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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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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的面给她难堪。
相比起她这副冷淡模样,一贯高冷的唐奕承倒显得谦和许多,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清冷:“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照片?”
“我已经把照片交给宣传策划部了,你随时可以去看。”陆语绷着脸回道。
她的音调不重,但跟他划清界限的意味很明显。如果换做几天前,唐奕承肯定会报以一声哂笑,又或者反唇相讥,可今天,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
沉默,催生了尴尬。
光可鉴人的电梯壁,映衬着身旁这个男人轮廓鲜明的侧脸,可陆语不去偏头看他,她只盯着显示屏上不断跳跃的数字,眼巴巴地等着电梯快点开门。
“陆语,你吃午饭了么?”唐奕承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瞅着电梯就要抵达地下一层,他才问出这么句。
她太瘦了,他想给她补补。
可回应他的只有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吃了。”陆语面无表情地说。
唐奕承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才十一点。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电梯门刚好在这时“叮”一声打开,陆语就这样忽略了僵在电梯里的男人,闷头走出电梯,朝着她的车疾走过去。
目送她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唐奕承唇边泛起一抹苦笑。
久别重逢,他对她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都默默忍下,可现在他想要好好跟她聊一聊,她却不肯听了。
这会不会太讽刺了?
**
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踩下油门,驶离地下停场车,这一系列动作,陆语做得极快,她只想快一点离开唐奕承的地盘。
敌不过,难道还躲不起么?
她不会再给他任何羞辱自己的机会。
陆语觉得冯晓冬说得没错,过去式就是过去式。匆匆一弹指,光阴走过数年,她和唐奕承早已不是彼此记忆中的模样了。爱过,恨过,再相见时既不怀念、也不纠缠,这似乎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态度。
陆语这么想着,车子已经驶入主道,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后视镜中,那幢带着Sunshine集团Logo的摩天大楼渐渐淡出视线,陆语一直紧攥在方向盘上的双手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清脆的手机铃声在车内响起。
陆语带上耳机,接听。
中年男人的声音徐徐传来:“陆小姐,我是暖阳基金会宣传策划部的马总监。”
“哦,你好。照片我已经交给柯嘉礼了。”
陆语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视线没离开挡风玻璃。可马总监接下来那句话,让她想不集中注意力都不行了。
“我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唐总对你交上来的照片不太满意……”
“嚓”一声急刹车划破主干道。
陆语猛地一掰方向盘,把车扎在路边。
她像是一只突然炸起刺的刺猬,努力克制着情绪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缓一些:“唐奕承他想怎样?”
马总监还是第一次听人直呼老板的名讳,愣怔片刻,他如实传达老板的意思:“我把唐总的电话发给你,他请你自己跟他联系。”这是唐奕承在半分钟前打给马总监的那通电话里,他说的原话。
“……”陆语咬了咬牙。
挂上电话,陆语不得不硬着头皮调出短信界面,接收唐奕承的手机号码。她只是扫了眼那串平淡无奇的数字,就准备按下通话键,却在触到屏幕的那一瞬,她的指尖生生一僵。
这个号码有几分眼熟。
陆语还在脑中苦苦思索自己在哪里见过唐奕承的手机号,她手上已经迅速退回到通话记录一栏。翻找一轮,陆语的眼皮跳了跳,她赫然看到此号码曾经拨打过她的手机。
十通未接来电,一通已接来电。
时间是一个星期前,恰好是她在H市被送进医院的那一晚。
陆语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心头剧烈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唐先生:“我已经不作了,小蘑菇为什么还是不搭理我?”(︶︿︶)
小蘑菇:“你只是换了个方式作好吗,俗称花样作死。”(>^ω^<)
脑补不出小剧场了,有才的妹纸们,换你们来吧~
第十八章
夕阳西斜。
正值晚饭饭点,b市某家清宫御膳菜馆里的食客却不多,大概跟昂贵的人均消费有关。
陆语脚步匆匆走进这间宫廷式餐厅,通往包房的青石板路旁有小桥流水和亭台轩榭,在晚霞晕染下静静流淌着古韵气息,可她完全顾不上欣赏,她再次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她迟到二十分钟了。
陆语素来守时,如果不是临出门时赶上老宅的厨房突然爆水管,她也不会在这个场合迟到。
宅子年头久了,总会出些小毛病,她和冯晓冬刚才折腾了半小时都搞不定那根破水管,还被喷成两只落汤鸡,最终只能关掉水闸才成功止住水流成灾。不过,冯晓冬后来打电话给地产公司,对方表示会联系房主派人维修。
“陆小姐,唐先生在里面等您。”
陆语被餐厅领位员这句话揪回神思时,她已经站在了包房门口。
推开那扇雕花隔扇门,淡淡的檀木香拂面而来。
檀香有助于放松神经,但陆语一点不觉得轻松,她不自觉地揪紧肩上的包带,踩着平底船鞋绕过屏风。她犹在暗忖唐奕承是否会因她迟到而找茬儿,步子已不由得一顿。
紫檀木餐桌上摆满一桌子菜,食材矜贵、摆盘高雅自是不必形容,令陆语意外的是,坐在桌前的男人在看到她进来的那个瞬间,他那张原本寡淡疏冷的脸,竟突然展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唐奕承优雅起身,帮她拉开椅子,“路上堵车吧。”枯坐良久,他的口吻却没有丝毫不悦,甚至连迟到的理由都替她想好了。
陆语怔了怔,僵着身子坐下,她一度有些怀疑那位在电话里跟她说“我对照片很不满意,需要面谈”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面前的这位?
