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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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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贞,以前他的情况轻,正常来说不会表现得很明显,但这次……可能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他,情况就变严重了……”
“那怎么办?”
“医生建议让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他的情况如果不加以控制,会很危险。贞贞,你觉得要信医生还是……就任他这样……”她见她有些出神,不由喊道,“贞贞?”
钟贞回过神,缓缓道:“阿姨,我觉得……”
…
一门之隔外,他听到她的回答。
“就按医生说的做……”
“您也说了,他现在情况危险,这个病是一时有一时没的,我们也了解不多……”
…
回到房间,他脑中一片混沌。
时间仿佛拨到两天前的午后。
那天秦淑原在他身旁轻声说:“想不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某个时刻,声音开始扭曲重叠起来。他仿佛置身一个漩涡中心,不断地下坠、下坠,从来都没有尽头,一刻也不停留。
他为此怀疑过自己生命的理由,怀疑存在、虚无与真实。
他从不将爱这个字放在钟贞身上,这个字在他所知范畴之外。
他给钟贞的定义,是永恒。
今天,他的永恒之城轰然崩塌。
他的心中,却没有回荡的声响。
…
当夜,晚上八点。
钟贞出房间,打开冰箱倒鲜奶时,发现客厅桌上有一张纸。她弯腰仔细看了看,是秦淑原的笔迹,上面简单写了她临时有事出门。
没有归时。
她咽下一口牛奶,看向萧珩的房门。
这是个好机会。
钟贞捧着牛奶杯,蹑手蹑脚走到他的房间前,抬手敲了几下后,她开口:“是我。”
她耐心地等了会儿,没有动静。
钟贞疑惑地握住门把,想靠近点,说话声就清楚,不料门把是松动的,她稍用力,门就打开了。
屋内漆黑幽暗,门在她身后应声被锁上。
她紧贴在门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凭着直觉,伸手拉住面前的人。
钟贞直说:“我实话告诉你,你的事情秦阿姨之前就告诉我了。”
“我那个时候就借了好多书去看,想弄明白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和我相处的时间,要比和其他人的都要多。反正我是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问题……”她慢慢靠近他,继续说,“这个事情,你身上有伤,她身上也有伤……”
“综合你之前告诉我的,还有我看见的事,我想了很久,觉得——”她踮起脚,在他耳畔低声说:“有问题的是秦阿姨对不对?”
他不说话,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扬起嘴角想抱住他,结果扑空,被自己的脚绊了一跤,痛得倒吸气。
钟贞跌坐在地上,揉了揉脚踝,毫不在意自己,反而问他:“你不信啊?”
他仍没给她任何回答。
她就坐在地上,继续说:“虽然我不明白你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她和我说你有问题,你又向我暗示她有问题。我不像你那么聪明。我喜欢你,所以就选择相信你。”
“她今天把什么病历资料都拿给我看,还说了一些迷惑的话。可惜我很早之前就做出了选择,我没有动摇……”
她说:“我将计就计了,她说要送你到医院,我答应了……我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你不会——”
她顿住,试探道:“你不会都听到了吧?”
他没有回应。
钟贞急急举手:“我敢发誓,那都是骗她的,我不相信她的话,我相信你的话——”
她低声:“萧珩?”
花言巧语。
萧珩眼神更冷了。
“真的,我喜欢你我为什么要骗你?假如我相信她的话,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还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假如我相信她的话,那我应该害怕你,我不可能在这里又和你解释这些,还想要你相信我……”
“萧珩……”她低下头,“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不能以为我都是骗你的……”
萧珩抿唇问她:“为什么是秦淑原有问题?”
钟贞随即收拾情绪:“她对你很怪。她和我说你的事,明明是说了会让我疏远你的,但她还说让我不要疏远你;你考试每次都是第一,她反而每次在我爸爸那夸我,对你不闻不问,但每回在我和我爸爸那,对你的态度一直很顺从温柔,好像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是你不懂事……”
她犹疑地总结:“所以是秦阿姨有问题,对吗?”
