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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椒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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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又画了一幅简笔画。
  “中间有裂缝,水都流到了地下室,但现在地下也全是水了,所以我们这里水位上升了。”
  这种解释和事实相符,一层水位上升,上升到一定阶段后,通过裂缝或者本身就有的通道,多出来的水都流到了地下室。而现在地下室的水满了。
  “就算如此,上升的速度太快了吧。仿佛这几天周围落下的雨水都汇聚到了一起,然后一股脑都灌入废墟里。”
  “是啊。我怀疑是余震的影响。”
  “余震怎么可能让水突然变多?”阿卡不解道。
  陈克明道:“你的话给了我一个提示,有个地方收集起了附近的雨水。”他想明白了,“是湖,我们上面有个湖——堰塞湖。
  “监狱附近就是山,蜘蛛山是一座小山,但附近是连绵的群山,山体崩塌形成了一片湖。本来雨水会四散流开,我们这边虽然地势比较低,也只有一部分雨水会流到监狱这里来,水量还是有限的。但有了湖,山区的水就都聚集在一起了,如果余震震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刚好在监狱附近,那湖中存着的水就会灌入监狱了。”陈克明道,“这图只是示意图,监狱一层的高度只有四米左右。照这样的速度,这里也很快会被淹没,如果我们不及时离开的话,我们就会被淹死……危险还不止这些,水位的上涨还会逼着加藤浩他们做最后一搏。”
  阿卡若有所思:“这说不定是件好事,他们只能往我们这边跑,我们只要挖开通道,在上面等他们就够了,他们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就要看韩森浩那边的进度了。”
  陈克明和阿卡没有见到韩森浩。他丢下工作,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阮山海和五郎早就搬运好了物资,正在休息。
  “你们见到韩森浩了吗?”陈克明问道。
  阮山海和五郎摇了摇头。
  韩森浩又一次失踪了……
  求生念
  张启东是个普通的蛇头,收了佣金,把人带到欧美。护照和他国身份证是办不出的,张启东没有这么大能量,他只把人偷渡到目的地。没有证件的偷渡客很难找到正规工作,于是张启东就可以收另一笔钱了——他以介绍工作为借口,再收一笔佣金,然后将偷渡客转手给当地的黑帮。
  张启东知道自己这样做不仗义,但其他蛇头都这样做,他也就没有负担了。再者说了,他把偷渡客带到他们心目中的“天堂”,他们感谢他还来不及,而且在黑帮手下做事也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张启东送出去的人,也有带着巨款回到家乡,建起房子,娶妻生子的。
  出去闯,哪有每个人都闯出名堂的?风险和收益是对等的。而张启东只是赚钱而已。就这样,他无视了其他的失败者,那些被黑帮压榨、客死异乡的可怜人。
  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谴,也让张启东落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让他屡次濒死,辗转求生。
  我还不想死,想要活下去,不,是一定要活下去。
  享受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在活着的基础上。蝴蝶被谋杀做成标本放进盒子里,没人知晓它的痛苦。羊羔肉躺在餐盘之中供人享用,没人去想它活蹦乱跳的可爱模样。
  能观赏蝴蝶标本,能品尝羊羔肉的只有活人,唯有生者能享受死亡带来的好处。而死者只是通过死亡失败得更彻底。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就算你拥有的不多,但与死人相比,也是富翁。
  在夏天,活人可以吃西瓜,可以跳进河里游泳,这是最廉价的享受。如果死了,那就连这些也没有了。
  最黑暗的莫过于死亡,最寒冷的莫过于死亡。
  活下去,咬紧牙关地活下去,拼命活下去,歇斯底里地活下去。
  谁也不能叫我去死。
  哪怕丢了一只眼、少了一条腿,我也一定要活下去。
  张启东正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静静蛰伏在监狱的阴影里。
  “哟,你来得太慢了。”对方终于来了,张启东故作轻松地和他打招呼。
  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话语。
  真可怜啊,无论多强的意志,多大的决心,都敌不过冰冷的现实,越珍视的,结果越容易失去。
  张启东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他这般怀着强烈的心愿不明不白地死去,如果世上真有鬼,他一定会化成恶鬼。
  看看他的眼睛,多可怜啊。
  将盖棺
  废墟里面已经有足够多的死亡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地震中,仅余的几个幸存者也已经死了两个——皮耶尔死了,彭苏泉也死了。人命有时如秋叶一般,当世间的冷风吹来,叶片便会落下。
  饶是如此,昆山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目击一场谋杀。
  加藤浩手下人手本就不够,因此加藤浩和昆山决定先找到张启东再说。在路上,昆山先是听到了水声,在水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脚步声变得明显了,只要仔细听,就能知道不远处来人了。