不容多想,陆语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递到唐奕承眼皮底下,“你对照片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
听她这副公事公办、毫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唐奕承唇边浅笑隐隐一僵。
他们曾分享过人生中那么多日常,平淡的,温馨的,都因为有彼此相伴而倍感甜蜜。可七年后的今天,他就连想跟她吃顿饭这么简单的事,都要编出如此拙劣的借口来,这让唐奕承或多或少有点无奈。
迟疑少顷,他用那只修长干净的手接过陆语的平板电脑,转手放在餐桌一角,“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
这男人强势到细节里的性格倒是跟以前一样,陆语见他说话间已经开始布菜,她只得慢吞吞地拿起筷子。事实上,她一点胃口都没有,顶级料理送进嘴里就像沙土似的吃不出滋味来,可除了咀嚼,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餐桌上很静。
一时间,除了碗筷碰撞发出的细微声音,别无他响。
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
就是这么矛盾,她当初想要跟他叙旧时,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可现在他终于能够平心静气地跟她坐在一起了,两人依旧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什么?
也许,他和她都不知道那些恩恩怨怨该从何说起。
又或者,旧事重提,无异于将旧伤口翻出来再晒一遍。
只会更疼。
“你恨我,是么?”到底是陆语打破了缄默,她从碗碟中抬眼,看着唐奕承问道。
一个在他心里埋了七年的“恨”字,陡然被她如此直白地讲出来,唐奕承有点始料不及,以至于他握着筷子的那只手隐隐一僵。
作为当年被抛弃的那个人,他恨么?
恨。
可后来在陆语被送去医院的那一晚,他却蓦然发现,自己那些积郁多年的恨意竟是那么脆弱,脆弱到敌不过蛰伏他在骨子里的、对她的怜惜,脆弱到只消一个小小的念头就能把那些恨摧毁得灰飞烟灭。
他不是一个好猎人。
他对他的猎物还留有余情。
意识这一点,唐奕承的眼神复杂起来,嗓音也好似被砂石磨砺过,淬着一丝沙哑:“陆语,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恨已然轻了,但怨多少还是存在的。
听出他话里的涩意,陆语咬了咬嘴唇,她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憋在心里很久、想要说却一直没机会说的话,统统朝他倾倒出来。
“我离开你,是因为你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们当时说好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可你却背着我跟人打架。你把对方打成重伤,也把自己送进了警察局。假如你真在纽约被关个几年,那你有想过我该怎么办么?如果你心里有我,你就不会把我们的幸福亲手葬送掉。”
他觉得自己是被伤得遍体鳞伤的那个人,她何尝不也觉得如此呢?
