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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南墙-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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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经努力,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片米白色的世界,随即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涌进鼻腔,依据常识推断,这里大概率是医院。视线慢慢往下垂,再落到病床边上,有个男人俯首埋在白色的被褥边上,他的手搭过来,正紧紧握住另外一双雪白的柔荑,十指相扣,掌心贴紧。
  沿着那双柔荑将视线回收,南樯发现,那双柔荑连着的是自己的胳膊——也就是说,男人握着的正是她本人的手。于是她尝试着动了动,试图将手抽回来,然而这轻微的举动立刻将男人惊醒。
  “醒了?”男人一下子扑过来,握着她的大手捏得更紧。
  女孩没有说话,她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脸上有着笑容也掩不去的憔悴,双眼通红,下巴乌青,显然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
  “你是谁?”她小声问了一句,表情有点惶恐。
  对面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
  “你说什么?”他沉着脸问了一句,
  “你是谁?”女孩小声重复了一遍,“我不认识你。”她一边摇头,一边将手从对方掌心中抽回来。
  男人没有说话,他抿了抿嘴,转头朝门外走去,然后很快带了另外几位男士进来。
  “你说不认识我,那你认识他们吗?”他指着那几位男士,一位三十左右带着眼镜,另外一位大概二十出头,黝黑英俊,最后一位穿着白大褂满脸镇定。
  “都不认识。”女孩露出一脸漠然,“这位是医生?”她用手指向最后一位白大褂男士,“我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医生先看了最早出现的男士一眼,这才转头朝病人道:“病人,你出了车祸,所以才被送到我们医院。你坐的车和其他车辆在路上相撞。司机技术很好,救了你一命,目前你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头部受到了安全气囊撞击,可能会有脑震荡等后遗症。然后……“他以手握拳,挡住嘴巴干咳两声,”假如你现在想不起来一些事情,很大概率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属于暂时性的,不要太担心。”最后这句他明显是看着那位男士说的。
  “是吗?”女孩轻轻应了一声,“那和我同车的人呢?那位司机呢?他怎么样了?”她咬住下唇。
  “他没有你这么幸运,你是避开了直接撞击,但跟着撞击就刚好发生在驾驶侧,虽然他刹车及时,但还是有块碎玻璃插进来割伤了他的脸。不过还好,除了这些也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解释道。
  女孩轻轻吁了一口气。
  “谢谢你,我很疲惫,可以让我一个人再睡会儿吗?”她恳切地看着医生。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最早出现在病房里的男人身上,似乎是在等待他下指令。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对着女孩沉声道:“好好休息。”
  人们陆续离开了病房,黝黑的少年回头几次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被戴眼镜的男人直接拉出了门去。
  女孩看着他们离去,关上房门——那上面写着“病房”。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快到了深夜,住院部里大部分房间都已熄灯休息,病房里一片安宁。病人躺在病床上好梦正酣,在她身后有半边窗帘没有拉上,莹白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房间,铺了满地。
  病房的门忽然被悄无声息的推开,有个黑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站在病床前端详病人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朝病床上的人缓缓探去。
  黑影摸上了病人的脖子。
  只听啪的一声,不速之手被病人飞快抓住往身侧扯开,黑影一个踉跄铺到床上,脖子上立刻有尖锐的刺痛传来。他定睛一看,病人已经不知于何时坐了起来,正拿着一把小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月光下目若寒星。
  “又想害我?”病人看清了黑影的面容,苍白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没手下了?亲自上场?”
  月光下一张英俊的脸从阴影中露出全貌,男人抿着嘴唇,静静看着眼前怒火焚身的女孩。
  “又?”他重复一遍她刚才说的话,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说又?”
  “够了!余思危!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枉费你特意花心思安排了这场车祸,可惜!被司机化解了。”南樯冷笑起来,手中小刀往上提一分,“活着的时候把我推下海,知道我是谁以后又想找人把我撞死!“她咬牙切齿控诉,”你就这么怕我?你就这么想我死?!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到底握了你什么把柄?!”
