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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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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千年不朽,终难免死于血光,长生不死之死。
  “人間五十年、下天のうちを比ぶれば、夢幻の如くなり!”
  在场所有人中,唯有光是如此安静,低声吟诵幸若舞《敦盛》,也是织田信长在奇袭桶狭间前的唱过的句子。
  秦北洋若有所悟,搂着小女孩的肩膀说:“别说是五十年,两千年又奈若何?”
  话音未落,徐福两千年的身体已瞬间腐烂……
  皮肤与肌肉分离,变成一片片的羽毛,随着黑血升上半空,内脏和大脑迅速萎缩,如同尘埃灰飞烟灭,只剩下一把朽烂的枯骨!
  小木的头皮发麻,看着石棺里的残骸,仍然屹立不倒的青铜剑,心想连活了两千年的徐福都被他杀了,天下间,还有谁人值得惧怕呢?
  于是,他重新打开漆木盒子,掏出一粒赤色仙丹,塞到自己口中。
  火辣辣的滋味,又像是放了花椒,整个口腔与舌头都发麻了。他不敢用牙齿咀嚼,直接活囵吞枣地咽下肚子。
  真的是长生不老仙丹吗?鬼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反而是致命的毒药?
  秦北洋、光、羽田大树、齐远山,包括小镇墓兽九色,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棺上的小木。
  这个二十出头的小盗墓贼,刚刚做了两千年来,谁都没有完成的两桩大事——杀死徐福,服用长生不老仙丹。
  如果加上在白鹿原大墓的棺椁里,小木与唐朝小皇子的千年一吻,命运交错之间,他已办了三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
  “不行!为了活下去,我们要吃长生不老之药!”
  齐远山抓起一把秦朝铁戈,就要上去跟小木拼命,没想到这把戈的长柄,正好撞到沉睡中的童男童女镇墓兽头上。
  童女睁开眼睛,放射出绿色的光。
  须臾间,童女转身变成了童男。这尊古老的童男童女镇墓兽,原已被秦北洋唱诵的《诗经·齐风》的“东方大妞”催眠了,却再度被人间的侵扰惊醒。它不断转变两副面孔,忽而悲伤,忽而欢快,忽而凝思……
  她(她)爬到石棺旁边,见到守护了两千年的墓主人徐福,已经化为枯骨与灰烬,不仅嚎啕大哭,同时目露凶光。
  至于那该死的盗墓贼小木,竟已脚底抹油,怀揣长生不老之药的漆木盒子,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
  幼麒麟镇墓兽九色,冲到秦北洋身前,就要与这童男童女镇墓兽,决一死战。
  “停!”
  秦北洋制止了九色的战斗企图。
  因为,光冲上来了。十二岁的小姑娘,对着童男童女嫣然一笑,竟然开始唱歌——
  かごめかごめ
  护沃肖硒B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夜明けの晩に
  鶴と亀と滑った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
  女孩的歌声婉转如流水叮咚,回荡在徐福地宫的穹窿之间,秦北洋有些费劲地听懂了意思——
  笼女笼女
  笼中的鸟儿何时能出来
  在黎明的黑夜里
  鹤与龟滑了一跤
  背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笼目歌?”
  羽田大树明白,这是日本妇孺皆知的游戏童谣,从室町时代流传至今。要有一个小孩扮鬼,蹲下来蒙着眼睛,其他孩子围着“鬼”唱这首歌。如果扮鬼的小孩猜出背后的是谁,被猜中的就要接替他扮鬼。日本人把夭折在子宫的胎儿称为“水子”,转世前会一直躲在亲人背后,就是“婴灵”。这个童谣的气氛诡异,听了让人后背发凉,据说是从宗教祭祀仪式而来。光唱这首童谣,几乎是把自己扮作婴灵。
  徐福时代的童男童女,哪怕是日本人的祖先,也听不懂现代日语,却能感知这首歌里的某种气息。秦北洋示意所有人安静,他对光有信心。
  果然,童男童女镇墓兽也为这首童谣而沉醉,竟然暂时忘却了墓主人已魂飞魄散。也许过了两千多年,这尊镇墓兽的功能退化良多,就像老人记忆力严重衰退,时常忘记自己为何而存在?只剩童心未泯。
  秦北洋走到光的身边,憋着山东口音对童男童女说:“阿弟,阿妹,出路何在?”
