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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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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烧的绿琉璃。
  躲在瓮缸里的小木,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阻挡。瞬间,火球烧化了他的左手无名指。钻心剧痛之后,火焰却没有蔓延到身上。小木的中指套着一枚玉指环,才从瓮缸底下捡出来的——这枚玉指环救了他的命。
  小镇墓兽盯着这枚指环,认定原本为墓主人所有,它抬起前爪想要抢回来。为保住剩下的四根手指,小木迅速把指环摘下,扔出了唐三彩瓮缸。
  玉指环的分量不轻,迅速飞入黑暗之中。幼兽居然四蹄腾空,跳起来用嘴巴接住玉指环,宛如马戏团的驯兽表演,否则玉指环摔到地砖上必碎无疑。
  小木心想完蛋了,这怪物会来找他算账的。果然,镇墓兽的鹿角和脑袋,重新出现在瓮缸上方……
  千钧一发之时,一记枪声打破了地宫的死寂。小木看到幼兽的头部,恰好被一枚子弹击中。弹头却在皮肉上弹开,滚落到地上发出金属回响。
  镇墓兽回头看向地宫门口。
  旅长来了。他穿着深蓝色北洋军服,大盖帽上的五角星徽章排列着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手上一支勃朗宁枪,还在冒着硝烟呢。他的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架着一挺德国造马克沁重机枪。还有一架探照灯,直刺怪物的双眼。
  幼兽撒开四条腿,冲向来自20世纪的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张嘴喷火,机关枪打响了。
  世界安静了。
  这座一千三百年前的古墓,连同整个唐朝都安静了。
  只剩下子弹在空气中的呼啸声,撞击到金属的碰撞声和爆裂声……
  马克沁重机枪,容弹量333发、6。4米帆布弹带,理论射速每分钟600发,可在一分钟内摧倒一棵大树,也可以毁灭一支军队。它是同时代最厉害的杀人机器之一,彼时彼刻,正在欧洲的堑壕与铁丝网背后,屠杀着数百万计的白种男儿。
  士兵们又投掷出几十枚手榴弹,等到马克沁机关枪的两条子弹带打光,地宫已被彻底摧毁。地砖上堆满金属弹壳,硝烟味弥漫,就像过年的烟花爆竹燃放过后。小木再次从瓮缸中探出头来,隔着烟雾,看到小镇墓兽浑身布满弹孔,仿佛被乱箭穿心的名将,又如特洛伊城下被射中足踵的阿喀琉斯,轰然倒地。
  无数士兵端着刺刀冲上来,又对准幼兽一阵狂刺,似乎想把这头畜生分尸,为烧化了的兄弟们报仇。小木想起自己被烧掉的手指头,疼得“嗷嗷”直叫,他被卫生兵救出来,迅速消毒并用纱布包上。
  旅长摘下北洋的军帽,看着被制伏的镇墓兽说:“这不是那个那个……四不相?”
  小木被搀扶到旁边,也看了一眼说:“是有点那意思!传说中的四不相:似龙非龙、似凤非凤、似麒非麒、似龟非龟。”
  “很坚硬的甲片啊!”旅长真是胆大,竟在幼兽后背的鳞片上敲了敲,果然发出金属的声音,“这玩意儿是金属的!在地下一千多年都没生锈,又是金光灿灿的,估计是青铜。”
  旅长说,他们在地面上等了大半天,眼看天都黑了,便决定派遣第二拨人下去。这回是旅长亲自带队,抓阄了一百名士兵,携带了马克沁机关枪。他们也遇到那段积水,罔象出来吃人。好在有机关枪,直接往水里打了一长带子弹,彻底压制住了那些水怪。他们派人从地面运来石头与泥土,直接把积水全部填平,这才安全通过。