  余思危听着她的质问,紧锁的眉头一寸一寸松开来。
  ……“原来是这样。”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怪不得你不和我相认,怪不得你一直装傻。原来,你认为是我害了你?”他的语气感慨至极。
  “何必掩饰?”南樯对他的惺惺作态嗤之以鼻,“认识这么多年,除了工作,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业余爱好是演戏?演技可以呀你!怎么当初没人选你去做影帝?”
  听着她辛辣的讽刺,男人并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沉默不语。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和你相认。”等南对方一口气连珠炮弹说完了,他这才静静开口,双眼瞄向那柄夹在自己脖前的小刀,“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个东西?”他将视线落到床头果盘上,“是不是又给护士说要切芒果吃了?”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清楚自己的妻子,这位小姐喜欢芒果的香甜,却讨厌剥皮和黏糊糊的汁液,所以永远只用刀切十字花丁再用勺挖着吃,曾经他们心血来潮去欠发达国家旅行,到了目的地发现当地治安实在不好,于是她用这招让酒店服务员给她送来一把小刀,出门的时候整天都揣在手袋里,美其名曰“防身健体”。
  南樯冷着脸不说话,余思危已经明白自己说中了事实——夫妻多年,总有些默契。
  “老婆。”他望着月光下满脸倔强的女孩,轻轻叫了一声,“你回来了。”
  这一声久违的呼唤落地,南樯眨眨睫毛,有两滴眼泪滚了出来。她不想哭的,她不想在这个“杀人犯”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然而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自然反应。
  “我知道是你,你也知道我知道,对不对?”余思危举起手,用拇指轻轻摩挲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神情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知道你没睡着,你睡觉从来都是要拉掉所有窗帘的,对不对?你也根本没有失忆,你只是不想和我相认,是吗?其实我刚才只是想摸摸你,没有恶意。“他喃喃说着,神情恳切而虔诚,”我想抱抱你,可不可以?”
  “你给我滚开!”南樯手中小刀朝前推出一分,满脸厌恶,“你想害我到什么时候?你这个骗子!魔鬼!杀人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去投胎?”她整个人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仿佛被一颗被点燃的炮仗随时要爆炸开来。
  刀锋擦过脖子,皮肤上出现了红色划痕。余思危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想起曾经吵架时对方那虚张声势的样子。
  ——发脾气时还和以前一样,气头上来了,什么话都敢讲。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并不怎么慌乱。
  “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忘了?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我。”他嘴里打着趣,不动声色用指头挑开眼前的刀,“我学过擒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南樯惊觉想再次举刀,然而余思危早已顺势箍住她的腕部,另一只手同时环上她腰间,将她整个人牢牢固定在怀里。
  “请你听我说完。”
  和强硬的手腕完全相反,他使用的是哀求的语气,整个人姿态卑微。
  “你想说些什么?”南樯恶狠狠道,她嘴唇发颤,竭力不让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再次落下,“你还想继续骗我?”
  “就算是死刑犯,法庭也会在定罪前给嫌疑人自白的机会,希望你在对我进行终审宣判前,让我享受公民应有基本待遇。”他松开南樯,双手举过头顶,“请你至少赋予我,知情权和真相。”


第五十一章 魔幻时刻
  不知不觉,窗外天已经蒙蒙亮。
  清晨天气好的时候,天空中有时会出现一种特别的景色——月亮和太阳同时挂在天上。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一个光影黯淡日渐式微,一个朝气蓬勃蓄势待发。按照自然规律,这两颗星球注定要在各自的轨道上独自运行,永远不会有交集,所以它们只能在这短暂的魔幻时刻遥遥相望,打个招呼。
  你好。
  你好。
  再见,
  再见。
  余思危听完南樯所有的描述,整个人坐在病床上,面沉如水。
  “你说,自己被推下水后,看到了穿着潜水衣的我?”他喃喃重复着对方的指控,神情凝重,“你确定是我吗?”
