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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红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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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的惊呼更大了,同时出现了连绵不断的掌声。

有精采的表演,人群越围越多,每一次钢镖飞出去打中目标,人群都齐声大叫“好”。

当草人的手手脚脚打完,地上又散着不少碎钱,绿娇娇坐在楼上,仔细数着地上钱的数目,暗中盘算着这个卖武班子一天能赚多少钱。

喝完一壶茶,班子里又表演过其他节目,小胖子出来胸口碎大石,大个子班主表演三股叉和喉贯金枪,还“哇呀呀”的劈了几块青砖,楼下卖武摊子的表演也快要结束。

男孩子们出来排队拱手行礼,女孩子托盘子向大家收钱时,人群哄的散开,全部走光。

孩子们收拾家什,大个子班主最后劈完青砖,手还在发麻,叉着腰在喘粗气。绿娇娇远远端详着他的脸,要从他的面相中,看出一些私人事情。

看了一会,绿娇娇心里有数,埋单走下茶楼,径直走向大个子班主。

(四)泄密的脸

绿娇娇走到正在收摊的卖武班子前,向大个子班主欠一欠身说:

“这位大叔有礼了,我叫娇娇,我师父是灵虚道长,吩咐我来和您谈点事。”

大个子班主眼前一亮,这个标致的小姑娘,文弱之中又带着脱俗,班主是武行中人,没什么机会和斯文人打交道,见绿娇娇如此有礼,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呵呵呵,不客气,我叫蔡标,姑娘有什么事吗?”蔡标一边呵呵笑,一边不太自在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象在擦汗。

“原来是蔡师父,蔡师父有礼了。”绿娇娇再行了个礼,马上接着说:

“您父亲刚去世不久,仍在七七四十九天以内,您还在守孝,您的血光之灾近在眼前,也不久于人世了,我师父是来救您的。”

“啊?!”

蔡标惊愕得嘴都合拢,脑子里不停在转发生了什么事,面前的是什么人,来找他是什么目的。

蔡标的反应完全在绿娇娇意料之中,这证明面相反映出来的情况是真实的,第一刀就刺中要害。

蔡标猛地回过神来,脸色依然煞白,却正色对绿娇娇说:

“蔡某家里有丧事村里人都知道,你不要胡说什么我会死的事。我走了几十年江湖,什么偷坑拐骗都见过,姑娘想干什么直说,不要整鬼搞怪。”

绿娇娇平静微笑着安慰蔡标:“蔡师父,您不用担心,我师父不会骗您的钱。我师父是江西龙虎山的得道仙家,路过这里看到您面带死气,有血光之灾近在眼前,才吩咐我来告诫您。”

蔡标紧张地前后左右望了一下,问绿娇娇:“你师父呢?”

绿娇娇说:“师父是隐世高人,他就在附近,有缘份的话他会见您,现在我帮您就行了,您赏脸到对面的茶楼喝杯茶谈一下吗?”

蔡标看到娇娇一付知书识礼的样子,仔细看下来,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长着尖削的清水脸,说的广府白话还有点外江口音,倒不象是本地的老千。再说了,老千一向只会向富户下手,他一个卖武的,也没有什么钱给人家骗,心里半信半疑。

万一这小姑娘说的是真话,自己岂不是白丢一条性命?喝杯茶听听是什么事也无妨,要是因为不相信而搞出大事的话,可就后悔莫及了。

于是蔡标安排几个小孩在围墙下休息着等自己,自己跟绿娇娇走上十字路口旁边的茶楼。

蔡标为了看到孩子们,怕他们走散了,选了窗边的位子,这也是绿娇娇心目中要选的位置。

两人坐定后,绿娇娇再离开桌子,走到厨房吩咐店小二,先给坐在楼下围墙边等蔡标的三个女孩三块白糖糕,女孩子都喜欢甜一点的零食,刚好一人一块;

男孩子会喜欢顶饱的东西,萝卜糕最好,但是三个男孩子却一共只给两块萝卜糕,这样,就有一个男孩子会吃不到萝卜糕。

绿娇娇心里明白,在孩子们最饿的时候给他们一个考验,就能看出真实的性情。而黄头发的孩子相貌最为正气,他最可能不吃萝卜糕让给其他孩子,她正在期待着自己的判断得到证实。

