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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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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幽抓着脱欢的胳膊,向着岛民呼喊,十五岁小姑娘细细的声音,很快被海风吞没。
  “没用的,他们不知道小木在哪里。”
  阿海在主人耳边悄声说,阿幽同样咬着耳朵回答:“不,你就是想烧死他们!你害怕等到这两个孩子长大以后,会为他们的父亲向你报仇——就像秦北洋那样。”
  空气僵持了几分钟,“老爹”和脱欢在维持秩序,让岛民们不发生骚动。”
  当阿海要划火柴时,阿幽却掏出匕首对准他的咽喉:“我是你的主人,请听我的命令。”
  刺客阿海放手了,右脸上的刀疤突突地跳着:“遵命。”
  “杀死那么小的孩子,从不是我们的老规矩。”
  阿幽解开男孩身上绳索,搂了搂他们脑袋,在三岁的欧阳樯橹耳边说:“对不起。”
  一旁的“老爹”紧锁眉头,但她是刺客们的主人,只要命令一出,犹如泰山压顶,不可不从,哪怕只是个小丫头。
  两个男孩被交还给岛民。阿幽继续说,如果有人知道更多情况,他们愿出一千银元报酬。
  岛民们沉默了,人群中有骚动,有个三十来岁的寡妇跳出来说:“想起来了!在我小时候,海盗们抓到沉船上的人质,就把他们关进一个山洞,我偷偷跟着我爹去看过。”
  “山洞在哪里?”


第143章 小木与海女
  山洞在达摩山北侧面朝东海的荒凉所在。
  方圆百米之内没有任何植被,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犹如光秃秃的戈壁荒滩或月球表面。
  山洞很深,深到当年每个被海盗绑架的幸存者,都以为自己要前往地狱。山洞虽是天然的,却有人工改造过的痕迹,脚下的青石板,石壁上裹着油灰的灯台。
  山洞尽头,是个地窖。
  地窖同样很深,像某种动物巢穴,最深处有口深潭,通往最近的大海。小木的排泄通过这里,洗脸洗澡也通过这池不断交换的海水,偶尔能摸到几个贝壳。可惜深潭太狭窄了,否则就算淹死也要潜出去试试。
  半年前,小木乘坐一艘秘鲁轮船,被裹挟到达摩山。他记得一个叫阿海的刺客,右脸上有着刀疤。阿海杀人如麻,对他却如沐春风……
  轮船沉没,小木跟少年齐远山死里逃生,登上这座东海孤岛。一波三折,他在舍身崖下建文帝的地宫,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
  跟棺椁里的唐朝小皇子几乎同样容貌的少年,似乎在时间的灰烬里浴火重生,就连皮肤表面也反弹相同的光芒。
  他们管他叫秦北洋。
  秦北洋屠杀了东海恶龙,又成为百万白银的主人。为保守秘密,人们想杀死小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欧阳安娜却给了他一条生路,囚禁在山洞的地窖之中,一直关到死。
  最初的日子,小木疯狂叫喊救命,嗓子沙哑,骨瘦形销。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犹如盗墓失败后坠入封闭的地宫。
  每天有人给他送食物,通常是腌鱼或海菜,偶尔有洒上盐的饭团,配一小罐子淡水。隔着地窖的铁栏杆,那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岁上下,皮肤被海水和阳光反射成小麦色。
  截然不同于中国人的审美,她有双硕大的脚丫,就差在脚趾间连上蹼,就更适合潜泳。她披散头发,有时湿漉漉地盘在头顶。她不仅来送饭送水,还会陪他聊天。地窖里的时光太漫长了,虽然他是个孤独的人,但也足够把人逼疯。
  她常常一个人说上大半天,说渔村里的新鲜事,尽管翻来覆去就这么些人;说海中潜水的历险,吃人的大章鱼,沉船里的死人骨头,偶尔捞起来的珠宝首饰。她不懂金银的价值,觉得是破烂货又扔回大海。偶尔她游过黑暗海底,发现被秦北洋屠杀的那条恶龙——镇墓兽的尸体,竟还发出鬼火般的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活。