  他(她)居然听懂了,童男童女镇墓兽,向地宫另一头而去,角落里藏着一道极隐蔽的裂缝。
  大伙儿看到小木的背影一晃而过,他的瘦小身体已消失在裂缝中。这狡猾的家伙,刚才躲入暗处,观察镇墓兽的动向,趁机找到逃跑路径。
  秦北洋招呼所有人赶上,跟随童男童女镇墓兽,穿过地宫尽头的裂缝,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豁然开朗。
  秦北洋的眼睛都要瞎了!四周亮起火光,照得如同白昼。这里有大片阡陌田野,春风中摇曳的桃花,瀑布从山坡上流下,济水浩浩荡荡穿过,真想上去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他看到一大片水域,琅琊台凭风而立,背后分明就是崂山,更远处还有高耸入云的泰山。还有座硕大的城池,依稀有摩肩擦踵的人影,这不是齐国的都城临淄吗?头顶甚至有日月星辰,二十八星宿,北斗七星,同时放射光辉……
  这是孔子与孟子、管仲与鲍叔牙、孙武与孙膑的故乡,徐福的三千童男童女,在遥远的日本列岛,思念这片海滨故土,便在徐福的地宫深处,修建了一座地下的齐鲁世界,陪伴在棺椁中长生不老的墓主人。
  齐远山自称齐国后裔,兴冲冲地上去摸了把桃花,才发现是假的!
  整个齐鲁“桃花源”的一切都是假的,严格来说都是冥器,只是做得气势宏大,俨然以假乱真。所有人都被震惊,小木张开嘴流下口水。羽田大树下跪磕头,他的祖先就是这些童男童女的一员。
  小木在哪里?秦北洋挥舞环首唐刀,还要找他算账呢。
  突然,水里冒出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像四五岁的男孩,皮肤一忽儿黑,一忽儿蓝,又一忽儿赤,原来跟随环境与光线而变换颜色。小孩长着一张奇怪的脸,浑身都有鳞片,头发犹如杂草,头顶有个碟子,手指间还有蹼……
  “KAPPA!”


第167章 河童
  “KAPPA!”
  羽田大树高声喊出,这是“河童”的日语发音。
  但来不及了,河童抓住了光的脚脖子,哧溜就把她拽入水中。秦北洋冲上去扑了个空,但又有河童拽住他,一同坠入地宫中的河流。
  这水冰凉刺骨,恍若来自地下寒冰所化。秦北洋差点抽筋,幸好他的水性不错,在水里瞪大眼睛,竟看到几十只河童,快活地在四周游弋,如同幼儿园的游泳池。这些小家伙也没有伤害光,就是围绕着小女孩一起嬉戏相扑。但河童可在水下呼吸,人类却做不到。难怪日本民间传说,河童会把幼儿拖入水中溺毙,原来并非恶意,只是想一起玩耍。
  秦北洋抽出背后的唐刀,一刀下去,将一只河童劈成两半,水中喷射出蓝色血液。河童开始慌张甚至尖叫,原来都是些胆小的生物。秦北洋奋力砍杀这些小家伙,将它们远远地驱赶走,终于把光给抓住了,就像抓住一团柔软的水草。
  童男童女镇墓兽也是干瞪眼,难道他(她)也怕水?九色倒是克服了对水的恐惧,正要冲下去时,秦北洋腋下夹着光浮出水面,被羽田大树和齐远山拉上来。
  光吃了好几口水,已经没了呼吸,面色苍白,命悬一线。九色用脑袋摩擦女孩,用镇墓兽的热量,替她驱散水底的寒气。
  秦北洋拼命做人工呼吸,疯狂叫喊光的名字,不管不顾地嘴对嘴,将自己的气息吹入女孩口中。
  终于,光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到秦北洋的嘴唇。
  她大口呛出了冰水,剧烈咳嗽一番,还阳回到人间。女孩重新闭上眼睛,虚弱地说:“欧尼酱!谢谢。”
  秦北洋在水边喘息着,看到一群幸存的河童,仍然战战兢兢地在水下注视着他呢,大概在思量从哪里来的凶神恶煞?