店小二准备糕点去,绿娇娇坐回来盯着蔡标的脸,带着一如既往的恬静微笑,一寸一寸地看下去,不放过一个细节。

蔡标从没被人这样盯着看过,而且看他的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大眼睛美丽得让人不敢正视,少女的香气就在身边,幽幽地压到鼻子里,搞得眼睛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混身不自在。

在绿娇娇眼里,这张脸会说出蔡标的一切秘密。

蔡标的左边额角低陷下去,这个部位叫“日角”,是代表父亲的位置,日角低陷是一个很明显丧父的信号;加上额头正中的“天庭”部位罩着似消未消的青气,和日角低陷配合起来,近期丧父已是必然,所以刚才一开口,先说必中的事情,力求一举镇住的蔡标的心,下面的话才好说下去。

蔡标眉毛浓密粗大,但是尾端散乱,有兄弟分离之事,左眉骨的后半截更有少许刮痕,象是被剃刀不小心划过,再也长不出眉毛的样子,配合上印堂二十八岁流年位的左方有轻微的侧陷,可以断二十八岁有兄弟去世无疑。

眼眶下的泪堂部位代表子女,丰满光亮的话往往会子女成群,也很争气,但是蔡标的泪堂虽然没有黑气,却过于饱满,已经有点象肿胀的样子,左边的泪堂显得比右边低和暗弱一些,这样会使婚后子女单薄,而且很难生得男儿。

以蔡标带这么大群小子出来卖武讨生活,而这几个男孩,却没有一个长得象蔡标,相信也不是蔡标所生,只生女不生男是没错了。没有男丁,在那个年代等同于绝后,说起来是很忌讳的事情。

由绿娇娇请人上来喝茶,话头当然要由绿娇娇打开,刚才的开场已经很精采,绿娇娇要做的只是乘胜追击。

“蔡师父,请问您今年贵庚了?”

“四十二,怎么啦。”

绿娇娇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蔡标的脸说:“灵虚道长让我给您看看,您是不是在二十八岁那一年死了一个兄弟?”

蔡标说:“是啊。”

绿娇娇又说:“您老婆很凶,您是入赘到女家的过门女婿,您膝下一直没有男丁,就算是女儿也不过一两个。”

蔡标有点不好意思:“哎,是这样啊,我就一个女儿。”说着看了一下楼下的孩子们。

绿娇娇也很注意了一下孩子们,刚好看到糕点送到孩子们的手上,正在嘻嘻哈哈地分食物。

果然看到黄头发的男孩子把萝卜糕让给其他两个小男孩,自己坐着干看。

那个耍九节鞭的女孩子走到黄头发男孩的身边,分了一半白糖糕给他,引起大家的哄笑,搞得男孩子很不好意思,更是抵死不要那半个白糖糕,羞红了脸坐着被取笑。

分白糖糕的女孩子长着可爱的苹果脸,圆脸形和大眼睛都有几分象蔡标,应该是蔡标的女儿,正在追打着取笑她的男孩子。

绿娇娇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情形,于是叫了店小二过来,吩咐再送六个大叉烧包下去给孩子们,这次一人有一个大包,绿娇娇想看看黄头发男孩的吃相。

蔡标说:“姑娘说得都很准,但这些都是村里人知道的事,你能说说我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完,刚好店小二提着大水煲走过来,打开茶壶盖冲水。

有人问事,又有人来给以动象,正好可以运用梅花易数。

茶壶属兑卦,兑卦为喜庆之事,壶中加水正主有偏财进帐。店小二站在桌子的西南方坤卦宫,冲完水离开时站不稳,脚碰了一下桌子,桌子移动了一下,正应家宅不宁,西南有损。

绿娇娇的梅花易数用得出神入化,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她。

“蔡师父,您还是有些顾虑吧。灵虚道长早知您会这样问,道长对我说了,您这几天刚刚得了一笔偏财,但是家里西南面的墙倒了。”