  她没有名字,每个人都叫她海女。
  他夸她的名字好听,而他叫小木,她也夸他这个名字好听。
  小木的毛发不旺,但在地下关了那么久,也留出一头长发,满嘴胡须。每隔两天用海水洗头,搓去身上老坑,倒有终南山隐士般的仙风道骨。
  海女第一次发现盗墓贼小木还挺漂亮的。
  他说,你的眼睛和头发更漂亮。
  不能说是甜言蜜语。她的双眼像珍珠般明媚,头发又好似深海水藻。如果她潜水就像中华白海豚——这也是她被欧阳思聪相中的缘由。
  达摩山的海盗之王,上海滩青帮老大,数十年来阅女无数,却独独迷恋上了故乡的海女。欧阳思聪对她是真心的,绝非始乱终弃露水姻缘。海女无父无母,在她能接触到的异性中,欧阳思聪是唯一真正的男子汉。当她为他诞下两个儿子,他决心要娶她为妻,带她离开这座岛去上海,让她成为海上达摩山的女主人。
  据说欧阳思聪的死,与地窖里的小木有某种关系。海女动过为自己男人报仇的念头。可要是杀了小木,还有谁陪她说话呢?难道天天待在渔村,守着两个吃奶的孩子?她讨厌岛上的男人,要么野蛮残忍,要么生性怯懦,却对她垂涎三尺。她也讨厌岛上的女人,因为每个人都嫉妒她夺走了欧阳思聪的心,夺走岛上男人们的目光——他们都爱偷看她赤身裸体从海水里爬上来。
  所以啊,小木不能死。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达摩山的四季风光壮阔秀美,可惜关在山洞里的小木感知不到,除了触摸海水深潭的凉热。
  还能聊什么?他说起盗墓的故事,遥远的大陆,中原大地,遍布不计其数的古墓,三千年来星罗棋布在人们脚下。他把挖墓说得精彩纷呈,渲染种种诡异与灵异传说,棺椁里稀奇古怪的宝贝。海女犹如身临其境——每个女孩都禁不住这么一吓,又都好奇地要听下去。
  最让人惊奇的故事,就是镇墓兽。
  小木说,原本他也怀疑,世上究竟有没有这种神兽?但挖掘白鹿原唐朝大墓,证实了镇墓兽的存在。他不仅亲眼目睹镇墓兽,也看到了传说中的唐朝小皇子。
  他看着海女的双眼,搅着自己的长头发说:“你信不信,我不喜欢女人,我只喜欢男人。”
  “我才不信呢!”海女撅起嘴巴,“你没有碰过女人?”
  小木沉默良久,想起在秘鲁轮船上的日本少女,坦言道:“我尝过女孩子的滋味。”
  “男人和女人,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早晚会娶媳妇,会知道女人的好!”
  “可你说过,我要在这里关一辈子,直到死!”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她又不想中断聊天,为回报他的盗墓故事,海女又说起达摩山的过去,说起自己出生以前,舍身崖上的魔女传说……
  有一回,小木吃着海女送来新鲜烤鱼,从未享用过的美味,掉着眼泪水说:“我会在这里一辈子老死吗?”
  “没用的男人!你哭什么?我最讨厌男人掉眼泪了。”
  “可我能怎么办?要么杀了我吧?求求你!给我来个痛快?水里下毒也行……你再也不要来了,任由我自生自灭,饿死渴死吧,不要再让我活下去。”
  小木的这番悲伤,却感染到了海女,难以言说的同情。她说,这个山洞有许多个陷阱,只要转动石壁上的灯台,就会打开青石板,让人坠入深渊。这世界处处充满危险,活着已是极大的幸运。就像她,不为人知的徐徐绽开,又不为人知的默默凋落。
  海女说: “喂,你哭起来就个小婴儿,就像我的两个儿子。”
  他凑上去,有些害怕,仿佛有毒的花刺。但他看到海女的双眼,又像深海游过的龙鳞。
  海女的手伸入栏杆,抚摸他的脖子与后背。她想亲吻小木的额头,就像亲吻欧阳樯橹与欧阳连帆……
  地窖每天都会上演一遍这个游戏,海女与小木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她从未打开铁栏杆,也从未真正进入地窖。她仍是忠诚的女看守,而他是终身监禁的囚徒。小木偶尔也很快乐,独处时却会感到恶心。
  海岛上的夏天。小木在无边的地狱,仰望没有星辰的地宫宇宙……
  山洞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海女又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他开始大声呼喊救命!