  河童,又称为水虎,也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沔水中有怪物,如三四岁小儿,鳞甲如鲤,射之不可入。七八月中,好在碛上自曝。膝头似虎,掌爪常没水中,出膝头。小儿不知,欲取弄戏,便杀人。”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写到了水虎。
  齐远山小心地蹲在水边说:“徐福坟墓的地宫之下,怎么会出现那么多河童?我看这里成了它们的巢穴!”
  “两千多年啊,何况这里地震频发,再坚固的坟墓,也禁不住这么震动。”羽田大树做出了解释,“我看这些水,都是山泉的活水,必然有秘道通往外界。而这河童顺着水流,就能进入徐福墓的地宫。外边有人类的侵扰,河童不得安生,只有在这个地方,它们才能快活地生活。也许,它们是日本最后的河童。”
  “小木已被河童拖入水中淹死了吧?”
  “毫无疑问!”羽田大树捶胸顿足,“可惜这个混蛋,偷走了长生不老之药啊!若是真的,不但能让我们延年益寿,要是逃脱这座地宫,出去仔细研究仙丹的成分,将是科学上的一大进步,能帮人类克服生老病死的大难题!这是我们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啊。”
  “全人类长生不老?”秦北洋轻描淡写地回答,“做梦吧!”
  “我们要不再找找?徐福身上的漆木盒子!一定在这片水底。”
  齐远山也被吊起了胃口,说着就想跳下水中,却被秦北洋一把拦住:“都得了失心疯是吗?你也想淹死?”
  众人正要争吵,光已渐渐恢复,幽幽地说:“刚才我在水下,感觉水流很急。这座地宫并非绝对封闭,一定有通往外界的道路。否则,河童也无法在生存。”
  “有道理啊,光!”
  秦北洋搀扶着小女孩,向着地宫边缘搜索。终于,他发现在河流尽头,明显有一股强烈的水流在往外流淌。
  齐远山提醒一句:“水往低处流,这不是往地底而去吗?”
  羽田大树摇头说:“不,吉野山的地形复杂,旁边有深切的山谷,即便是在山坡的地下,也可能高于谷底。或许,外面就是一道山泉溪流?”
  “明白了,中国古墓,大多造在山脚下,因此只会越挖越深,跟这里的地形不同。”
  秦北洋想到房山大墓下的北京海眼,上回就是从水底下逃脱的。他也不管河童会不会害人,背着唐刀跳入水中,摸索出一个狭窄的洞口。不过,成年人绝钻不过去,只有河童这种小孩体型的物种。
  不过,他们中还有一个人可以过去——光,她就是小孩子,体型与河童相识。
  “不,我不走。”刚被秦北洋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女孩,黏在他身边说,“哥哥走,我才走。”
  秦北洋必须赶她走:“我不要你这个妹妹了,从今天起,我不是你的哥哥,你快点走!”
  “欧尼酱!”
  小女孩哭了出来,羽田大树在她耳边说:“光,你不逃出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在这里困死。但只有你出去,才能找人回来救我们啊。”
  终于,光被说服了。
  她捶了捶秦北洋说:“哥哥,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秦北洋继续在水下警戒,羽田大树也跳下来帮忙。光憋了一口气,潜入狭窄的水下缝隙。她费了好大力气,才顺着湍急的水流钻出去……
  光消失了。
  她究竟是逃生了?还是溺死了?抑或又被困入下一个地宫?
  秦北洋、羽田大树、齐远山,还有镇墓兽九色,枯守在徐福墓的地宫,看着永无休止的日月星辰,两千多年前的齐鲁风光。
  不知等了多久,突然一阵巨响爆起,地宫墙壁上的“泰山”,竟被炸开一个大洞。尽是弥漫的烟尘,秦北洋命令大家都趴下,害怕会不会又是余震?
