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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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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梁梓行却觉得刺眼极了,也讽刺极了,是他先认识陆语的啊,那个漂亮女孩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啊,怎么就让一个穷小子捷足先登了呢?
    仇恨的种子,或许就是在那天埋下的。日后数百个夜晚,从地下室里隐约传来的木床“咯吱”声,让那颗仇恨的种子,在梁梓行内心某个阴暗密闭的角落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带着毒刺的参天大树。
    每个人都有两面性,正面属阳,流淌着温暖的清泉;背面属阴,埋藏着不可告人的居心。正如梁梓行,他在陆语面前永远向她展现出自己的阳面,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他的初心单纯而美好。可那阳面愈盛,阴面就愈沉,沉得他简直透不过气来,必须要寻找到一个发泄纾解的缺口。
    后来机会来了。
    看到陆语的不雅视频的那个夜晚,是梁梓行这一生最糟糕的夜晚,他几乎本能地就想要毁掉那些鬼东西,但那一切复杂的感受,最后统统败给了一念之间生出的某种想法。
    唐奕承当初对陆语说的那句“我没力气以后怎么保护你”,在那个死一般静谧的夜晚,如魔音穿耳,久久响彻梁梓行的耳膜。
    那句话是梁梓行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这世上能保护一个女人的、最基本的方式就是金钱,是物质。光有一身力气,有屁用呢?
    执念催化之下,一颗被爱蒙蔽的心生出邪念,那么容易。
    他倒要看看那个穷小子怎么凭力气保护陆语。
    果然,面对黑人的勒索,唐奕承拿不出两万美金,他只有拳头,他保护不了陆语,他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最终他只是把自己送进了拘留所。
    而陆语,离开了他。
    这是梁梓行预料中的结果,然而他唯一漏算的,是陆语当时怀孕了。
    他陪她去的医院,然后把她带回国,她懵懂不知,每一次都流着眼泪、诚恳地对他说“谢谢”。
    哪怕是发生了那样的悲剧,这么多年,陆语依旧是善良的,阳光的,这光偶尔照进梁梓行心里,让他那些阴暗无所遁形。
    日落了,客厅里漆黑一片。
    梁梓行似是生出幻觉,他觉得陆语那张满布泪痕的脸慢慢近了,近到触手可及。
    他伸手,想要碰触,想要擦掉她的泪,却在睁开眼的一刹那,梁梓行被胸腔里一股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苦猛烈撞击了一下,他猛地从沙发里坐起来,汗湿了全身。
    所有的阳光都隐去了,在这黑暗中,梁梓行耳边蓦然再次回荡起唐奕承那句话:
    “笨蛋,我没力气以后怎么保护你。”
    也许,在那漫长的七年里,梁梓行一度以为唐奕承是他的手下败将,虽然他赢得不怎么光彩,但唐奕承早已失信于陆语,他没有保护她。
    可此时此刻,梁梓行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他一直以来刻意忽视、故意逃避、不愿相信的事实——其实,唐奕承从未食言。
    那个穷小子一直在保护陆语,只不过不是用所谓的“力气”,而是用……他的命。
    他宁愿自己坐牢,也不愿玷污她的清白。
    他宁愿在沉默里躲了一年又一年,也不愿告诉她真相,只怕再次伤害她。
    他这是在用他的生命,保护着陆语啊。
    陡然间,梁梓行感觉到一种如同血管爆裂般的剧痛,席卷太阳穴,他抱住头,哑然失笑。
    难道是他输了么?
    **
    陆语这边厢。
    沈素芳以前是苦过来的人,到现在也不习惯被人伺候,她不想用唐奕承的司机,觉得麻烦,陆语索性开自己的车带她出去。
    她本以为沈素芳提出逛街是想要买衣服,便把她带去了百货公司,哪知沈素芳一路走马观花,兴致不大的样子。
    逛到中午,两人在百货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
    陆语细心地提议道:“阿姨,您要是不喜欢逛街,下午我带您去景点走走吧。”
    沈素芳对陆语的态度比前一晚缓和不少,她也不见外,直接说:“不用了,我年纪大了,对景点没什么兴趣。对了,这附近有好一点的中药店么?”
