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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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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晞的目光一直黏在唐奕承脸上,隐隐泛着疼惜,她在这时也忍不住动了动嘴:“奕承哥,这世上的好女孩儿有很多。那个女人离开你,是她的损失……”
  “相片拍够了。”陆语颤抖着嘴唇打断了宁晞,她无法再在此处多待一秒,利落地收起相机,往肩上一背,她抬脚就走,“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看着她狼狈离去的身影,周萱萱仍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她真的猜对了?
  唐奕承口中那个“负心女”就是陆语?
  而陆语口中那个“穷小子”就是唐奕承?
  就这么把两人对号入座,周萱萱若有所思。
  **
  唐奕承在H市三天两夜的行程,安排得紧锣密鼓。
  当天下午,为配合暖阳基金会此行“资助贫困大学生”的活动主题,唐奕承受邀前往当地一所名牌大学发表演讲。
  学校礼堂里座无虚席,掌声雷动。
  对那些对未来寄予满满憧憬的大学生而言,唐奕承的成功史无疑是励志,又充满正能量的。这世上有很多奇迹,就算它不一定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但听听别人的传奇人生,未尝不是一种鼓励。
  海明威有句名言:The world is a fine place,and worth fighting for。
  这世界是个好地方,值得为之奋斗。
  演讲尾声,唐奕承用这句话作为结语,赢得满堂喝彩。
  可又有谁会猜到,从社会底层奋斗到顶端,一步一步支撑这个男人走过来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一个女人呢?
  陆语当年所谓的“结束”,恰恰是唐奕承的“开始”。
  七年至此,唐奕承终于摆脱了“穷小子”这个寒酸的标签,他从大洋彼岸来到她居住的城市,呼吸她呼吸的空气,走她走过的街道,以崭新的姿态再度入侵她的人生,这是单纯的只是因为当年被甩的是他,所以心有不甘?
  又或者,是因为他还爱着?
  唐奕承大概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夜幕降临,宋远来总统套房找唐奕承时,他正在回复邮件,人不在公司,可公事一天都不能耽搁。
  犹豫了一下,宋远才说:“宁小姐说今晚有沙滩篝火晚会,您要不要一起来玩玩?”
  唐奕承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他坐回桌案间,电脑显示屏的微光将他的眼眸衬得深邃清透。他连头都没抬,只抛出句:“你们去吧。”
  宋远无趣地“哦”了声,他对老板的答案不感意外,转瞬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唐总,酒店已经给宁小姐腾出空房了,今晚她不用再跟周小姐睡一个房间了。”
  唐奕承略一点头,不再说话,却在宋远要离开时,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从桌案间抬眼,“宋远,你把摄影师给我叫过来。”
  宋远愣了一下,心想大晚上的老板把陆小姐找来房间做什么?
  像是看出他的疑问,唐奕承气定神闲地补了句:“我要选照片。”
  “……”
  宋远立马转身去找陆语了,因而错过了唐奕承眼里那丝意味不明的光。
  也许,连唐奕承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陆语找来,难道只是因为在访谈过后,他就一直没再看到她?
  没过多会儿,门铃声再次响起。
  不知是因为房间里太‘安静,还是门铃声略显急促,以至于那“叮咚叮咚”几下,像是敲在唐奕承心上,他心里莫名一顿。
  起身开门,唐奕承的表情也顿住了。
  站在门口的居然又是宋远,他的视线越过宋远,看向对方身后,也是空空如也,“陆语呢?”
  宋远摇摇头,急声说:“陆小姐的房间没人应门,我去问过酒店前台,他们说她刚才已经退房了。”
  “退房?”唐奕承的嗓音微微一沉。
  宋远还没琢磨出老板那瞬间沉郁的脸色是为哪般,已听唐奕承吩咐道:“备车。”
  “唐总,您要去哪里?”宋远挠着头追上他。
  “机场。”他不会再让她落跑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唐先生:“听说从下章开始就不虐我老婆,改虐我了?”
小蘑菇:“hehe,no zuo no die。”
唐先生:“说人话,乖。”
小蘑菇:“你今天还送红包么?”
唐先生:“送送送,只要不虐我老婆就送!”
………以上,剧透版小剧场………


  第十五章

  B市,机场高速路上。
  “陆姐出事了,我得去趟H市。可我买不到今晚的机票了,你能帮帮我么?”