  直到灯火照亮地窖的铁栏杆,小木看到一张有着刀疤的右脸——刺客阿海。
  天使来了!
  铁栏杆上的铜锁被锯断,刺客们将小木从地窖拯救出来。
  他紧紧抱住阿海,耳鬓厮磨,流着泪说:“你们终究来了!我日思夜想苦等着你们!”
  闪烁不定的灯火中,他又看到了刺客脱欢、“老爹”,以及刺客们的主人——阿幽。
  阿海什么都不说,抓着他的胳膊往外冲。
  小木与阿幽的目光碰撞,乌幽幽黑洞般的瞳孔,让他有重新坠入坟墓的恐惧。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要带自己去哪里?
  小木想起海女说过的一个秘密,只要转动石壁上的灯台……
  灯台就在右手边,他突然挣脱阿海,用力转动灯台。
  地下的青石板打开,露出陷阱。阿海第一个掉下去,虽已掏出割喉的匕首,接着是阿幽、脱欢,还有“老爹”……
  全灭。


第144章 逃离达摩山
  达摩山。
  唯独小木还活着。他机敏地站在石壁边缘,抓住灯台保持平衡。看到刺客们坠入深渊,他又把灯台转回来,青石板恢复原貌。
  山洞寂静无声。
  小木跪地发抖,眼泪和鼻涕垂下。他怯生生地把耳朵贴着石板,听不到任何动静。杀人无数的刺客们,竟被这瘦弱的小盗墓贼,轻而易举地消灭了?
  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几近癫狂地大笑。他不相信刺客真是来救他的,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他所无法理解的秘密之外,自己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就像他那卑微低贱的名字。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他会立刻被割断喉咙,一如被刺客们如杀鸡一样杀死的人们。而他再也不想被别人摆布命运,不想做古墓棺椁里的僵尸!
  他掌握了一个朴素的真理——用脑子,远比用刀子更强大。
  今时今日,从这座孤岛上起,小木只想做自己的主人,让别人匍匐在脚下,而非相反。
  他冲出山洞,见到半年来第一抹阳光。幸好已有准备,闭着眼睛出去的,然后慢慢睁开。他看到大海、石头、荒原以及山顶灯塔。他闻到海风的味道,咸涩而湿润,让人泪流满面。
  他看到了海女,荒芜海天之间,二十岁的女子,金色皮肤染上鲜红血迹,像岛民膜拜的女神。她从一具年轻的尸体胸口,拔出锋利的鱼刀。
  海女杀死了渔村里的小寡妇。
  岛民们出卖了她,出卖了她的两个儿子,差点被刺客们烧死。她还发现小寡妇带着刺客去山洞。她不能容忍背叛,无论对欧阳思聪还是对自己。她发誓要杀尽无耻的背叛者。
  海女举刀冲向小木,决定与囚徒同归于尽。小木手无缚鸡之力,何况被囚禁了这么久,不是野蛮的海女对手。他放弃抵抗,敞开双臂,跪在石头上,面带微笑。
  鱼刀在他的心口前停下。
  海女第一次在阳光下看清小木的双眼,戏班子旦角般的眼睛与长发,唯独唇上的胡须,他是个美丽的男子。
  鱼刀坠落在石头缝间。
  小木起身用口封住她的嘴唇。她没反抗,反而勾住他的脖子,好像要把两个人镶嵌在一起。他们亲吻过无数次,在幽暗的山洞地窖,但在达摩山的太阳下,却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海女的心脏熊熊燃烧。
  在这个世界上,海女是唯一看得起小木,并愿意把身体和心都交给他的人。尽管,她是个女人,而不是他喜欢的男人。
  海女喘息着跟他分开,慌张地说:“那些刺客呢?”