这时他俯身,轻轻抱住她。
钟贞在他怀里笑了笑。
萧珩侧头在她耳畔,意味不明道:“你错了。”
她慢慢睁大眼睛。
他打开墙上的一盏小壁灯,欣赏着她错愕惊诧的神色。
萧珩低下头,轻捏住她下巴,抬起,用遗憾的口吻轻说:“很可惜,你错了。”
他的语气稀松如常。
钟贞还没有缓过来,冷不防他吻下来。
一个戾气很重的吻,唇齿间有种野兽般撕咬的气息,垂死挣扎。
她默默承受,被咬得痛了才皱眉吸气。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不说话?”
她敛眸,回他:“不是。”
“害怕?”
这是情理之中。
“也不是。”
她目光望向他,有些迷惘:“我在想,我怎么不怕你,我还是喜欢你……”
她喃喃:“我觉得很奇怪……”
他注视着她。
钟贞若有所思地看他,神情迷茫又傻气,“我大概是无药可救了……”
萧珩眸色渐深。
她费力地踮起脚,勾住他脖子,看着他神情冰冷的脸,说:“反正也没救了,你让我亲一下……”
她保证:“就一下,这一下后,你让我不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你。”
柔软的唇瓣不得要领地吻,怯怯地在他唇舌间打转。
吻罢,她松开怀抱,低头说:“亲完了,那……我以后不会喜欢——唔……”
他没让她说完。
这句话不能说出来。
不吉利。
萧珩闭眼吻她,低声说:“你只能喜欢我,以后也只能喜欢我。”
她被他吻得目眩神迷,回答不上来。
他吻了很久才停下,说:“你猜的是对的。”
她怔住,“你说我错了。”
“我骗你的。”
“你骗我?”
他亲吻她眉间,“太多人骗过我了,我不想再被骗。”
她不明白,只好问:“那之前你受伤,门前的血迹,那间房间,还有前两天的事……”
“是她做的。包括这次她所说的工作调派,其实不是调派……”
“是秦家人把她又送到了精神病院,她又想办法出来了。平常的时候,只要不触她逆鳞,大部分时间,她看起来是比较正常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说你会相信吗?”他挑眉,“我见过很多人,都被她的表相欺骗,假如不是朝夕相处有的那些蛛丝马迹,你也根本不会觉得她有问题。”
“她伪装自己很久了,很久很久……在我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
说话间,窗外猛地闪现一道惊雷,映亮夏夜半边天。
霎时,雷声滚滚而至。
钟贞忽地想起纸条,看了眼时间说:“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萧珩替她开了门。
她抱了抱他,说:“具体的事你下次和我说,”她又想了想,“我那个真的是将计就计……”
。
离对门仅仅几步之遥,穿过走廊就到。
萧珩执意送她。
钟贞站在自己房门前,对他摆手说:“晚安……”
屋外雷声隆隆,狂风大作。玻璃震动的声响和窗外树影迷漫的景象尤为清晰,伴随惊雷乍现,狂乱而不宁,暴雨将至。
两人站在走廊上分别。
他听了她的话,不为所动。
她还想说什么,萧珩突然又吻下来。
钟贞抱着他,半阖着眼,又一道雷劈下来,她眼前亮了一小会,看见一个人。
一个女人披着长发,面容模糊地站在不远处,正望着他们,不知在那望了有多久。
钟贞抱紧萧珩,正欲开口,余光里,她在向他们走来。
女人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尖泛起冷冷的光。
大脑空白了几秒,就是这几秒,钟贞做出了下意识的动作。
她小心翼翼换到他身前,遮住他眼睛,说:“别睁开,就一会。”
他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勾唇说:“好。”
这个字甫一落下,剧痛自后背传来,沿着四肢百骸的脉络散开。
女人意识到下手错了人,手一抖,刀应声掉落。
血,流到他掌心。
☆、二十九
漆黑浓烈的一场午夜暴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雨后,窗边树梢上滚落一颗露珠,夜里凉爽的气息悄然弥散。
钟贞骤然醒来。
掌心下是柔软的床铺,她身上还盖着轻薄的夏被。临窗微弱的光,朦朦胧胧,跟雾似的,她视线盯在天花板上,那里光影的界限愈发明显,像幅沉默的黑白画。
目光慢慢往下,屋内光线幽暗,越远就越看不到什么。
近处,半明半昧,他就在她身旁。
萧珩微皱着眉,似乎睡得不安。她注视他没几分钟,他就醒了,她望着他睁开眼,窗外倏地一阵雨打芭蕉,随着他的眸光,降落到她身上,清清冷冷。
她看他神色淡淡的,问:“怎么了?”