  冯晓冬带着哭腔的嗓音透过电波传进梁梓行的耳朵时,他正在驱车前往B市机场的路上。闻言,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发紧。
  “陆语怎么了?”
  “我刚才接到医院电话,她正在当地的人民医院……”冯晓冬已经急得哭出来了。
  “你别担心,我今晚正要去H市。”梁梓行说着,陡然提高了车速。
  梁梓行之所以会匆匆忙忙地飞赴H市,本来是因为他看到了关于唐奕承的报道,一时半会实在难以消化其中的信息量,他必须要亲眼证实。可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下陆语了……
  **
  同一时间,H市,机场高速路上。
  黑色豪华轿车行至中途,突然俯冲下高速公路,一个紧急调头,疾驰着朝反方向的市区驶去。
  车后座上的男人因急转弯狠狠地摇晃了一下,撑在窗棱上的手肘滑落,他那张脸呈现在从车窗漏进来的微光中,焦灼的,凝重的,像是世界末日。
  “开快点。”唐奕承再一次催促道。
  司机默默看了眼仪表盘上已经提到一百三的时速,咬着牙继续猛踩油门。
  夜色从窗外飞驰而过,可唐奕承眼前已然被片刻前的那幕惨剧填满,猩红一片。
  当晚,H市机场高速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
  被一辆重型货车撞得支离破碎的出租车,飞落出车外的相机,以及那些迸溅在玻璃窗上的血迹……车祸后留下的、尚未来得及清理的事故现场,触目惊心。
  唐奕承在去机场堵截陆语的路上途经车祸现场,他原本只是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却在他眼尾余光瞥见地上那台被摔烂的相机时,他整个人顿时如遭电击般怔住了。
  唐奕承不记得他当时是如何吩咐司机紧急刹车,又如何跨出车门冲过去的,他只知道直到从机场高速折回市区,他耳边仍回荡着围观路人的议论声,那纷杂的声音犹若魔音贯耳。
  “出租车司机当场死亡。车上的乘客是一位年轻女性,伤势严重,生死未卜,人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市人民医院抢救了……”
  “唐总,航空公司说今晚的航班旅客名单上,确实有陆小姐的名字,但她……没有登机。”还有一小段路就赶到医院了,宋远紧张地攥着手机,支支吾吾的,不太敢看老板的脸色。
  唐奕承没吭声,甚至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那么木然地坐在后座上。
  夜幕笼罩下的公路车流稀疏,昏暗的路灯仿佛怎么也照不亮夜色,路灯光芒的尾端,是黑黢黢的一团混沌,好像没有尽头的时空黑洞,又好像凶途末路。
  晦暗的光影被车窗过滤后掠过唐奕承的脸,衬得他的面色僵白得骇人,仿佛只要伸手一碰,他就会灰飞烟灭似的。
  那么坚韧的男人,这一刻,却被恐惧紧紧地包裹着,从未有过的恐惧。
  不,陆语不会出事。
  她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没有把那些委屈讨回来,如果她就这么走了,这个世界只会让他感觉到寂寞,寂寞得让他心里发慌,寂寞得让他再一次啃噬那种痛,那种远比七年前剧烈千百倍的痛。
  哦不,他不要再去讨那些委屈了。
  她曾经跟着他过了两年苦日子,现在他终于有能力让她过好日子了,她怎么能先走呢。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宠爱她,他还没来得及给她更好的,他还没来得及再次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说一句“陆语,我还爱着你……”
  七年了,我还爱着你。
  一刻也不曾忘记过。
  到底是怨恨,还是残爱,让唐奕承在大洋彼岸撑过了一年又一年,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心底只翻搅着一个锥心刺骨的声音——
  没有她,他该怎么活?