    美国买中药不方便,估计沈素芳是要带药材回去,陆语咬着筷子想了想,回道:“有倒是有。不过带中药材过海关会被查的,您最好别带多了。”
    沈素芳忽然笑了笑:“我不是要带回美国去的。”
    陆语这下倒是奇怪了,直到后来,她把沈素芳带去同仁堂,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沈素芳自己极为节俭,买起价格昂贵的野生参茸、灵芝和阿胶什么的,却是一点不手软,拎着一大包名贵药材离开,她才跟陆语说:“女人的身子就是底子,元气伤了不好补的,要靠食疗。阿姨今晚用这些药材煲汤给你喝。”
    陆语怔然。
    尽管对方说得含蓄,但她还是觉出味来,难道沈阿姨知道她流过产的事了?
    再想想沈素芳对她态度的转变,陆语基本已经确定是唐奕承跟老妈说了什么。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既然是唐奕承的妈妈,确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短暂的惊讶过后,陆语点了点头,伸手挽住沈素芳的手臂:“谢谢阿姨。”
    自从陆奶奶走后,陆语曾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所拥有的那些温暖变成了弥足珍贵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格外珍惜,格外感动。她原本还觉得这世上只有唐奕承一个亲人了,现在看来,似乎又多了一个呢。
    沈素芳拍了拍她的手,开门上车,问道:“小语,你跟奕承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一听这话,陆语的屁股还没在驾驶座上坐稳,便全身倏然一僵。
    唐奕承还没跟她求过婚呢。
    不过这话说出来,有告状之嫌,陆语赶紧道:“我们还没商量过这事呢。”
    听出她的敷衍,沈素芳以为她还有什么顾虑,立马念叨起来:“不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和奕承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早点把婚结了,趁着年轻要个孩子,我还能帮你们带孩子……”
    陆语越发尴尬了,她正要支支吾吾地应下,却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冯晓冬从老家打来的。
    “阿姨,我先接个电话。”
    陆语说完,刚把手机举到耳畔,就听冯晓冬用那种惊吓过度的嗓音嚷嚷道:“陆姐,糟糕了!”
    “怎么了?”陆语微微皱眉。
    “梁哥的公司出事了……”

  第45章

45。
    “小语,小语?”
    陆语挂断冯晓冬的电话,便陷入片刻的呆怔,直到副驾上的沈素芳叫了她两次,她才艰难地把自己的神思揪回来。
    “小语,你怎么了?谁来的电话?”沈素芳瞧她脸色不太好,语带关心问道。
    “哦,没事,我助理的电话。”陆语讷讷地说着,发动了车子。
    沈素芳心知陆语肯定有事隐瞒,却也不好再追问。
    半小时的车程,陆语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像是灌进了混凝土,沉重的,僵硬的,转不动。
    冯晓冬方才在电话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梁氏遭遇的险境,这位小助理虽然不谙内‘幕,纯属为梁梓行担忧,但那些话落进陆语耳朵里,她却本能地联想到在唐奕承书房里看到的那份资料。
    信任与怀疑,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隔。
    车子驶过一个个街口,陆语想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她拼命说服自己,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许梁氏的丑闻与唐奕承半点关系都没有,可这样的心理暗示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完全站不住脚。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唐奕承怎么会变成在背后捅人刀子的那种人?
    又或者,这世上本没有运气和努力这回事,他能够取得今时今日的成就,全是靠这种非常手段得来的?
    久别重逢后的唐奕承,仿佛是被精美包装纸层层包裹起来的奢饰品,精致优雅,而在这个瞬间,陆语好像一不小心就揭开了包装纸的一角,窥伺到了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直到此刻,她还记得,那天唐奕承在输掉禧景湾的项目之后,她在用餐中途抛下梁梓行,火急火燎地赶去大厦找他,然后跟他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回家煮火锅。那时候,她是那么单纯地想着自己心爱的人受挫了,她要安慰他,温暖他。
    可到头来,唐奕承竟然是挖了个坑给梁梓行跳,连带着,陆语也扑通一下跳了进去。
    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可陆语整个人还是没来由地感觉到冷,那种冷,来自于皮肤之下,来自于她对他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
    车子驶入唐宅,停在车库。
    唐奕承的车就停在旁边,他在家。
    陆语急匆匆地下车,步伐偏快,跟沈素芳一起朝大门走去。
    陆语发现自己心眼儿就那么大,心思也不多,她必须得亲口跟唐奕承要个解释,不然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她非得把自己逼疯不可。
    透过客厅的大落地窗,陆语看到水晶吊灯亮着,一片灯火通明,唐奕承就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他衣衫整齐,双腿交叠,那姿态慵懒又寡淡,与往日无异。
    可就在陆语推门而入的一刹那,她猛然发觉喉咙发干,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唐宅有客人。
    转角沙发另一侧还坐着一位男士。
    此人看起来上了年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光是坐在那儿就浑身透着一股子沉敛贵气,陌生的面孔稍显威严,但眉宇间的神色却是极和煦的。
    跟陆语一起进门的沈素芳看清这人,愣了一下,随后她笑了笑,寒暄道:“原来是蒋先生来了,您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准备一下呢。”
    蒋仲勋是唐家的恩人,沈素芳在纽约见过几次,也算熟悉。
    “不用客气。我临时来b市处理点事情,大过节的打扰了,是我不好意思。”蒋仲勋虽然身份显赫,为人倒是谦和礼貌。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跟沈素芳说话的功夫,视线在陆语脸上停了一瞬,他很快话锋一转,问道:“这位就是陆小姐?”