萧珩转移话题,看着她说:“你感觉怎么样?”
钟贞掀了被子,露出一身病号服,她敞开双手说:“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他没多想,俯身抱住她,动作轻柔。
她却用力回抱他,在他耳边说:“其实我看见她在我们身后的时候,我是害怕的。”
“那时候时间太短了,我来不及想很多……”
他打断她的话,“你可以走的。”
“我觉得是天意,”她低头,温软的唇瓣掠过他脸颊,“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在你房间摔了一跤,脚就扭了,你送我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我没让你发现,其实特别疼……”
一切都来不及。
“萧珩,我和你之间,一定会留下一个人……”
天意让她保护他。
萧珩垂眸,“你背上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疤。”
她低声说:“那你介意吗……”
尾音淹没在他的唇齿间。
她非要把他逼疯。
萧珩想过了,她掌控他绝大多数也为数不多的感情、欲望,那么破碎地被她攥在手中——对于钟贞,他绝不做挣扎。
就像他无法给她回答,她要离开,他也绝不做挣扎。
他曾经毫不怀疑,她要给他一个幻象,他便沉迷不醒。
冷静聪明的头脑,会说服他自己这些是真实的,且毫无破绽。他不是不相信复杂缜密的逻辑因果,他是臣服在她永恒的幻象中。
他不理解人常说的情爱之爱。
这种感情比得上他的永恒吗?
他扣住她后颈吻,吻得又重又深,抱着她的手却不用力。
她为此抱得更紧了,将他的那份力量一并用尽。
在很长时间里,萧珩只吻她,她推开他一点,直到看清他的脸又轻轻吻上去。
美色难挡,这也是她的执念。
有关萧珩的,都是她的执念。
脚踝的扭伤被医生处理后缠上白色的纱布。
半夜,她靠在他怀里,问:“我睡了很久吗?”
“一天。”
她有点困地打哈欠,“感觉好像过了很久。”钟贞侧头看他,“你的事什么时候告诉我?”
“等你伤好了。”
她显然不信,懒懒地抬眼:“那得要很久。”
他低头吻她的眼睛,“不久。”
…
两天后的傍晚,秦淑原来找钟贞。
那个时刻,萧珩恰好不在,秦淑原是寻了这空当来的。她打量了圈这病房,拎来些水果零食,说:“这房间是我特意和院长说的,给你留的。”
单人高级病房,是住院部病房光照充足条件最好的几间之一。
钟贞挺有礼貌地回:“谢谢阿姨。”
秦淑原见她没露出强烈抗拒的神情,淡笑,“医生说,你病情还好,应该很快就能出院。”
她也学她脸上那种笑,说:“阿姨,你来找我要说什么?”
秦淑原敛起笑容,抿抿唇,仿佛为难又假意诚恳地开口:“贞贞,这件事,你可以不告诉你爸爸吗?”
钟贞撕开她放在床边桌上的零食袋,不以为然:“我爸又不傻。”
“只要你不说,我……我不是时时都那样……那天晚上……”
“阿姨,”钟贞咬了一口脆脆鲨,“我这一刀不是白挨的。”
闻言,秦淑原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
“你不干涉我和萧珩。”
“不能伤害我爸,也不能伤害萧珩。”
她笑意愈深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你们是兄妹。我不干涉,你父亲也总有一天会知道你们的事。”
“阿姨,”她不为所动,看着秦淑原说:“你只要答应我,我就不告诉我爸。我就当那天什么都没发生。”
有精神分裂的,是秦淑原。她喜欢在人前——包括她父亲前扮演温柔贤淑的妻子、母亲的角色,她一定是害怕这个角色被她破坏,这件事的发生,让她有危机感。
而之所以不告诉钟老师,钟贞有自己的想法。这事贸然说出,她父亲不会信,这本就是一件看上去很匪夷所思的事,假如再加上什么精神病,他父亲说不定会当她造谣,更偏向秦淑原。
她比秦淑原更了解钟竹生。
时机,要等。
秦淑原答应了。
交易迅速结束,她转身离开时,迎面遇上回来的萧珩。
两人擦肩而过。
秦淑原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萧珩关上门,钟贞躺在床上看漫画,察觉他来,她指了指桌上的零食水果:“有的吃了。”
他不做意气之事,淡淡扫了眼,说:“她来做什么?”
