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为了让何玉后悔-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何玉打断她:“你、你不想让我玩,我绝对不会玩的!”
  那些玩具很贵的吧,他光是听着都害怕了。如果不小心把它们弄坏,她肯要他赔的。
  “……”姜明珍沉默了。
  何玉怕多惹事端,脚步匆匆准备离开。
  “你走什么啊?”
  她羞恼地跺了跺脚。见他马上要离开二楼,赶紧追了过去。
  听见背后的脚步,何玉没停,反而走得更快。
  “我想!”
  姜明珍急死了,一嗓子喊出来:“我想让你跟我玩!”
  何玉停了。
  他抓抓脑袋,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打量着姜明珍,他眼里写满了困惑。
  姜明珍顿时没了刚才喊话的底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看得越是认真,她越是目光闪烁,咬紧了唇,脸颊开始发热。
  “别看了!”
  姜明珍生气地叉着腰,“蹬蹬蹬”地跑走,躲回她的玩具房。
  她没锁门。
  躲归躲,玩具房的门开得可大了。
  何玉盯着那门又想了几分钟,最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姜明珍在里面玩她的布娃娃,玩得可认真,完全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
  “可以……”
  他舔了舔唇,主动地小声试探:“可以一起玩拼图吗?”
  姜明珍没回答他可不可以。
  她背对着他,红红的脸藏得严严实实的。
  “那边,”她抬手,指向玩具房的一个角落:“箱子里全是拼图。”
  何玉走进来,按她说的,去那个箱子里找。
  “拼熊的这个好吗?”他举起来问她。
  “随便。”
  谁能想到,曾经的死敌,如今能面对面坐着,你一块我一块地共同完成拼图。
  何玉以前只看过别的小孩玩,自己没有拼过,姜明珍拼起图比他有经验的多。
  “这个应该放在这里,你看它的边边是直的。”她没有嫌他拼得慢,反而在相当有耐心地教他玩。
  当何玉手上最后一块拼图完美地拼上,一整幅图画完整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卡通熊和小猪朋友趴在森林里晒太阳,蓝蓝的天,绿绿的树,五颜六色的花儿开了一地。它们看着对方,笑得开开心心。
  “耶!”
  “拼好了!”
  姜明珍跳起来,和何玉击掌。
  她的眼神很亮,笑容很大,他也一样。
  所有的芥蒂在这一刻都没有人记得了。
  他们看着对方,笑得开开心心。
  “我要拿去给我爸爸妈妈看!我们好厉害!”
  “拼图真好玩。”他不复往日面对她小心翼翼的胆怯,兴奋得鼻尖泛着红。
  看了眼外面的天,时间离吃晚饭还早。
  姜明珍咽了咽口水,问他:“我们还拼吗?”
  何玉超大声说:“拼!”
  合拍的拼图伙伴马不停蹄地重归队伍,前往下一步的征程。
  姜明珍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你吃不吃地瓜干?”
  美好的气氛中,何玉忘记她第一次说他们袋子臭的事,非常自然地问出口。
  姜明珍点头如捣蒜:“吃。
  “我去拿!”他一溜烟出了门。  
  她坐在原地等他。
  什么也不做,就乖乖地等。
  ——我要等活芋回来,和他一起拼。
  姜明珍这样想着。
  

  ☆、童年的凉风

  
  何玉从乡下带来的地瓜干真的很多,有足足一麻袋。
  好像足够两个小孩吃一个童年,都吃不完。
  主动找何玉玩,主动跟何玉示好,对于姜明珍来说都不是丢面子的事。
  ——我是为了吃到地瓜干才对他好的!
  她这么跟自己说。
  夏天到来的某天,何玉抖掉麻袋里的残屑,将整理出来的瘦巴巴的地瓜干捧到姜明珍面前。
  “是最后一个了。”他说。
  “啊。”她的语调拖得很长,像没写完的句子,后面拖着六个意犹未尽的点。
  徐美茵说,这个夏天过完,姜明珍和何玉就要去上学前班了。
  姜明珍不懂学前班是什么,于是她妈妈解释道:学前班是为了你上小学做准备。邻居家的小朋友、之前跟你一起玩的小孩子们,他们全部要去上学前班的。在学前班,小珍还能认识到其他的更多的新朋友。
  原本以为上完一年的学前班就能回家,然后永远在家里呆着的姜明珍感到了恐慌。
  “上完学前班还没结束,要继续上小学的吗?”
