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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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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水面冒出许多小气泡……
  紧接着跳出一个人影,居然是个大辫子的姑娘,如同美人鱼出水芙蓉,浑身湿漉漉地爬到岸上。
  灯光照亮她乌幽幽的双眼,秦北洋惊得跌倒在地:“阿幽!”
  “哥哥!”
  十五岁的女孩,穿着紧身黑衣,刚靠近秦北洋的手指尖,却又缩回来。
  徐树铮蜷缩到角落,他不害怕秦北洋,看到阿幽却怕得要命,犹如见着罗刹恶鬼。
  阿幽并不在意小徐,而对秦北洋说:“快跟我走!这是你唯一能逃生的路。”
  “这……”
  “提醒一句,此水极寒!”
  她憋了口气,潜入深深的“海眼”——难道她要游到渤海去?秦北洋寻思一定另有逃生通道。他刚要潜水进去,又看到齐远山与安娜,大声说:“你们先下去,我最后一个。”
  欧阳安娜有些害怕。幸好她在东海达摩山长大,从小在布满暗礁的海里游泳,憋气潜水最拿手了。她要不是欧阳思聪的女儿,恐怕会成为采珠的海女。她依然蒙着面孔,潜入深潭,再也不见踪影。
  齐远山跟秦北洋交换了眼神,身为北洋军官,绝不能在徐树铮面前暴露面孔。原本他是旱鸭子,去年两次坠入水中差点淹死,使他发誓要学会游泳。春天以来,他经常扎到什刹海或通惠河里游泳,学会了潜水等许多招式。眨眼间,他也被黑色潭水吞没。
  秦北洋最后看了徐树铮一眼:“小徐将军,等我走后,你自可呼唤上面的人来救你。不过,切勿忘记你答应我的三个条件!”
  但他刚要跳入水中,却遇到了难题——九色不愿入水。
  它既是一尊幼麒麟,也是火麒麟,水克火,入水乃是大忌。
  但秦北洋绝不会把九色抛下,先是抱紧九色的赤色鬃毛,让它变回一条大狗,又在它耳边说:“九色九色!汝需忍之!切勿退怯!”
  说到此处,眼泪水都快下来,他感到九色胸口的热量。它那琉璃色的眼珠子,同样转动两下,意思是豁出去了,要跟着主人上刀山下油锅……
  于是,他搂着九色一同踏入冰冷的“海眼”。
  一千两百年来,幼麒麟镇墓兽首次踏入水中。它浑身不自在,皮肤表面发出水火相交的滋滋声,似有无数把火焰浸入水中熄灭。
  阿幽说得没错,此水极寒!秦北洋冻得快抽筋了,他还要抱紧九色,让它在水中跋涉。
  不对,九色入水就是秤砣,与他一同往无底洞般深渊而去,眼看连人带兽都要完蛋……
  传说中鞑摩王的“北京海眼”,一人一兽,既要沉入亘古深渊之际……
  突然,九色胸口爆发热量,周身烈焰腾腾,却没烧坏秦北洋一根毫毛。水底燃烧的火焰,仿佛东海达摩山的恶龙。
  秦北洋突然明白——九色吃下恶龙的灵石,同时也获取了恶龙的能力,而恶龙镇墓兽恰好能翻江倒海。
  两道水流在面前分开,恍如摩西渡过红海,又好似火焰烧干了海水。秦北洋胸口暖血玉坠子发热,驱散全身寒意,踩在水底怪石上,带着九色一步步爬过暗河,穿过地宫的石壁。
  阿幽、安娜、齐远山正在这边等着他呢。三人都是瑟瑟发抖,几乎抱成一团取暖。
  这是一条地下溶洞,暗河在脚边流淌,一边连接着地宫下的“海眼”,一边或许连接着渤海?
  无论如何,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沿着暗河往下走。九色在前头吐出琉璃火球照明。
  “阿幽,你怎知道我会在这里?”
  秦北洋边走边问,十五岁的女孩怯生生地说:“哥哥,我在房山搜索了你一整夜,思来想去,你只有可能在这里。”
  “只有你一人?”