  “嚓”一声尖响,黑色座驾稳稳地停在医院门口。
  急诊室内。
  “患者意识消失,心音消失,血压测不出,瞳孔散大,快上心电除颤器,静脉注射肾上腺素……”医护人员忙着抢救刚被送来的车祸重伤者。
  “还是没有脉搏,患者伤势太重,可能不行了……”
  “努努力,再试一次电击除颤。”
  急诊室外。
  唐奕承迅疾的脚步猛地停住,狠狠地僵在门边。
  隔着那扇淡蓝色的帘子,他隐约能看到医生和护士在病床前忙碌穿梭的身影,这让他脑中不受控地冒出陆语那张脸,流着鲜红的血,苍白的,脆弱的,躺在白被单上奄奄一息。
  唐奕承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个瞬间被抽光了,连抬脚都变得艰难。
  生与死,一帘之隔。
  但只是须臾的停顿,唐奕承便极快地在虚空中挥了挥手,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画面都从大脑中驱赶出去,同一时间,他定住的双脚再次抬起,一步一步的,朝着那扇帘子走过去。他的脚步是史无前例的沉重,似乎生怕自己会被那场噩梦击垮……
  抬手,他“唰”一下拉开帘子。
  “喂,你什么人啊!快出去,没看这儿抢救呢……”
  小护士急躁的呵斥声劈头盖脸袭来,唐奕承却置若罔闻,他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突然一把将小护士从病床前拉开。小护士气得瞪圆了眼就要轰他走,唐奕承却一个箭步挤到床边,急切地看向那位濒死的年轻女人——
  这一刻,世界都静了。
  静得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落回胸腔的声音。
  不是她。
  不是陆语。
  她还好好地活着。
  这就够了。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唐奕承对医护人员欠了欠身。
  离开急诊室,唐奕承虚靠在墙上,疲倦地摁了摁太阳穴。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漫长的恐惧过后,那一瞬释然过后,他胸口的部位依旧憋得难受。就好像一口气喝掉整瓶高纯度的酒,酒喝完了,可酒精仍留在他身体里,长时间发酵,如滚烫的岩浆一般在他胸腔内翻滚着。
  他想见她。
  只有见到她,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渴。
  步入急诊楼的电梯,唐奕承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手机,快速调出通话记录。上面显示的第一个号码,他刚才一路上疯狂地拨打了很多次,都没人接听。
  可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再拨一次。
  当他修长的指尖触到“陆语”那两个字时,徐徐合上的电梯门忽然顿了顿,唐奕承用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按住了开门擎。
  “谢谢。”有位护士推着移动病床进来。
  唐奕承往后挪了挪,把手机举到耳畔。待机铃声从他手机里传来的那一刻,他听到电梯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喂,你哪位?”小护士接听电话。
  唐奕承那通迟迟没人接听的电话居然也在这时通了,他喉头一紧,嗓音淬着一丝喑哑:“陆语,你……”
  岂料他刚发出几个音节,声音便蓦然一顿。转瞬间,唐奕承疑惑地看向站在他前面的小护士,只见对方“嚯”地转过头,也惊讶地回视他。
  唐奕承意识到自己正在和小护士通电话,不由得眉一皱,“你的手机号……”
  小护士反应过来,她朝移动病床努努嘴:“这是患者的手机,我帮她接一下。你们认识?”
  唐奕承这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带着点不解瞅向那位病患——
  病床上的女人全身盖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面,白色床单,白色被子,白色枕头,衬得她的脸色煞白,没有一丁点血色。她闭着眼睛,细黑的眉紧紧拧着,即便在熟睡中也极不安稳的模样。
  唐奕承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是猛地一紧,他伸手就要去摸陆语那张惨兮兮的脸,动作却在半空僵住,他转问护士:“她怎么了?”
  小护士打量着这位面容冷峻清雅、眼里却泛着疼惜的男人,她反问道:“你是患者家属?”
  “不,我是她男……”熟悉的称谓即将脱口而出,又被唐奕承及时打住。
  顿了顿,他改口说:“我是她朋友。”
  小护士琢磨了一下,她指了指床边吊着的血袋,回道:“患者严重贫血,刚才在出租车上晕厥了,被司机送来医院。我们已经通知了她在B市的亲属,今晚她需要留院观察……”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唐奕承却站着没动。
  他的眉皱得更紧。
  据他所知,陆语身体底子不错,她什么时候患上了贫血的毛病?