  “是啊,”徐美茵笑道:“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小珍要全部上完的哦。”
  姜明珍在夏天到来后,一直闷闷不乐。
  究其原因大约是地瓜干没有了。
  姜大小姐想吃东西吃不到的情况极为罕见。范阿姨没给她买新地瓜干的原因,是姜家的家主不让。
  姜明珍换的第一颗乳牙,便是在她啃地瓜干的时候,一用力啃掉的。
  小孩子娇气得很,换牙时出了点血,她见嘴里一口一口吐出来的全是红色的,牙龈又疼,扑到父母怀里哭成了泪人儿。
  横行霸道的女儿因为牙掉了哭成小猫咪,姜父姜母自然心疼得不行。
  “小珍,不能啃地瓜干了哦。你在换牙,地瓜干又硬又甜的,你要是吃了再把另外的牙弄掉了,下次还得哭。”
  相比于父母的小心,姜明珍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牙掉没几天,她就开始偷偷向何玉讨地瓜干吃。
  这下,他那儿的地瓜干全部吃完,她彻底没得吃了。
  ……
  何玉知道最近姜明珍不高兴。
  她的心情全是写在脸上的。他每天白天跟她一起玩玩具,晚上还时不时被她监督睡眠,强行看不出她不高兴也很难。
  随着入夏,姜小姐思念地瓜干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们俩在玩具房搭积木搭到一半,她忽然开始叹气。
  “你玩吧,我不玩了。”
  何玉看着她背着手走到窗边。
  惆怅望向外边,她长长地叹:“唉。”
  泄了气的肩膀往下沉了一截。
  忧愁的丑丑的脸,远观活像个小老太婆。
  “要是还有地瓜干该有多好。”
  何玉挠挠头,沉思了一会儿。
  扫视周围,确定没人,他走到她耳边用气音对她说。
  “我觉得,不然……你跟你爸爸妈妈闹脾气吧。”
  姜明珍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何玉拍拍她的肩,十分确信道:“闹得大一点,他们会肯你买的。”
  他的表情非常真挚,真挚得她一时失了语言。
  她当他是乖孩子。姜明珍的意思是,何玉看上去胆子小小的,又那么听大人的话,居然会鼓励她闹脾气。
  其实想来,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表现出了有什么说什么的实诚。如果他真的胆子小,估计是不敢对她三番五次“不敬”的。
  想得远了,姜明珍看上去有些走神。
  “你不想跟他们闹脾气吗?”何玉把她的发呆理解为,她不认同他的提议。
  姜明珍心思不在那上面,草草地点了点头。  
  何玉明白了:“那我再想想办法。”
  等到几天后,他神神秘秘地找到她,姜明珍才知道,何玉的“想想办法”,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细心观察了。
  “我跟我妈妈早上去菜市场,我发现有人在卖地瓜干。”
  “你可以帮我买吗!”听到那三个字,姜明珍精神立马来了:“我的存钱罐里有钱,我有很多钱的。”
  “不行,早上我跟我妈妈买菜,我没有办法买。”没多想,他便拒绝了。
  被拒绝是正常的,姜明珍很容易地接受现实。
  “好吧,乖孩子。”
  何玉的“想想办法”却没有到此为止。
  姜大小姐日日叹着气。他们从前最爱一起拼的拼图,她也不再感兴趣。
  “送给你玩。”将全新的拼图往何玉怀里一塞,她回自己房间午睡去了。
  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她的门被扣响了。
  姜明珍起床拉开门,外面是何玉。
  “要不要出去,我们到菜市场买地瓜干!”
  他的语气很急:“我妈妈刚才出去商场买东西了,她跟我说,她没这么快回来。”
  “啊?”
  突如其来的干坏事邀约,让姜明珍有点发蒙,不过她立刻心动了,甚至兴奋起来。
  “菜市场在哪里?”
  “比较远,”何玉一早考虑好了:“我们骑自行车去。”
  “你是说我停在后院的自行车吗?可是,我不会骑。”
  “我会!”
  何玉有姜明珍未曾了解过的样子。
  他是山里出来的小孩,爬过树、抓过鸟、打过架,从小他跟爸爸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在乡下的时候,何玉可和乖小孩这三个字扯不上关系。
  他爸爸坚信,男孩子得磕磕碰碰,才能养得皮实。在工地里闲着无事,他教他的小孩学骑车,直接用他的那架破破烂烂的成人三轮车学。
  何玉的身高连脚都踩不到地,摔得多了,竟然也学会了。
  “你坐稳啊。”
  小男孩的普通话一说大声就不标准,他这会儿没注意到这个,踏上儿童自行车,脸上神采飞扬。
  姜明珍比他高、比他重,她战战兢兢坐在后座,把脚稍稍地抬离了地面。
  有风掠过她的耳廓。
  何玉一蹬腿,脚踏上踏板,流畅地踩了起来。
  自行车在动!速度越来越快了!