  “绝对不会错,那是我送你的潜水服!一整套都是我亲自在潜店去为你选的!”南樯冷着脸回答,“好,现在你知道我是目击证人了,打算怎么办?杀了我吗?”她挑高眉毛。
  “不要着急,让我们再梳理一下。”余思危拧起眉头,“分析问题的首要原则是,分清事实和推测。”
  “你看到的是,甲板上站着穿着和我一样潜水服的男人,这个是事实。”他开始抽丝剥茧,“至于那个男人是我,这是你的猜测,并不等于真相。”他得出第一个结论,“等式是不成立的。”
  南樯没说话。
  “如果对方有预谋,他完全可以事先准备一套一模一样的潜水装备,这样就可以在节外生枝的时候栽赃嫁祸。”余思危冷静分析,“凶手带着面镜,而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只因为一套衣服就断定凶手是我,这太武断了。”
  “那拖鞋呢?拖鞋你怎么解释?”南樯不甘示弱冷笑,“拖鞋是我在巴西找人专门印的,写着你和我名字的首字母!全世界独一无二只有一双,凶手穿着你的拖鞋,这要怎么解释?”
  “很好解释,凶手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拿到了那双鞋,然后在作案的时候穿上。”余思危不慌不忙道,“我的衣物非常多,尤其是这种不太常穿的度假用品,一双拖鞋不见了,并不可能马上发现。”
  “你能记清自己衣柜里的服饰和包包吗?”话到这里,他看了南樯一眼,“你有那么多件衣服,数量巨大,就算被人偷偷拿走一件,可能也要很久才会发现吧?”
  南樯没说话,她确实遇到过手脚不干净的保姆,时隔良久后才发现对方偷拿东西,让她不得不请专人打点自己的衣橱。专业顾问在她的要求下将所有东西都拍照存档录入手机应用中,分门别类供她随时查看,免得她又忘记自己买过同样的东西。至于余思危?他压根就没操心过这些,对于他这种在事业上分秒必争的人来说,穿别人准备好的衣服就行了,柜子里有几件东西根本不重要。
  “可惜你说的这些,也都是你的推测。”南樯看着余思危摇头,“一样没有证据,你说服不了我。””
  “你说的有道理。”余思危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我欣赏你的逻辑,只是我的确有证据证明凶手不是我。”他拿出手机划开锁定的屏幕,“我有不在场证明。”
  在他的操作下,最近三年自己的出入境记录都被调出来展示在二人面前,根据记录显示,两年前的12月13日,南蔷被害那天,他本人正在瑞士。
  这不算什么,你完全可以用假的护照,或者找人冒充你。”南樯继续嘴硬,“还是你有好几本护照?”
  “那这个呢?”余思危没有争辩,他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和一群白人站在酒店门口的合影——照片上的系统自带显示,拍摄时间是两年前的12月13日,地点是瑞士卢塞恩。
  “这是临别前的送行纪念照,除非你认为我已经神通广大到能够黑掉这个封闭的手机系统,篡改日期和地点显示。”余思危开了个玩笑,“说真的我倒希望能这样,但那群硅谷在拿高薪的工程师恐怕不会答应,用这个东西骗人的成本太高了。”
  南樯咬紧下唇没有说话,她显然已经在动摇。
  “如果不是你,那到底是谁?”
  良久后,她终于喃喃自语说了一句。
  身旁等候的余思危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的妻子这下是真真正正回来了,于是迫不及待伸手将她重新拥进怀里。
  “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声音暗哑,浑身发颤。
  在南樯看不见的地方,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它们不要洪水泻口般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要惊动好不容易巡回的珍宝。
  南蔷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相信。”她感慨一句,“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种不合逻辑的事,当初就连她自己也消化了很久,没想到余思危接受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实在是让她大跌眼镜。
  “如果我说我早有怀疑,你信不信?”余思危低下头颅,抵住对面人单薄的肩膀,“当初你不是给我发过一张来自圣玛丽医院的明信片?我当天找人黑进了圣玛丽的邮件服务器,查到发送请求的ip来自圣心疗养院的某栋公寓,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刚开始我认为你是别有用心,所以一直留意你,后来我发现你居然知道《天长地久》的秘密,这实在太过巧合,所以我同意念祖邀请你做书法老师,观察你进出家门,意外发现你对公寓熟门熟路游刃有余……太多的细节让我不得不起疑,夫妻这么多年,我对你实在太熟悉。”余思危苦笑起来,“对了,还有你和念祖玩游戏时用的账号——psyche,你记得吗?那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也是你的第一个游戏账号,当年我还给你刻了一个相框作纪念。对于我来说,psyche是灵魂女神,是你本人。”
  南樯没有说话,她曾笃定余思危不会相信还魂这样荒谬的事情,所以行事上多有大意——不,与其说是大意,不如说都是自然而然本性的流露,哪怕再高明的演员也做不到全无破绽。
  “你从来没有主动告诉我真相,哪怕我试探你也都选择了回避。”余思危说到这里,笑容苦涩,“我一直纳闷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和我相认?”