  在黑暗中亮光过于醒目,昆山知道这里是狱警的活动范围,所以特意只举了一个小火把,火把上的火焰和豆粒一样大,只够照亮跟前。当他听到水声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小的火焰熄灭了,然后偷偷顺着声音潜过去。
  昆山看到了光,冷冷的光经过水面和墙壁的漫射,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昆山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于是更加小心了。没过多久,他自觉追上了对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严格来说,这称不上目击凶案,因为凶案已经发生了,身穿狱警警服的男人一手握着快要燃尽的火把,另一只手拖着什么东西,正在往前走去。
  从轮廓上看,那应该是一具尸体,一半沉在水下,一半浮在水上,只露出半张可怖的脸——那是张启东的脸。
  张启东居然被杀了。
  昆山强压下内心的悸动,再回过头仔细观察那位狱警,从身高和脸来看,绝对是韩森浩。
  他握紧了拳头,韩森浩是一连串事件的核心人物。事件的起始就是他和加藤浩等人袭击了韩森浩,导致他们这些囚犯很长时间内不得不站在狱警的对立面。而韩森浩也因为此事恨上了他们。杀害皮耶尔、袭击加藤浩的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韩森浩。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反正总要和狱警兵戎相见的。想到这层,昆山忍不住冲了出去。
  但韩森浩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丢下尸体,立即逃了,他灭掉了火把,遁入了黑暗之中。
  见此情况,昆山反而不敢去追,他害怕自己落入韩森浩的陷阱,于是摸黑离开,去找加藤浩了。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我们搬完物资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你们和他在一起。说不定他现在在乱转,想抓住加藤浩。”阮山海说道。
  阿卡懊悔道:“早知道我就该把我的对讲机给他,这样我们就能时刻联系到他了。”
  “谁也不知道他还是这样任性。”陈克明道,“我们不能丢下他,必须去找他。”
  五郎问道:“那电梯井那边怎么办?”
  阿卡皱眉道:“先放着。”
  阮山海有点不满:“可是……”
  “你和他是同组,你应该看着他的。”陈克明又提到了这点。
  听到陈克明这样说,阮山海哭丧着脸道:“分组不是早没了吗,张启东他们都跑了,再说,我不是和五郎在一起干活吗?”
  五郎继续说道:“如果我们都出去的话……这也许是囚犯的计划,他们就是想引我们出去,然后挖开通道,逃到外面去。”
  阮山海点了点头:“有道理,我们不能就这样去找人。”
  陈克明瞥了他们一眼:“我们绝不会丢下韩森浩。而且你们的担心不成立,韩森浩本来就该在电梯井那边,如果是囚犯带走了他,那么囚犯早就已经占了电梯井。他们应该不知情,我们只要在囚犯察觉之前找回韩森浩就可以了。”
  “不对,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阿卡提出异议,“韩森浩离开了,他可能在路上被囚犯抓住了。他们知道我们早晚会发现韩森浩不见了。”
  “对。”五郎道,“他们就在等着我们去找韩森浩。”
  “阿卡,你的意见是?”陈克明问。
  “我们只能兵分两路了。”阿卡说道,“我带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我会抓住他们的。你们谁和我一起去?”
  阮山海举起了手:“我,让我去吧。”
  “那我留下来,到处乱跑太危险了。”五郎说。
  “好的。”阿卡说道,“五郎和陈克明就到电梯井里去,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就用对讲机联络。”
  “你们小心。”陈克明对阿卡说道。
  “你也小心。”
  兵分两路不算是个好选择,加藤浩他们有三个人,阿卡他们又分成了两人一组,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所幸,他们还有工具上的优势,两人都配上了电击棍和警棍。
  阿卡和阮山海结伴而行,手持火把,注意着左右。耳边尽是水流声和涉水声也太乏味了,阿卡同阮山海压低声音交谈。
  “你出去后最想干什么?”阿卡问。
  阮山海挠了挠头,头一直没洗,汗水、污水、油脂将他的头发黏在一起,阮山海摸上去就像在摸一把脏拖把。
  “吃一顿热饭,洗个热水澡,钻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真质朴。”阿卡叹道。他们被困在冷水中,最简单的想法当然就是吃顿热饭、洗个热水澡,安心睡觉。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比如见见家人?”阿卡继续问。
  家人是压在阿卡心上的一件大事,他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虽然他之前和人交流时都认为他的家人应该没事,但地震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阿卡还是担心他们的。
  “这个……我看不到吧。”阮山海说道,“我毕竟是囚犯,出去之后,也不能随意活动。借着地震,我就想舒舒服服地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给你们做苦力实在太累了。”最后,他嘀咕了一句,“我也没有想见的家人。”
  阮山海又问阿卡:“那么你想干什么?”