  旅长得意地吹了吹枪口,说自己在降妖除魔,为民除害。士兵们无法肢解小镇墓兽,只得用铁链条把它牢牢捆住。
  继续前进,直到地宫尽头,须弥座的棺床上,放着一副巨大的梓木棺椁。
  小木看着被捆绑的小镇墓兽,它的嘴巴紧闭,也许还咬着那枚玉指环呢。他听到某种声音……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是离它越近,声音就越清晰。他奓着胆子蹲下,把耳朵放到鹿角下,确信幼兽是在对他说话。周围所有士兵都没反应,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他打了个激灵,被琉璃火球烧掉的手指还剧痛着,还是离这怪物远一点吧。
  慢慢靠近棺椁,小木发现一块斑驳的石碑,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竹简般的东西,却是白里透黄,份量还很沉重,原来是整块的和田玉做的。
  “玉哀册!许多墓里都有的,上面写着悼文。”
  果然,玉简上刻着字,并且全部填金,字体是楷书,开头依稀可辨几个字“大周故终南郡王”。
  土夫子小木不是没读过书,知道这“大周”就是武则天的国号。墓主人“终南郡王”,可以断定是唐朝小皇子,也就是武则天与高宗李治的孙子。
  接下来,便是盗墓最重要的时刻——开棺。
  一伙士兵爬上梓木棺椁,折腾半天都无法打开棺盖,还是小木来指导:“从棺椁的脚部,用斧头砍开吧,这是最薄弱的地方。”
  两个年轻力壮的士兵,抡起工兵斧砸向棺椁。千年过去,梓木仍然坚硬无比,每砸一下都发出巨响,在地宫中久久回荡。历代帝王的棺椁被称作梓宫,就是梓木的缘故。
  外椁被工兵斧劈开了,不消片刻,棺材也破开一个大洞。人们屏住呼吸,拿探照灯往里看,光影晃动之间,依稀有个人影起来了。


第32章 千年之吻
  白鹿原,唐朝大墓,地宫尽头。
  不知是谁惨叫一声,士兵们吓得乱窜。旅长朝天鸣枪,才把局势控制下来。他亲自到棺材前看了一眼,确认里面躺着墓主人,便回头盯着小木。
  虽说是土夫子出生,但小木面有难色,举起自己残缺的左手。旅长拿枪指着他的脑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爬进去,要么我崩了你。”
  别无选择,小木对着棺材下跪,拜了三拜,祈求墓主人的饶恕。
  重新戴上防毒面具,小木嘴里硬塞进马灯的吊环,被两个士兵托进棺材洞。小木紧张得整个心脏像是要炸裂了似的,关于盗墓过程中遇见诈尸的传说很多。每次爬进棺材,小木都会本能地恐惧。并非恐惧尸体,而是棺材这种封闭空间,天然存在一种压迫感,似乎随时会重新封闭,把你孤零零地抛下,陪伴死人长眠。
  冷。
  棺材外面完全感受不出来,但是钻入棺椁内部,就仿佛进入一间地下冰窖,或数九寒天的雪夜……
  他先看到一双鞋子,唐朝的高头履,鞋尖高高卷起的那种。鞋面五颜六色,上等织锦做的。一床罗衾,丝绸被子盖在尸体上。李后主有词“罗衾不耐五更寒”,因那时还没发明棉被。墓主人的体形不大,确定不是成年人。加上棺材空间巨大,被冻得满脸鼻涕的小木,战栗着从侧面爬过来。陪葬器具很多,各种精巧的金器与玉器,都是不曾见过的样式,传说是用来保护尸体不腐。还有无数层绫罗绸缎,每压下去一下都会扬起一阵碎屑尘埃,仿佛唐朝会从烟雾中穿越而来。马灯吊在小木的牙齿底下,随着他的恐惧程度而摇晃不止。
  他看到了墓主人的脸。
  一个少年。