听陆语一鼓作气说出这番话,唐奕承垂下眼眸,他幽深的眼睛里有一丝光在闪烁,仿佛藏着秘密,又仿佛带着迟疑。
他,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包房响起敲门声,陆语没有抓住唐奕承眼中那瞬微妙的情绪变化,她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侍应生端着一个小巧的景泰蓝汤盅进来,放在她面前。
“这是唐先生特别吩咐厨房为您准备的菠菜猪肝汤。”侍应生说完就躬身退下了。
看着眼前的补血汤,陆语心中立马一紧,此前因为唐奕承那个电话号码触发的猜测,在这个瞬间似乎得到了证实。
“在h市的时候,你去医院看过我?”陆语跳转了话题,声线依旧紧绷绷的。
“嗯。”唐奕承没有否认。
如果那晚不是因为梁梓行,他一定会等她醒过来,可梁梓行突然杀到医院,让一切都变了味儿。如果陆语睁开眼,看到这两位水火不容的男人,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跟他们中的谁一起走?唐奕承不知道是自己不屑与梁梓行相争,还是他潜意识里对那个答案心里没底,让他成了不战而退的那个。
时间真是一把利斧,曾经他对她的笃定,变成如今的不确定,仿佛就在一念之间。
见陆语一直没有拿起汤勺,唐奕承敛去眸中凝重,微微向她倾身,他把汤盅的盖子掀开,“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医生说你身子太虚了,应该补补气血。”
他很轻很轻的声音落在陆语耳畔,带着熟悉的旧日气息,她却觉得讽刺得紧,那点隐隐作祟的自尊心迫使她反问:“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可怜我?”
唐奕承眉一皱,嗓音不由得沉了:“陆语,你说话能不能别带刺?”
她怎么可能不带刺,刺猬竖起刺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
从唐奕承以那副尊贵高傲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开始,他就一次又一次地找她的麻烦,既然这样会让他感到心理平衡,那他现在又为什么突然转变了对她的态度?难道不就是因为他不小心看到了她惨兮兮的模样,所以慈悲心大发么?
陆语很难不这么想。
镂空窗柩中照进来斑斑点点细碎的夕阳,混合着淡雅的灯光铺洒在唐奕承脸上,他俊朗的,沉静的,仿佛是打着柔光的艺术雕塑。可陆语没看他,她的眸光越过唐奕承,就看到了窗外那片落日的余晖。
残阳似血。
陆语的眼睛仿佛被蛰伤了,一时酸得睁不开,脑子里蓦然跳出那个被血色染红的曼哈顿清晨……那副早已远去的画面,让她的思维迟滞了两秒。
她为那段感情付出的代价,岂是一碗补血汤就能补回来的?
陆语使劲闭了闭眼,才艰难地把视线聚焦到唐奕承脸上,这位她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的男人,这顿食不甘味的晚餐,让她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我的身体不用你操心。我吃不下了,先告辞了。”陆语干巴巴地说。
抛出这么句话,她就要站起身,却在这时她感觉到手背上微微一热。她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就看到唐奕承握住了她的手。
“陆语……”
像是接下来的话有多难以启齿似的,他在叫了她的名字之后,便陷入短暂的沉默不语。
夕阳沉入地平线。
天边的那片赤色被抹去。
唐奕承是个情绪严谨的人,他需要把所有的记忆都过滤一遍,才能决定此时的想法。可时间那么紧迫,紧迫到他觉得自己只要一松开手,这个女人就会走掉。
他来不及细究,薄唇轻轻动了:“陆语,我们重新开始。”
第19章
19。
(第一更)
唐奕承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足以把陆语钉牢在椅子上,她眼中漫起掩饰不住的错愕。
他们……重新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陆语凝眉盯着唐奕承,想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可他那双幽深清隽的眼睛里连一丁点的怀疑都不存在。
似乎只有她曾经见过的那种——笃定。
陆语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久别重逢时唐奕承对她说过的那些狠话,还犹言在耳;她撞到宁晞出现在他酒店套房里的情景,也历历在目,这让陆语不知道他此刻说出的“复合”,是否纯属心血来潮?