  ——他的力气有这么大的吗?
  姜明珍一边眼睁着,一边眼闭着,双手扣着前面的椅座,半点不敢放松。
  那只呆在她家,温顺的好欺负的小狗狗,有一天忽然被放到了野外,它在大草地上开始一路狂奔。
  “要下坡了。”何玉说。
  风儿吹乱姜明珍的额发,她用睁着的那只眼睛看见,身边的房子快速倒退。
  他们在坡上飞驰而过,凉风沿着自行车下行的轨迹,劈开一条道,驱散所有夏日的燥热。
  藏了一个夏天的心事被风一吹,轻轻巧巧地,浮到嗓子眼。
  姜明珍小声道:“我不想上学前班。”
  “你说什么?”何玉没听清。
  “我!”她音量变大,一字一句:“我不想上学啊!”
  “为什么?”
  他没停下,没回头。
  看不见何玉的表情,姜明珍反而坦荡。
  “没人喜欢跟我一起玩。”
  何玉回答:“我也上学。”
  “啊?”
  风太大了,她贴近他,才听见。
  “我也上学啊。”
  这回听见了。
  “哦!”
  何玉也上学前班。
  有很多小朋友的学前班,意味着有会有很多小朋友讨厌姜明珍,她向来和其他人玩不来的。
  不过何玉也上学前班的,和姜明珍同一个。
  

  ☆、小公主的狗

  
  最后他们还是没有买到地瓜干。
  偷偷溜出来的这一趟,何玉看准了时机、地点、交通工具,但他忘记提醒姜明珍带钱。
  他们千辛万苦到达菜市场,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不过姜大小姐思念地瓜干的症状,由于他们这一次的出行得到了缓解。
  她不再叹气。
  俩小孩也顺利地迎来了学前班的开学。
  姜明珍担心自己讨人厌的事完全没有发生,相反,她在学前班里是非常受欢迎的。
  班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跟姜明珍玩得好,就有好吃的吃,好玩的玩。
  姜明珍的玩具是最多的。她带到学校玩的玩具不需要再带回家,看谁顺眼就把玩具送给他。
  姜明珍的妈妈每周五会拎一些吃的喝的来他们的学前班。
  说是说来自家女儿送吃的,但她总是会多买。那“多买”的分量,足够分班里的老师和同学,还有富余。
  每个周五的姜明珍,是班里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她的课桌上整齐摆放诱人的食物,在小朋友们期待的目光中,她开始将它们分出去。
  跟她玩得最好的人,能最先被姜明珍点到名,分到的也是最多的。
  “活芋,你想吃多少先拿走。”姜明珍叫的第一个,毫无例外的次次是他。
  大家知道何玉和姜明珍的关系非比寻常。
  两个人一起上学放学,坐同桌,课间玩游戏时总是在一起的。
  至于原因,小朋友之间也传遍了:何玉的妈妈是姜明珍家里的保姆。每周姜明珍妈妈送东西来,都是那个保姆拎着的。
  “何玉是姜明珍家的下人”这说的算是好听的。
  更难听的也有人说:“何玉是姜明珍家养的狗。”
  隔壁班有几个认识姜明珍的小孩,何玉第一次到姜明珍家的时候,她有叫他们去她家玩。对于那天的何玉,他们全部印象深刻。
  姜明珍不在的时候,他们找到何玉。
  “你现在怎么跟姜明珍玩那么好啊?”他们好奇。
  “是不是跟他们说的那样,你真的成她家的狗了?”
  何玉回答不上来。
  他长到六岁,似乎比其他六岁的孩子更沉默一些。
  相比于身边围绕了很多伙伴的姜明珍,何玉没有交到一个新朋友。
  班里的小孩跟着姜明珍叫他“活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乡下来的,学他的口音说话是一件滑稽好玩的事情。
  当何玉试着反抗开他玩笑的人:“能不能不要学我说话?”  
  开他玩笑的人吐着舌头继续学:“能不能不要xiáo我索发!”