  言下之意,有没有其他刺客?若再遇到刀疤脸的阿海,或是老刺客,必要抽出唐刀来拼命。
  “只我一人。外面都是军队,当然不能走墓道口。不过,这附近有许多盗洞,我钻入其中一个盗洞,弯弯曲曲,竟掉到暗河边上。我听到石壁那头隐隐传来说话声,便断定这底下有水流通。幸好我的水性过人,憋气游了出来,果然看到了你。”
  “妹妹,你为我差点送了性命?”
  秦北洋却抽了自己一耳光,退回到欧阳安娜身边。
  借着琉璃火球的光亮,他看到阿幽黑洞般的双眼,有种让人心脏停跳的错愕——她竟是刺客们的主人!
  九年前,天津徳租界灭门案,秦北洋的养父母遇害,必然也与阿幽存在强烈的关联。
  阿幽识趣地低头,声音里透着幽怨:“对不起,哥哥。”
  欧阳安娜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搂着她问:“妹妹,你到底怎么了?”
  “你们不要靠近她!”秦北洋强行将安娜拽了回来,“这个丫头,身上有毒!”


第140章 向大海逃亡
  地下暗河里的空气有些窒息,阿幽被孤立在角落中,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
  此情此景,秦北洋想起九年前,崇陵宝顶外的地道密室,即将给光绪皇帝殉葬的六岁童女。
  “当年,那个老太监,也是跟你们串通一伙儿的吗?”
  “不,哥哥,是你救了我!否则,我早被那老太监灌满水银,成为千年不腐的童女。”
  但他想起一个细节:“那老太监曾说,你和你的双胞胎哥哥,原本是朝廷钦犯。而你又说自己是河南逃荒的灾民,你们必有一人撒谎。”
  “我……是我撒谎了。”阿幽的眼眶发红,“但我无法解释。”
  “半年多前,绍兴会稽山上的绑架事件,也是你们的一场戏吧?”
  秦北洋想通了——刺客们买通绍兴盗匪,绑架钱科的父亲作诱饵,让欧阳思聪派出他与齐远山去解救,既能调虎离山嫁祸于人,又能让阿幽这个特洛伊木马,顺利安插到自己身边。
  “是的,哥哥。”
  “海上达摩山的灭门案,为何刺客们如此精确地掌握时间?”齐远山插了一嘴,“我也想起来了!让我和北洋成了杀人嫌疑犯,只因有人通风报信,透露了我们返回上海的火车钟点。而此人只可能是你,阿幽!”
  她坦然面对所有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杀死:“哥哥,为何要屠杀欧阳思聪并嫁祸给你?第一,我们要盗取幼麒麟镇墓兽,可惜它躲藏起来了。第二,要让哥哥你绝对信任阿幽。你还记得吗?火烧达摩山的那一夜,有个印度巡捕发现了你。我砸死他,救了你。从此以后,哥哥你必须带着我逃亡。”
  “而你算计到我必会去东海达摩山寻找安娜,而在那座孤岛上,埋藏有庚子赔款的百万白银宝藏!”
  秦北洋捶胸顿足,最近半年多,他被阿幽玩弄于鼓掌之中!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
  “哥哥,三个月前,你藏在百花深处胡同的屋顶上,暗中保护我和安娜姐姐。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并跟踪你到了圆明园。”
  “该死!我的隐藏功夫太差了!”
  阿幽淡然道:“国会议员曲靖和被刺杀……那一夜,刺客在圆明园彻夜监视你——看到你独自进城,也知道你要去哪儿,便用电话通知阿海,必须抢在你之前动手。按照原计划,阿海要冒充军官,骗取唐朝小皇子的棺椁。”
  “中途出了意外,两个刺客被迫躲入棺椁,阴差阳错来到陆军部,几乎刺杀了小徐。当他们逃出陆军部,却在小胡同撞上了我。然后,我昏迷了!”
  “哥哥,你本有机会逃脱的,但你有复仇的执念。”
  “醒来后,我就到了天国!”秦北洋第一次对着阿幽狂吼,“天国学堂、镇墓兽大斗兽场、天国图书馆、孟婆汤、鬼面具……那是个神奇的地方!”