  “我转动了石壁上的灯台,他们都掉到陷阱里去了。”
  她再次与小木相拥:“我的心肝儿,你太好了!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混蛋,早就该被千刀万剐!”
  海女恨死那些个刺客了,不但杀害了欧阳思聪,还要把她的孩子也烧死。
  “你放心吧,他们就算没摔死,也会饿死的!现在该怎么办?”
  “去找老大和老二。”
  她说的“老大”就是长子欧阳樯橹,“老二”是次子欧阳连帆。小木陪她一起去,登上达摩山的最高点。
  岛民们依然聚集在石头大屋前。欧阳思聪的两个幼子,已被海女气呼呼地夺回。小木帮她抱起孩子。而她用鱼刀胡乱地砍向岛民。身强力壮的男人都被刺客杀了,剩下的老人与女人打不过她,纷纷逃窜到各个角落。
  “你是杀不光他们的。”
  小木提醒了海女一句。
  她才明白,经过这场天翻地覆的变故,自己不可能留在达摩山了。每一个岛民,都成了她的敌人。岛民们也会认为,是海女和小木的存在,才给这座海岛带来死亡和灾变。
  海女看到山下的渔港里停着一艘小蒸汽船。
  离开达摩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就算欧阳安娜回到岛上,也断然无法容忍——海女与小木之间令人羞耻的关系。
  他们抱着两个孩子,直奔山下渔港而去。蒸汽船上的水手们,都是刺客雇佣来的,本身并无任何战力。海女轻而易举地上船,用鱼刀刺死两名水手。最后一个水手,被她逼入驾驶室,只得点火起锚,启航离开达摩山。
  小木将尸体抛入大海,照看两个幼儿,茫茫海天间,达摩山浓缩成一个小黑点。
  驾驶舱,鱼刀架住水手脖子。水手问海女要航向何方?她一头雾水,只要能离开达摩山……忽然想起,欧阳思聪不是上海滩的老大吗?尽管已不在人世,但多少还有点根基,他的徒弟们不该照顾师父的幼子吗?
  “去上海!”
  海女下达命令。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欧阳思聪的徒弟们,早已对心狠手辣的师父恨之入骨,两个幼子若是落到他们手中,只怕会更惨。
  说话间,水手一拳击中海女面门,鱼刀飞落海里。水手心里算计,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女人。水手又抄起铁扳手,眼看要砸烂海女的脑袋。
  突然,水手的后脑勺碎裂了——小木用斧头砍死了他。
  尸体抛入大海,船上只剩这对年轻男女,还有两个吃奶的娃。
  但他们回不了上海。哪里也去不了了。海女会驾小舟,但她没接触过蒸汽船,不晓得如何操纵机器?小木也一无所知。
  蒸汽机熄火了。
  失去动力的船,没有桅杆,哪怕扯下所有衣服被单也做不了风帆。小木只找到两支船桨,但要划动一艘钢铁外壳的小船,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太难了。
  他们在海上漂流。
  船上淡水全留给两个孩子。万里无云,没有下雨迹象。这不是一艘通往自由之舟,而是通往地狱。
  海女并不顾忌被两个孩子看到。她像下海潜水那样脱去衣服抱着小木,亲吻同样年龄的男子。就像即将沉没的溺水者,小木别无选择,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十个钟头,还有什么可以坚守的呢?
  他像一株地宫里的树木,而她既像海里的烈焰,又像山上的清泉,时而让他滋润地茁壮生长,时而又让他烧成灰烬……
  随波逐流的东海上,一股强大的洋流向东而去。海水近乎黑色的深蓝,这是起源于台湾海域的“黑潮”。
  欧阳思聪的两个幼子,各自咬着海女的两边乳头。小木躺在她的肚子上,凝视西边晚霞,那是亚洲大陆,埋着无数古老坟墓的国土。
  “小木,你给我的夫君报了仇。按照我们达摩山岛民的老规矩,为了感谢和报答你,我愿意跟你一辈子,不管你去哪儿?”