  青春期的年纪。死人的肤色不用说了,面容却异常完整。每一根头发都发出亮光,眉毛可以清晰地数出来。薄薄的眼皮底下,看得出眼球的形状,许多睫毛暴露在外。高挺的鼻子仿佛还在呼吸,人中底下是一对嘴唇。似乎涂过红色唇膏,显得线条分明。这是一个漂亮的少年,眉宇间有英雄气,倘若还活着的话,必然英姿勃发,如同十七岁初阵的李世民。
  最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个少年墓主人没有腐烂。
  栩栩如生,睡着了似的,丝毫没有坏掉的迹象。每寸皮肤似乎都有弹性,光滑可鉴人。小木摘下防毒面具,用力嗅了嗅少年的脸。没有任何臭味,反而有一股异香,从他的脖子下传来。要不是嘴里衔着马灯,小木必会发出声音来。但他并不恐惧,因为这少年太不像死人了,仿佛吃了某种药,始终在这棺材里睡着,等待有人来把他吻醒。
  照土夫子掏棺材的规矩,小木给自己脖子上挂一条白布带,再套到墓主人的脖子后。这样他把身体直起来,就自然把小皇子拉起,仿佛尸体自己坐起来一般。他掏出少年脑后的玉枕头、十几条珠串,以及两三个宝匣。他跟小皇子的距离太近了,几乎鼻子顶着鼻子,从他嘴里呼出的空气,直接进入死尸的鼻孔。
  小木实在忍不住,放下嘴里的马灯,亲了亲少年的嘴唇。
  其实,他是喜欢男人的,这是一个秘密。
  跟一千多年前的死尸接吻,这也是小木的第一次。
  冰凉的温度提醒他——亲的是个死人。他知道,按照许多大墓里的传统,这小皇子嘴里应藏着一枚夜明珠。但他从未见过夜明珠能真正保护墓主人千年不朽的,连百年五十年都熬不过去呢。
  他以前亲眼所见的不腐之尸,都是晚清时代的。因为涂过防腐的药物,许多还是西洋传过来的福尔马林,更古老的则是水银、丹砂。至于传说中的不朽干尸,小木也听说过,但都在气候干旱的西北地区。绝无这种跟刚死时一模一样的。
  小木不想挖出这枚珠子,就让它永远留在男孩的牙关之内吧。也算是给自己积个阴德,或为刚才的那一吻?如果小皇子还活着,不会讨厌他吧?
  他把所有财宝装进大布袋子,唯独留下墓主人的夜明珠。最后,他看了美丽诱人的少年一眼,便匆匆爬出棺材。
  旅长亲自把小木拉出来,他屏退左右亲兵,清点棺材里的宝贝,还在小本子上一一记录,果然不同于盗墓的蟊贼。
  “尸体没有腐烂吧?”旅长通过棺材的破洞,又往里头看了几眼。
  “是,没烂。”
  “连着棺材一起带走。”
  旅长毕竟是保定军校毕业的,也读过几年书,知道这尸体千年不腐,必有蹊跷,说不定在科学研究上价值连城。若是贩卖给洋人,足够抵得上今日掠来的宝贝了。他命人用木板把棺材破洞钉上,十多个强壮的士兵,用木杠子抬起棺材,小心翼翼地运出地宫。
  小木看着心里一慌,但也不敢说什么。他明白,棺材抬起之后,底下的金井就会暴露,里面藏着更多宝贝。他并不提醒别人,就当什么都没有吧。果然,大家手忙脚乱的,加上墓室里黑灯瞎火的,谁都没有注意到还有一口井。
  而他想要把金井里的秘密,留到自己下一次再来这里的时候。
  还有被铁链条捆绑的小镇墓兽。旅长说这东西也是无价之宝,与棺材一并运出地宫。
  唯独壁画无法带走,他们也不懂揭取的技术,只能留给后代的盗墓贼了。
  这支溃兵可谓满载而归,在天黑前撤出墓道。根据小木的建议,他们迅速回填盗洞,重新把墓道口隐藏起来,以免掘墓的龌龊事被人发现。不过,小木记住了参照物,坟冢上有一株歪脖子古槐树,往下挖三丈三尺就是墓道口。
  旅长连夜在白鹿村强征了几辆大车,把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小镇墓兽,还有陪葬品都放上去。他们趁着夜色离开白鹿原,向潼关方向秘密遁去。