  “我想可能要费大力气才能说服你。”南樯不置可否,“毕竟这件事正常人都知道绝不可能发生。”
  “但我……盼了很久,我真的……真的很高兴。”余思危有些艰涩的说着,““你就当我不正常好了,你不会相信我付出了什么……”有些温热的东西从他眼底涌了出来,打湿了眼眶。
  南樯看着从未如此脆弱的丈夫,原本冰冷的神情终于有所动容。
  “你不正常?其实我出现在这里,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上丈夫的面颊,语气漂浮,“会不会我俩现在都是在做梦呢?也许大梦醒来,我和你就再也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她笑得勉强。
  余思危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妻子揽在怀中,无声抱的更紧。
  宇宙消亡万物紊乱的那天,太阳终于在一片狼藉中触摸到了月亮。它在漫天的爆炸声中对自己说:如果是梦,请不要让我清醒。
  “查房!”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位敦实的中年女护士面无表情走了进来。正在拥抱的两个人被迫飞快弹开,余思危赶紧走到角落里,背对着护士偷偷擦了一下眼角。
  “要检查些什么?”等他再次转头过来,表情已经恢复为平日里的高贵淡定从容。
  “体温血压心跳。”女护士翻着手里的夹板,抬起头注视南樯,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咿?病人怎么眼睛红的?眼框还发青?是不是昨晚没睡觉?”
  南樯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什么?!都出车祸了还不让人好好休息!”女护士顿时满脸愤怒的朝余思危看去,嘴皮子开始上下翻飞,“你是病人家属?你就是这么看护的?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非得搁人家出车祸了在病房里通宵说?你还有没有人性?!”
  余思危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骂过,毫无还口之力,只能默默低下头。
  “我跟你们说,我看得可多了!你们这些人都是等出了事以后才有说不完的话,平时一起吃顿饭都还各自刷手机!这有啥意思?!”女护士边检查边数落他俩,“好好活着的时候不珍惜!出了点儿事儿才知道后悔莫及!”
  好一阵数落完了,她这才转头朝门外走去,嘴里还不忘唠叨:“家属早点回去!病人需要休息!”
  眼见她离开关上房门,余思危这才僵着脸不甘道:“我要……投诉她。”
  南樯明白对方只是在挽回自己刚刚不幸丢失的面子,忍不住捂嘴一笑:“哎,我觉得她说的蛮对的,出发点也是为我好。”她给了余思危一个台阶下。
  “怎么了?以前很少见你帮这种人说话。”余思危看了南樯一眼,颇有些意外,在他的回忆里,妻子以前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都极少为“这种人”费心。
  “因为我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南樯的回答非常平静。
  如今在她心中,每一个靠双手吃饭的普通人都值得尊重,那些曾经被她看做是下人的群体,虽然是颗没人关注的螺丝钉,虽然有着各种缺点,但依然日复一日兢兢业业的承担责任,让庞大的社会机器维持正常运转。滴水也能汇江河,不积畦步,何以至千里。
  余思危笑了,他明白之前的遭遇让妻子有了些变化,让她开始有了同理心,也变得更加宽容,这是一件好事。
  “那就先放过她。”他走过来,摸了摸南樯苍白的面颊,“护士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应该让你好好睡一觉。你先睡会儿,我在房间里陪你。“
  “不睡了,告诉我你的司机现在怎么样?医生说是他救了我。”南樯换了一个话题,她心里还装着另一位英雄。
  “你说铁军?”余思危皱起眉头,“当时你们的车开在路上,对面车辆忽然失控撞了上来,本来应该是要撞副驾驶位的,但铁军在事故发生的那一刻猛打方向盘,最终让你避开了相撞,后来是驾驶室那侧撞了上去。这样来看,确实是他救了你。”
  “那他现在怎么样?”南樯抓紧手中的床单。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脸上被扎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应该是毁容了。”余思危叹口气,“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他一大笔补偿金,还会给他找最好的整形医生。另外,只要他愿意,我会一直聘用他做司机,直到他想退休为止。”
  南樯没有说话。
  换作以前,她一定觉得余思危已经仁至义尽,给了一个雇佣工人那么多钱!但现在,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已经足够宽慰铁军?
