是往常,还能欣然的推门进来,冲他招一招手:“修文,到我这里来。”像几年前那样,每每此时,他咧着小嘴笑着,晃悠悠的朝她走了过来。她同样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揽到怀里,一切舍弃的苦楚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可是,此时此刻却只能远远的望着。一双脚似被绑上千金的坠子,竟一步也挪不动。脑子里只是反复的想着,她还有什么资格?
这样的念头反反复复,像刀子一样划在她的心口上。这一生虽然不好,一路走来历经坎坷,却没哪一时觉得胸口这样疼过。
那眼泪像珠子一样一滴一滴砸到雪里,敲出一个个的雪窝子。
王思敬立在车前看着,时间久了,渐渐的下起雪来,鹅毛雪片落到肩头上,万劫不复一般。
这才走了过去,低低的提醒:“四小姐,下大雪了。再不走,路上只怕难行。莫不如进去看一看修文,我们趁天亮返回去。”
林君含泪流满面,胡乱的摇着头。
声音哽得厉害:“我若同他走近,只怕再舍不得……”
所以不亲近他,也不作半点儿碰触,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撕心裂肺的舍不得。
王思敬听她这样讲,一句话也说不出。
房门“吱”一声打开,穿了素色旗袍的素心已经出来催促。
“修文,你看这雪又下起来了,我们回屋吃饭,等到明天再出来玩。”
王修文皱起眉头,明显意犹未尽。素心可不由着他,见他磨磨蹭蹭的抱起来就往屋里去。
林君含一步向前,手指碰触门板却骤然停了下来。这一动不要紧,眼眶的泪更加汹涌狂肆。这一生……这一生她到底将自己最紧要的东西舍弃了。
王思敬一旁劝慰道:“四小姐,不要担心。将修文送去付府也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战事缓和,我们再将他接回来不迟。况且现下时局混乱,清军相对而言实力强大,还算太平。属下想好了,暂时将修文放到付府去养也没什么不妥。这样四小姐也能宽出心来应战。”见雪越下越大,而她呆怔的站在那里像失去了知觉,不得拉着她上车。
车子一路驶回军营,窗外落雪喧嚣,扬扬洒洒,而她坐在后座上只字不发。
不出所料,付府果真愿拿一切来同林君含换取王修文。无论武器还是军资,就连人力支援他们也是愿意的。
岂不知付译在听说付江沅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激动得将手边的茶碗都打碎了。明明滚烫,可是通通顾不上。只怕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那么听使唤,两步过来扶住张孝全的肩膀:“你说什么?你说江沅和林君含还有一个孩子?”
张孝全肩膀的骨头被付译一双手捏得生疼,一再点头道:“三少在这世上确有一个孩子,叫修文……”
不由得将来龙去脉说给付译听。
这样一来,初时付江沅执意要娶林君梦也便有了说法,经张孝全这样一说,是错认了一对双生子。
哪里还等得,也不管林君含的条件是什么,通通让张孝全应承下来,只望将孩子好好的带回来。临了还一再的强调:“速速去办,不要等她反悔了才好。”
张孝全道:“是,督军,属下这就去办。”
电话率先打了过来。
林君含握着听筒,听到自己得偿所愿,跟她预算的丝毫不差。从现在起绥军弹药充沛,还有了绥军的协助,不愁度过这一关……绥军终于有救了,这一条生命线已经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可是她不高兴,面无表情,一点也笑不出。
只怔怔的应了一声,最后说:“你可以过来接修文离开……”
电话挂断了,她颓坐在那里喘不过气来。只得张大了嘴巴一下下用力喘息,肺腑中一股凉气滚入,呛得越发窒息起来。捂着胸口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如果人有来世,富贵荣华她通通不要,但求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做牛做马,还这一生的情份。
那一晚林君含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饭也不肯吃。
听差过来敲了两次门,见没有响动,不得来向王思敬汇报。
王思敬知道现在的林君含心里难过至极,告诉听差谁都不要去打扰她。从窗外看过去,明晃的一盏灯直开了整整一夜。
这样一个乱世,骨肉分离见多了,知是怎样的痛触,便想更多的人能免于此。所以,拼尽全力也想保护一些东西。王思敬跟在林君含身边一把年头,知她的傲骨铮铮。
军资一到,张孝全便派车来接王修文了。
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听素心说是出去暂避,这段时间流离得久了,倒也觉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舍不得王思敬和林君含,仰着小脸问:“父亲,是不是等到四小姐一打胜仗,你就把我和阿宁姑姑接回来?”