  第二天,经过临潼县的秦始皇陵脚下时,意外遭遇另一支军阀的袭击。原来,袁世凯称帝当年,陕西军民与云南蔡锷遥相呼应,扯起护国军大旗。陕北镇守使陈树藩在富平兵变,驱逐陆建章自立,并与西北军阀胡景翼大打出手,双方血流千里。
  旅长下令拼死突围,但拉着棺椁的大车,陷在淤泥里动弹不得。全军被围得水泄不通。对方军阀是陕西本地人,对外来的北洋军恨之入骨,下令不接受投降,一律格杀勿论,给遭罪的三秦父老报仇。
  秦陵下的激战延续到黑夜,最终变成一场屠杀,失败者几乎没留活口,大多死于马克沁重机枪的扫射。旅长被俘虏后,立刻被扔进烧开的油锅煮熟,做成人肉汤分给胜利者们吃了。
  挖掘唐朝大墓的惩罚,如此之快就降临到他们头顶,真是始料未及。
  唯一的幸存者,却是少了一根指头的小木。他扮作死尸活了下来,心想是小皇子保佑了自己。天亮时分,他悄悄爬出尸体堆,脱下军装逃离了秦始皇陵。
  至于陵墓中挖出的所有金银财宝,自然一并更换了主人。
  小木原本已跑远,眼前却又浮现出小皇子的脸,更确切地说,是小皇子的嘴唇的味道。
  他换了身当地老百姓的衣服,折返回来,趴在玉米地里观察。他看到军阀备好了两辆大车。一辆车装着小皇子的棺椁,还有一辆车装着小镇墓兽。其他宝贝都可化整为零,唯独这两样只能用大车装。
  焦虑地等了一整宿,熬到清晨,小木才发觉,一辆大车往南而去,另一辆大车往北而去。
  小皇子究竟在哪辆车里呢?
  往南还是往北?
  小木随手抓了个阄,决定往南而去。


第33章 彗星袭狱
  民国六年,西元1917年,白鹿原的唐朝大墓被盗次日,张勋复辟的北京城里,辫子军正在准备决战。
  黑夜,北京警察厅探长叶克难,一身黑制服,蓄小胡子,肋间插着佩刀,穿过堆满沙袋与工事的街头,走进黄龙旗下的监狱。每个看守都认得他,向京城名侦探敬礼。而这里大部分重刑犯,也是被他亲手抓进来的。典狱长与叶克难相熟,都是高等巡警学堂的同窗。隔着一层铁网格的玻璃,窥见对面顶层牢房,专门用以监禁政治犯。
  “秦海关,五十七岁;秦北洋,十七岁;齐远山,十七岁。”典狱长用手指头蘸着唾沫翻看花名册,“三人都关在414号牢房。”
  “他们不是政治犯。当今世上,唯有秦海关会造镇墓兽。我听说,张勋给他酬劳五百银圆,承诺陵墓监督的职位——跟袁世凯一个价钱。普天之下,除康有为等保皇派,皆反对复辟。张勋想为十二岁的溥仪营造皇陵,借此获得天命保佑,让大清帝国活下去,他疯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叶克难正在串联警界同仁反对复辟,典狱长早已明白:“克难,只要你一句话!”
  “好,这一层还关押了其他人吗?”
  “去年袁世凯死后,政治犯楼层就空了。对了,今早进来两个政治犯,罪名是在天安门散发反对复辟的传单。这两人的名字是假的,还没查到真实身份。”
  “长什么样?”
  “都是二十多岁,一个稍微年轻的身高体壮,一个稍微年长的脸上有道疤痕。”
  “脸上有刀疤?”
  叶克难手指头微微一抖,便摸到自己脸上,从腮边慢慢划到耳根。
  “差不多就是这样。”
  “糟了!”
  对面政治犯楼层的灯灭了……
  关在414号牢房的秦北洋,看着黑漆漆的走廊,寻思着是停电了,还是外边在打仗?他感到一阵风,熟悉的气息,让他霍地站起来。
  秦海关病怏怏的,形容枯槁,满头白发,几乎每天都会再衰老一点。齐远山成天在身上抓跳蚤,每分钟打死一只蚊子,胳膊与后背布满红肿块。
  铁门被打开了。
  没有光,看不清的脸,仅能看到轮廓,这回变成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瘦长。
  “什么人?”