她放下漫画书,支起下巴看他,忽然喊:“哥。”
他没理。
钟贞又叫:“哥。”
这回,萧珩眼神望来。
她得意地扬唇,说:“以后她不敢拿我们怎样,我可以横着走,你,就跟着我。”
说着,她手一挥,指使道:“哥哥,帮我拿包妙脆角呗。”
他索性将大袋零食放到她手边,钟贞露出笑容,拆开包装袋,抓了一把又抬头:“对了,到现在你还没和我说那天的事呢……”
她声音含糊:“之前的,和那天的事情,你都没和我说……别又想和我说什么等伤好了,就蒙混过关……”
萧珩神情淡漠,突然开口:“那些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比如?”
他直接说:“她刚开始不适应弇城。陌生的环境,容易刺激她,她那种病,一会有一会又没有,你第一次看到的我手臂上的伤是被她指甲划开的。”
钟贞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淑原和先前的事。
“那天晚上你刚搬来住,你没锁门,我听到动静,就阻止了她。”他说,“后来我劝你晚上房间上锁,这就是我先前得到的教训,但是你没听——”
钟贞恍然,“怪不得,你那时候问我睡得好不好……所以,还有叫救护车的那天晚上,我房门没关,她掐了我,你发现了又制止了她。”
“她那天还拿了刀,应该是又有了什么幻觉。”
幸好他夜里浅眠,从钟贞搬来住的第一天夜晚起,他就一直在注意门外头的动静。
其实秦淑原每回发作,针对的都是他,只是无辜殃及钟贞。
“第三次,你在我房间外看到的血迹,也是她的。”
精神分裂病患者会有自残行为。萧珩儿时第一次见到秦淑原发作那回,她便对着他又哭又笑,持着匕首,锋利刀刃轻轻划开手臂,她说是他对不起她,都是他的错。
他至今都不明白他有什么错。
要真说错,不过是他本身对于秦淑原而言,就是个大写难容的错误。
“那她为什么,还和我说是你有问题。”
“她不想让你知道她有问题,也不想我们在一起。”
前者她理解,钟贞疑惑:“为什么不想我们在一起?”
“不知道。”萧珩解释:“她有病,你不能和一个有病的人计较。”
“那,那间房间?”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秦淑原有个癖好,无论换到各个不同的住所,有一间房间必须是空着的。”
那间房间里不能有任何家具,墙壁一定得是全黑的,隔音效果要一流,天花板也是,窗户得被遮得严严实实,不能装任何家电,也没有灯。
“这个漆黑密闭的空间,会让她平静。”
“可是,”她皱眉,“我爸每回来,他们一间房,她不会发作?”
“你父亲每次过来住,都是提前告诉秦淑原——也是她这么要求的,她会提前服药,在那段时间内,她看起来是最正常的,所以在你父亲面前,她不会暴露。”
钟贞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
“她以前对交往的男人,都用一个办法,屡试不爽。”
过往的诡事水落石出,一切显出原本面目。
钟贞听后心下舒坦不少,吃起妙脆角来更有劲了,她眉一挑,对萧珩说:“那不怕了,以后我们二对一。”
他站在她床边,伸手揩去她嘴角的屑,说:“膨化食品,少吃点。”
太油腻了。
她不以为意:“凭什么?”
萧珩面无表情:“越吃越笨。”
钟贞将妙脆角放一旁,抽纸擦了手,想了想措辞正要理论——不防他俯身低头的长吻。
她被绝地反杀,毫无反抗之力。缴械投降的事,她做过不止一次了。
这次,还是不甘心地被他束手就擒。
唇舌间的功夫,他比她有天赋,他领悟得极好。
吻罢。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下愉快,“你亲了我,你也会变笨。”
什么逻辑?
钟贞从旁边袋子里拿出一个红苹果,胡思乱想说:“你看,像不像白雪公主里皇后变成的鹰钩鼻老婆婆给白雪公主的红苹果?”