    不知是因为突然被点到名,还是对方问得意味深长的,陆语有些怔忪,她刚点了点头,唐奕承已经弯了弯唇,介绍道:“嗯,她就是我女朋友,陆语。”
    “原来陆小姐长得这么漂亮,难怪这么多年让唐念念不忘。”蒋仲勋莞尔。
    唐奕承唇边笑容渐深,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这会儿难得打趣道:“蒋先生您可别夸她,一会儿她的尾巴就翘上天了,苦的还是我。”
    “……”陆语听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接不上话。
    沈素芳喜欢安静,不善交际,寒暄过后她就拎着中药材进厨房煲汤了。陆语想走走不掉,想问唐奕承事情也问不了,加上蒋仲勋的话题一直围绕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挨着唐奕承在沙发上坐下来。
    陆语之前听唐奕承提过蒋仲勋,言谈间总算是把人跟名对上了号,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蒋仲勋对于她和唐奕承的事,似乎知道不少。
    蒋仲勋健谈,又赶上心情好,话就多了起来:“陆小姐,这些年唐的事,你大概有好多不知道的。有次我们去拉斯维加斯谈生意,生意谈得顺,我提议去赌场玩两把,唐这小子真是运气好,玩百‘家‘乐,一上来就赢了钱,我让他趁热打铁赶紧接着下注,可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再玩了。你知道为什么?”
    陆语摇了摇头:“为什么?”
    蒋仲勋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唐说,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人这一辈子的运气是有限的,不能浪费。可他当时根本没有女朋友,我心想没女朋友的人哪儿来的‘情场’呢。后来我才琢磨出来,这小子说的是你啊。你们虽然有好几年没在一起,但他心里可是一直认定了你的……”
    对方话里透露出的讯息,令陆语止不住地心尖一颤,那种感觉十分微妙。
    唐奕承没有她参与的那些岁月,他鲜少提及,又吝惜给她注解,以至于在陆语脑中属于他的那七年就像是一张白纸,她无从了解,亦无从感受。而现在,那张白纸上渐渐描绘出了轮廓,也有了颜色,仿佛她真的能从蒋仲勋的描述里拼凑出当年的唐奕承。
    陆语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她没有怀疑过唐奕承对她的感情,可她心里对梁氏一事还存有疑惑,这下只觉脑子更乱,却在这时她平摊在膝盖上的手背微微一热。
    唐奕承握住了她的手。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陆语往回缩了一下手,避开了他的碰触。
    这一幕,落在蒋仲勋眼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唐奕承,就看见唐奕承原本舒展的眉宇隐隐蹙起,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
    蒋仲勋留下来吃晚饭,沈素芳特地下厨炒了菜,席间和乐融融,没有人提到梁氏,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陆语和唐奕承的脸色都有些不好,可碍于外人在场,谁也没法捅破。
    这种米分饰的太平,在晚饭后被打破。
    蒋仲勋说要去别墅的花园散散步,一个人出去了,沈素芳也上楼休息了,客厅里只剩下唐奕承和陆语。
    “唐奕承,有件事我想问你。”陆语不绕弯子,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是她最亲近的人,没什么是不能说的,她索性直言问道:“梁氏的事情是你弄出来的?”
    早猜到这女人连手都不许他碰,就是因为这事,唐奕承闻言眉一沉,以极不善的口吻反问:“你这是想要维护梁梓行么?”