  秦北洋话音未落,那阵风就吹到了跟前,喉咙口被某种尖锐物顶住。
  有人点起火柴,俄国货,木棍相当长,可以燃烧好一会儿,依次照亮秦北洋、秦海关、齐远山三人面孔。
  左边那个高大魁梧如立地金刚,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右边的貌似二十六七岁,白皙的脸颊上有道蜈蚣般的刀疤。
  秦北洋认识这张脸。
  八年前,天津徳租界,暮春之夜,灭门案,杀父杀母之仇。这道伤疤,就是拜九岁的秦北洋(那时还叫仇小庚)所赐。
  若非刀剑几乎已刺破皮肤,秦北洋必会从喉咙里攒出一口唾沫,喷射到这张脸上。他发过誓,要亲手杀了这个人。
  去年元旦,在香山让他跑了,这次竟在北京监狱狭路相逢。他还是来取自己性命的。
  死就死吧,秦北洋并不畏惧。只可惜,不晓得为何而死。做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到了阴曹地府也好没面子!
  “莫要杀他!”
  病得毫无反抗能力的秦海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希望保全儿子性命。
  “我不是来杀你们的。”
  刀疤刺客说话了,声音并不如这张脸般吓人。另一边,强壮的刺客已用匕首对准齐远山的脖子。
  老秦虚弱地扶墙站起:“你要把我们带走?”
  两个刺客惜字如金,只用点头作答。
  秦北洋盯着对方的脸,似乎要将那刀疤上的眼睛抠出来:“好,我跟你走,但不要伤害我的兄弟。否则,我就死。”
  刀疤刺客同意了,强壮的刺客收回匕首,一脚踢中齐远山脖颈的穴位,齐远山当即昏迷。
  刺客掏出两根麻绳,把秦氏父子捆绑在一起,破布塞嘴不让叫喊。
  两个刺客,绑着一对父子,走出关押政治犯的414牢房。
  老秦双手被反绑着,只能用肩膀贴着儿子,让他知道老爹会拼死保护他的。
  暗淡的走廊,月光从铁窗外倾泻而下。
  突然,前头出现一道手电筒光线,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站住!”
  秦北洋被刺得睁不开眼。对面是个穿黑制服的警官,右手握枪,左手持电筒,两撇小胡子上面,有张三十岁出头的冷峻面孔——叶克难。
  今晚狱警人手不够,不少人被辫子军征用到街上维持治安,以至于都看不到有人巡逻。名侦探绕过监狱放风的庭院,又爬上四层楼梯。铁门敞开着,黑漆漆的通道深处,飘来淡淡的血腥味,并引来一群苍蝇……
  办案经验告诉他,苍蝇是凶杀案的第一侦探,尤其在盛夏时节。果然,地下躺着一具尸体。狱警的喉咙已被割开,鲜血还在往外溢出。尸体背后有扇牢房的铁门开着,必是今早那两个“政治犯”。
  十七岁的少年,嘴里塞着破布,浑身挣扎,胳膊被绳索勒得要出血了。
  今晚,叶克难闯入监狱,正是为他而来。
  面对警官手中黑洞洞的手枪,两个刺客并未轻举妄动,但也不会轻易投降,监狱走廊里双方陷入死一般的对峙。
  背后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原来是典狱长,气喘吁吁地赶来,举起手枪暴喝:“放下凶器!”
  叶克难稍微出了口气,有两支枪对准刺客,同时扣下扳机就能击毙他俩。
  右脸有疤痕的刺客在犹豫,是要鱼死网破一同玉碎,还是忍辱求生?他选择了后者,慢慢放下匕首。旁边强壮的刺客,直接让匕首坠落地面,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象牙刀柄暴露,螺钿上的图案看不清,多半还是彗星袭月。
  叶克难盯着刀疤上方的那双眼睛说:“给他们松绑!”
  两个人对视了半分钟,刺客缓缓解开秦氏父子身上的绳索。
  忽然,秦北洋眼神大变,高喊一声:“当心!”