  “先得到家人的消息吧,如果他们出事了,我就得去找他们。”阿卡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们也会替你和五郎争取福利的,减刑必不可少,还会让你们好好休养。”
  阮山海点了点头,突然苦笑道:“我觉得要完。”
  “要完?”
  “我以前听人说过,古时候要让士兵拼命,将军总会在战前封官许愿,一般描绘的前景越美好,死的人就越多。现在我有点害怕了。”
  阿卡转过身,郑重地拍了拍阮山海的肩膀:“至少我不会躲到你背后,看着你去拼命。”
  “这是唯一的好事了。”
  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又往前走了一段,他们看到水中漂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尸体。
  “这不是张启东吗,他怎么会死在这里?”阮山海惊道。
  张启东的尸体浸泡在水中,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致命伤在他头部左侧。阮山海替他合上了眼睛。
  漆黑的废墟,浑浊的泥水,还有尸体……第三具尸体,这一切都像一部恐怖片。虽然是九月,但一股寒气还是钻进了他们体内,使他们打了一个寒噤。
  “会不会和韩森浩有关?”阮山海猜测道,他觉得狱警里只有韩森浩会杀害囚犯。
  “无论如何韩森浩危险了,我们要加快速度。”阿卡说道。
  张启东被害,无非三种可能:其一,囚犯们内讧;其二,韩森浩主动杀了张启东;其三,张启东他们袭击韩森浩,韩森浩在反击中杀了张启东。
  二和三都说明韩森浩和囚犯已经势成水火,亦说明加藤浩他们已开了杀戒,韩森浩遇到他们,也是羊入虎口。
  “韩森浩也是个怪人啊。”阮山海又嘀咕了一句,“我的预感不太好。”
  自从地震发生后,韩森浩的表现就一直很奇怪。也许是因为被袭击,又被困在废墟中,他精神紧张,脑子终于出问题了,他做事一直都不太合逻辑。
  “别管你的预感了,地震后,我眼皮一直在跳,继续走!”
  抛下张启东的尸体,两人继续前行。
  另一边,昆山还在黑暗中乱转,他没有对讲机,没法及时联系上加藤浩告诉他张启东的死讯。在这样的乱转中,他遇到了阿卡和阮山海。昆山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先是韩森浩,然后又是阿卡和阮山海,昆山害怕了,在他看来,狱警们倾巢而出,就是要杀光他们这些囚犯。他转身便跑。
  阿卡和阮山海也看到了昆山,双方一个短暂的照面后,昆山拔腿就跑。
  “他一定是心里有鬼!”阿卡和阮山海都这样想。
  “站住!”阿卡命令昆山。
  昆山跑得更快了,他就快要消失在蜘蛛山的黑暗里。
  “我们分头追!”阿卡道。
  两人紧追不舍,分头去追,阮山海跑向另一个方向,准备去堵死昆山的前路。
  监狱由多栋连体建筑组成,比一般的建筑要大得多,通道也复杂得多,就像一只狡猾的大蜘蛛织出的死亡之网一样。而且由于地震,不少地方都有损坏,一些通道堵死了,只能绕道,一些必须弯腰或者爬过去,这大大增加了行动的难度,增加了耗时。泥水减缓了行动的速度,但阿卡和昆山两人都豁出命去奔跑,倒像两条灵活的泥鳅在水中飞快地游动。
  阿卡伸出手,想要抓住昆山衣角,昆山猛地发力躲开阿卡的擒拿。阿卡见状,双腿也使劲发力,做拼死一搏,扑向昆山。
  阿卡宛如一发炮弹狠狠砸到了昆山的背上,将昆山打倒在地。两人翻滚在泥水中,没有任何章法,只是推搡、撕扯,像两只粗鲁的野兽。阿卡将昆山压在身下,积水流入昆山的喉咙和气管,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肺部如被火烧般疼痛。
  昆山昂起头,拼命挣扎,挥舞着双手,在阿卡手臂和脸上留下一道道伤痕。阿卡强忍着不松劲,一次次将昆山的头按入水中。
  昆山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离开他的身体,他感到无限的眩晕和痛苦。
  “韩森浩呢,他在哪里?”阿卡问道。
  “我不知道……”昆山挣扎着说道。
  昆山又被按回到了水里,更多的泥水灌入昆山的喉咙里,这意味着更多的痛苦。
  “加藤浩在哪?”阿卡问道。
  “不清楚……”昆山的体力一点点在流逝,他觉得自己四肢末端越发凉了。
  “张启东呢?”阿卡再问。
  “被、被韩森浩杀了。”昆山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这次阿卡没把昆山再按回水里。
  “韩森浩干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阿卡向昆山吼道。韩森浩变成杀人凶手,这对阿卡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要在好人和坏人之间画一条线,那这条线绝对是“杀人”。现在,韩森浩堕落成了真正的“坏人”。
  昆山低声嘀咕几句。
  “你说什么?”阿卡没能听清,“快点,再说一遍!”