    问出这话时,他眼里的温柔丁点都不剩,只目光沉沉的看着陆语,好像理亏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她。
    陆语就这样被逼进了有口难言的地步。
    尽管唐奕承和梁梓行都是在她身边存在了九年的男人,但被赋予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唐奕承在她的生命里,心尖上,是爱人。
    而梁梓行只是在她的生活里,是朋友。
    陆语不想因为这些和唐奕承争吵,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尽量沉住气,说:“我知道你跟梁梓行有过节,但是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我从纽约回来b市,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这些年,他也挺关照我的……”到底还是有情谊的。
    陆语后半句话说的没有错,在她面前,梁梓行就是这样的好好男人,对她不计回报地默默付出着。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听着这些刺耳至极的话,竟然让唐奕承无从反驳。他只觉有一把钝钝的刀,缓缓划过他的心,没过心头。
    她也许不知道,有些事避而不谈是个结,而谈开了,是个疤。
    但到底,唐奕承还是没忍住心里窜上来的火,他沉声对陆语低喝道:“够了!”
    咄咄逼人的两个字充斥在她耳畔,就像金属互相刮擦发出的噪音,刺激得陆语全身打了个激灵,她从未见过唐奕承愠怒成这副样子。
    动了动唇,她刚要再说什么,唐奕承已经继续说道:“陆语,如果你要因为这件事跟我生气,那么请你先去冷静的想一想,梁氏偷税漏税、使用伪劣建材是在坑害政府和人民,梁梓行受到惩罚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和个人恩怨无关。”
    陆语哑言,她不得不承认唐奕承说的是事实,是她心里太乱一时没想清楚。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僵滞了。
    两人站在和暖的灯光里,周身却寒意遍布。
    陆语仰头看向唐奕承那张冷酷的脸,只看见他狭长的眼眸里像是有星云瀚海在翻卷着,那汹涌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却又似乎随时都可以把她吞噬掉,这让陆语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恋人之间就算有误会,他也不至于这么凶她啊。
    陆语鼻子一酸,讪讪地耷拉下脑袋,转身就要上楼,殊不知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发出门把转动的声音,以及蒋仲勋那句——
    “梁氏的事情与唐奕承无关,整件事都是我的主意。”
    蒋仲勋散步回来,口吻沉缓,字字铿锵有力。
    他今天之所以会从纽约飞过来,本来是跟唐奕承商讨禧景湾的项目,没想到遇到小情侣吵架,看来他这趟是来对了。
    果然,蒋仲勋的话音落下,陆语和唐奕承双双怔住了……



  第46章

    陆语和唐奕承的争吵声,惊动了楼上的沈素芳。
    她快步走出卧室,倚在旋转楼梯的汉白玉扶手前,探头往楼下的客厅看去。见陆语眼里噙着泪花,沈素芳心里一紧,立马走下楼梯,她刚数落叨唐奕承两句,却被蒋仲勋打住了。
    “没什么大事,我带唐和陆小姐出去一下,有点事情谈。”蒋仲勋对沈素芳说道。
    沈素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蒋仲勋打圆场总是好的,她点了点头。
    唐奕承也看到了陆语眼底的泪,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在那水漾波光里狠狠地晃动了一下,几乎就要心软,可到底,这女人对梁梓行那种发自肺腑的关心,还是刺伤了他。
    唐奕承脸上犹带着几分薄愠,压不下去。听了蒋仲勋的话,他也不问去哪儿,兀自在玄关处取了外套就开门出去了。
    陆语僵在客厅不动,心里酸的就跟淬了柠檬片一样,特别不是滋味。
    直到沈素芳把她的大衣递过来,软言劝说:“小语,奕承有时候就是这样坏脾气,一会儿他冷静下来就好了,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唐奕承的脾气,陆语再清楚不过了。
    他性情寡淡,气场凉薄,让人觉得不容易接近是常态,但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棱角和光环,只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她眼前。尤其是他方才对她苛责成那副样子,真真是九年来头一遭。
    陆语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触碰到了这男人的逆鳞,越发觉得委屈,眼圈都红了。但碍于有外人在场,她又不能耍性子,只好朝沈素芳“嗯”了声,然后逼退眼泪,乖乖穿上大衣,跟着蒋仲勋和唐奕承出了门。
    **
    半小时后,“语”会所。