  典狱长的身后,幽灵般地出现一个黑衣老头,匕首无声无息地绕过脖子,割断了典狱长的气管。
  叶克难飞身向后开了一枪。
  正好松了绑的秦北洋,重重一拳击向刀疤脸的刺客,对方轻巧地躲过。叶克难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已翻身到秦氏父子旁边,向后射出第二发子弹,可惜黑暗中无法瞄准目标。两个刺客捡起匕首,强壮的那个反手一刀,刺中秦海关的胸口。
  鲜血喷射在秦北洋的脸上。靠近庭院的窗户打开着,铁栏杆竟被掰断——第三个刺客就是从这里潜入的。
  楼顶垂下三根绳子,一老二少,三名刺客,抓着绳子爬上监狱天台。
  等到叶克难扑到窗边,还想射出第三枪,刺客们却都已消失无踪。


第34章 越狱南渡(一)
  被割喉的典狱长已经断气,秦海关的右侧胸口中了一刀,虽没伤到心脏,但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
  这时候,齐远山也扑了出来,走路七荤八素,手捂着被刺客踢中的脖颈穴位。
  叶克难看着监狱中心的庭院,皱起浓密的眉毛说:“既然,刺客能将匕首带入监狱,必有内应,这里绝不能再留下去了。”
  “他们不杀我们,却要绑架带走,又是何意?”
  秦北洋提出重要疑问——以往两次与刺客遭遇,都以为他们是来取自己性命的,难道并非如此?
  叶克难蹲在牢房门口,用布条给秦海关包扎伤口。这层政治犯监狱依然安静,他随口说:“你们可知,此地在前清是刑部衙门,这间414号牢房,关押过戊戌六君子。”
  “谭嗣同、康广仁、林旭、杨深秀、杨锐、刘光第。”秦北洋说出六个顶天立地的名字,“能跟戊戌六君子关在同一个牢房,何其幸哉!”
  “若是光绪帝在戊戌年的变法成功,六君子没上菜市口,康有为君主立宪成真,或许吧。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那帮人杀了谭嗣同,便是断绝了大清的生路!”
  “可人家是为变法流血而死,我们呢?为了给袁世凯称帝造墓而亡,照司马迁的说法,一个重于泰山,一个轻于鸿毛!”
  “小子,八年不见,读了不少书嘛!京师大学堂没收你进少年班,真是国家一大损失。”
  叶克难救了他们父子之命,秦北洋却不领情:“你勿再诓我!当今清朝复辟,当兵的都留了辫子,你怎么没戴假辫子?”
  “那还不如杀了我!八年前,是我从刺客手中救了你的性命,也是我把你从天津带到西陵,你没必要陪张勋和清朝殉葬。你们快走!”
  于是,叶克难带他们逃出监狱,秦北洋背着受伤的父亲,齐远山举灯照明。
  一路上,横躺五六具狱警的尸体,全是被匕首割断咽喉而死……上到典狱长,下到牢头狱卒。从晚清到民国,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案要案了。刺客也正是抓住张勋复辟,监狱人手不足,防范空虚的间隙。
  监狱后门是西交民巷,东南可见大前门。胸口中了一刀的秦海关,捶着儿子的后背说:“放开我,让我留下来。”
  “爹爹……”
  “北洋,你听着,如果我们父子俩都死了,墓匠一族就彻底完了。我不是没逃过难。庚子年,跟随老佛爷逃亡西安,不知遭了多少罪,害得你娘丢了性命。”老秦的伤口还在汨汨流血,他抓住秦北洋和齐远山的手说,“我自知活不了多久,要是一块儿逃跑,反而是个累赘。你们小伙子,一定逃得快,不要管我!最重要的,是你们的性命。”
  “爹,我怎能弃你而去?”