  这时候的姜明珍在跟着大家笑,那个模仿的人模仿得太像,把她逗乐了。
  她无从得知,何玉内心深处会为被笑话口音的事感到自卑,毕竟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大家笑他的时候,他也总是表情平静的。
  姜明珍超级高兴能和何玉一个学前班。
  她觉得,她跟何玉天天在这里玩得很开心。
  在课间,他坐在位置上,抱着他那盒表面图案快要磨没的水彩笔画画,她见了,立马拉他起来。
  “活芋,别画了,跟我去踢毽子吧。”
  于是,全是女孩的踢毽子小组,加入了一个何玉。
  姜明珍刚学踢毽子没多久,才踢了一下,毽子便落了地。
  弯腰捡了几回,她体力耗得已经差不多。
  不小心踢得比较远,她向在旁边站着的何玉求救:“帮我捡毽子好吗?”
  他二话不说去捡了。
  何玉用起来实在方便,姜明珍不自觉开始依赖他,踢得远了都喊他捡。
  逐渐地,其他女孩学着姜明珍,也让何玉帮忙捡毽子。
  这个活动发展到后面,女孩们踢毽子少不了要叫何玉……他是专门捡毽子的。
  何玉可不就是姜明珍养的狗吗,即便是别人说了,他也想不到反驳的词。
  狗会帮主人捡球,他会捡毽子,对姜明珍言听计从的何玉,比狗还听话许多。
  由于保姆儿子的身份,在所有人,包括范阿姨、姜家家主、姜明珍,乃至何玉自己眼中,他天然地低了她一等。
  这个身份到了更多人的校园,被更加地放大了。加入这个鄙视环里的,有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
  它已经慢慢地大到,让他深感不适的程度,何玉感到哪里出了错。
  “姜明珍跑去哪里了啊?你怎么没有看住她?快把她叫回来上课。”老师这么对他说。
  被叫小狗后,何玉的沉默对待,让爱开玩笑的同学们变本加厉地给他取了新外号,叫“土狗”。
  姜明珍听到后问为什么,他们说因为何玉是乡下来的姜明珍家的狗。
  “你们也觉得他像一只小狗吗!”她说:“我早就觉得像了!他的眼睛像小狗狗一样圆圆的,而且他总是很乖呢!”
  何玉是喜欢和姜明珍玩的,可是,他在一步步成为姜明珍身后的一道影子,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和颜色。
  父亲去世后,为了不成为母亲负担,何玉努力地听话乖巧,不去惹事。如果他是天生逆来顺受的性格,或许他能和姜明珍相安无事地共处,但他不是的。
  何玉的郁卒,在周六的下午被一件事情点燃了。  
  学校老师留了作业让小朋友们回家画画,画的主题是“我的朋友”。
  姜明珍准备对着何玉的脸画这幅画,去保姆房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和范阿姨一起出门买东西了。
  他平时不离身的那盒水彩笔放在缝纫机的桌上,她正好看到。
  想到要画画,她的水彩笔在二楼的书包里,姜明珍懒得跑上楼去拿,于是直接把何玉的水彩笔拿走用。
  何玉回来,见到画画的姜明珍。
  她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随心地在纸上涂色,跟着电视里的声音笑得乐呵呵。
  有很多画废的纸,揉成团丢在地上。
  几把水彩笔用得没水了,丢在纸的周围。
  “你为什么用我的水彩笔?”
  何玉远远看到那些笔,冲过来,直接把它们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她的手被他抽痛了!
  “你干嘛啊?”姜明珍揉着手,瞪了他一眼:“我借你的用一下不行吗?”
  “不行。”
  姜明珍从来没听过何玉用那么大声的音量说话。
  他将水彩笔盖上盖子,一把一把复原到盒子里,期间完全不看她。
  “哼,活芋小气鬼!”姜明珍哪曾被何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沉寂许久的大小姐脾气顿时上来了:“你的水彩笔难用死了,好多画两下就没水了,我还不爱用呢。”
  “被你弄坏了。”
  何玉捡起被丢地上的水彩笔,在自己手心里试着画线。
  “没水了……”
  他整个人像傻掉一样,不停地画呀画,笔已经涂不出颜色。 
  姜明珍看着他低垂的头,豆子大的泪水从他眼里一滴滴滚落。
  他竟然哭了。
  本来姜明珍已经气到准备掀桌子,看他这样,忽然心虚了。
  至于吗?何玉被她从梦里打醒无数次,有时候打得很重,他也不会哭啊。被她骂得狠的时候,被她抢东西的时候,那些不比用了他的水彩笔严重吗?他都没有哭啊。
  “没水就没水啊,我赔给你。”姜明珍宽宏大量道。
  既然他哭了,她就不发火了,这次不跟他计较。
  “你那种水彩笔我还有很多。我有24色、48色的、72色的,你觉得不够,我可以叫我爸妈买十盒赔你。”
  何玉还在哭。
  “你听到没有!”她吼他:“不要哭了好吗!”