“墙倒了压到什么了?”蔡标马上追问。

“嗳,压到茅厕了,一屋子都臭哄哄的。”绿娇娇笑嘻嘻地回答。其实古代的村落住宅设计,西南方都是排水口,往往就是厕所了。

“真是活神仙啊,蔡某佩服。”蔡标完全信任了这个小姑娘。

“我几天前赌天九,连叠做了九次庄,这辈子都没试过这么好运气,一晚上就赢了十几两银子;那个茅厕也是,墙一倒下就往粪坑里砸,现在都没修好。道长真是高人啊,来来来,蔡某给姑娘酌茶。”

蔡标连着给绿娇娇殷勤倒茶,绿娇娇亮出招牌动作,微笑着用团扇掩住樱桃小嘴,很腼腆地表示不好意思。

这回轮到蔡标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想问下去:“姑娘,道长不是说我有血光之灾吗?有说是什么事吗?”

绿娇娇并不急着回答,她正看着楼下的孩子在吃叉烧大包。

三个女孩子不是目标,只看着三个男孩子。

黑衣服的俊俏男孩边吃边吃玩,摸这搞那,人人在他身边都不得安宁,眼睛四处看,这种人心神不定,不是绿娇娇要的人。

小胖就是太胖了,绿娇娇不是讨厌小胖子,可是他要找的人不能胖,什么吃相也无所谓。

黄头发的正经孩子把包子拿倒过来,象托着一个碗似的,小口小口地吃,眼睛垂下看着前面的地,不主动和其他孩子打闹,绿娇娇对这个吃相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性格,这种人听话不惹事。

绿娇娇看完小孩们的吃相,回过头对蔡标说:“是呀,道长说了,您父亲本来不应该这么早死,但是您身边有白虎星,今年犯太岁冲撞了白虎,白虎星发作,于是到处伤人;您父亲原本挺过今年秋天就会没事,但是给白虎星一克就过不中秋;白虎星五行属金,到了中秋会更加凶猛,人家都说金秋就是那意思,到时就不只是克死老人了……现在快到八月,您是一家之主,三七二十一天之内,大劫难逃啊……”

蔡标傻在那里只会冒冷汗。

绿娇娇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高兴,胡说八道就是比认真计算痛快。

看蔡标无话可说,绿娇娇指了指楼下问蔡标:“您那几个男孩是亲戚吗?”

蔡标说:“那小胖子是我们村的人,阿爸得天花死了,妈带着他也没什么奔头,出来跟着我混口饭吃;那个黑衣服的小子是我买回来的,他爸赌钱输得精光,把孩子卖了还债,他也真象他爸,一天到晚没个正经。黄头发的小孩是几年前红毛鬼子打进广州城,把他爹妈给打死了,他自己一个人到处讨饭,我开摊时看到他在地上捡东西吃,七八岁的小孩这样也真是可怜,收留他在班子里,让他学点功夫赚口饭吃……白虎星是他们吗?”

绿娇娇一本正经地看着楼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转脸盯着蔡标的眼睛深处,阴森森地说:“白虎星是黄头发的小子。”

绿娇娇进一步说出个人看法:“这小子天生命硬,这种白虎命上边顶掉下边踹掉,就是他身边的长辈小辈全都得死光了,他才能活下来。白虎星四年克一次,上次是把自己的爹妈克死了,现在又到四年期限,已经在发作了,您看这一头黄头发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真是危险人物……”

蔡标也看着楼下的孩子,看了一会儿,叹一口气说:“唉……我总不能把他赶走吧,说什么也相处几年了,教他不少东西,他也算是挺乖的孩子,练功做事勤快……而且他在场子里,也是挺能赚钱的角色。”

“您父亲都被克死了,您不要为了几十文钱和自己的过不去命呀蔡师父……”

“唉,赶孩子走的话,怎么说得出口……”蔡标苦着脸皱着眉头,从话语里听出蔡标是个善良的人。

绿娇娇对付好人自有一套办法,她对蔡标说:

