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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北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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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要对生活条件没有严格要求,宋琳准备的物资供给三人绰绰有余。
即便是正在恢复期的李正皓,蛋白质等基本营养也得到了充分保障,已经接近最佳状态:肌肉爆发力、身体耐受力都有明显提升,宋琳甚至不再轻易和他动手。
伪装潜伏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尽量减少在外抛头露面的次数,多以冷餐果腹,维持着基本的生理需求。
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宋琳才会同意外出改善伙食。
眼下无疑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林东权负气暴走,剩下他俩和一叠现金——即便日后警方追查,也不会把临时出现的情侣与三人行动小组联系起来。
租用的车库紧邻青森市中心的古川大街,这里办公楼、百货商场鳞次栉比。与东京的丸之内类似,白天时是一条忙碌拥挤的商业街。
每当夜幕降临,街上的风景则会悄然改变。
楼宇间闪亮着无数灯火,正是青森市历史悠久的“屋台通”:一辆辆小推车伫立街边,靠外侧是桌椅、靠内侧是炉灶。热腾腾的各式美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促使归家的路人排排坐下,享受难得的轻松时刻。*
掀开门帘,便进入了雾气弥漫的另一时空。
面条、天妇罗、煮杂烩、烤鸡串,平凡的餐点总会令人食指大动。价格便宜倒是其次,味道鲜美、饮食方便是夜市永恒的魅力所在。
沿街的“屋台通”有十几家,各有所专、各有所长。其中几家特别热闹,甚至需要客人排队等待。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有选择那些最受欢迎的店面,而是走向街角稍显冷清的拉面铺子。
她推着李正皓坐进去,自作主张地要了两碗牛肉面,兴冲冲地掰开筷子,盯着灶台的目光显得很清亮。
此刻的宋琳,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对凡事都充满期待。
李正皓日语说得不好,为了防止被猜疑,干脆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置身事外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们是外地人吧?”老板娘一边抻面,一边热情地招呼道。
宋琳点点头:“是啊,到这边来办事。”
“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呢,青森的冬天太冷了,过段日子就该下雪了。”
“多好啊,”她笑起来,“我还没见过雪呢。”
锅里的水开了,老板娘低头忙活起来,锅碗瓢盆、叮叮梆梆,营造出“屋台通”特有的市井味道。
李正皓忍不住低声问:“你没见过雪?”
“真没见过。”
莫名地,他相信对方这次说的是实话。
沉默片刻后,李正皓苦笑道:“下雪一点都不好,路没法走,庄稼也会烂在地里。第二年春天树木还要生虫害,连生火的木头都没有。”
宋琳抬头,视线飘向遥远的夜空:“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皱皱眉,努力地搜寻自己的记忆:“主体85年……哦,就是你们说的1997年。”
朝鲜国内通行的年号是“主体”,以建国主席金日成出生的1912年为元年,采用了独立的纪年方法。
然而,再伟大的主席最终都难逃一死。
1994年,金日成去世后,朝鲜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接下来的十年被称为“苦难行军”,旨在鼓励国民饿着肚子坚持革命。
“我出生的地方,用的也不是公元历。”她垂眸浅笑道,“‘黑蚩拉’起算于默罕默德迁都那年,从麦加到麦地那。”**
李正皓愣住了:“你是伊斯兰教徒?”
“我只是出生在黎巴嫩而已。”宋琳耸肩。
这是一颗位于西亚北非的地中海明珠,夹在以色列和叙利亚之间,背靠土耳其、约旦,二十年前的一场内战却将整个国家逼近崩溃的边缘。
如果她能在那种地方长大并且活下来,似乎就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或许是“屋台通”独特的氛围所致,今晚的宋琳看上去特别容易亲近。
老板娘还在精心准备着食材,旁边座位的客人刚刚离去,雾气缭绕的棚帐里,只有他们俩并肩而坐。
李正皓用指节敲击着桌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当过童军吗?还是雇佣兵?”