  不容多想,唐奕承微微一沉气,对小护士说:“我就是她的亲属,立刻把她换去VIP病房。”
  “……”


  第十六章

  VIP病房。
  只亮着一盏床头灯。
  躺在病床上昏睡的女人盖着素白的夏被,被子铺得很平,衬得她的身体薄得就像一张纸片。暖黄色的灯光铺洒下来,却化不开她脸上的那片苍白,只有一小撮光影在她鼻尖上淡淡的晕开,透明的,缥缈的,好似有光线从她体内透出一般。
  坐在病床边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这样看着她,看了多久。
  也许,是一小会儿。
  又或许,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唐奕承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向床边伸出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尖修剪得干净圆润,他一点一点的,碰触到陆语从被单里露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握住。
  大手包小手,他的动作那么温柔,好像深怕自己用力一点,就会把她捏坏了似的。
  她的手很凉,凉得没来由地让他心慌,让他心疼。
  唐奕承不知道是因为这只细嫩的没有温度的小手,还是方才那种“失去”的恐惧感仍在作祟,以至于他隐约觉得,这么多年积累起的恨意,看似深重,其实却那么轻,宛如冰凌下的水珠,滴落之后便会渐渐蒸发。
  她只要健健康康地活在他眼皮底下,就好。
  唐奕承稍稍用力,把陆语的手握紧了,他微微低下头,将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缓缓摩挲着,就像以前她千万次抚摸他那张清朗动人的容颜一样。
  这是她喜欢的。
  有热量,从唐奕承的皮肤向陆语输送过去,源源不断,温暖的犹若夏夜里的微风。
  她始终紧蹙的眉心,稍稍舒展开来,但依旧没醒过来。
  陆语,没有我的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可怜蛋的样子?
  这回换做唐奕承皱起了眉,想起医生刚才跟他说的那句“病人经期失血过多引起严重贫血”,他的眼神幽幽黯下去,眼底浮现起一丝惶惑。
  在病房外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宋远,再次打着呵欠低头看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自家老板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难不成这是要守整夜的节奏?
  稍事琢磨,宋远轻敲几下门,探了半个脑袋进病房:“唐总,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宋远嘴上若无其事地问着,可他的眼睛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眼珠极快地转向天花板。老板牵着小蘑菇的手摸自己的脸……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唐奕承倒是不以为意,他坐姿没变,低声吩咐了句:“你去买碗粥回来。”陆语失血过多,醒来肯定会饿。
  “皮蛋瘦肉粥?”宋远问道,唐总喝粥一般都喝这个。
  “嗯,但是别放皮蛋。”
  ……不带皮蛋的皮蛋瘦肉粥?
  唐奕承这话一出口,别说宋远脸上立马飞来三条黑线,连唐奕承自己都愣怔了一下。
  与其说人的记忆力很惊人,倒不如说那是一种习惯。记忆中的画面需要一个短短的时间才会反射到人的大脑,而习惯,往往就挂在嘴边。
  在纽约,很多个周末的早晨,陆语都会和唐奕承牵着手去唐人街的某间广式茶餐厅吃早餐。她总会叫一碗皮蛋瘦肉粥,而这碗粥的命运,每次都如出一辙——她不爱吃的皮蛋统统被唐奕承挑出来吃掉,她嚼着肉片喝着粥,一脸美滋滋的。
  在这个瞬间,唐奕承还来不及想起那些个日光倾城的纽约初晨,也来不及想起那一碗碗两人分享的热粥,可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即使时隔多年,他依然一张嘴就能说出来。
  凌晨时分,宋特助就这样带着一脑门的睡意和问号,连跑了好几家店,只为买一碗不带皮蛋的皮蛋瘦肉粥……
  不过十分钟,病房再次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以及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你这么快就买回来……”
  唐奕承的声音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戛然而止。站在他身后的人,他再熟悉不过,却因为在这样的场合相遇,他多少还是有些诧异。
  不过,梁梓行却是有备而来。
  陆语贫血是老毛病了,刚才他也跟医生确认过,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所以梁梓行在看了眼沉睡的陆语之后,他便朝唐奕承挑了挑眉,“出来说话。”