  “肇事者呢?抓到了吗?”她继续追问。
  “已经逃逸。”余思危摇摇头,表情遗憾,“警察正在搜捕中,相信很快有结果。”
  南樯听到这里,抬起头紧紧盯着余思危:“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对面的那辆车不是设备失控?而是人有意而为之?”这次事故怎么想都太过蹊跷。
  这下换余思危不说话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垂下眼睑。
  “我想你的直觉是对的。”他迟疑半响,终于沉声说出事实,“警察已经调查过,肇事车辆是套牌车,从车辆信息来看本应该进报废厂,不知道怎么又被人改装开上了路,他们怀疑有人故意制造事故。”
  “这些人的目标是谁?”南樯瞪大眼睛,“难道我这具身体以前有仇家?”她感到不可思议。
  “抱歉,我想目标应该是我。”余思危苦笑起来,“最近一年里我遇到过好几次事故,其中包括你亲眼见到的登山意外。那天按照原定的行程,我应该坐着公车去高新区开会,是我临时起意取消了。所以我想这次的目标应该是我。对不起,没想到连累了你。”
  “为什么?他们到底图的什么?”南樯想起那根突然断裂的登山绳,只觉得胸腔中有恶气阵阵上涌,“为了钱?有人要谋财害命?”
  “我心里有个猜测,但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余思危摸了摸她的额头,“乖,听话先睡吧,这些事情以后去查。”
  “不。”然而南樯却拨开了他的手,表情执着而坚定,“我不睡,我要弄清楚凶手是谁?是谁害了我和我的孩子?”
  听她说到孩子,余思危原本明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
  “对不起……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垂下了头,神情痛苦而羞愧。
  南樯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两个人心情都五味杂陈。
  他们都不约而同回忆起你侬我侬时对未来家庭蓝图的构想。比如当初装修公寓时曾经预留的两间儿童房,一间游戏室,还有南家大宅里那具余思危亲手搭的木头秋千,它们本该迎来一位可爱的主人,但现在一切都成了空荡荡的摆设。
  “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就好。”,余思危抬起头,眼中的痛苦已经被希望冲淡,“我们还可以再努力,只要人在,希望就在。”他竭力表现得乐观积极。
  南樯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现在的身体有问题?不能生?”余思危敏锐觉察到空气中的异常,“我记得调查报告里说你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恍然大悟,“没关系,现在科技很发达,我们可以做试管,甚至代孕,如果都不行……”他咬咬牙,“我愿意领养。”
  南樯瞧着他自说自话,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你就这么想要一个孩子?”
  “何止想要个孩子!”余思危脸上显示出快乐和憧憬,“我想要很多个和你的孩子!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生养。如果不想要那么多,我也会有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很多,现在你回来了,以后我会留很多时间给你,给我们的家庭……”
  南樯看着孩子一般兴奋的丈夫,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从她眼眶中流下,又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晚了,已经晚了。”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从大小姐变成牛芬芳,一路走来她都咬牙坚持,哪怕和余思危相认她也没有卸下防备。然而这一刻,所有的防线在他提到未来规划时全面崩塌。
  “什么晚了?”余思危丢开手机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神情慌乱,“你说什么晚了?”