王思敬喉咙里总像哽着什么,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摸着他的小脑袋,无声的点了点头。
素心本来在整理手边的日常事务,此刻亦是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那眼泪湮灭进宝蓝色的衣物里,明晃一片。
王思敬什么都同她说得很清楚了,王修文这一走,只怕再不能回来了。而她跟着去照料,时间定然也不会很长。她不可能一直呆在付府,而付家也不见得就放心将王修文交给她来照顾。
这样一想分别的日子在即,那心就像被捶裂开来,五味陈杂。如今听王修文这样奶声奶气的问寻,忍不住的往下掉眼泪。紧紧的咬着唇,不想让人注意到。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世道不知是怎么了,就这样一对母子情深,无论如何却像容不下。
知道王思敬心如刀绞,王修文多问一句,都会让他痛不欲生。硬是忍着眼中的泪,去将王修文拉了过,勉强挤出笑意:“修文你不要再问了,让我们离开这里就一定有离开这里的道理。等到哪一天打完了仗,我们再回来跟他们团聚。有阿宁姑姑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王修文“嗯”了声,扭过头来扯王思敬的衣袖,扬着脸说:“父亲,你要看着四小姐,让她好好吃饭,就说是修文说的。”
王思敬自喉咙里低沉的应声。
那一边张孝全看着,过来拍了拍王思敬的肩膀,肯诚道:“王副官放心吧,要四小姐也只管放心。小少爷到了付府不会吃什么亏,这一点我敢向四小姐保证。”
王思敬道:“一切就拜托你了。”
张孝全亲自将王修文抱到车上去。
王思敬竟是不敢回头,只拿身体背对着他。
便听王修文远远的又嚷了一句:“父亲,你和四小姐一定要早早的去接我和阿宁姑姑。”
王思敬仍旧没有回头,肺腑中到底忍不住发出闷雷一样的声响,震动得身体发颤。
素心定定的看着他,见他拳头攥紧,死死抵在唇齿间。一颗心跟着抽搐无形,走到他身边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修文,能留在他身边一日便留在他身边一日。我已经想好了,我这样浮萍一般飘荡无根,走到哪里都是一样。我可以在付府中做下人,这样你和四小姐就能放心了。”
“阿宁……”王思敬的声音还是沙哑的,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她。千言万语自不用说,她定是懂他的,懂他的忧心,懂他的不舍……他亦是在这一刻懂得了一个女人对他的良苦用心,数年的时间过去,竟丝毫没有改变。
☆、(059)
素心盯紧他,唇齿微动:“你放心吧,有我在,修文定能好好的。”纤细的手指静静的抚了下耳畔的碎发,继而道:“你和四小姐也要好好的,修文还等着和你们团聚。”
起了风,卷动雪花簌簌的吹着,可是天地之间这样寂寥。分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心口激荡,这样难过,忍不住的眼眶发红。
素心叹了口气,追逐着王修文而去。走出几步回头,王思敬高大的身躯定在那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怯懦的不敢回过头来,惟见他宽厚的肩膀在冷风中微微的打颤。铁打的汉子尚且如斯,那林君含又是怎么过?
她竟不忍再思及下去。
扶桑与绥军一战持续进行,到底能打到多久,大家心知肚名。
会长对此深信不疑,相信用不了多久绥军便会全军覆没。
林君梦看出他的心情大好,递上一盏清茶,笑言道:“老师这两天心情不错。”
会长点了点头:“与绥军的这一战终于要结束了,当真是没想到,只那一股小小的力量却令我们如此大费周折,不惜结盟方能取胜。现在终于要将其铲除,气息顿时舒畅许多。”
林君梦微微的笑着,也像不为所动。
从会长那里出来,直接去了营地。没想到见了华筝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每日还是咳得厉害,止不住的发烧发热。
就这个样子哪里还能打仗,前线硝烟弥漫,而他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整个人就跟睡不醒似的。
林君梦问过他的近侍,说几日来都是这个模样,所以前方大抵是梁景真在撑着。所幸战况良好,任何话语并未传到会长的耳朵里去。他也才得以在这里躲个清闲。
她听罢,冷哼一声走进来。
出言讽刺:“你这个样子倒像是好不了了。”
华筝感觉到来人的脚步,懒懒的睁开眼,见到是她,接着闭上双目。
漫不经心道:“你自己长了眼睛,治不好,我又有什么法子。”
“是真的医不好么?”林君梦锐利如花的眼眸盯紧他。
华筝骤然抬眸:“你什么意思?”
此刻他仍是烧着的,望着她的时候便有一丝恍惚。今日的林君梦穿着件翠绿的衫子,那样清脆的颜色在这冰天雪地里成了最艳丽如花的点缀,映得脸庞绝艳,墨如点漆。望得久了,便无端端浮现另外一个人的影像,剪水双瞳,样子只比这个还要好看。
他不曾同人说过,许久之前他做过一个梦,梦中便有一个女子,依稀也是这个模样。却仿佛是在许久之前,悠远得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林君梦见他眯着狭长的桃花眸子并不言语,直言道:“我已经找亲近的人打听过了,你并未好好治身上的病。所以是真的不见好?还是你私心里便不想好?”