宋琳突然大笑起来,把老板娘都吓了一跳。她连忙摆摆手示意无碍,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伴,眼眸中闪烁着幽暗的荧光:“果然还是不放心我吗?李正皓同志。”
他咬紧了唇,拒绝作出评价。
“我父亲是黎巴嫩人,母亲是日本人,内战结束前,我们就已经离开贝鲁特了。”
面对这突然的坦陈,李正皓颇为意外,四目相对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她却率先移开了视线,瘪瘪嘴道:“爱信不信。”
一转眼,宋琳又变成女大学生的模样,语气娇嗔地冲老板娘抱怨,说自己肚子饿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终于出锅,猪骨熬成的浓白底汤散发着浓香,搭配丰盛的浇头和佐料,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两人用餐,似乎非常期待顾客的反应。
宋琳双手合十,闭眼作了个感谢的姿势,随即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痛痛快快地吃起来。
进食时不甚雅观的动静,令李正皓差点以为她又变成了女司机。
“慢慢来,”老板娘却很高兴,笑得心满意足,“不够还可以再盛。”
桌板下,李正皓被人踢了一脚,正在觉得纳闷,却听宋琳囫囵地低声说道:“快吃啊,这种面条就是要吸出声音,越大越好。”
两人始终用韩语沟通,老板娘只当他是外国游客,根本听不懂对话的内容,反而愈发期待地望过来。
李正皓犹豫片刻,埋下头、端起碗,凭借强大的肺功能,连筷子都没用,直接两三口吸光了碗里的所有面条,发出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再抬眼,老板娘和宋琳都呆住了,或站或坐,像两个木头人一样愣在原地。
“对不起!”老板娘率先反应过来,在柜台后连连鞠躬,手忙脚乱地把其他面条扔进锅里,“我这就多煮一些,请您稍等。”
宋琳憋着笑,一边暗地里掐他的大腿,一边用日语假装客套:“给您添麻烦了。”
拜经年累月的残酷训练所致,李正皓对疼痛的感觉很迟钝,女人的那点力道毫无效果,和被蚊子咬了差不多。
等待的间隙,他鬼使神差地主动开口:“我生在咸镜北道的清津市。10岁时进入万景台革命学院,受训九年后直接参军,入伍时就在侦查局服役。”
三十年的人生经历,能说的却也只有这些,李正皓勉强松了口气,感觉不再亏欠。
万景台革命学院是朝鲜著名的军事院校,专门招收烈士子女,培养出血统与自身都绝对忠诚的人民军战士。
尽管如此,想要在全民皆兵的朝鲜做到少校,依然需要付出旁人无法想象的心力。
宋琳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表白,始终直视着汤锅底翻腾的细白面条,眼里的光亮闪着闪着,渐渐消失不见,就像萤火虫飞进了黑暗幽深的洞穴之中。
鼠标线
天边有几颗星星闪烁,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颇为黯淡。
宋琳将手插在衣兜里,踮脚走在窄窄的路沿上,偶尔跳过某处障碍,动作轻盈得如同精灵。
李正皓跟在她身后,长腿交错慢慢踱步,感觉酒精浸染视线,给世界蒙上了微醺的色彩。
因为那狼吞虎咽的食相,拉面铺子的老板娘感觉受到莫大鼓舞。餐后,对方特意拿出自己私藏的清酒,给他和宋琳分别斟满。
面对这般盛情款待,原本滴酒不沾的李正皓也只好端起杯子,仰头一干而净。
宋琳似乎很能喝,陪着老板娘推杯送盏几个回合,最后还像没事人一样,显得毫无负担。
眼前一阵晕眩,脚下差点踉跄,李正皓后悔先前拒绝得不够干脆,最终自讨苦吃。
从酒量上看,宋琳确实不太可能是个穆斯林。*
看着那忽上忽下的背影,他又开始猜测对方的年龄:二十?二十五?
1991年黎巴嫩内战结束,如果出生在此之前,她应该已经超过二十五岁。李正皓很少与女人打交道,频繁转换的身份又太具有欺骗性,根本无法作为客观年龄的参照。**
话说回来,生于战乱之中的女性,心理年龄恐怕早就超出生理年龄一大截了吧。
回到车库时,林东权还没有回来。
李正皓把那身行头脱掉后,整个人如释重负。和大多数穿惯了军装的人一样,他其实不适合便装。洗澡时顺手将衣物洗净烘干,送去林东权房间的时候,他发现对方仍然不在。
“没关系,”宋琳对此不以为意,“他会回来的。”
第二天早上打开车库大门,林东权果然已经靠在墙角里睡着了。
宋琳上前踢了他一脚,幸灾乐祸地问:“真走了一夜?”