“蔡师父,白虎星命硬,硬不过我师父的法术。这样吧,我带这灾星上山,在山上有师父镇着他发作不了,也给他一条生路。”

顿一顿瞄了一眼蔡标,看到蔡标仍是面有难色。

绿娇娇又说了:“蔡师父养这灾星几年了,饭钱也化了不少,我们收了他,回给蔡师父一个红包,再给您一道灵符化煞,送走了灾星再给您旺一旺,保您下半辈子福气连绵。”

说着从贴身衣襟里摸出一张五两银票,给蔡标看了看。

银票是山西日升庄的老票,字号老信誉高,银子成色好还保证足称。

蔡标很识货,一看是山西老庄票满心欢喜,连随答应下来。他开摊子收的都是碎文钱,一个月头也赚不了五两银子,还得养一大帮人;人家说破财挡灾,他这回是赚钱送灾星,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绿娇娇也高兴得很,恨不得跑到天字码头大笑三声,只是现在不能笑到脸上,硬憋回去了。

现在一个几岁小孩都得卖十两银子,要是这种会做事有力气的小孩更贵,十几两到几十两银子都是有可能的。现在只用五两银子就可以搞掂一个好使好用的男孩,要不是自己要用人,转手卖出去都有钱赚。

绿娇娇又从香荷包里摸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纸灵符,问店家要了一个红包,把银票和灵符一起放进红包里,交到蔡标的手上。

蔡标开心地说:“哎呀,太谢谢姑娘了,啊不是,感谢道长救命之恩啊……啊不是,谢谢道长也要谢谢姑娘,呵呵呵呵……”

这五两银子,是绿娇娇给好心人的回报,如果蔡标为了一己私念赶走孩子,那可就一文钱都拿不回了。

两人交易完,走下茶楼,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

蔡标走到孩子们中,把黄头发男孩带到绿娇娇的身边,摸着他的头说:

“黄毛仔,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今天就跟这个姐姐走吧。蔡叔养不起你,你以后不要回来了,要听姐姐的话。”

黄毛仔惊愕地抬起头。

(五)同时颠狂自杀

凌晨四更的广州城,平静黑暗。人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睡得最熟。

喝了点酒眼前迷迷糊糊的更夫,提着灯笼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他要打更报时,也要巡街看火,木屐缓慢地敲着地面。

哒……哒……哒……哒……

甲功坊里一所大屋传出女人的尖叫声:“救命!杀人啦!救命啊!!!”

同时还听到有男人在嚎叫。街坊们都被吓醒了,连忙披衣服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从郭大人的家里冲出来一个上身全是血迹的女人,她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裤,很明显是睡觉时穿的衣服;手上拖一个满身是血的七八岁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向巷口冲出去。

这个女人一边跑一边尖叫着救命,小男孩上身没有穿衣服,不停地流着血,下身只有一条拖到快到掉到地上的短裤,身体软软地被拖着,脚下拖过之处是一条血路。

街坊们打开门看看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冲到甲功坊的巷口,一头撞上赶过到的更夫。

更夫正在认真跑步,没留意这个女人从转角冲出来,被一头撞到鼻子,两个人一齐摔到地上,孩子、打更的梆子和铜锣扔了一地。

更夫捂着鼻子,大声问:“什么事,出什么事啦!”

女人神情慌乱得象疯子一般:“杀人啦!杀人啦!……”一直在喊这三个字,爬起来又想夺路而逃。

更夫这下不迷糊了,虽然鼻子给狠狠撞了一下,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但是管不得捂鼻子,一嘴叼起挂着胸着的铜哨子,使劲地吹起来,这是呼叫官差到场的最强烈信号。

更夫同时双手用力圈住发疯的女人,挣扎着爬到巷口的牌坊柱子旁边。一边招呼赶过来的街坊救孩子。

赶过来的街坊们围到牌坊下要救孩子的时候,发现孩子已经死去,男孩的胸口象被刺刀捅过,一个深深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涌出暗红色的血。