华筝钩动唇角,笑意轻佻:“我是不要命了么?”
“你何偿不是个亡命之徒?”林君梦眼神越发冷淡,一语道破:“华筝,你的病在心里。若是医不好,早晚会要了你的命。”
说罢,转身出了门。
华筝怔怔的坐在那里,面色恢复如常,笑意如风散了去。林君梦的话他何偿不懂。只是,懂了,又能耐自己何?
况这一战他不是主力,说到底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至于梁景真要怎么做,他管不着。
华筝想毕,闭目重新歪到躺椅上。室内香炉内散着缕缕催人入睡的暖香,时间久了,犹如醉生梦死一般。
王修文的到来,让付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仿佛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在整个付家最暗淡萧条的时候降临,无非最大最好的慰籍。
许婉婷命人将付江沅住过的房子收拾出来,在整个付府位置都算极好的。即便入了冬,仍旧阳光充足。许婉婷说小孩子忌讳潮湿,住在这里再好不过。
付译没有意见,打心眼里也是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王修文,这俨然成了付家的命根子。
嘱咐之后下人打点得很快,付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看过,见凡事妥帖,才放下心来。
又不免嘱咐许婉婷道:“孩子一直跟着林君含,初来乍到一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断不能逆着孩子的性子来,处处让他顺心。”
许婉婷道:“你放心吧,这些话哪里用你嘱咐,我心里自是比谁都清楚。索性孩子比较小,适应能力也该很强,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适应过来。”
骤然想起吩咐裁缝做的衣服不知道进展如何,拢了一下披肩,吩咐身边的人去催。
这样热热闹闹的忙了两日,那情况直跟过年似的。
段芳华这几日身体不适,再加上大雪断断续续下个不停,便一直没有出门。却还是被付府的氛围感染到了。
叫过身边的丫头问:“府里这两天是怎么了?”
那丫头闻了风,心下也在思及,既然段芳华问起来了。掩了门凑过来:“小姐,你一定想不到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竟听说家里要来人了,而且是个孩子,听闻是三少的亲生骨肉,还是同那绥军的四小姐生的……”
这样骇然听闻的事,段芳华不由睁大眸子。又哪里肯信,轻斥道:“之前才说了别人乱嚼舌根子,如今连你也这样不长记性。”
丫头辩解道:“小姐,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乱说。实是那日去厨房给你取药,不经意间听到管家说的。不信你去看看督军和夫人脸上的喜气,便也能猜个七八分了。如若不是三少的孩子,随便来个孩子,何苦要督军亲自大费周折的操劳府中事宜。平日里,你何时见过督军管过这些碎事?”
段芳华心头一紧,到底吃了一惊。
喃喃道:“竟真有这样的事?”
喟叹之后,靠到床头不再说话。秀眉微微皱起,不由得思及起过往来。付江沅生前对绥军便格外照顾,听父亲说为此还受了付江沅许多的难处。况且那时清军也在四处打仗,他做为一军统帅却一心系在其他军阀身上。为得可不是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们之间竟还有一个孩子。如此一来,付东倾又将如何自处?
胸口一阵憋闷,身体蓦然前倾,就连接干呕了两声。
丫头赶忙过来帮她顺气,一边递上茶水,一边道:“小姐,你这几天呕得越发厉害了,我看不是简单的着了风寒,还是叫医生过来瞧瞧吧。又不见得非得打针,若是不重,吃两剂药也就好了。”
由于早上便没吃什么东西,干呕之后胃里竟一阵抽搐,逼得段芳华眼眶温热。本来这几日心里怄着气,不太想出门,生了病索幸不治,正好在房中多呆几日。这是这样难耐,到底忍受不住,就让丫头去请医生。
那丫头慌慌张张的出来,正好碰到了许婉婷。
唤了一声:“太太。”
许婉婷问她:“慌慌张张的哪里去?你们小姐身体好一点儿没有?”