    春节期间,这间极其高档的会所并未营业,但唐奕承是老板,出入自由。他不知道蒋仲勋为什么提议来这里,也不确定对方究竟要说什么,不过这里环境清幽雅致,确实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陆语第一次来,如果不是蒋仲勋,她压根不知道b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日式榻榻米矮桌,三人落座后,陆语对这间会所名字滋生出的短暂惊诧,很快便湮没在蒋仲勋接下来的那番话里。
    同样的清雅茶室,同样的隐私故事,蒋仲勋几个月前来b市时、曾在这里跟唐奕承提及过,现在他又给陆语讲了一遍。
    清茶缓缓倒入青花瓷杯,茶叶滤得干净,浅浅的碧色茶水清澈见底,这反倒衬得蒋仲勋的口吻沉重了:“陆小姐,其实我跟梁氏有着很深的恩怨。为了等梁氏破产的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多年。”
    陆语怔然,握着瓷杯的手猛然僵住:“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惊愕反应,跟唐奕承之前乍听此事时差不多。如果说他为了报复梁梓行隐忍不发了七年,那么蒋仲勋则忍了比他多上三四倍的时间。其中的苦,不得而知了。
    那种苦,就连今日终于得到解脱,仍旧带着褪不去的疼涩,以至于蒋仲勋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痛色。
    他说:“梁梓行的母亲叫梁霞,是我的前妻,第二任太太……”
    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蒋仲勋的原配夫人在诞下孩子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蒋夫人弥留之际的遗言就是让蒋仲勋给襁褓中的婴儿找个妈妈,不要让孩子在没有母爱的家庭成长。蒋仲勋跟夫人爱得极深,丧妻之痛自是不必多说,可为了遵从夫人的遗愿,他还是在熟人介绍下,认识了梁霞。
    梁霞家境不好,婚姻不幸,离异后带着个儿子,就是当年只有两岁的梁梓行。梁霞对这门婚事极为积极,毕竟蒋仲勋正在创业,他又长得英俊不凡,他们孤儿寡母的能嫁入这样的人家,简直是三生有幸。
    可后来,梁霞就不这么认为了。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魔怔了,总之她就觉得蒋仲勋偏袒自己的孩子,对梁梓行不怎么上心。再加上相处久了,梁霞越发对蒋仲勋动了情,可对方一直对死去的原配念念不忘,这让梁霞很是苦恼。
    这世上,人最怕的就是比较。
    比较,催生了嫉妒和邪念。
    蒋仲勋发现孩子丢了,是在一次出长差回家后。
    当时梁霞说,是管家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出去晒太阳,一转身婴儿车就不见了。女管家事后在蒋仲勋面前长跪不起,连声认错,所有的罪责都担下了,吓得直拿脑袋撞墙。
    蒋仲勋当场就懵了,赶紧报警。警方迅速介入,可那时候c市的城市监控网络还没现在这么发达普遍,无法准确还原事出的那一幕,警方不排除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跑,卖到什么犄角旮旯的乡村去了,种种可能谁都说不准,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这一找,就是好几年,蒋仲勋无暇顾及梁家母子,最终支付了大笔赡养费,草草离婚了事。
    直到蒋仲勋发觉孩子丢失可能并不是管家疏失造成的意外,而是梁霞精心策划的阴谋时,事情已经过去数年,梁霞早已带着梁梓行移民美国。后来的事情不言而喻了,蒋仲勋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梁霞,他只能在美国扎根立业、伺机报复,可梁霞跟他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几年间带着梁梓行辗转了很多城市,最终在b市定居,还用那笔赡养费开了公司……
    这一朝雪恨,一等,就是二十余年。
    蒋仲勋沉甸甸的声音落下,茶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陆语整个人都呆怔了。
    她从不知道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也许,连梁梓行都不知道梁母曾做出过如此恶毒的事情吧,毕竟他当时的年纪那么小。
    大概是看出了陆语的晃神,蒋仲勋浅啜一口清茶,隐去眉宇间的沉重,他道:“母亲的基因和性格会影响儿子的一生,梁梓行的性情很大程度上随了他母亲……”他也用了下三滥的方式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可蒋仲勋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便被唐奕承的一声轻咳打断了。
    他抬眸看向唐奕承,就看见唐奕承不着痕迹地跟他摇了摇头。
    有的事,他宁愿陆语一辈子不知道。
    蒋仲勋了然,叹口气,他转而拿出手机,翻出一组照片递给陆语:“你看看这些吧。”
    陆语还沉浸在某种震撼的情绪中,她恍恍惚惚地接过手机,目光倏尔一凝。
    照片像是私家侦探拍的,一对男女的亲密照。
    陆语紧锁眉头,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这不是梁梓行和周萱萱么?”