陆语用了点力气,默默地把手从唐奕承的掌心里抽回来。温热的触感消失,她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而脆弱。
“我们不可能了。”
时过境迁,他们的感情早已被岁月浸染得面目全非,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位落魄又桀骜的少年了,他现在的人生就像璀璨夺目的水晶球,每一面都透亮光滑。可这样的唐奕承,却只令陆语觉得遥不可及,好似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天梯,他在顶端,而她在底端。
那道天梯长长的,摇摇欲坠,她不想爬,也爬不上去。
唐奕承默然,他搁在餐桌上的那只手还保持着半握的状态,但手心里已然空了。
他的心,好像也随之空了下去。
窗边那鼎紫檀鎏金香炉里飘出袅袅轻烟,隔着那层薄薄的烟雾,他就这样看着陆语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仓促又绝然。
那层隔开他与她的烟雾,瞬间似有千层厚。
唐奕承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他明明是想拉近跟她的距离的,可到了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是咫尺天涯。
**
离开餐厅,陆语的胸口好像被沙砾堵住了,又疼又闷,耳畔也仍然因为唐奕承那句“我们重新开始”而在嗡嗡作响。
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时隔多年,这个男人依旧可以轻易撩拨起她的情绪,依旧可以左右她的笑容和眼泪,甚至是可以用一句话就再次把她的世界搅合得天翻地覆,而她那丝聊以自持的理智和拒绝,此时竟显得那般脆弱。
起风了。
陆语裹紧小风衣,脚步迅疾地闷头朝餐厅的停车场走去,却不知她在中途听到什么,步子猝然顿住。
她“嚯”地转过头,就瞧见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站在车边讲电话。陆语在h市见过此人,依稀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唐奕承的特助。
秋风瑟瑟将树叶吹得哗啦哗啦的,夹杂着宋远偏高的声音,传进陆语耳朵里。
“鱼儿胡同的房子我们老板已经委托给你们地产公司全权代理了,水管爆了你们找人工人修就是了,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
所以说……陆家老宅是唐奕承买下的?
她的房东也是唐奕承?
陆语整个人当即被宋远话里的讯息劈了个措手不及,她片刻前的复杂情绪尚未疏离清晰,内心转瞬又涌起新的狂澜。
她与老宅失之交臂时的潸然泪下,她成功租到老宅时的喜极而涕,直到此刻,那些起起落落的情绪陆语仍然清晰的记得。她无法相信唐奕承所做的这一切都在她眼皮底下发生,她却全然不知,这个男人带给她的陌生感如今又添上这么一笔,她已经快要对付不起。
然而,唐奕承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语苦苦忖度着这个问题,也不知自己僵在那儿、脑袋空白了多久。突然间,她深吸口气,调头就往回走,她要亲口跟他要个理由——这是此刻从她心里冒出来的唯一念头。
从停车场折返餐厅大概需要两分钟,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陆语那双平底船鞋在地面上交替得近乎慌乱。可就在她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从餐厅里走出来的一刹那,她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远远的,唐奕承边翻手机边朝停车场走过来。
他微微低着头,英俊的五官隐在暗昧不明的月光里叫人看不真切,以至于陆语只能看到他眉宇间沾染着微光。那光,跌落进他湛黑的眼睛里,仿佛被吸了进去,只剩下满眼的冷寂和寒凉。
这个男人的眼睛有种诡异的逼人清醒的作用。
陆语这时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那个她早该警觉,但因为之前情绪太过起伏而忽略的问题——这个男人蛰伏了七年,不就是为了等待报复她的这一天么?
他背地里夺走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却又在她面前说出复合那样的话,不外乎是要让她知道,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眼睁睁地看着爱情溜走、却素手无策的穷小子了。现在,游戏规则由他来决定,他有能力把她捧上云端,也可以把她踩回脚下。
当真应了那句话——你若安好,那还得了。
这样想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顷刻间从陆语心窝向四肢蔓延开去,让她宛如一个被正中红心的箭靶,再也无法向唐奕承迈出一步。
眼瞅着他把手机举到耳边渐行渐近,陆语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机正在风衣口袋里响个不停。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捂住口袋,拔腿就向拐角处窜过去,险险地将自己藏在了餐厅那堵外墙后面,藏在了唐奕承的视线之外。
厚厚的围墙挡住了晚风。
陆语的心口犹在咚咚跳动着,口袋里的手机也在持续鸣响着,她缓了缓心神,赶紧掏出手机,却在下一秒她像是陡然被屏幕上显示的名讳刺伤了眼似的,目光一闪,她急忙按掉电话,“嚯”地探出半个头向围墙外看去——
唐奕承似乎感应到什么,驻足,回眸。
向四周巡睃一轮,他深邃的眉宇微微蹙起,没人?他刚才隐约听见有手机铃音响起的。没多想,唐奕承很快把视线挪回屏幕,看着那通被陆语切断的电话,他无奈地扯了扯唇。
这个女人现在连理都不想理他了么?