刚才这个女人拖着的小孩,只是一具喷着血的尸体。

更夫叫人拿来绳子绑住女人,找块布塞住女人的口,自己在别人家门口捡了一根正在晾干的拖把防身,跑到郭大人的家门口去。

郭大人的家是一间中等人家的西关大屋,进大门还有个照壁和大天井,可见是富裕人家。

更夫慢慢地摸进大门,头伸进照壁往里面一看,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更夫“啊”的一声惊呼,踉踉跄跄倒退着跌出大门,滚到门边的墙角,眼睛瞪大了合不上,双手用力拧着拖把,靠着门喘大气。

“原来啊,那个郭大人已经死了。”邓尧神神秘秘地对绿娇娇说。

绿娇娇问道:“死了的话怎么就会和更夫的脸碰上呢?不是应该倒在地上吗?”

邓尧和绿娇娇坐在天井里乘凉。邓尧的家格局和绿娇娇家差不多,但是住了四口人,家具水缸都常用,和绿娇娇家相比,显得有生气而热闹。

邓大嫂坐在东厢小房的门槛上,边摇着葵扇,边听邓尧对绿娇娇讲今天早上发生的奇案,一边照看着厢房里的两个孩子。

有福气的邓尧夫妇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五六岁,男孩才三四岁,走路都还有点晃晃悠悠。

黄毛仔乖乖地坐在旁边的竹凳上听大人说话,手里拿着邓尧给他的红包,眼睛很安份地看着面前三尺铺在地下的大麻石。

邓尧说:“那个郭大人手里拿着马刀,先把自己的小孩捅死,然后要杀自己的老婆,老婆吓醒了拖起小孩就跑,他找不到老婆,转身就把看孩子做饭的佣人也一齐捅死,然后他在厅里用马刀往自己的脸上砍,砍了十几刀,越痛越要砍,最后力气不够了,所以人就靠在照壁上等死。”

“血流得一地,都浸过地面了。疯了,衙门的人都说这人疯了。”邓尧一边给绿娇娇酌茶,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

绿娇娇扇子摇得很快,听这样的奇案心情当然会紧张:“衙门那边肯定郭大人是自杀的吗?会不会有人害他呀?”

邓尧说:“这个郭大人呀,是盐课司的官,这可是管盐的肥差,银子捞不少,还是个正八品,活得好好的,不象我们做捕头不入流,人不人鬼不鬼,他这种官自杀不是发疯还是什么?平时这种人除了收点买路的例钱,也不会招谁惹谁,广州的盐商不象上边的马帮,都是正经生意人,没人为那点钱杀人。再说了,刀都砍崩了在手里,老婆做证,这事没假的。”

绿娇娇说:“哎呀真是吓死人,这种事可千万别让我碰上,晦气晦气。”

邓尧把脸凑到绿娇娇跟着说:“你么哥肯定不会发疯,不过你住那边靠着万花馆,那边疯子多,会不会扔些什么手手脚脚到你天井里就难说了……哈哈……哈哈哈哈……”说完大声笑起来。

绿娇娇夸张地尖叫了声,一手捂胸一手用团扇拍邓尧的头说:“啊~~吓死我了,大嫂管管你男人的嘴呀。”

邓大嫂也笑着说:“老么你不要吓唬小女孩,几十岁的人还这样。”

大家开心地乐成一片。

第二天早上,绿娇娇起床后抽两泡大烟,过足瘾了,厚厚地涂脂抹粉,穿上绿底大红花褂子,神采奕奕地带黄毛仔出门。

绿娇娇给黄毛仔起了个名字,叫安龙儿。

安龙儿走在绿娇娇身后。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茶壶茶杯,果脯瓜子;另一手打着洋伞遮住绿娇娇。

绿娇娇头也不回地问:“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安龙儿回答说:“记得,叫安龙儿。”

绿娇娇又问:“记得自己是谁吗?”