她将苹果放到他手里,说:“王子,请给我试一下毒。”
萧珩接过通红的苹果,起身去洗。
门外,医院长廊上。
秦淑原仍坐在外头的长椅上,见萧珩出来,她并不惊讶,似乎就是为了等他。
她端详他,又看他手上的红苹果,断言:“你没把那天的事告诉她。”
他停下脚步,一言不发。
秦淑原弯唇:“你不敢告诉她。”
他注视前方,说:“对,我不敢。但这和你没关系。”
“有什么用呢?”秦淑原一副蹙眉苦想的模样,“你从小到大,到现在,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喜欢你,你喜欢得了她吗?”
她笑起来,“萧珩,你比我要可怜……”
…
洗手间。
萧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秦淑原是有精神分裂,过往种种也与她有关。
他告诉钟贞的,都是对的,他没骗她。
但逼她做选择的这次,是他设的局。
☆、三十
出事两天前的午后。
那天秦淑原在他身侧轻声说:“想不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极具迷惑意味。
钟贞对他的喜爱到了何种程度,萧珩不知道。
她先前的问题,他给不了答案。即便那天她找他在学校谈过,之后,疏远仍不可避免。
他想理解她,却不知从何下手。
他的世界,来者匆匆,没有一个人留下过。他的世界,漆黑而千疮百孔,外面世界的漆黑汹涌汇入他的漆黑,使之成为更深的黑暗。
在很长的时间中,萧珩控制着他的黑暗。那就像一条河,滚滚、没有尽头,他仰赖它而活,也忍受它涨潮时没顶而来的窒息。
他渡不过这条河。
他一直望着对岸她的幻象。
多缥缈的良辰美景。
他的无法回答,让她也望着他的眼神愈发淡了。
他想得到她,又想毁灭她。他想放弃她,又想抓住她。
他想了很久,那就做一次选择。
秦淑原见不得他们相处,她本就有意拉拢钟贞,而他顺水推舟,配合秦淑原发作时精湛的‘演技’,他没有反抗。
他想知道她的选择,在最坏的情况下,她的选择是什么。
假如她走,他不挽留。
…
他布局营造的假象,得到她真心的回应。
是钟贞,成全了他铤而走险的一步。
……
钟贞在医院住了一周左右,医生观察下来认为情况不错,便让出院了。
她在医院闷了这些时间,早就想着回家逍遥了。镇上老屋是回不去的,这事她要做好保密工作,只得继续在小区住着。
秦淑原白天上班,她和他们几乎不打照面,上次事件后,她便有意避开他们,似乎信守承诺不再干涉,相应地,钟贞也守口如瓶。
一切维持表面的和睦融融。
…
七月中旬的某天,钟贞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暑假档,几个台专门放怀旧老片,她实在腻味了还珠格格,调频道的时候扫到了另一部探案类的老片,就看了起来。
她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就有点害怕,便叫萧珩过来陪她。片子气氛配乐一流,她捂着眼睛透过指缝看了很久,瞄眼萧珩,不由把声音调小了。
萧珩坐在她身旁研究赛题,预赛和复赛他通过了,开学九月又有一个省赛,他在为省赛做准备。
画面一闪而过一个雪白的骷髅头,水琴凄厉独有的声音回荡。
钟贞扑到他怀里,说:“把台调掉。”
他拿起遥控机正要换频道,又被怀里的钟贞夺下。
她面对着他,不敢看身后,“等等。”
钟贞又想看又害怕,但她很想知道凶手是谁。
“你帮我看完,我想知道凶手。”
“凶手是卓云。”
她怔了下,看向他,“你刚刚也在看?”
“我听着。”
“你以前看过?”
“没看过。”
钟贞不信,恐怖气氛一过,她又看起来。
隐逸村干尸案,凶手确实是卓云。
真是什么都能输给他,一个电视剧,他光靠听都比她看还厉害,她瞟了眼身旁的人,还一心二用。
钟贞莫名兴致大失,她关掉电视,转头看他的赛题也看不懂。
她指着上面一连串没见过的公式,说:“这个没见过。”
他应了声。
钟贞见他在草稿演算,低声问:“我看你之前到现在,一直在弄这个。我听说,竞赛很难的,弇城都不一定能出几个学生去比赛。”
萧珩边算边回:“这还不算最难的。”
钟贞一听,来了兴趣。
他说是会把过去的事告诉她,她不太信,比起什么伤好后说,倒不如套点话。
“你做过还要难的?”