  “你相信吗?我就出生在那里!抱歉,我只能说到这儿了。”
  听到此处,欧阳安娜与齐远山也都明白了,下意识堵住自己咽喉。似乎眼前的十五岁姑娘,随时会抽出一把象牙柄匕首,割断他们的喉咙。
  “最后一个问题,小皇子的棺椁——他在哪里?”
  阿幽沉吟片刻:“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你可知,我和九色来到北京,就是为了寻找他。”
  “一年前,白鹿原唐朝大墓被盗后,无数人流了那么多血,都是为了这具棺椁。”
  “阿幽,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昨天,阿幽欺骗了小徐,说金仙洞下埋着烈性炸药,最后竟是耍他的!谁又能保证,她现在这些话都是真的呢?事实上,她从六岁那年起,就欺骗了秦北洋。
  “当信则信,不信则不信。”阿幽淡然一笑,竟似地下女鬼般邪魅,“哥哥,阿幽这条贱命,是在九年前被你捡回来的。我的命,只属于你。若要为你父母复仇,请现在杀了我。”
  面对慢慢走近的十五岁女孩,秦北洋抽出唐刀喝阻:“不要过来!”
  “死在哥哥刀下,阿幽三生有幸!”她把脖子凑近唐刀,“渡过忘川水,走上奈何桥,喝完孟婆汤,愿来生,我们再做兄妹!”
  秦北洋手中的唐刀,却坠落到地上,真冤家也!
  “我不杀女人!何况你还未成年!走吧,若能逃出生天,就此各奔天涯!此生不要再有瓜葛。再让我遇到那伙儿刺客,我还是会亲手报仇的。”
  “诺,哥哥。”
  他们就此约定,沿着暗河往下游走去。还是九色开道,依次是齐远山、欧阳安娜与阿幽,秦北洋握着唐刀殿后。
  地下暗河的溶洞,蜿蜒绵长,却没有石灰岩的钟乳石,让人怀疑是人工开凿?还是别的某种地质奇观?
  走了一天一夜,只在中间小憩片刻。饿得不行,秦北洋跳下水去,竟捉到几条咸水鱼。无法生火,就做成生鱼片,分而食之,倒也能垫饥。
  齐远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掏出兜里的护照和去日本的船票,幸好没被水泡烂,却担心误了开船日期。
  欧阳安娜看着头顶的溶洞问:“你说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会不会一直走不到头,就这样饿死了呢?”
  “天津!”秦北洋跑到了前面,“我在海河边长大的。”
  果然,暗河尽头响起海浪的汹涌声。他和九色往前冲去,空气中充满大海的味道。
  暗河到头了!
  隔着一道贝壳组成的沙堤与大海相汇,秦北洋第一个重见天日!
  千年前的传说是真的,房山坟王村大墓底下,果然有个通往渤海的“海眼”。
  齐远山倒在泥沙滩上,大海如同灰色幕布展开,远方有许多冒着黑烟的轮船。
  天津,大沽口,背后废弃的清朝炮台,庚子年后被八国联军拆除。
  还有一艘飘扬太阳旗的轮船。码头上站满了士兵,到处张贴对秦北洋的通缉令。
  齐远山才搞清楚时间,核对兜里的船票——就是眼前的日本轮船,半小时后开船。
  秦北洋拍拍好兄弟说:“远山,你快上船,别耽误了留洋的大事儿。”
  “不,北洋,这附近都是士兵,你要往哪里逃呢?”
  他看着天津海岸线上的荒滩:“我已习惯东奔西逃的日子,天无绝人之路。”
  “我有一条路——你拿着我的船票与证件,反正我俩的年龄、体型完全一样,相貌嘛单看照片也差不多。被清廷和北洋政府通缉的政治犯,都是东渡日本逃亡的。只要上船,你就自由了!”
  “远山,你……”
  齐远山爽朗地笑起来:“没事儿,大不了下个月再去日本,名额少不了我的。”
  “北洋,远山说得没错,你快上船吧。”安娜踮着脚尖说,“切记,你是达摩山伯爵!百万白银的主人,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身犯险境。”
  秦北洋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搂了搂九色的赤色鬃毛:“九色!随吾东渡扶桑乎?”