  昆山又嘀咕了几下。
  阿卡皱了皱眉头,只能将耳朵贴近昆山的嘴唇。
  被阿卡折磨到半死的昆山突然双目一亮,拼出最后一口气,张大嘴,咬向阿卡。饶是阿卡胆子再大,看到一张大嘴,直直冲他眼睛过来,也会害怕。他下意识松开手,放开了昆山。
  昆山在泥水中翻滚,如同鳄鱼撕扯猎物一般,不过昆山只是为了脱身,带起全身的力量,顺利摆脱了阿卡,然后连滚带爬又逃了。
  阿卡手上本就带伤,抓不住昆山。阿卡抹干净脸上的泥水,起身去追。
  看着昆山越来越远的背影,阿卡想,阮山海那个混蛋跑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
  昆山看到阿卡紧追不舍,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受了酷刑,体力早就透支。
  无奈之下,昆山竟不再逃跑,反而转身举起拳头砸向阿卡。
  阿卡一路狂奔,来不及刹车,直直撞到了昆山的拳头上,他眼底冒出了无数的星星,阿卡仰着身子倒了下去。昆山乘胜追击,揪住阿卡的领子,朝他的鼻梁猛挥拳,一拳接着一拳。
  昆山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你们想杀了我,你们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阿卡左右躲闪道:“我们没有,你以为我们是你们吗?”
  昆山将阿卡抵在墙上,狠狠地揍他。
  “你们这群疯子,对我们赶尽杀绝。”
  “你们才是疯了,不依不饶的是你们。”两个人朝彼此怒吼。
  阿卡护住自己的要害,不断反驳,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你们杀了韩森浩!”阿卡抢先告状。
  “胡说八道,谁杀韩森浩了,明明是他杀了张启东!”
  阿卡套出了昆山的话,现在他知道韩森浩没落到囚犯手上。
  “张启东是韩森浩杀的?”
  “不然会是谁?”昆山说道。
  “你亲眼所见?”
  “当然。”
  这事情充斥着大量的疑点。
  阿卡的反击也开始了,他扬起一脚,踹向昆山的小腹,昆山的脸皱得像一张旧钞票,五官扭曲在一起。昆山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阿卡落下来,爬到昆山身边,反剪住他。他贴在昆山耳边:“又轮到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对你?”
  昆山咬紧牙关,没有说话,但意料之中的打击没有来。
  “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阿卡冷冷地说,“把始末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他解下自己的皮带,把昆山捆了起来,押着他,去寻找加藤浩。
  至于阮山海,阮山海还没出现,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阿卡也得顺便找一下阮山海。
  迫于无奈,昆山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对于阿卡的意义不是很大,毕竟他们想袭击狱警、张启东被韩森浩所杀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阿卡皱起了眉头,事件就像一团乱麻萦绕在他脑子里。张启东和韩森浩,他们一起失踪,这也太奇怪了。他们两个怎么会搞到一起去?
  “这么说你们没有特意对韩森浩下手?”
  “没有。”昆山露出一个苦笑,“应该是我们要下手,结果被韩森浩抢先了。”
  “加藤浩还在找张启东,之后你们就没有碰过面?”