    蒋仲勋点点头:“所以你不用因为梁氏的事,而感到内疚,更不必因此责怪唐。梁梓行是追求了你好多年没错,可他的生活一点都不寂寞,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陆语一字不差地听着对方的话,蓦然想起了周萱萱之前在村子里跟她说的那句“梁梓行是我的”,她突然发觉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觉。
    也许,那种种错综复杂的感触,仔细梳理起来,其中最多的,竟是释然。
    如果说,陆语一直对梁梓行的付出感到亏欠,感到负担,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他,那么,现在这种愧疚不知不觉轻了,也淡了。
    时间,在清茶的淡香中,一分一秒的流淌。
    听蒋仲勋说了那么多,陆语不免触动,她知道对方为什么跟她讲这些。时光在这位长者身上沉淀的内涵,让他完全能够把所有的隐私和秘密埋藏于心,根本不需要向她这个外人倾诉。
    陆语亲手帮蒋仲勋的茶杯续上茶,她说:“蒋先生,谢谢您的开解,事情我都清楚了。其实我下午的时候有点心急,也不全是因为梁梓行。虽然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他有事,但静下心来想想,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梁氏有今天,梁梓行确实是有责任的。我不会怪唐奕承,更不会怪您,我只是觉得唐奕承应该事先知会我一下,我就不会被那些新闻吓一大跳了,也不会胡思乱想那么多了。毕竟我们是男女朋友,他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不会无缘无故为了别人的事跟他置气。”
    陆语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她发觉把这些心里话都大大方方的、毫不遮掩的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她倒是舒服了,可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奕承,却是微微蹙眉。
    这女人这番好听话,应该是跟他说的吧,可陆语怎么自始至终都不看他一眼呢?她全然一副跟蒋仲勋推心置腹的样子,这是拿他当摆设?
    蒋仲勋忽而笑了,他把陆语斟的茶一口气喝干,茶杯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脆响,他颇有几分豪气地总结道:“行了,今天咱们就聊到这儿吧。你们小两口有什么话,回家说去吧,我也要回酒店休息了。”
    唐奕承的脸色比先前缓和许多,不管怎么说,陆语刚才的话算是戳进他心坎里去了。
    三人离开茶室,走到会所楼下,唐奕承对蒋仲勋道:“我送你回酒店。”
    蒋仲勋摆摆手,“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你们回去吧。”
    唐奕承了解他的性子,也不再坚持,“好的,你路上小心。”
    蒋仲勋颔首,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陆语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他:“蒋先生。”
    “怎么了?”蒋仲勋驻足,回头看她。
    外头挺冷的,陆语没带手套,她搓了搓手,问道:“那您的孩子后来找到了么?”
    这丫头是关心他,蒋仲勋莞尔一笑,却语焉不详,只说:“该找到的,总会找到的。”说完,他便抬脚走了。
    “所以这到底是找到了,还是没有?”陆语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
    “应该还没有找到。”唐奕承替她解惑了,他从未见过蒋仲勋的后代。
    蒋仲勋在寒风中渐行渐远,尽管他身姿笔挺,但到底是上了年纪,那抹远去的背影莫名多了一抹苍凉和孤寂,陆语忽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很痛的,她知道。
    在会所门口停留的短短时间里,陆语看着蒋仲勋离开的身影发呆,唐奕承凝眉瞅着她。
    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了,却依旧亮闪闪的,黑亮的瞳仁像是倒映着月色下的水波,看得他有那么一片刻的晃神。
    其实,刚才在茶室里,唐奕承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原本觉得,爱是一种维护,不分理由、不论对错的、完完全全的维护,所以不管他对梁梓行做了什么,陆语都是应该站在他这边的。
    以至于她在为梁梓行的事质问他的一瞬间,让唐奕承像是被触碰了逆鳞一样恼羞成怒。他就那么本能地想到了那水深火热的七年,以及她和他承受的全部煎熬。他们痛失的孩子,他们被误会蹉跎掉的时光,她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爸爸……那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拜梁梓行所赐。
    那个男人,是唐奕承这辈子最恨的人,陆语怎么能帮他说话呢?
    可仔细想想,陆语并不知道梁梓行曾经做得那些龌龊事,在这种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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