  小镇墓兽点头,脑袋蹭了蹭主人衣角,无论天涯海角,它都会跟随下去。
  最后,秦北洋又看了一眼阿幽。
  十五岁的女孩,站在风里微微点头,一声不吭,该说的话,早已说尽。
  秦北洋跟齐远山交换了衣服,拿到船票和护照,还有十几块银元。两人再度拥抱,脸颊相贴,少年身体烫得能烧起来。
  他找了一根粗扁担,将三尺唐刀藏入其中,许多中国人仍然喜欢挑着扁担坐轮船上火车。秦北洋牵着“大狗”九色,走到天津大沽口码头。士兵检查过“齐远山”的证件和船票,他就此蒙混过关,登上轮船舷梯。
  拥挤的乘客中间,秦北洋挤上船舷挥手。九色也把两个爪子扒上栏杆。数百米外,荒凉的渤海沙滩,两个少女与一个少年,同样挥手告别。
  三声汽笛长鸣,轮船缓缓开出码头,投奔入苍茫的渤海湾。
  安娜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她吻着左手中指的玉指环,半年前在长江分别,秦北洋送给她的地宫礼物。琉璃色眼眸,滚动大颗泪珠,高声唱出李叔同填词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第141章 古北口
  天津,大沽口,六月渤海边,天际线如同一床灰色的坟墓。
  阿幽没有哭,她遥望海面上远去的轮船,听欧阳安娜慷慨悲歌的《送别》。
  她也在心底唱着一首歌:“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起动起动龙王。大下小下,初一下到十八。摩诃萨……”
  等到安娜与齐远山回头,十五岁的女孩,已潜入无边的芦苇荒滩。
  独自走在天津与北京间的铁路线,遇到喷着黑烟的火车来袭,阿幽就跳到旁边躲避,接着走上摩擦得锃亮的铁轨。天黑后,铁路两边不见人影。这年头兵匪横行,在荒郊野外别说是小姑娘,就算大男人也怕被人抢劫再暴菊。铁轨上,她像只孤独的小野兽,一会儿小跑,一会儿漫步,一会儿躺下看夏夜星空,一会儿跳起古老的舞蹈。
  忽然,三条黑影阻拦在她面前。
  不消说,必是打家劫舍的盗匪,看到单身夜行的小姑娘,肥肉到嘴边地喜出望外。他们还没擦干净口水,刚想上来一亲芳泽,便感到喉咙口说不出的干涩,想叫喊却发不出声响,只余气息中断的咝咝声。月光下,他们看到伙伴的咽喉上多了一道赤色拉链,鲜血喷涌飞溅到彼此脸上。男人们死不瞑目,盯着独行在铁轨上的小姑娘,乌幽幽黑洞般的眼睛,她手中滴血的匕首。
  三个灵魂飘上星空的刹那,已然认定——她绝不是人。
  阿幽看着自己的匕首,象牙柄上镶嵌奇怪的螺钿图案。她冷眼旁观铁轨上的三具尸体,仿佛三只死蚂蚁。稍后的夜班列车,将协助他们的肉体与灵魂一并下地狱。而她上次亲手杀人,要追溯到三年前,用剪刀刺死了前清内务府陵墓监督。
  若不是因为秦北洋远走高飞,击碎了一颗鸽子蛋般的少女心,她绝不会一出手就杀死三个人。仇恨让人变成魔鬼,悲伤同样也会,她想。
  第二天,阿幽靠两条腿走到北京城墙外。警戒线大半解除,想必小徐已回到陆军部。她没进城,折向北方,顶着烈日赶路。经过顺义、怀柔、密云,进入重峦叠嶂的燕山。她依然蹦蹦跳跳,千里独行,风景时而荒凉辽阔,时而松柏苍翠。
  阿幽像只灵活的猿猴,攀上砖头台阶。这是司马台长城,始建于明朝洪武初年。长城犹如山脊上起伏的龙脉,貌似时断时续,其实绵延不绝。烽火敌台,全为戚继光所造,虽大多残破颓倒,但雄立山巅之气势,又岂是千百年所能穷尽?