  不,他看到了太阳。
  漫长一夜已逝去,两千年来,初升旭日首次射入这片地宫,吉野山如同画卷展开。
  童男童女在阳光下凝固的同时,密密麻麻的枪声响起……
  一挺加特林,一挺马克沁,还有手榴弹,齐远山听得清清楚楚。童男童女镇墓兽,已被狂风暴雨般的子弹扫倒。几枚手榴弹在它头上爆炸,将青铜外壳炸成碎片。
  这不是第一尊被现代武器消灭的镇墓兽,但是第一尊流血的镇墓兽。
  秦北洋和羽田大树震惊了——童男童女的残骸流出鲜红的血,不是油污,也不是某种液体,而是真正生命的鲜血。
  枪声停止了。秦北洋感到不可思议,他不仅看到了血,还有皮肤,连着血丝的肉,断裂破碎的骨骼,甚至白花花散开的脑浆……
  终于,镇墓兽里露出两张面孔,这是活人的面孔: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十来岁的双胞胎孩子。
  不,现在变成死人了。
  来自秦朝的活生生的童男童女,被两千年后的机关枪子弹打得粉身碎骨。
  秦北洋脑中浮现一幅画面——这对双胞胎兄妹,三千童男童女之二,跟随徐福东渡日本。他俩年纪最小,没到豆蔻年华,徐福大人就已躺入棺椁,指令孪生兄妹陪葬。不是死了的殉葬,而是活着陪葬。也许自愿,也许被迫,兄妹服用了长生不老之药,被封存在镇墓兽外壳中,就跟石棺里的徐福一样,冬眠了漫长的两千多年。
  活体镇墓兽?
  这可是《秦氏墓匠鉴》没记载过的大秘密啊!它到底是真镇墓兽,还是伪镇墓兽呢?
  忽然,从童男童女的心口位置,滚落出一颗热气蒸腾的灵石。


第168章 嵯峨光
  吉野古坟,徐福大墓,齐鲁地宫。
  这是秦北洋所见过最古老的灵石,公元前三世纪的古物,可惜被公元二十世纪消灭掉了。
  只要有灵石,就是真正的镇墓兽,哪怕其中有两个大活人——他们的动力来自灵石,他们的灵魂也来自徐福大人。
  秦北洋不禁暗暗感叹,对于拥有无尽秘密的镇墓兽,自己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可怜的只鳞半爪!
  趁着阳光还没照到灵石,幼麒麟镇墓兽九色,顶着雪白鹿角,披着青铜鳞甲,冲到被打碎的童男童女身边,竟然一口咬住两千多年前的秦代灵石。
  “九色!”
  秦北洋无法控制它,眼看着童男童女的灵石,像一块新鲜出炉焦香四溢的生煎馒头,被小镇墓兽九色囫囵吞下!
  一年多前,秦北洋在东海达摩山屠龙之后,九色也吞下了恶龙镇墓兽的灵石。
  现在这头幼麒麟镇墓兽体内,已经有三块灵石了!不晓得它的肠胃(或者说机器)能不能消化得了?
  待到硝烟散尽,穿着土黄色卡其布军装的日本士兵冲进来,几十只枪口对准他们。
  秦北洋抽出唐刀保护大家。刚刚吞食灵石的九色,中了几发子弹,但是皮糙肉厚,毫无影响,它正欲吐出琉璃火球,却听到一声小女孩的尖叫:“不要!”
  光回来了。
  她身上还没干透,痴痴地看着秦北洋,身边有个中年男人,穿着西服,头戴高筒礼帽,像明治时代遗留的绅士。
  “哥哥,请你们投降吧。”
  看着光哀求的眼神,秦北洋放弃抵抗,控制住了九色。他明白,在两挺机关枪和手榴弹面前,童男童女已粉身碎骨,九色就能幸免吗?