安龙儿回答说:“我是您侄子,您是我姑姐。”

“什么是姑姐呀?”东西都在安龙儿手上,绿娇娇只拿着一把薄纱团扇和一个香荷包,手上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心情大好。

“姑姐就是我爸爸的妹妹。”安龙儿跟在绿娇娇的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西关的街道。

安龙儿跟着蔡标卖艺,一般只出入在广州城的东面,西城从来没有来过。平时出门,来来去去就是常去的十个八个市场,打风下雨天不开场卖武,一个月也就出门二十天左右,看习惯了东城的沉实民居和官府军营,现在才见识到西城打扮得红红绿绿的烟花柳巷,还有很多东城不常见到的漂亮的女人,看得眼花缭乱。

绿娇娇象平时一样,出门就向白鹅潭边走去。到了排着花艇大阵的江边,走向聚着很多佣工阿姐的一棵大榕树下。

这些女工都是在风月场所的佣人,绿娇娇和这些佣工阿姐混得很熟。这些女佣工和大户人家的打工阿姐有很大不同。

给大户人家打工的阿姐都是领月薪的打工仔,但是风月场里的佣工阿姐往往还是小老板之一,和老板合伙开花艇或是花馆,她们和妓女们很熟,一方面照看着客人的吃喝清洁,一方面也给妓女们拉皮条,从中抽佣,和东主分帐。

每天早上,佣工阿姐们都会出门买菜,买菜后有些空闲时间都会聚集在江边聊天,交流一下花边新闻和八卦情报。她们是最了解风月场上情况的人,什么妓女收不到钱,哪个嫖客有花柳性病,一天之内就会在从这里传开。

绿娇娇和这些佣工大姐是生意关系,绿娇娇每天到这里收一次风,这些大姐会给绿娇娇介绍给妓女算命的生意,而绿娇娇则会给她们佣金。因为绿娇娇小神婆在风月行里名气不小,一对一的女性上门服务,润金当然收得贵,但是付佣金也爽快大方,佣工大姐们都很喜欢和绿娇娇打交道。

“娥姐……带了新簪子真好看呐……”绿娇娇招着团扇,远远就向娥姐打招呼。

娥姐穿着一身女佣工常穿的灰衣,看样子三十多岁上下,身材成熟风韵尤存。实际上,娥姐除了做工抽佣赚钱,如果有客人对她有兴趣的话,还会接接客。

男人不总是对青春少女有兴趣,有钱的公子哥儿,有时转转口味也会玩玩大姐,据说别有风情。

娥姐向绿娇娇招着手,叫旁边的大姐看着地上的菜篮子,扭着屁股向绿娇娇走过去。

“我的娇娇啊,又有生意介绍给你罗……你就好啦,天天几两银子入口袋,难为我们这些粗人,做死做活的也没几个钱。”娥姐说起话来象倒豆子一样哔哩叭啦。

绿娇娇天天听这种话,按台词得这样回:“娥姐,您财源八方,赚了钱还不用分佣呢,每天得藏了多少私己钱呀,小心给姑爷仔全骗去了,哈哈哈……”

娥姐走到绿娇娇身边:“嗳,金丽的那个小梅花想找您算个流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她说这两天下午都在房上等你呢。”

“是翠花街尾的金丽阁吧?”绿娇娇确定一下有没有记错。

“对,就是那里,这个小梅花能唱能喝,一口气可以喝一斤陈酒,还会唱大喉,人客说听她叫床更好听呢……呵呵呵呵……”

绿娇娇说:“娥姐叫床有没有人说好听呀?”

娥姐装出生气的样子,用手作势要拍绿娇娇的头说:“想死呀你,娥姐你都敢开玩笑。这小孩是你生的?”

娥姐看着龙安儿。

绿娇娇说:“这是我侄子,刚从乡下出来,龙儿,叫娥姐。”

安龙儿手上提满了东西,不能做出什么动作,向娥姐鞠了个躬:“娥姐好。”

娥姐说:“乖。”

阿姐们那聊天沸沸扬扬,人头都聚到一堆去,只看到大榕树七零八落地放着菜篮子,几十个女人围成一圈在吱吱呱呱。绿娇娇叫安龙儿在外边坐着等,自己也走过去八卦一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和娥姐走过去女人堆。绿娇娇身材娇小,站在大姐们后面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挤到到女人堆的最中间,叉着腰和大姐们一起听一个胖大姐大声说话。