**
黑色豪华轿车驶离餐厅停车场,朝着b市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坐在后座的唐奕承还沉浸在方才餐厅的场景中,他优雅俊美的脸孔笼着一层郁色。
立交桥上的车流平缓地流淌着,盏盏车灯点亮暮色,仿佛一条发光的银丝带盘踞在城市中央,可这光亮落在唐奕承沉湛黯淡的眼里,只剩下一道又一道闪过的光影,没有任何色彩可言。
宋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本想报备一下小蘑菇工作室爆水管的事儿,可转念一想,他又改口说了正事:“唐总,我已经跟航空公司确认过了,蒋先生的航班会准时抵达。”
“嗯。”唐奕承疲倦地阖上眼。
能让唐奕承亲自去机场接机的人物,显然来头不小。
从纽约飞抵的航班降落在停机坪上,某位六十来岁的男人直接由vip通道步出闸口。
此人衣着讲究,身姿英挺,低调内敛的气质中透着一股子贵气,让人无法忽视。明明上了年纪,可他却不显半点老态,所有的阅历全写在了双眼的目光如炬中。
唐奕承步履稳健朝他走过去,颔首道:“蒋先生,好久不见。”
蒋仲勋拍了拍他的肩,面色和缓:“唐,很高兴看到你。b市的生活你还适应吧?”
“……”
两人一起步出机场大楼,种种互动显示出彼此关系极为熟络。
一个小时后,唐奕承与蒋仲勋从机场返回市区,出现在某间高级会所的茶室里。会所设计的幽静雅致,单名一个字“语”,是唐奕承名下的资产之一。
蒋仲勋浅酌清茶,玩味这个“语”字,他看向唐奕承:“你把那个女人追回来了?”
唐奕承唇边漾开一抹苦笑:“还没有。”
蒋仲勋了然,这世上大概只有那位叫陆语的女人,才能让唐奕承流露出这般无奈的表情。
茗茶故人,蒋仲勋喟叹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她的样子……”
那是一个夜色暗沉的纽约夜晚,拳击场上的华裔小子让蒋仲勋一晚上进账千万美元。赛后,他在走廊里遇到了伤痕累累的唐奕承。
他心血来潮问了句:“小伙子,你为什么这么拼?”
“缺钱。”唐奕承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丢回给他两个字。
卑微的事实,说出这话的少年却不显得卑微,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坚韧。就是那一瞬间,让蒋仲勋在唐奕承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贫穷,却不甘于贫穷。
当晚,蒋仲勋送给唐奕承的,除了那枚价值连‘城的袖扣外,还有一张名片。
如果不是后来身陷囫囵,大概唐奕承这辈子也不会想起那张名片。
可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在距离那场拳击赛一年后,蒋仲勋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接到了一通求助电话。
电话是律师打来的,说有一位少年因遭人陷害,被关进了拘留所,有可能面临五年监‘禁……
唐奕承原本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委托律师致电蒋仲勋的,却没想到蒋仲勋竟然真的向他伸出援手。蒋仲勋替他聘请了知名的法律团队,最终案件以被告撤诉告终。
唐奕承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他被人带到了蒋仲勋位于曼哈顿的办公室。
蒋仲勋双腿交叠坐在宽大的白色沙发里,朝他挑了挑眉,“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唐奕承站在他对面,背脊微微弓着,像只大虾。他摘下连帽衫的帽子,那双深如幽潭的黑眸暴露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中,从那双眼里透出的光和它的主人一样——执拗,不甘。
“我要去b市,找陆语,把她追回来。”唐奕承几乎是咬紧牙齿才说出这句话。
从这位少年身上透露出的戾气,令蒋仲勋蹙起剑眉,而后又舒展。
他问唐奕承:“然后呢?让她回来跟你继续住在地下室?还是你干脆把陷害你的人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却愣是把唐奕承问住了。
他眼中的恨意凝住片刻,但是没有化开。
蒋仲勋站起身,把唐奕承带到窗前,指着窗外,他说:“你看——”
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条华尔街,纽约的繁华,在那一刻,尽收唐奕承眼底。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样的纽约,却是他前所未见的。
蜗居在地下室里的落魄少年,只能看到那个阴暗又潮湿的世界。
而此时,他仿佛伫立在世界顶端,不一样的视角,不一样的景致。