  他和羽田大树、齐远山,还有变身为大狗的小镇墓兽,一齐被士兵押解上卡车。
  然后,军队排干了地宫中的水,却始终没能找到小木的尸体,包括漆木盒子里的长生不老仙丹,这让大家都甚为可惜。
  而以地宫河流为巢穴的河童家族,因此而全部死亡,终于成为民间传说中才有的物种。
  军队用石头和水泥重新封闭了地宫,包括童男童女镇墓兽的碎片——存活过两千年的孩子几天就会腐烂。因为吉野古坟,对日本皇室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如果墓里埋葬徐福以及“三神器”的秘密流传出去,恐怕对神道教的信仰不利,对日本、朝鲜、台湾等地的皇民化教育不利。
  光则被送上一辆奔驰轿车,中年男人抓着她的手说:“光,你要跟爸爸回家了。”
  他是光的父亲。
  昨晚,联队长给东京打了电话,父亲才立即赶来接女儿回家。
  “该死的联队长!他欺骗了我。”
  十二岁的女孩,回头望着吉野山上的古坟,樱花就快要开了啊。
  当天,所有人从奈良转移到大阪。昨晚的关西大地震,果然造成严重破坏,街道上到处是残垣断壁,还有火灾后的废墟,露宿街头的灾民。
  齐远山接受步兵联队审查,确认没有违反军纪,但鉴于部队已经毁灭,他被送回东京振武学校。羽田大树得以假释,带走了秦北洋的三尺唐刀。
  光被父亲送回东京,但她有一个条件——必须带上九色。她说这条大狗是自己“宠物”,发誓要好好保护它。
  唯有秦北洋,被当作诱拐女童的嫌疑犯,羁押在大阪拘留所。这是个严重的罪名,可能判处三年以上徒刑。
  他被关在单人牢房,度日如年地遥望铁栏杆外的春天。如果地宫也算监狱的话,这已是自己第三次铁窗生涯。狱卒们骂他是“支那人”,还说他强暴猥亵了小女孩,这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污蔑。
  数日之后,有人来探监了。
  狭窄的探监室内,秦北洋见到了光。她穿着一身厚重的学生服,面无血色,几乎半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辨青色的血管。
  在狱警的监督下,她握紧了秦北洋的双手。
  “你的手好冷。”
  十九岁的他说,光的语气却愈加微弱:“欧尼酱,看到你就好了,我没事。”
  “你不好,出了什么事?”
  她却把手缩回去了,秦北洋抓住她的胳膊,就要翻她的衣袖,狱警用棍子揍在他的肩上。光却一把推开狱警,又鞠躬说对不起。然后,她自己卷起了袖子管,这才露出手腕上的伤口,还抱着厚厚的纱布绷带。
  秦北洋心疼地抓住她说:“怎么回事?”
  “我要来看你,父亲大人不允许,我就在东京的家里割腕自杀。但我太傻了,这样割腕是死不了的。父亲把我送到医院,这才送我来大阪看你。”
  小女孩说得从容不迫,最后一句面带微笑,好像小孩撒娇要买玩具,终于被父母允许了。
  “你竟以死威胁,就为来见我一面?”秦北洋的鼻子一酸,头顶着小女孩的额头,“光,你可太傻了啊!你父亲也来了?他会恨死我的。”
  “嗯,就在外边。”
  “他到底是什么人?”
  “哥哥,我一直没有说过我的姓氏,我的全名叫嵯峨光。”
  “嵯峨光?”
  他很自然地想起京都的嵯峨野,亦是他和光相遇的雪夜。
  “嵯峨家族属华族之列,源出三条氏,更早可上溯到奈良时代的藤原北家,在京都公卿中仅次于五摄家、九清华。”光无奈苦笑,并无任何自豪,“我的曾祖父对明治维新有功,被授世袭侯爵之位。我的祖母是明治天皇生母的侄女,因此与天皇家也有亲戚关系。”
  “原来,你是日本的皇亲国戚,难怪我问你怎么懂那么多?你总是回答——我是光!”