  昆山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在蜘蛛山废墟中游荡的囚犯,只有阮山海和加藤浩了,情形是对狱警有利的。阿卡通过对讲机告诉了陈克明这个情况,让他重点注意加藤浩。
  昆山低着头走在前面,他意识到阿卡不会肆意杀人,就暂时安下了心。
  但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厄运就是一串珠子,当你遇到了第一件坏事,第二件坏事一定已经在路上了。这并非耸人听闻,而有一定依据。当厄运袭来,人刚被打击,处于脆弱期,判断力、智力,乃至体力全面下降。这时稍有不顺,哪怕是平时能轻易解决的小事,也可能失误,导致坏事接连不断地出现。这就是最常见的祸不单行。但也有例外,有些人真的厄运缠身,昆山遇到的就是宿命般的巧合。
  昆山问道:“还需要再往前走吗?”水已经到了他们的胯部。
  阿卡道:“继续吧,不要耍花样,这水还没到难以忍受的深度。”
  昆山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在走过一个拐角后,他们遇到了一个黑黢黢的物体,半沉半浮,在泥水之中,露出大致的模样,像个麻袋。
  加藤浩和昆山交换了眼神,立刻冲了上去,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等陈克明和五郎赶到,他们就是二对四了。
  阿卡也是求之不得,他想手刃杀害韩森浩的犯人。这个世界是存在底线的,阿卡画出的底线便是囚犯不可杀害狱警,越过这条线的人都该遭重罚。如果陈克明赶到,他一定会阻止自己的。
  “你们知道吗,据说古时破案,只需抓到恶贯满盈的嫌疑人,然后一个劲地用刑让他们开口说实话就够了,那可真是执法者的黄金时代。”阿卡说道,“如果用这样的方式,我也能听到你的实话了吧?”
  “少说废话。”加藤浩道。
  阮山海附和阿卡道:“最好的办案形式应该是拿着枪,一个个询问嫌疑人,‘是你吗,你说谎了吗?’稍有不对,就崩了他。好比有十个人,你这样崩掉五个,如果再无受害者了,那凶手就死了,如果谋杀案继续发生,那就再崩掉三个,案子就能圆满解决。我们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嫌疑人,反正不是你就是他,你们又是同党。一起被砍了,也不算无辜。”他抚摸着斧头。
  消防斧绝对是最有情怀和杀伤力的武器之一,首先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劈开一些堵死的通道,这就使得它拥有不错的杀伤力;其次,看看它的样子,全身鲜红,就像燃烧在火焰中似的,躺在消防柜里,就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我以前看着消防斧就想从消防柜里取出它,挥舞它。”阮山海道。
  “我对付加藤浩,你来对付昆山。”阿卡道。
  阮山海点了点头。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加藤浩不满他们两人的态度,招呼着昆山上前。
  阿卡和阮山海有利器在手,自然不会退让。阿卡对上了加藤浩,阮山海对上了昆山。
  昆山拿着的不过是木棍,怎么抵得上铁斧,昆山左闪右避,只用棍子试探,几次之后,那根木棍上满是砍痕。
  阮山海一鼓作气,木棍应声而断,而昆山并不在乎自己的武器,他趁阮山海余劲未消,活动不灵便时,侧身闪到阮山海的身侧,抢夺阮山海的消防斧。两人相持不下,纠缠在一起。
  他们在水里翻滚。阮山海吃力地将斧刃朝向昆山,但昆山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躲避斧刃,抢夺斧头。昆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张嘴去咬阮山海的手。阮山海只能用头槌狠狠地撞昆山。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活生生成了野兽。
  另一边,加藤浩和阿卡的斗争则要更加激烈,铁棍与铁斧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倘若在干燥的环境中,说不定还会迸射出无数的火花,就像夏日的烟花一样。
  阿卡感到越来越吃力,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伤势,在劳作时也尽量和其他人保持一致。但在激烈的打斗中,阿卡仿佛能感受到手骨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他发出一声声怒吼,想要尽快解决掉加藤浩。可加藤浩就像是激流中的顽石,不肯退让。
  水的阻力,让他们的搏斗看起来就像古怪的双人舞,动作笨拙而迟缓,浸泡在水中的副作用显现出来了,他们的呼吸越发急促,感官则越发迟钝。
  咔嚓!