  医院走廊里的白光刺眼,照得两个男人的面色都不善。
  “袖扣和陆家老宅都是你买的?”一路上,梁梓行默默消化掉这位情敌今非昔比的事实,这会儿他单刀直入。
  唐奕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地说:“这些事不是你该关心的。”
  “难道陆语是你该关心的?”梁梓行冷晒一声,口吻无不嘲讽:“唐奕承,哦不,唐总,你别忘了陆语早就跟你分手了。哪怕你现在再怎么出人头地,在我眼里你也只是个Loser,被抛弃的前任。”
  唐奕承微微绷紧的脸部线条,此时竟然舒缓下来,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悠悠问梁梓行:“你不觉得奇怪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梁梓行的眉头拢得老高。
  “你把陆语从我身边带走,继而在她面前刷了这么多年的存在感,可她宁愿卖掉袖扣,也不找你帮忙买下陆宅,难道你不明白为什么吗?”唐奕承戏谑反问。
  一个女人,如果不愿意欠一个男人的人情,绝非好事。
  唐奕承寥寥一句话,就把梁梓行堵了个哑口无言,白炽光下,他只剩一脸青白。
  梁梓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男人分明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日中天的事业为唐奕承笼罩上一层光环,岁月又赋予了他一种沉敛的魅力,那种魅力足以让梁梓行维持多年的优越感,在刹那间土崩瓦解。
  可他又觉得唐奕承其实一点都没变。
  短短的一片刻,梁梓行仿佛又看到了地下室里的那个少年——
  执拗不羁,眼里永远沉着一种不服输的坚韧。
  **
  陆语所有的意识都停留在那辆载着她、疾驰驶向机场的出租车里。
  她太累了,心累,身体也累,这让她在H市一刻也待不下去。昨晚拍摄工作基本结束,她跟周萱萱打了个招呼后,准备先一步返回B市。不料,一上车,陆语就觉得头晕晕的,她就这么靠在后座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可真长。
  那个梦也很长,支离破碎的。
  蓝眼睛黄头发的纽约警察,一对少男少女死死攥在一起的手,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可最终,十指紧扣的那两只手还是被警察强行分开,徒劳的挣扎后男孩被带走,有鲜血从女孩儿双腿间潺潺流下……
  那么多的血,像是快要把一个人全身的血都流尽了。
  “求求你们不要带走他!不要——”
  陆语惊叫着醒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梦境和现实交替,她还没看清自己此刻身处何地,就被一双手扣住肩膀,按回了病床。
  “你做噩梦了。”温雅的男声和着初晨的阳光,拂了她满面。
  陆语攥着被单的手指犹在隐隐发抖,她努力睁大眼环视一圈病房,然后迷迷糊糊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我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听她毫无头绪地问道,梁梓行微微一笑,三言两语道明原委。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粥,试了试温度,“我刚热过,还温着。你先喝点。”
  从昨天中午开始,陆语就没胃口吃东西了,折腾这么一通,她还真有点饿了。
  “谢谢。”陆语跟梁梓行道了谢,她把枕头垫在腰后,接过粥腕。
  陆语闻了闻热粥的香气,她舀起一勺就要往嘴边送,却在这时,她握着勺子的那只手突然顿了顿,转眼她就用勺子使劲搅了搅粥底,像是在找什么。
  “皮蛋呢?”她问梁梓行。
  梁梓行被她问得一怔。
  昨晚唐奕承的特助把粥送来时,唐奕承已经走了,梁梓行想着反正陆语醒来也要吃东西,他就让宋远把外卖留下来了。哪知道一碗破粥还有这么多明堂。
  “不知道,买来就这样的。”梁梓行耸肩道。
  陆语“哦”了声,隐约有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她脑子里冒出来,明知八成是自己想多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一遍:“昨晚是你一直在医院陪我?”
  梁梓行压下眼里那丝迟疑,点了点头,他转瞬跳转了话题:“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出院了,等会我带你回B市。我托人找了位很有名的老中医,回去让他给你开点中药补补身子。”
  陆语不再吭声,饱满幼滑的米粒入口,她顿觉食不甘味,默默腹诽自己真是傻透了,那个男人现在一定正和那位叫宁晞的女孩在一起呢。
  这个早晨,没有人提到唐奕承的名讳,相安无事。


  第十七章

  
  “刚出锅的油条和豆浆来嘞,要不要带一份?”