  男孩哭得脸都红起来,嘴用力地一下一下抽气,呼吸不畅的样子。
  姜明珍也被他弄哭了。
  她哭起来不比他的安静,她哭得歇斯底里。
  大人们注意到客厅的动静,赶忙下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小孩都在哭,根本无法沟通。
  范阿姨过来仔细一看那些水彩笔的样式,心道坏了。
  “是何玉他爸爸送他的水彩笔。”
  听着儿子的哭声,她心里也疼:“被小姐拿去用,好像用坏了一些。”
  “小珍!”
  姜元和徐美茵对范阿姨家里的事再清楚不过,马上转头去骂姜明珍了。
  “你怎么能乱用别人的东西呢?”
  “不就是……破水彩笔吗!”
  姜明珍赖到地上,揉着眼睛,蹬着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也凶我!”
  她不懂,她委屈,她对何玉爸爸的事一无所知。
  大人们叹了口气,不知对她从何说起。
  只好先和何玉道歉。
  “何玉啊,叔叔阿姨给你买水彩笔好吗?你要什么样的,叔叔阿姨买,买特别多啊。你别哭了,原谅姜明珍好吗?她……”
  那是何玉听过的最恶毒的一句话。
  “她,不知者无罪呀。”
  六岁的他尚且无法完整理解这句话,他只听得懂意思。
  因为姜明珍不知道,所以她做的错事,全部当没有过,他要原谅。
  可是,他的水彩笔坏了,就那么坏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全世界最贵的、最好、最多颜色的水彩笔,它们加起来,也抵不过他爸爸买给他的。
  “我不要你们的水彩笔!”男孩的声音哑了,像竖起毛的小动物一样,暴露出浑身的锋利。
  当姜明珍哭得累了,嚎啕大哭化为抽泣时,他仍然在哭。
  周围的声音都在耳朵里消失,何玉沉浸于无尽的悲伤之中。
  幼年丧父、到新的地方、寄人篱下的生活,做不完的噩梦……压抑的情绪被坏掉的水彩笔剪开了一个缺口。他停不下来,所有这一年来感到沉重的一切将他淹没。
  “阿玉,别哭了。”范阿姨按住何玉的肩,帮他擦眼泪。
  即便是平常夸了他千句万句“你好乖”,姜家也不是能容他发脾气的地方,不能再哭了。
  

  ☆、道歉进行时

  
  徐美茵把姜明珍带回房间,她还不乐意。
  何玉没有跟她道歉呢!
  上一次他得罪她,说她长得像鬼。最后他帮她捡熊、跟她说了对不起,好久之后她才打算原谅他的。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更严重!
  姜明珍不哭了,冷静下来,深感自己刚才没有发挥好。
  “活芋把我的手弄痛了。而且,他的笔他自己天天用,是他用没水的,我只是拿来画了一两下而已,没水怎么能说是我用坏了,明明他……”
  “姜明珍!”徐美茵拉下脸,非常严肃地叫了她的大名。
  “哼。”姜明珍的嘴噘得高高的,能挂得上一个酱油瓶。
  “换作是你,你的水彩笔被人弄坏了,你什么感觉?”
  她答得理所当然:“我才不会在意,反正我有很多水彩笔。”
  徐美茵叹了口气,想着举出更恰当的例子:“你最喜欢的玩具,被别人弄坏了呢?”
  “我会叫他赔我一个啊。如果他不赔,我就跟我爸妈说,叫你们重新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给我。”
  姜明珍从小家境优渥,她有溺爱她的父母,没吃过苦。让她站在何玉的角度思考是很难的,他的生活和她的,找不到相通之处。
  好在徐美茵有教导她的耐心。
  “我不答应给你买,你再也没法拥有一模一样的玩具了,你会怎么做?”
  姜明珍倔着,不肯松口:“那我找爸爸啊。”
  “我说的是,如果你爸爸和我,有一天没有办法买东西给你了,你再也拿不回来你最爱的玩具了。那你会怎么做?”