  海女这话倒是不假,野蛮落后的海岛,尚盛行上古遗留的血亲复仇风俗。大仇不报,必被所有人耻笑。若有人为死去的丈夫报仇,寡妇可以带着全部家产嫁给他。
  小木绝望地看着茫茫大海:“可我们就要去阴间了。”


第145章 狭路姐妹
  民国七年的夏天,中日航线中间点上的达摩山,正如一头蹲伏在东海中心的怪兽,用无穷无尽的胃囊消化一切入侵者。
  又一艘小蒸汽船,突突地喷着黑烟,劈开灰色波涛,迎着旭日,停泊在达摩山的渔港。
  十八岁的欧阳安娜,穿着白上衣,蓝裙子,北京女学生流行的装扮。身后有个男人,还是一身长衫,头戴镶黑边的白礼帽,如挺拔的松树迎风而立,浓黑眉毛深入鬓角,唇上两撇浓密的小胡子,京城小报竞相采访的名侦探范儿。
  数日前,叶克难与安娜悄悄会面。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依然贴满秦北洋的通缉令。显而易见,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已经落入刺客们手中。
  据说,打开小皇子秘密的钥匙,就是秦北洋。
  安娜想起阿幽看秦北洋的眼神,女孩的心思顶顶敏感。哪怕一根针掉落地上,也能区分出其中不同。她相信,阿幽不会伤害他。
  刺客们能寻找的对象,只能是盗墓贼小木。
  小木是世界上唯一钻入过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并且还活着的人。
  囚禁小木的达摩山,远在东海,但海岛无法移动。半年前,刺客们已上过一次岛,自然会有第二次。何况,还有藏在达摩山的庚子赔款白银。
  欧阳安娜与叶克难决定,立即赶赴达摩山,转移小木与百万白银。
  他们先坐火车到上海,再雇佣一艘小蒸汽船横渡东海,总共用去四天。
  安娜踏上达摩山,发现渔村已成一片废墟灰烬。岛民们退回到几百年前,各自寻找山洞居住。大家看到她都面露惊恐,询问缘由却没人敢开口。
  她到处寻找海女与两个弟弟,无影无踪。有人说海女死了,也有人说她失踪了。安娜认为大家都在说谎。
  事不宜迟,她与叶克难去囚禁小木的山洞。在面朝大海的石头荒原,见到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正被疯狂的苍蝇包围。安娜不敢看,叶克难蹲下检查。作为名侦探,即便没有法医那样的本领,也能凭经验判断。
  “才死了不到一天。”叶克难顺便检查伤口,“被人用锐器刺破了心脏。”
  安娜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才确认死者并非海女。
  闯入山洞,便觉气氛怪异,石壁上的灯台似乎被动过。果然,他们发现地窖铁栏杆被锯断,底下已无半个人影。
  小木逃跑了。
  欧阳安娜心头慌乱,后悔当初没杀死小木。虽然,逃走一个盗墓贼也没关系,但要是危害到了百万白银?她都不敢想下去了。
  倏忽间,山洞下发出剧烈的爆炸声,乱石纷纷坠落,叶克难拽着她拼命冲出去。
  “有人在用炸药。”
  叶克难提醒一句,安娜可是面如灰土,难道在炸山窃取宝藏吗?
  他俩刚下山坡,只见靠近大海的乱石丛中,升起一阵烟尘,竟被炸出一个大洞。几个浑身沾满灰土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出来。
  安娜刚想冲过去,却被叶克难住,两人躲藏巨石背后,先看清楚那些是什么人?