  “我确实是光啊,这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但你的母亲去世,父亲给你带来继母,所以你离家出走了。”
  “不仅是这原因,我还讨厌贵族的生活!我从东京逃亡到京都嵯峨野,这是我们家族的命名之地,听说嵯峨野的雪夜很漂亮。”她直勾勾地盯着秦北洋的双眼,“不过,我很幸运,最危险的时刻,遇到了你,欧尼酱。”
  “光,我也很幸运,能有你这个聪明又漂亮的妹妹。”
  “哥哥,谢谢你陪我在西日本流浪的日子,必定将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三十天。”
  探视时间早已过了,狱警很给侯爵小姐面子。外面的嵯峨侯爵也等不及了。女儿对这个中国少年心心念念,像被下过迷药,做父亲的也担心过,光是否遭到过性侵犯?从而对诱拐犯产生某种畸形依恋,但经过妇科大夫检查,光仍是在室的处女,绝无任何被侵犯痕迹。
  她松开秦北洋的手,依依不舍地告别,眼角又滚出大团泪水。
  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秦北洋强颜欢笑说:“喂,你要听你父亲的话,在学校好好读书哦!”
  “哥哥,我记住了。”
  “记得孔子的《论语》怎么说的吗?”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光一本正经地背诵,完全按照日语汉音,这是遣唐使和留学僧带回日本的朝廷正音。
  女孩已被狱警带出探望室,他又想起一句:“喂!九色怎么样了?”
  “它很好!我发誓,我会把它送回到你身边的!”
  远远听到她的哭声,秦北洋的鼻子发酸,酸到想要早点死去算了。
  沙扬娜拉。
  又隔两天,羽田大树前来探监。他说,光的证词并没有多大作用,地方检察官仍然准备对他重判。原本,羽田商社已为他雇佣了关西地区最好的律师,但日方通知了大阪的中国领事馆,核实了秦北洋的身份——竟是北洋政府的通缉犯,犯下了绑架徐树铮的严重罪行。
  于是,日本司法机构决定将秦北洋引渡回中国。
  秦北洋心里清楚,一旦回到北洋政府手中,自己绝无活路,小徐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一周后,秦北洋离开大阪拘留所,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押解去神户港。
  他盼望在天津下船以后,能看到欧阳安娜的双眼,然后去死。


第169章 跳帮
  中华民国八年,日本大正八年,西历1919年3月25日,神户港。
  初樱新绽,绚烂而短暂,犹如武士生命之坠落。樱花沿着港口的山坡,似洋洋洒洒的雪花,倒映在濑户内海的水面上。
  此处码头狭窄,许多船挤作一团。紧挨码头的一艘船,将要开往中国的天津。三名穿着北洋警察制服的男人,正在等候通缉犯。两国警察在舷梯上完成引渡手续。
  秦北洋上了船,双手被绑着绳索,远离喧闹的乘客。其中一名警官,有着更高的警阶,虽把帽檐压低,仍然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孔,浓黑的小胡子,鹰隼般的眼睛,京城大姑娘小媳妇梦中情人的名侦探,叶克难。
  “叶……”
  刚想说出他的名字,却看到旁边两个陌生的警探,立刻活生生咽了回去,决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认识叶克难。
  叶克难装模作样地看着通缉令上的照片,教训杀人犯那样严厉地说:“喂,小子,你就是秦北洋?”
  “是。”
  秦北洋用眼角余光注视叶克难,却发现名侦探正东张西望,两个警探说快到船舱里去吧,别站在甲板上吹冰冷的海风。叶克难说急什么!他掏出两根香烟分给大家,缓缓点起火柴,转瞬就被风吹灭了。他用手掌挡着风,连续划三次才点着。他不怎么用力吸,任凭烟头在风中自然烧掉,烟灰洋洋洒洒飞过秦北洋的眼前。
  他还在等什么?
  这是靠近船尾的角落,甲板上略微显得寂静,只有无数海鸥从头顶飞过。秦北洋的心跳在加快。他明白,一旦自己被押入舱室,必然被禁闭起来,就再也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忽然,一坨雪白的鸟粪坠落到叶克难的肩膀上,笔挺的黑色警官制服被弄脏了一大块。
  “哎呀我操!”叶克难的烟头刚好熄灭,他狼狈地脱下上衣,又用手帕抹去飞溅到脖子上的鸟粪,“真是倒霉催的!”