  “磨剪子来,戗菜刀……”
  鱼儿胡同里一大早就传来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浓浓的市井气息越过青砖瓦墙,飘进四合院的东厢房。
  陆语搓了搓耳朵,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冯晓冬给她省了不少心,趁她去H市外拍的工夫,冯晓冬把工作室搬得七七八八了,陆语一回来直接住进陆家老宅。一个星期过去了,她每天不用调闹钟,全能在七点准时起来。
  入了秋,B市的天气愈加干燥。
  瑟瑟秋风吹在脸上,虽然不算寒冽,但皮肤干干涩涩的。陆语涂了一层厚厚的保湿面霜,推开窗向外看去——高墙外的古槐枝桠伸进院落,绿油油的叶子打着黄尖儿,她的视线往上,发现依旧是个雾霾天,远处灰蒙蒙的一片,整座城市都像是笼罩着一层薄纱。
  “喂,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别一吹风再感冒了。”
  顶着头乱发的冯晓冬一进屋,立马伸手关严了木窗,把陆语从窗口拉开。
  她递给陆语一个移动硬盘,“暖阳基金会的照片我都修好了,你随时可以给客户送片儿去了。”
  陆语连吃了好几天补气血的中药,脸上开始有了点血色,可一想到这位客户,她的脸色又白了白,闷闷地“嗯”了声。
  冯晓冬在修片的时候,已经把暖阳基金会理事长和陆语那些旧照片里的少年对上号。当年浑身痞气的美少年,如今摇身变成商业精英,冯晓冬不得不瞪圆眼睛、对着电脑屏幕消化了老半天,才咽下这个事实。
  转念再想想陆语这次出差还被折腾进了医院,她隐约嗅出端倪。
  “陆姐,人活着就要向前看,过去式就不要再想了,何苦折磨自己呢。人家不是都说,忘掉一段旧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嘛,我看梁哥挺不错的,这么多年他都没交女朋友,明摆着在等你啊……”
  冯晓冬呱唧呱唧,用这锅过时的心灵鸡汤喂了陆语一嘴苦涩。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唐奕承,但梁梓行的问题就不能不说了。
  “胖冬,以后有事儿你别麻烦梓行了。”人情债欠多了早晚要还,而梁梓行要的,陆语还不起。
  冯晓冬撇嘴,“可是……”
  女人活一世哪能没个人照顾,冯晓冬有爸有妈,真遇到什么麻烦还能指望二老。可陆语呢?她就剩下奶奶一个亲人了,而且对于陆奶奶,还得陆语照顾她老人家。
  “可是我就是觉得你需要一个人疼啊。”冯晓冬的眼神凄凄然起来。
  陆语笑得苍白,“安啦,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
  位于CBD商圈的Sunshine集团大楼耸立在轻霾之下,依然气派非凡,外墙的巨型玻璃帷幕反射出商业腹地的繁华。
  暖阳基金会在大厦二十层,陆语把车开进地库,搭电梯直达办公区。宣传策划部总监开会不在座位上,陆语以为她这下有得等了,不承想转脸她就遇见一张熟面孔。
  “嗨,陆语!”
  柯嘉礼朝她展露出招牌式微笑,他热络地把陆语带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话匣子:“我之前从H市走得急,都没顾得上跟你说一声,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陆语也笑笑,把移动硬盘递给他,“照片都在这里,你们选着用吧。”
  柯嘉礼不知是真对照片感兴趣,还是对这女人感兴趣,他直接把照片传进电脑,当着陆语的面欣赏起来,嘴上啧啧感叹:“你拍的真不错啊。”
  摄影这种东西,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对于柯嘉礼这位门外汉的赞赏,陆语权当过过耳朵了,她回道:“商业照片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的。”
  柯嘉礼却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眉一挑,问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暖阳基金会长期合作?今年基金会的活动比较多,刚才我们总监还说让我物色摄影师呢。”
  陆语闻言一顿,基金会不外乎是唐奕承的代名词,她只觉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猛地被人撩拨了一下,她几乎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最近的工作比较多,咱们可能没机会合作了。”
  柯嘉礼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唇边浅笑无虞:“你先别急着拒绝,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
  陆语觉得没什么好考虑的,不过这位柯嘉礼倒是有点奇怪。俩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自称是基金会“打杂的”,这次却成了宣传策划部员工,而且他说起话来自带气场,一点不像小角色。
  陆语没多想,交完片她不由松口气,从今往后她跟唐奕承彻底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殊不知,陆语这种如释重负的心态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当即被击了个落花流水。
  看清电梯里的那团人影,她心里忽地一沉,条件反射地想要开溜,却在她把脚撤回来的那个瞬间,她感觉到胳膊上倏然一紧——
  她就这么被唐奕承硬生生地拽进了电梯。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
  唐奕承的手一时没从她胳膊上松开,陆语穿了件薄毛衣,外面还套了件外套,可她的胳膊怎么这么细?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捏一捏都会散掉。
  陆语没给唐奕承蹙眉的时间,她甩开他的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默默往电梯壁上靠了靠。她对唐奕承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H市那间总统套房里,他当着两个女人的面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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