  清晨的太阳下,有人跪在地上咳嗽,还有人仰面躺下深呼吸,更有人四处查看地形。
  最后,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粗黑的辫子闪闪发光,把脸和头发埋到海水里清洗。
  阿幽。
  还有右脸刀疤的刺客,体壮如牛的刺客,浓黑胡子的老刺客——叶克难认出了这些人,脑中浮现九年前,天津徳租界灭门案,那个暮春血腥的夜晚。
  掏出左轮手枪,瞄准咳嗽的老刺客。叶克难是名侦探,也是神枪手,在北京警察厅打靶训练,向来名列前茅。三点一线,对准后脑勺,只要扣下扳机,就像打碎一颗西瓜……
  阿幽蹲在礁石上,全身湿透,黑亮辫子解开,瀑布般披散,落着一滴滴海水,洗去满身尘埃。
  忽然,她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意。
  五岁那年,“老爹”抱着她说:“阿幽这孩子,不同寻常人,她能感到我们所感受不到的东西,能从风里看到影子,从水里听到声音,从石头里嗅到气味……”
  “老爹!”
  阿幽随手抓起一枚石头子儿,砸中“老爹”的脑袋。
  一颗子弹,飞旋出叶克难的左轮手枪,却擦着老刺客的后脑勺飞过。刺客们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阿海与脱欢各自寻觅岩石躲藏。唯独阿幽,披散湿漉漉的头发,像只从水里钻出来的海兽,面对山坡上的巨石。
  阿幽不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眼神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元帅,名副其实的刺客们的主人。
  一天前,她率领阿海、脱欢以及“老爹”,来到达摩山寻找盗墓贼小木。有个小寡妇禁不住利诱,为他们带路到囚禁小木的山洞。谁曾料到,小木看似唯唯诺诺,却看穿了刺客们的计谋,突然按下机关,让所有人坠入陷阱。
  刺客们都有轻功,骨头没有摔断。他们累计杀过的人数以千计,却要死在一个小毛贼手里。但他们身上除了匕首,还有手枪和炸药。时代不同了,冷兵器已谢幕退场。辛亥年的革命党,没几个会用刀剑,倒是善于扔炸弹。再伟大的刺客,若不顺应时代,便会被时代淘汰——就像在欧洲战场上,举起马刀冲向马克沁机关枪与铁丝网的骑兵们。
  他们发觉此洞巨大,盘根错节,地下布满枯骨。走了一整晚才到尽头,闻到海水的咸味,必然靠近海岸。阿海会操作炸药,既聪明亦小心,慢慢琢磨半天,稍有差池就会炸死自己。刺客们远远退到坚固所在,在地下挖洞形成避难所,然后点燃引线。
  一声巨响,炸开石壁,露出一线天光,竟已是次日清晨。
  刺客们庆幸还能重见东海上的太阳。
  阿幽已隐约猜出,躲在山坡上袭击他们的人,不可能是岛民,他们已被吓破了胆,也不是小木。必是刚刚上岛,并知道山洞的秘密,还对刺客们恨之入骨……
  “安娜?”阿幽对着山上高喊,丝毫不惧怕被子弹击穿脑壳,“叶探长?”
  风吹起她的头发,背后是汹涌的东海,那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躲在巨石背后的安娜,抓着叶克难的胳膊:“不要开枪!”
  “这小妮子,怎地如此聪慧?”叶克难也赞叹道,“可惜没走正道。”
  安娜也探出脑袋,挥了挥手:“阿幽妹妹!”
  “对不起!安娜姐姐,现在我无法给你解释,但你也无法杀死我们——除非同归于尽。”
  阿幽说得没错,他们有四个人,三支手枪,不止四把匕首。
  不知如何作答?安娜低头看叶克难,他皱起浓眉思虑片刻,虽然做梦都想抓获这些刺客,但眼前形势不见得有利。若是刺客那么容易抓,也不会牺牲如此多的生命。他是探长,不是亡命徒,也不是一心复仇的秦北洋,不会拿自己和安娜的生命做赌注。
  “好吧,停战。”
  叶克难做出一个艰难决定。欧阳安娜看着对面的杀父仇人,理智占了上风,这半年来的生死经历,已让她成熟了百倍。
  “阿幽妹妹!你们走吧,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达摩山!”