“初中的时候,大师杯的题目比奥赛的要难。”
又是她不懂的东西。
“这个拿奖很难吧?”
笔尖一停,他倏地低头看她。
钟贞朝他眨眼睛。
萧珩说:“我不拿奖,我只拿第一。”
钟贞觉着这天聊不下去了。
“你每次都是第一,”她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摸底考、月考、阶段考、期中考、期末考……”
她数着数着,有点绝望地往后倒,盖住脸,“你让我可怎么追上你。开学就是高二,我还不知道被分到哪个班——”
钟贞说着,又问他:“你选了物化是吧?”
“嗯。”
她心下差距越落越大:“我是最冷门的史地。”
她怕背政。治,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问题和答案,有一个语文就够她背的了,再加历史就是极限,她受不了政。治。
“我们会不会又不是一栋楼?”
“不知道。”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还没说话,钟贞开口:“新高一要来了,会有年轻漂亮的小学妹。”
“如果我们不是一栋楼,难免……”她语气认真地问他:“你会动心吗?”
萧珩盯着那复杂、逻辑严密的算数列,说:“我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学妹。”
她于是问他:“那你喜欢谁?”
他侧头看她。
钟贞得到的又是他的缄默。
他在做题,她不想再打扰他,也不敢回房,她怀抱一个抱枕偷看他。他侧脸轮廓深邃挺拔,她才发觉他睫毛又长又密。
即便相距那么近,萧珩仍冰冷、遥不可及。
笔尖微微一滞,他眼神瞥来,她警觉地看向四周,打量着。他目光没做过多停留,又继续投入到复杂难解的赛题中。
钟贞索性侧身蜷在沙发上睡觉,抱枕挡住大半张脸,她在偷瞄他的时光中睡去。
窗外蝉鸣聒噪。
她睡熟了,他放下笔。
萧珩的眸光渐渐落在她身上。
…
钟贞再醒来时,周围晦暗不明,她熟悉这气息。
这是他的房间,她身下是他的床。
他坐在床边假寐。
钟贞有点迷糊地问他:“我怎么在你房里?”
萧珩语气自然:“我抱你进来的。”
他解释道:“已经很晚了。”
钟贞不太懂他的话,头脑混沌地说:“这是你的床,我睡了,你睡哪?”
“秦淑原还没回来,”他反问她,“你还想一个人睡在客厅?”
确实,他这比较安全。
她抬手想开灯,动作幅度一大,扯到背上伤口。
钟贞陡然想起,“我还没换药。”
他旋开台灯,冷光缓缓照亮他的眉眼。
萧珩抬眸看她。
“我帮你换。”
☆、三十一
钟贞愣了会,摇头,“不用,再说了,药也——”
“是这些?”他指了床柜上摆得整齐的药品。
这些是她房间里每次换药要用到的药,一个不少。
她有些错愕。
“前天。”他目光冷淡扫过她脸庞,敛眸,继而眼神沉郁地落在她手上,她手腕纤细,十指修整,干干净净的。
他想起那回,她的手指在他颈间悄然收紧,他醒不过来。
头脑的理智与身体的臣服,她总让他在两者之间轻而易举做出选择。
假如她踮起脚尖贴近他脸颊,要他选择臣服,他就选择臣服。
他抬眼看她,神色如常道:“你在浴室的镜子里换药。”
钟贞望着他被右侧光照到的眼睛,漆黑的眼珠淡了,像剔透的玉石,漂亮得让人想触碰。
他目光笔直地注视她,神色冷淡。
有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她一面欣赏一面想,她最近确实有洗完澡换药的习惯。
“你什么时候……”
“前天,你浴室门没有关好,留了一道缝,”他低头开始拆药品包装,“我看到了,顺便学会了怎么给你上药。”
那天傍晚时分,天光四合,卫浴间没开灯,她在薄暗里背过身,转头盯着镜子解开一侧浴巾。少女身体线条柔软,像一束含苞待放逐渐舒展的百合。
她左手手臂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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