  阿卡听到从自己左手传来的细微响声。手骨上那条裂缝随着他一次次发力,终于裂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眼泪湿了他的眼睛。他骨折了,手上的消防斧变得沉重无比,一只手已成了摆设,单手挥舞斧头实在吃力。
  一点点小问题最后成了关键。
  阿卡只能单手抡斧,他的速度不再那么快,力道不再那么足。加藤浩见阿卡这副样子,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趁着阿卡抡空的当口,朝着阿卡的脑袋又是一棍。
  破空声如狼啸一般。如果这一棍真砸到阿卡头上,那他凶多吉少。
  阿卡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巨大的力量,让他手里的斧头摔了出去。阿卡鲜血直流。加藤浩举起铁棍又狠狠打了阿卡几下。阿卡漂浮在水里,无力地抽动,他觉得自己又有好几根骨头被打断了,他想要起身,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加藤浩已经从水里捞起了阿卡的斧头,准备给他最后一下。
  阮山海大声呼喊想唤醒阿卡,可阿卡还是浑浑噩噩的。情急之下,阮山海松开了斧头,昆山没想到阮山海会松手,他因用力过猛踉跄着向后倒去,又摔在了水里。阮山海扑了上去。
  昆山还没来得及用斧头就被阮山海狠狠按在水里,等他挣扎着探出水面时,斧头又回到了阮山海手里。
  阮山海和昆山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阮山海抢回了斧头,他高举斧头,红色的斧头在半空画出一道完美的曲线,破开空气,劈向昆山。
  昆山的反应只慢了半秒,躲闪不及。他能看到斧头向自己劈来,身体却不听使唤,怎么也避不开了。
  红的,白的……喷射到半空中,昆山的尸体落到水中,他这一生结束了。
  其实昆山是这么多人当中最平凡的一个,他不过是个傻瓜。比起木讷的哥哥,他的父母更加疼爱昆山,这让昆山度过了一个相对不错的童年。他父母逝世之后,他哥哥也尽力照顾他,实际上是他不懂珍惜,平白浪费了很多机会,终于,他成了家里唯一的累赘。哥哥和嫂子埋怨他没为家里出一分力,他不满他们对自己恶语相向。他忘了唯一会无条件对他好的父母已经死了,他该为自己挣饭吃。一天,趁哥哥嫂嫂在睡梦里,他把他们都捆了起来,然后用漏斗倒入农药灌进了他们的肚子里。昆山冷静地看着哥哥和嫂嫂毒发,觉得自己报了仇。
  后来,他被警察抓住丢进了监狱,才明白当初来自家人的冷言冷语有多温柔,嫂嫂嘴巴虽然毒,但吃穿用度都没少了他。一切都太迟了,大错已经铸成,他被困在监狱里,连给哥哥嫂嫂上炷香、磕头,祈求他们原谅的机会都没有。
  昆山死前脑海中掠过他杀害自己亲人的场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死在斧下,也是一种报应。
  阮山海用最快的速度结果了昆山,赶去救援了阿卡,但已经迟了。尽管阿卡在最后关头恢复了神志,躲开了加藤浩致命的一击,可他也成了强弩之末,他手里的棍子也对付不了斧头。
  胜负早就注定了,加藤浩破开阿卡的防守,劈下了一斧。
  阿卡只来得及本能地躲避了一下,身上便被砍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从左肩到腹部。他成了一条被剥开肚子的鲤鱼,再怎么蹦跶也难逃一死。
  阮山海跑到阿卡身边,扶着他。
  “阮山海你已经迟了。”加藤浩喘息着说道。他为了杀死阿卡也费了不少力气。
  “闭嘴。”
  加藤浩继续说道:“阮山海,你帮我杀了阿卡。我们都是囚犯,何必为他们卖命。你想想你和他们在一起,充其量就是减刑。你和我一起出去,直接就可以重获自由。”
  阮山海沉默不语。
  加藤浩劝说道:“阿卡必死无疑,在脏水里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幸存。那个五郎挺听你的话的,那么囚犯就有三个人了,只剩下陈克明一个狱警,你还有什么顾虑?”
  “我刚刚杀了你的手下,你这么快就招揽我,这真的好吗?”
  “我总不能现在就替他报仇吧。”加藤浩对阮山海说道,“我们都应该理智一点。”
  “可我从来就不是理智的人。”阮山海握着斧头,“作为囚犯,我也不太喜欢狱警,但是我更加不喜欢你。”
  阮山海摆好了架势。
  “没得谈了?”加藤浩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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