  这一回,阿幽与躲在岩石背后的老刺客做了眼神交换,点头道:“我答应!”
  刺客们悄无声息地依托海岸线的乱石,向着渔港匍匐摸索前进。光天化日之下,竟没有给山坡上的叶克难以偷袭的机会,可见这些人的隐蔽能力有多强。
  唯独阿幽,大摇大摆地走在海边,洗净的长发被海风吹起,仿佛迎风生长的野草。
  欧阳安娜目送她离去,心里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诉说?半年来,日日夜夜,这两个女孩相依为命,抵足而眠,情同姐妹,难道都是假的?难道自己是被刺客利用的傻瓜?
  “跟上!”
  叶克难提醒一句,他和安娜沿着山坡跟踪,看到刺客们来到渔港。
  阿海、脱欢与老爹又抢夺一艘渔船,扬帆起航。阿幽最后上船,回头对着山坡高喊:“安娜姐姐,小木逃跑了,务必当心这个人,一辈子都要当心!”
  安娜与叶克难听得真切。渔船载着刺客们远去,成为消失在东海上的孤帆远影。
  “务必当心小木?”
  “嗯,我们小瞧了这个人。”叶克难又转向达摩山东侧的舍身崖,“去看看宝藏吧。”
  惟独欧阳安娜记得藏宝窟入口,名侦探给自己绑上蒙眼布,方才进入地道。
  舍身崖下的洞窟。谢天谢地,百万白银都在。之前已运出一部分,剩下一分未少。
  安娜与叶克难分批运出白银,登上蒸汽船回上海,存入瑞士私人银行的“达摩山伯爵基金”。
  她准备在上海再买一百套房子。
  而一百万两白银真正的主人,正在渡过茫茫的东海。


第146章 东渡
  中华民国七年,日本大正七年,西历1918年,六月。
  七天前,天津大沽口,秦北洋看到一条黑色巨鲸,劈开渤海上的滚滚波涛。他从船头跑到船尾,遥望亚洲大陆,一轮金色落日流着血,缓缓沉入华北平原的荒烟深处。
  十八岁的秦北洋,一千二百岁的九色,吹着夹杂砂砾的燥热西风。再回首,沧海茫茫,这是一千七百年前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奇观。
  人生从白鹿原唐朝大墓起,到天津德租界,再到西陵地宫,周游帝都与魔都,此番竟要远渡日本,告别赤县神州故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还欠两句,未到悲壮时刻,不宜早早读出。
  船尾多了个年轻男子,穿着黑色的日本学生装,低声吟诵:“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原来也是中国留学生,秦北洋略显羞怯地问:“苍凉大气!请问是哪位诗人大作?”
  “本人闲来所作,见笑了。”
  此人二十岁上下,双目明亮,配着两道浓眉,嘴角尤为有型,竟是个美少年。
  忽然,海平线上浮现一片虚无缥缈的亭台楼阁,不知今夕何夕?几百年前的陵墓宝顶?还是万里之外的神秘异国?
  “海市蜃楼!”留学生赞叹这壮美的奇观,“快到蓬莱了吧,这里经常出现这种幻景。”
  “秦始皇派遣徐福去蓬莱仙山找长生不老之药,就是这个地方吧?”
  “也有人说徐福是去了日本。本人姓周,本贯浙江绍兴,江苏淮安人。”周同学操着江淮口音,上下打量秦北洋问,“我猜你是第一次去日本吧?”
  “是。”
  “我到日本已经一年了,在东京的预备学校读书呢。你读哪个科?”看到秦北洋一脸懵懂,周同学接着问,“文科?理课?医科?”
  “哦,我是要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原来你是北洋政府的军人?”
  秦北洋只得继续伪装:“我叫齐远山,直隶正定人。”
  “这条大狗是你的吗?太特别了,我能摸摸它吗?”
  征得主人同意,周同学抚摸九色的鬃毛,不近生人的小镇墓兽,竟变得乖巧听话。
  “齐远山,后会有期!也许在不久后的日本,也许在未来腾飞的中国。”
  周同学的笑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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