在唐奕承陷入怔忪的片刻间,蒋仲勋不疾不徐地说:“唐,你只有改变自己的人生,站在这世界的制高点上,才有能力得到你爱的女人,或者报复你恨的敌人。”
那一刻,有最耀眼的阳光照在少年那张英俊漂亮的脸上。
那句话,让少年被戾气涨满的内心久久澎湃着。
那一天,改变了少年一生的命运。
时光似水,波澜不惊。
如今的唐奕承果真站在了世界的凤凰,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却依旧没有追回来。
陆语还在天梯之下,她不愿靠近他,不愿相信他可以牵着她的手、把她捧上和他一样高的位置,然后带她一起去欣赏这世界最美的风景。
她从不知道,没有她,他的人生有多孤独。
唐奕承被蒋仲勋拽入了回忆,一时间,清茶入口,他只觉有股掺了水的味道,喝得索然无味。
“唐,这次我来b市,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唐奕承的脑子迟滞了两秒,才被蒋仲勋的话激得回过神,他抬眸看向对方,就见蒋仲勋把一个小盒子搁在了矮茶几上。
褐色的沉香木盒子古典素雅,一看便知贵重不菲,唐奕承眼里晕着浅浅的疑惑,他修长的手打开盒子,顿时被内里的物品刺激得眼角微微一眯。
那是另一枚蓝宝石袖扣。
“它和你在香港拍到的那枚袖扣是一对,成双成对是个好兆头,今后它们都是你的了。”蒋仲勋声线沉缓,说得不疾不徐。
唐奕承没噤声,他眼眸低垂,遮住了眼底的那丝迟疑。
蒋仲勋对唐奕承的情谊,全然不能以物质上的价值来衡量,两人多年生意往来,唐奕承亦早已加倍回报了当年受惠于人的恩情,所以眼下,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深意。
“蒋先生,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唐奕承轻轻摩挲茶杯,问道。
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惠,当年蒋仲勋看中了唐奕承,必有因。
而唐奕承,必须还。
蒋仲勋莞尔,他就知道唐奕承是知恩图报之人,他不会看走眼。
清茶已凉。
蒋仲勋面色无异,音色却是厚重了几分:“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和你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唐奕承怔然。
(第二更)
一夜大风吹散雾霾,隔天的天气湛蓝明静,阳光如水般灿烂流动。疗养院的花园里植满四季常青的松柏,秋天里的绿意令空气中的萧瑟不觉淡去稍许。
“小语真乖,一下课就来看奶奶了。”
听奶奶这么说着,陆语推在轮椅上的手微微一僵,半晌她才从鼻腔里轻轻溢出一声“嗯”。
奶奶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记忆力减退得厉害,这些陆语都知道,可每次奶奶说出这种糊涂话时,她还是特别难受。就好像那个陪着你长大的人,有朝一日却不记得你们一起走过的日子,那些记忆仿佛全被老天抹去了似的,就这样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
穿过花园,陆语把奶奶推到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她解下奶奶的围巾,哄小孩一般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好吃的。”这话是奶奶以前常对她说的,现在换成她对奶奶说了。
陆奶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慈爱地点点头。
陆语很快打了菜回来,都是些细软的食物,她拉了把椅子挨着奶奶坐下,舀起一勺鸡蛋羹放到嘴边吹了吹,才往奶奶嘴里喂进去。
这个中午静谧安好,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一老一少构成的这幅画面,像是被打了柔光定格下来。
就在一碗蛋羹快要见底的时候,陆奶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含混不清地问道:“小语啊,陆家老宅你跟李雁要到没有啊?”
少顷的安然因为这个话题,蓦地被打破。
陆语定住一瞬,看着奶奶那双浑浊的眼里闪动着某种类似于希冀的光,她喉头如同哽了硬块,那句实话狠狠地被卡在唇边,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迟疑片刻,陆语摩挲着奶奶的手,满带安抚意味:“你放心吧,宅子我已经跟李雁买下来了。”
生平头一次对奶奶撒谎,个中滋味比陆语想象中更难过,奶奶手背上泛起褶皱的皮肤纹路,像是蔓延进她心里,沟沟壑壑的,硌得她的心脏隐隐作痛。
可陆奶奶倒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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