  阴沉的天空下,古北口最高点的烽火台上冒出滚滚黑烟。
  这是狼烟,传递给阿幽的信号。长城如天梯几近九十度垂直。两侧悬崖陡壁,中间如一线天,让人有在刀尖上爬行的错觉。她的额头沁出汗珠,攀上又称“仙女楼”的烽火台。
  荒凉颓丧的敌台洞口,暮地冒出一把匕首,对方看清阿幽的脸,毕恭毕敬道:“主人,您总算回来了。”
  “阿海,辛苦你们了。”
  她冷冷地盯着刺客右脸的刀疤。烽火台内部是个幽暗空间,明代供士兵居住,全由大方石块砌成。望向北侧的射击孔,燕山如万马奔腾直至天边塞外。
  又一张脸渐渐清晰,高大壮阔的汉子,面孔却比阿海年轻好几岁。
  “脱欢,只有你才能搬得动唐朝小皇子的棺椁。”
  名叫脱欢的强壮刺客摇头:“嘿!我就算是头蛮牛,一个人也无济于事呢。”
  烽火台内躺着硕大的梓木棺材,彩绘千年不朽,唐朝的宴饮、行猎、征战、婚丧嫁娶……
  三天前,他们在房山云居寺雷音洞,用计逼迫徐树铮交出唐朝小皇子的棺椁。
  脱欢在北京法源寺山门口,劫走这具几经转手的棺椁,确认了小皇子——尽管谁都没见过终南郡王李隆麒的真容,但根据盗墓贼小木的描述,绝不会再有第二张这样的面孔。
  除非,将十八岁的秦北洋杀了,化妆扮嫩躺在棺材里。
  整个北京城都在搜捕刺客。小徐绝不会忍下这奇耻大辱。经过事先谋划,他们要把棺椁藏在古北口最高的敌台“仙女楼”,此地绝远险峻,渺无人烟。但要把沉重的棺材,运到山顶难如登天。刺客们从天津买来索道装置,在山上秘密搭建,又用一台蒸汽机为动力,通过悬吊将棺椁运上烽火台。
  “阿幽,切勿再冒险!”
  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原来是留着浓黑胡须的老刺客。
  “老爹,我只是……”
  “你要救秦北洋的命,是吗?”所有人都管他叫“老爹”,他摸了摸腰间匕首,“九年前,在天津徳租界,我亲手杀了他的养父,本想把他带去太白山。没想到,这九岁的孩子竟有能力反抗,加上姓叶的警探节外生枝,竟将他送去了光绪帝的地宫。”
  “老爹,可你没想到,因为秦北洋没被你抓走,反而从老太监手里救了我的性命。”
  “此乃天数!不亡我家主人也。”
  “他于我有恩,就是于你们有恩。”
  “主人,我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上。”老爹端详她的面色,抽出她身上的匕首,“昨晚,你杀人了?”
  “嗯……”
  “我很高兴,我们的阿幽,终于长大了!”
  “住嘴。”
  阿幽不愿继续这样的对话,她决定看一眼小皇子。
  无需劈开梓木外壁,棺椁一头有扇木头小门,那是在白鹿原盗墓时留下的。打开这道通向唐朝的小门,阿幽蜷缩起来,像只小猫钻进一千两百年前的内棺。
  马灯照亮那个世界,颜色鲜明而灿烂,几乎亮瞎活人的眼珠子。瞳孔好久才能适应,仿佛回到九年前,阿幽还是个六岁的小丫头,身着童男童女的盛装,几乎要被老太监灌入水银,千年不朽地为皇帝陪葬。
  棺椁里躺着千年不朽的小皇子,他也在生前被灌满了水银?
  她看到了秦北洋的脸。
  穿着唐朝小皇子服饰梳着乌黑发髻的秦北洋。
  阿幽皱起眉毛。不,他们只是长得像,但并不至于一模一样。在地宫和工匠家长大,秦北洋的面孔与皮肤更为粗犷。唐朝小皇子,貌似十四五岁,皮肤苍白细腻。
  在地宫与民间野蛮生长的秦北洋,更像一团灼人烈火。
  眼前的少年,则似一汪碧水,或者,碧血。
  阿幽不敢靠近他一丝一毫,沉睡千年的面孔,恍若笼罩一层金色光环,无论在佛教、道教还是景教的殿宇壁画之中。
  女皇武则天与唐高宗李治的孙子,唐睿宗李旦的儿子,唐玄宗李隆基的弟弟——终南郡王,李隆麒。
  谁能唤醒他?谁能打开他身上的秘密?谁能找到那把钥匙?