  另外两个警探急忙帮他收拾衣服,同时各自寻找避免被鸟粪袭击的地方。叶克难又从甲板上捡起小石头子,像个大男孩似的往空中投掷,想要把海鸥驱散。
  秦北洋强忍着不笑出来,他几乎肯定,叶克难是故意站在海鸥密集的地方,等待被鸟粪炸弹的袭击。
  名侦探,你不是来引渡逃犯的,纯粹是来插科打诨说相声的,影帝啊。
  理由无他,三个字:拖时间。
  倒计时……叶克难在对两个警探表演的同时,尴尬地皱起眉毛,嘴里冒着脏字儿,并用眼睛余光瞄他,仿佛正在催促:你小子怎么还不逃啊?!
  秦北洋不想一个人逃跑,他还在等一个伙伴。
  胸口的玉坠子发热了。
  春日午后,拥挤的神户港,海浪滔滔,轮船汹汹。不计其数的海鸥,刚从南海与太平洋列岛归来。它们向并排停泊的轮船俯冲而来,欢快地狂轰滥炸,将鸟粪投掷到警探的大盖帽,贵妇的遮阳帽,学生的白线帽,商人的黑礼帽上……
  这些白色翅膀的天使们,遽然发现一条赤色鬃毛,被毛雪白,犹如鹿头松狮的大狗冲上舷梯。不,只有海鸥们知道,它绝不是狗,而是不属于地球上任何现存一种物种的物种。
  它来自坟墓。
  九色来了。
  化身为犬的幼麒麟镇墓兽,后背绑着一把沉重的长柄伞,飞蹬四条兽腿,穿过惊慌诧异的乘客们,直冲向轮船的后甲板。
  它如一枚红白相间的炮弹,发出千钧之力,瞬间撞翻了两个警探。名侦探叶克难也“顺势”倒下,故意摔了个狗吃屎的姿态。
  秦北洋迅速挣脱双手的捆绑,因为这绳子是叶克难给他绑的,故意留了个活扣。
  一个月不见,来不及抚摸九色,一人一兽,共同冲向船舷的另一边。
  不过,有个警探又爬起来了,掏出手枪在后面追逐。叶克难装作要爬起来,却高喊“哎呦妈呀”再摔一跤,“不小心”又把警探绊倒。未曾想,那家伙有着超强的毅力,铁了心不能让北洋政府的逃犯跑掉,纵然额头磕破了流血,依然再度爬起追赶。
  秦北洋逃到船舷边,甲板被一道墙阻断。绑在九色后背的长柄伞,必定藏着三尺唐刀,但再厉害的刀剑也挡不住子弹。
  九色猛拽他的裤脚管,脑袋向隔壁轮船晃了晃,悬挂着蓝白红三色旗的法国船。
  原来码头泊位有限,两艘船并排停在一起,船舷间隔不过三四米。他能清晰看到对面甲板上法国人的鼻子与睫毛,嗅到他们腋下的体味或古龙香水……
  跳!
  叶克难跌跌撞撞地追在警探身后,为秦北洋默念一个字。
  秦北洋先抓起个沉重的救生圈扔向警探,延缓对方开枪的时间。他深呼吸地后退几步,暴喝一声冲刺。
  十九岁的少年,肾上腺素开始燃烧。他感觉自己在飞,像四翼天使那样飞,飞过两艘轮船之间的大海。空中划过一道黑色闪电,数十只超低空掠过的海鸥,向着相同方向滑翔。
  摩西渡过红海,秦北洋飞过濑户内海。
  零点一秒后,他坠落到对面法国轮船的甲板上。
  跟着他一起飞过来的,还有四条腿的九色。无论如何,狗的跳跃能力总在人类之上,更何况它是比狗更强大的物种。用水手的术语来说,这就是“跳帮”。秦北洋感觉双腿韧带快要崩断了,甲板上路过的法国人大吃一惊,却没人敢靠近他们。
  这时候,中国警探隔着船舷之间的空隙,手枪瞄准了秦北洋的后背心。
  枪声响起。
  秦北洋虚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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