  秦海关用仅剩的力气说:“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轻易回来。记得京西骆驼村的地下,埋着的那几口瓮缸里,藏着老秦家的宝贝。”
  叶克难给了他们几块大洋做路费,关照他们得劲儿地往南跑:“北洋,你爹说得有理!我会把他送去医院。北洋军阀已成一盘散沙,整个北方都会打仗,最好跑过长江才安全。刺客不知何时还会出现!我会继续追查。你若见到‘彗星袭月’的标记,需要特别留心,多半与刺客有关。”
  秦北洋放下父亲:“爹爹保重!孩儿会回来救你的。”
  后半夜,月牙儿高挂在城楼上空,像一朵欲睡的花儿。但愿这不是最后一次见到北京的月牙儿。
  鸡叫天明,两个少年已出北京,在通州偷了一艘木船,沿运河路过天津。
  秦北洋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上坟。
  如今德租界不复存在。北洋政府虽还没参加世界大战,但已与德国及奥匈帝国断交,收复了天津、汉口两地的德租界,以及天津的奥租界,俘虏当地驻守的小股德军,算是为庚子年的灾难小小复仇了一把。
  回到威廉街,德皇铜像还在,德国小学却已关门,秦北洋还记得自己的德语名字“马蒂亚斯”。他去了德意志银行,果然已歇业打烊,辗转找到仇德生当年的同事,才知道养父母葬在城西的杨柳青镇。
  秦北洋带着一大叠纸钱和锡箔上坟。八年过去,小坟冢上长满野草,墓碑上除了仇德生夫妇的名字,还刻着“子仇小庚泣立”。
  他跪下磕了三个头:“爹!娘!不孝子仇小庚,回来祭拜你们二老了!小庚发誓,在孩儿有生之年,必定手刃那两个刺客,为二老报仇雪恨。”
  齐远山也跟着跪下,帮他烧纸钱与锡箔,浓烟如同这乱世的狼烟,熏得秦北洋泪流满面。他再不掩饰悲痛,放开嗓子号啕大哭。
  离开杨柳青,秦北洋与齐远山经过沧州、德州,渡过黄河,至山东省会济南。彼时山东也不太平,眼看又要打一场小型内战。秦北洋买了两张津浦线的火车票。
  蒸汽火车飞驰,齐远山遥望路过的泰山。半日后到徐州,张勋辫子军的大本营。停车蚌埠,小贩送来报纸——段祺瑞在马厂誓师,自任讨逆军总司令。南苑航校起飞三架法制高德隆G。Ⅲ侦察机,校长亲自驾机飞临紫禁城投掷手榴弹。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家圣地,已成来去自由的天空。辫子军兵败如山倒,前门大街到处是被丢弃的假辫子。张勋逃入荷兰使馆避难,只做了十二天皇帝的溥仪再度退位。
  齐远山问:“北洋,张勋完蛋了,我俩要回北京吗?”
  列车广播说前头就要到终点站浦口。彼时长江上没有大桥,火车只能先停在南京北岸的浦口。
  秦北洋记得临行前父亲的关照——走得越远越好:“咱都饮马长江了,难道不去江南看看?”
  午后的浦口站,两个少年顿感茫然。一个黑布马褂的中年胖子,穿过铁路要爬上月台,看来颇为吃力。秦北洋把他拽上月台,胖子客气地致谢,正好有卖橘子的小贩,胖子买了一袋朱红的橘子,送给秦北洋两个,又蹒跚着翻过铁路。对面月台有个少年等着,年纪与秦北洋相若。这是一对父子,父亲送儿子上火车,临行时买几个橘子给儿子带在路上。这幕情景,让秦北洋想起自己的父亲,不免满心忧伤。
  出了浦口火车站,第一次见到长江,超乎想象的烟云缭绕,截然不同于干爽的北国。两人坐上渡轮,耳中是马达声声,眼前是白雾茫茫。行到长江中流,但见浊浪拍打船舷,不时有水珠飞溅到脸上,让两人尝了尝万里扬子江的滋味。江面上百舸争流,既有白帆木船,也有可上溯四川的千吨江轮,更有挂着英国与日本国旗的军舰。秦北洋心想北洋啊北洋,不都是盖世的英雄好汉吗?为何还让它们在长江上横行?


第35章 越狱南渡(二)
  横渡长江。
  到了下关码头,踏上江南岸,自凤仪门入南京城。秦北洋好生惊叹,这六朝古都的城墙高大坚固,比北京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盘踞南京的诸侯,是北洋巨头之一的冯国璋。
  所带盘缠无多,他们不敢在城里住店。出了太平门,一边玄武湖,一边紫金山,踏上盘山小道。饿着肚子走了好久,翻过一道高墙,却是神道和翁仲。月色下,穿过数座雄伟的大门和碑亭,破败不堪,却气势逼人。直达一座巍峨的城楼,穿过城门洞子,石墙上刻着一行大字——“此山明太祖之墓”。
  明孝陵!
  秦北洋倒吸一口凉气,他去过昌平的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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