  “12月13号。”南樯轻轻说了一声。
  “什么?”余思危不明就里。
  “12月13号,记住这个日子。”南樯将手从抽了回来,神情木然。
  “这不是你出事的那天吗?”余思危惴惴不安猜测。
  “思危,如果你能够接受我回来的事实,那你就必须接受另一个事实。”南樯面无表情说着,这件事她已经在内心告诫了自己千百遍,“你要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非常有限,一共只有三年。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了两年半,”
  “所以今年12月13号,我会离开这个世界。”她朝丈夫抱歉的笑起来,笑容温暖而轻盈,“对不起,你说的那些恐怕都不能实现了。”
  时间回到两年半前。
  神秘人在鸿蒙中对南蔷叮嘱:“一直不联系我最好,说明没有紧急情况。当然,如果我还是被你叫出来了,自然会如君所愿,包君满意。”说完这句话,他准备动身离开。
  “等一等!”这一刻南蔷忽然智商上线,她在身后穷追不舍,“你刚才说这是一次有条件的重生?是什么条件?”
  “哎,差点忘了。”神秘人嘀咕一句,然后拿腔拿调开始宣布,“被观察者,听好,你的重生有效时间只有三年,开始时间是你在海里‘死亡’的那天,也就是12月13号,三年后你的重生时效就到期了。”
  “重生只有三年?”南蔷喃喃自语起来,“那到期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一切恢复到当初啦,你该是什么样,就会是什么样,不会有例外。”神秘人懒洋洋道。
  “也就是会让我再死一次的意思吗?”南樯怔怔发问。
  “差不多是那样,细节不要追究,到时候平静接受就好,再见!”神秘人说我这句就彻底跑了,再也没有出现。
  得益于命运偶尔的错乱,太阳终于和月亮团聚,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牵手,然后很快分开,回到各自的运行轨道上。宇宙是绝不会允许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发生的,相聚一刻已经弥足珍贵,如果贪心许愿长相厮守,那将会天地万物都化为乌有。


第五十二章 还有我在
  s市南创大厦的顶楼办公室里,余思危站在那扇足以俯瞰众生的全景玻璃窗前发呆。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随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果断转头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专线。
  “宋秘书,进来一下。”他朝电话那头吩咐。
  宋秘书很快精神抖擞的进来了,跟随余思危多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保持胸有成竹状态。毕竟不管老板吩咐什么他都能做到,这是他职业生涯十余年积累的绝对自信。
  “余总有什么吩咐?”他笑着开口,
  “去帮我要两份结婚申请登记表,查一下最近哪个日子结婚最好。”余思危低头翻开案上的文件夹,“对了,还要问问律师,如果我宣布马上结婚,现在的状况法律上是否允许,有没有风险?”
  抖擞的精神消失,绝对自信被击溃,笑容僵在宋秘书脸上,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继续镇定了。
  “谁、谁要结婚?”他怀疑自己幻听。
  “我。”余思危头也不抬回了一句。
  宋秘书沉默一下。
  “对不起老板,我知道是我僭越了,冒昧问一下,您的结婚对象是?”
  他感觉自己的脑门上有根青筋在突突的往外直跳。
  “还能有谁,你不是在医院见过了?”余思危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南樯,圣心疗养院那个。”
  下巴顿时掉到了地上,宋秘书又把它捡起来,重新装回到脸上。
  “好,我这就去办。”他按捺住一肚子的疑问,掉转头离开。
  余思危低下头,准备重新看文件。
  “老板!”然而下一秒钟,宋秘书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刮回办公桌前,满脸的不甘,“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但是!”他还是决定鼓足勇气开口,“您真的决定了吗?不再考虑一下?结婚可是大事啊!事关公司股权,董事会震荡,再说了,前任太太离开也只有两年多一点,连个葬礼都还没举行,您就不考虑个人形象和社会舆论吗?”他一脸的痛心疾首。
  余思危正在翻页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来,表情冷淡看着宋秘书。
  “小宋,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话?”他沉着脸开口。
  “余总,这么多年了,虽然我一直是您下属,但不瞒您说,我也当您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哥!朋友!”宋秘书一腔真挚开口,“您和谁交往都是自己的私事,但结婚?”他摇头,“请您再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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