  但她无能为力。“老爹”也束手无策,尽管普天之下,除了这些刺客,绝不会再有第二拨人,有如此虎口拔牙的胆魄,从北洋军阀手中得到他。
  阿幽退出棺椁,面色也仿佛受到小皇子不腐尸身的感染,变得半透明般的苍白。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爹”搂着她的肩膀说:“主人,只要小皇子落到我们手中,自然会有办法的。”
  强壮的脱欢插话道:“得到又如何?回家去又如何?从上海公共租界虹口捕房大屠杀开始,我们已杀了将近一百条生命。那么多的活人殒命,竟为争夺这个死人……”
  “他不是死人!”
  刺客“老爹”反手抽了脱欢一个耳光,当场鲜血直流。
  尽管,脱欢比“老爹”高了两个头,但绝无反抗的胆量,只能乖乖退到烽火台外。
  “我知道,除了秦北洋,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到我们!”刺客阿海坐在敌台的射击孔上,用匕首在石壁上刻划着说,“盗墓贼小木!”
  “他?”
  阿海绕着小皇子棺椁走了一圈:“去年在上海,黄浦江边的秘鲁轮船上,我跟小木深谈过多次。他把我当作唯一的好朋友。普天之下,除了在白鹿原地宫中出生的秦北洋,只有盗墓贼小木亲近过小皇子,也只有他能与小皇子有某种感应……”
  “小木现在何方?”
  “我猜——他还在东海达摩山。”


第142章 重返达摩山
  三天后,东海上的清晨,太阳血流如海。
  一艘排量三百吨的小蒸汽船,驶向中日航线中间点的达摩山。阿幽坐在船头,脑后梳着一根油光滑亮的大辫子,几乎拖到船甲板。她在注视被逆光的太阳浇灌成黑色剪影的孤岛,犹如一尊浮出海面的史前镇墓兽。
  十五岁的她,面容更显细腻。胸脯微微挺起,裹着一件小碎花的青色土布袄子,就像农村的童养媳大娘子,有的已圆房做了小媳妇。
  她的身后站着阿海、脱欢、老爹……无论老幼尊卑,所有人一律管她叫“主人”。
  小蒸汽船停泊在渔港。阿海第一个登岛,接着是脱欢,当他跳下船头,吃水线都升高了一厘米。然后,“老爹”扶着阿幽走上达摩山的黑色岩石。
  岛民们聚居在渔港附近的村落里,石头垒成的古老房子,海藻覆盖屋顶,犹如长眠于海底的沉船遗骸。
  有个背着毛瑟枪的老头,曾是跟随欧阳思聪的海盗,半年前还给安娜与秦北洋等人做过艄公,驾舟送他们去上海。老头举枪指着登岛的不速之客,质问来者何人?
  阿海笑眯眯地靠近。枪响了,他躲过子弹,匕首同时割断老头咽喉。右脸的刀疤在太阳下熠熠反光,几乎没沾到一滴血。匕首被白布擦净,露出象牙柄上的七彩螺钿——不再是当年的“彗星袭月”,而是太阳周围一圈白色光晕,这叫“白虹贯日”。
  达摩山上的太阳,被海水蒸腾出白虹般的光晕。岛民早已失去海盗年代的勇气,不敢再反抗。年轻力壮地上岸进城,剩下的要么头发白了,要么半大孩子。
  阿幽、阿海、脱欢还有“老爹”,望见怨妇般面朝大海的舍身崖。山上重修了尼姑庵,但已不是宋朝的原版。
  “庚子赔款的一百万两白银,就藏在这座岛上?”
  阿海摸着脸上的刀疤,十年了,一到空气潮湿的地方,疤痕深处就会痒得难受。
  “如果没被安娜转移的话。”
  “地道入口在哪里?”