丫头道:“回太太,我正要去给我们小姐请医生。吃了两剂中药不仅没有好,今天反倒呕得更加严重了。”
许婉婷催促她:“那还不快去。”接着道:“我去楼上看看她。”
段芳华的床褥皆是淡白的浅色,洁净如雪。许婉婷进去的时候她正抱被坐在床上,脸色苍白,被那浅色的被子一应,更显憔悴。
许婉婷一阵唏嘘:“怎么病得这样厉害?之前来问,不是说就是感染了轻微的风寒。”
段芳华拥着被子,有气无力:“之前没觉得有什么,本以为吃两剂药就好了的,没想到更加严重了,这两天饭也不想吃了。”
府中的医生,所以来得很快。
许婉婷先到外面等结果。
许久之后,一个听差出乐滋滋的出来禀告:“夫人,医生说看着二太太的症状八成是有喜了……”
许婉婷脸色顿时一僵,坐在沙发上的身体晃了一晃。
那听差只以为她欣喜异常,怕是没有听清楚,不由重复道:“医生说二太太八成是有喜了,俱体的还要查一查,但结果该不会有差。”
许婉婷心口突突直跳,按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肩膀上的披肩滑落到地上,险些绊了一跤。
听差眼急手快,伸手过来扶起她。
“夫人,您小心一点儿。”
许婉婷侧首看她,那脸已经白了。
小翠一将医生送走,返回来说:“这下可好了,小姐有了二少的骨肉,即便家里来个小主子也不怕什么了。这样一来,小心在二少心中的地位也定和以前不同。”
段芳华轻抚自己的小腹,眉角眼梢皆是喜色。西医的话定然差不了,细想来这几日她也仅是困奄呕吐,吃不下东西而已,倒没有其他的不适。先前不往这上面想,这会儿觉得自己可不就是有喜了。
嘴角忍不住弯得更甚,胸口被一种甜腻的东西涨得满满的,她有了付东倾的孩子……这样突如其来的喜悦刹那间击中了她,忽然觉得一切苦楚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在脑海中勾画幸福的蓝图,拔云见日,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无限向往道:“你说二少会喜欢这个孩子吧?”
小翠将嘴一厥:“那还用说,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
段芳华不由得嫣然一笑。
当晚便听到消息说,付东倾正从战场上赶回来。王修文接回付家之前,付译就让人给付东倾捎了口信,务必要他来家一趟。明眼人都知道,大有断他念想的意思。
恰巧赶在段芳华怀孕这个当口上,她便以为是天意使然。老天终于不忍再作怪折磨,让两人前进的道路上见到一点儿光明。
段芳华那时候还在想,她会奔着那点光明一无返顾的走下去,永远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却低估了造化弄人的本事,岂不知它时时可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绥军一再溃败,轻而易举被赶推到绝望的边缘上。
扶桑总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庆功宴。林君含就像扎在扶桑眼中的一根钉子,将她铲除了,对于扶桑而言比过了天堑还要大快人心。
梁景真一天没有吃东西,夕阳西下的时候周树在会议室中找到他。没有开灯,室中昏暗一片,只有微茫的烟火在他指腹间轻轻闪烁,像盛夏原野上的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那时候他就见他大半夜的不睡,跑去抓来放到一只透明的玻璃瓶里,第二天拿去送给四小姐。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四小姐是他们少爷的心上人。
他不想伤害她,可是,他用尽了全力,还是没能保全她。
大抵是所谓的天意。
“少爷,听说你一天没有吃东西,我让厨房先给你准备点儿吃的吧,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
梁景真狠狠的吸着手里的烟,那样烫,肺腑生疼。
问他:“前面怎么样了?”
周树重重的叹了口气:“少爷,我想四小姐真的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我们已经为她争取了这样多的时候,等着她来扭转大局。可是……可是,绥军仍是溃不成军。只怕过不了明天早上……”
梁景真蓦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即便没有开灯,那眼中的疼痛仍旧刺人眼瞳。他是不想听到这种话的,也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又怎么会?”他抑制不住的喃喃出声:“那个女人不是无所不能,什么时候她会没有法子?只要给她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
周树痛心道:“可是少爷,这次时间对于四小姐来说也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梁景真唇齿无声开启,最后将指间的烟揉碎。
心底里一个声音喧嚣不止,“如果她不在了,我将如何?”
梁景真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姿湮没在飘渺的夜色之中。
明天……或许明天一觉醒来,便能亲睹绥军的灭亡。
周树以手覆面,这样的场面他亦不想看到。
天黑之时王修文抵达付府,车子一直驶进付府大院。
付译早早从军中赶回来,就是为了迎接王修文的到来。
张孝全一从车上下来,就见府中聚集了好些的人,付译和许婉婷遥遥的站在头里。
他行了个军礼,将车门打开。
素心率先下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阵势,俯身将王修文抱了下来。
附在他耳畔轻轻说:“一会儿见了人要有礼貌,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王修文揽着她的脖颈,很好奇的将人望着。
借着督军府辉煌如昼的灯火,大家伙能清析的看到王修文的一张脸。眉眼精致如画,即便小小的一个人儿,依旧可以看出出脱的眉目是仿谁的。
付译激动得双手微颤,听许婉婷说:“这孩子当真和江沅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这样一个轮廓就足以叫人信服,哪里还需要盘查。
说着,两人几步射了过去。
付译伸手就要将王修文揽到怀里。却被王修文一下闪过,更加往素心的怀里缩了缩。
素心道:“他将将见到督军有些认生,还请督军和夫人见谅。”
付译那手还伸展在半空中,面目却无尽慈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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