  她妈妈尝试把姜明珍放到何玉的位置上,让她明白何玉的哭泣事出有因。姜明珍不傻,她听出来她妈妈的意思,可她若是承认何玉没做错事,那做错的就成了她自己。
  “你们会给我买的。”
  跟她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换作以往,徐美茵这会儿已经放弃说教了,她觉得孩子还小,大了再跟她说也不迟。但她看着自己六岁的小女儿,忽然觉得,或许现在教她都太晚了。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女儿已经不可爱得成了这个样子。
  “你今天做了很严重的错事。”
  放弃要她将心比心地自己发现错误,徐美茵直接指出来了。
  “首先,你借走别人的东西,没有提前跟人家说。第二,那是对于何玉很重要的水彩笔,你把它弄坏了。第三,你弄坏后没有跟他道歉,反而大哭大闹,怪他小题大做。”
  姜明珍不懂:“活芋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拿啊?”
  徐美茵反问她:“你为什么可以拿?我有没有教过你,借别人东西前,要问别人愿不愿意?”
  是教过。姜明珍会问的,假设对方是学校的同学,她借东西一定会提前打招呼;但对方是何玉,姜明珍便不会提前知会。
  她抢他东西,抢成了一种习惯。从何玉乖乖地把自己的地瓜干让给她的那一刻起,最后一点“他”与“我”的界限也消失了,他的东西就等同于她的。
  “好吧,”姜明珍承认:“算我有一点点做错了。”
  “不止一点点,我说了,是错得很严重。他的水彩笔,是他爸爸送他的。你知道吗……何玉的爸爸不在这个世上了。”
  “啊?那他去了哪里?”她问得一派天真,完全不知其中的沉重。
  徐美茵选择不再避讳地,和她的女儿谈论不幸的事。但姜明珍对于死亡的理解,相当浅显。死亡离她年轻的爸爸妈妈很远,离她更远,远得就像是永远不会到来一样。
  她妈妈吐出一口气,向后靠上了椅背。
  “哪里也不去,他只是不会回来了。”
  姜明珍沉默了。
  她沉默地思考,不再回来的概念。
  “他爸爸没了以后,何玉每晚睡得很不安稳。你不是相当了解的吗?他晚上老是做噩梦。听范阿姨说,何玉爸爸出事的时候,何玉也在那个工地。他这孩子,很可怜啊……”
  “所以,”姜明珍想起来:“他做噩梦时总叫着‘爸爸’,他很想念他的爸爸?”
  “是啊。你之前到爸爸妈妈这儿,笑话何玉要跟范阿姨一起睡。和何玉一样的年纪,你已经跟我们分房,在自己房间也能呼呼地睡得跟小猪似的。但是,小珍啊,你能安心地睡觉是因为你知道,家里很安全,不管发生什么事爸爸妈妈都会保护你。而何玉呢?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爸爸没有了。”
  徐美茵字字句句都说得温柔,姜明珍的头却被她越说越低。
  她忆起何玉被梦给魇住,脸色煞白的模样,心中突然袭来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
  “小珍,今天妈妈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以后,你更应该懂得珍惜,懂得尊重何玉。你在我们的家里,是主人,主人的身份不是让你用来欺凌别人的,你应该对何玉有礼貌,让着他,优先去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徐美茵的用词比较深奥,不过,姜明珍觉得她听懂了。
  她对她妈妈点点头,非常用力的那种。
  ……
  姜明珍打算跟何玉道歉。
  小公主自打出生以来,跟人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一次她的道歉,是对她妈妈道歉。
  看了电影里恶作剧的桥段,姜明珍觉得很好玩,于是在她妈身上试验。有天他们一家三口出去买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姜明珍溜她妈妈旁边,把她妈的裙子往上一掀……徐美茵那样脸皮薄的淑女,哪曾在外面出过这样的丑,偏偏罪魁祸首是自己女儿,她有气没处撒。回家以后,她躲在房间里哭了。
  姜明珍跟她妈妈认错道歉,伸出手,被她打了十下手心。
  那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大人这样教她。
  姜明珍想:知错就改,她还能跟何玉像从前一样,天天开开心心。
  被她妈妈教育的第二天,姜明珍让徐美茵带着她到百货商店。
  她为何玉精心挑选了一盒全新的水彩笔,72色的。
  姜明珍坚持要最大包装的,以表自己道歉的诚心。一盒水彩笔拎起来,有他们上学的书包那么大,一排排鲜艳的颜色,看着相当气派。
  买水彩笔,姜明珍倒是干脆利落,送水彩笔,她足足拖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何玉没有跟她讲话了,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
  家里,何玉有那间窄小的能关门的保姆房。
  但是学校……学校里他只有她一个玩伴,他的同桌也是她。他不跟姜明珍说话,连姜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