  “我不知道。”阿幽没有说谎,她是主人,也无需说谎,“我们不是来找百万白银的,我们是来找一个人的。”
  刺客们放火烧了渔村。全体岛民被赶上山顶,在德国人建造的灯塔下,欧阳家族的古老石屋前。
  阿海张贴一张画像,他凭记忆画出来的:一张年轻后生的面孔,五官清秀,眉眼细长,目光甚至有些羞涩,可以上台唱社戏了。
  小木的脸。
  他很会画画,哪怕只用炭笔速写,或用毛笔白描,让人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从前街上有画像摊儿,拍照片胶卷昂贵,画下来反而便宜,许多老人葬礼上的遗像都是这么来的。
  刺客让岛民仔细辨认这张脸——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身材瘦弱,从背后看像小姑娘,操着河南洛阳口音,擅长挖掘打洞,也会使用武器,曾被强征入北洋军。
  每个岛民看过画像,表示从未见过。脱欢揪出一个女人,用匕首对准她的咽喉:“欧阳安娜上次回到达摩山是什么时候?”
  女人哆嗦着回答,记得半年前,安娜坐小汽船上岛,分批多次运走数十个大包袱。
  不消说,必是百万白银中的一部分。
  达摩山虽不大,却有隆起的高山及悬崖,要掘地三尺掏出白银?绝非易事。
  “在这座岛上,谁跟欧阳安娜的关系最近?”
  岛民们面面相觑,但阿幽看出来了,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老规矩,脱欢的手腕微微一抖,眼前被审问的女人,已被匕首割断了喉咙。
  女人倒在欧阳家的大屋前抽搐,像只被活杀的老母鸡,鲜血流到灯塔的基座下。脱欢又拉来第二个人,十来岁的半大男孩,刚把匕首架在脖子上,男孩妈妈就跪下来,抱住刺客的裤腿:“我说!我说!安娜小姐最亲近的人,就是……”
  “说下去啊。”
  这个做妈妈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岛民,低声说出个名字:“海女!”
  “海女是谁?”
  “今天早上,你们刚来的时候,海女就不见了。”
  “还在岛上?”
  “是,这两天没有船出过海。”女人索性全倒出来,“那个不要脸的小婊子,总光着奶子潜水抓贝壳,妖精似地迷住了欧阳先生,还给他生了两个娃。”
  语气竟带几分嫉妒,这岛上所有女人,都以跟欧阳思聪上床为荣,丝毫不顾忌自家丈夫。
  脱欢冲进人群里寻找适龄的男孩:“两个娃呢?”
  岛民们的忠诚是脆弱的,他们出卖了海盗之王欧阳思聪,乖乖交出了两个孩子。
  老大叫欧阳樯橹,不到三岁,还穿着开裆裤;老二叫欧阳连帆,也才一岁。
  这兄弟俩长得颇为壮实,面色红润,双目有神,遗传了欧阳思聪的相貌。也说明他俩的饮食也还宽裕,不像岛上其他孩子缺衣少食,面黄肌瘦。看到刺客阿海右脸的刀疤,小的直接被吓哭了,大的叫喊救命。
  他俩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辈子的复仇对象。
  阿海左右手各抱起一个孩子,来到墙上的画像前,和颜悦色地问:“小弟弟,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刚满三岁的欧阳樯橹,仔细盯着画像上的小木,仿佛海岛儿歌里的龙宫太子。
  辨认片刻之后,男孩拧起眉毛,颇为认真地摇头。
  “把这俩孩子烧死!”
  阿海冷酷地下达命令,岛民们一片骚动,但在杀人不眨眼的刺客面前,已彻底失去勇气。
  脱欢竖起两个十字架,将欧阳思聪的儿子绑起来,捡来干草柴禾,只要扔下一根火柴,就会把男孩们烧成火球,如同将童男童女推下舍身崖的恶龙祭。
  “有谁能说出海女和小木的下落,我们就放了这两个孩子!”
  阿幽抓着脱欢的胳膊,向着岛民呼喊,十五岁小姑娘细细的声音,很快被海风吞没。
  “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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