“咚的一声就往水里跳啊,我们吓得不行,连忙救人。和那客人一齐来的男人,我们艇上的厨子都往水里跳想救他,但是怎么都摸不到,人跳到水里,象块大石头似的,气泡都不冒一个就直往下沉,真是见鬼了。”

“那时候半夜啊,船在江中间走,正要开回这边上岸……”

“要是他一个人来玩,在我们船上跳江死了,我全都得杀头,这种有钱人死了,我们死十回都赔不起,好在他有人陪着一起来,可以做证不是我们杀人,不然怎么都说不通,肯定判我们个谋财害命,全部砍头……”

有个瘦大姐问胖大姐:“是不是想不通啊,无端端也会这样?真是奇怪了。”

胖大姐说:“正在喝酒他突然就开始闹,翻了两台桌子,还喊着说要杀人,到处打人,又要找刀子,我们以为他喝醉酒了发疯,找人按住他就撑船回白鹅潭,他咬人啊,有一个人的手都给他咬去半块肉了,他挣开全部人的手,自己一头就跳到珠江里……”

“前天晚上一上岸就报了官,但是昨天官府来人问了一次,到现在也没有再来了。”大姐们七嘴八舌地谈论这事,都说这人发疯了。

绿娇娇觉得奇怪,怎么和邓尧给她讲的事好象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绿娇娇也插上一嘴问胖大姐:“跳水死掉的是谁呀?是熟客吗?”

胖大姐说:“不算是熟客,但是也来过我们船两三回,是做海味生意的,姓郭,郭老板。”

“也姓郭?”绿娇娇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六)鬼镜照堂

好奇心是道术中人最重要的天性,每一个学道术的人好奇心都比平常人大十倍百倍,不惜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一切代价。

得知跳珠江自杀的嫖客也是姓郭,绿娇娇毫不例外地好奇心大作。她走出阿姐们围成的人圈,对安龙儿说:“你小子真走运,一来我家就有戏看。跟我来,带你看风水去。”

说完叫了一架黄包车,直奔郭大人自杀的凶宅——甲功坊。

到了甲功坊巷口下车,两人一边走进甲功坊,绿娇娇一边对安龙儿说:

“每个地方,每条街,每个屋子都是活的,都有自己的运气,有时好,有好坏。”

“这就是一条运气不好的巷子,你从巷口的牌坊可以看到,两条柱子下的圆石墩从下而上地发黑。”

绿娇娇又指着地面说:“石板路的中间,也有一道黑气从头传到尾,这是因为这条巷子运气弱而阳气不足,住在这条巷子里,最旺最弱的人都可能因为这样出事。”

安龙儿有点不明白:“娇姐,为什么最旺的人也会出事?”

“独阳不生,孤阴不长,什么事情太过头了都会走向另一面。就象很热的天气过后总会下雨,一个运气太旺的人,可能会突然死去,不然就会让身边的亲人不断出事,所谓阳尽阴生就是这个意思。”绿娇娇一边随口和安龙儿说话,一边左右看着甲功坊两旁边的民居门口。

绿娇娇走到一户紧锁的大门前,对安龙儿说:“这就是郭大人的家。”

“这里很多大户人家,娇姐怎么知道就是这一家呢?”安龙儿不解地问道。

“因为门口写着……”绿娇娇看着门着两个小狮子。

她招呼安龙儿过来看:“你看左边石狮头上有黑斑一样的霉点,而这些霉点长在狮子头的右边后脑勺。这房子坐南向北,向南的狮子右边后脑勺就是西北乾宫,乾宫为父,左边的狮子是青龙位代表男性,这一家要出事的都是男丁。”

安龙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是也不至于发疯杀人这么严重吧……”绿娇娇喃喃自语,站在郭家门前眼睛四处瞄。

绿娇娇在郭家大门的右边对巷,一户人家的门楣上,看到一个酱油碟子大小的八卦镜照向郭家大门。

她走过去仔细看这个镜。这种八卦镜在街头巷尾都有得卖,是很平常的坊间拜神用品,镜象是新放上去不久,原来并没有钉在门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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