男人揉揉眼睛,满脸委屈表情:“……我钱包不见了。”
“哦,”她点点头,“不见了好,省得暴露身份。”
林东权埋怨:“里面还有好多钱呢。”
李正皓站在一旁,听到这番对话,下意识地将衣兜捂得更紧。
三人如今就像一根绳上的蚂蚱,被迫团结在一起,出于不同的动机,试图达到同样的目的。尽管矛盾在所难免,终归还是会妥协、退让,继续合作下去。
这里是一间商用车库,一半停车一半仓储,方便物流公司随时理货。后半截还有生活区,配备了基本的卫生设施和休息室,应付日常需求绰绰有余。
他们将没用的家具推开,在生活区中央搭起沙盘,模拟核燃料再处理工厂的实景,标注出各类布防信息。从进入警戒范围的第一步开始,详细周密地安排整个行动计划:具体到每一道门怎么开、可能的监控探头如何避让,以及应对突发状况的撤离方案,但凡能够想到的,几乎全都有了应对。
林东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经过一夜暴走,郁卒烦躁统统散去,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对现状的无能为力。
与其替叔叔担惊受怕,他更希望好好活下去。
借助之前拍摄的视频,仓库通风口的高度被最终确认——2。5米,和货车顶棚差不多——李正皓尝试几次之后,冲宋琳点点头:“我能上去。”
女人将旅行箱掂了掂,确认道:“能跳下来吗?”
李正皓接过箱子,抿住嘴唇,不再说话。
旅行箱里装着千斤顶和几块废铁,模拟出激光器沉甸甸的分量。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重,但要保证在奔跑过程中的稳定、避免磕碰,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角落里,林东权用3D软件建模完毕,随即一把推开电脑桌,滑动椅子靠到沙盘边,再次提议道:“还是用动滑轮吧?先把东西放下来,后面就好办了。”
“那得在房梁上打洞,墙体也会有损伤。”宋琳皱紧眉头。
按照之前的计划,李正皓拿到激光器后,必须把仿制的模具放到原处。如此一来,至少外观看不出异常,厂方日后销毁这批设施的时候,也不会因数量短少再起怀疑。
多亏贝克尔和那枚随身佩戴的“护身符”,他们提前掌握了激光器的外观特征,并且仿制出足以以假乱真的模具——只要不是真的用来它浓缩核燃料。
然而,没有工具、从两米高的位置往下跳,即便是赤手空拳的人也站不稳,更何况还要带上几十斤的大箱子。
计划再次走进了死胡同。
“不可能。”林东权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把那么大的激光器从厂区偷出来,肯定会有动静。”
同样的结论他已经重复无数次,宋琳懒得辩驳解释,只是将视线锁定在沙盘上,继续观察仓库的其他入口。
李正皓走到电脑屏幕前,轻点鼠标,试图将3D图像调大一些。
林东权一把推开他,不耐烦地吼道:“别乱动!”
身材高大的男人握紧了拳头,目光越来越冷。
“看什么看?”林东权撇撇嘴,满脸不屑,“软件名字都认不全,动坏了谁负责?”
朝鲜被称为“冷战活化石”,面对国际封锁,常年与世隔绝。即便人民军的高级军官,也无权登陆互联网,对计算机的了解十分有限。
更何况,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林东权原本就瞧不起任何人。
察觉到气氛不对,宋琳终于转过头来:“别急着乱发脾气。问题总能想办法解决,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没理由轻易放弃。”
“不是放弃,是面对现实。”林东权叹了口气说,“美军基地就在隔壁,没人想要自找麻烦,但事情必须有所取舍。拿到激光器,还会有足够的时间离境,等警方找到线索,我们早就在釜山上岸了。”
李正皓难得主动开口:“你觉得该怎么办?”
林东权指了指自己的脸:“你问我?我觉得就不该搞什么‘无害化入侵’,制造意外转移视线、趁虚而入拿了就跑,相应的准备早就做好了,只需要调整一下先后顺序而已。”
“你是说车祸爆炸?”李正皓后靠在椅背上,神情微妙,“核燃料工厂发生事故,方圆百里都会封路防泄漏,我们怎么去港口?”
林东权愣住了。
“就算能够顺利上船,等第二天到了釜山,海关也会对来自事故地区的船舶限制入境。即便不是这样,我们下船时,随身行李也会被严格检查。”
“到时候只能把激光器扔进海里。”他顿了顿,继续道:“或者,你其实根本没想过要把它交给朝鲜政府?”
“我……”
宋琳打断了两人的争论:“都别吵了!干扰仪能够侵入视频监控系统,只要你们两个动作迅速,我会在岗哨拖住巡视的警卫。”
“激光器不能受损,这是所有计划的前提。从通风口把激光器放下来的时候,可以使用动滑轮,无非是在墙上打孔固定而已。”她的视线再度回到沙盘上,“李少校行动时带上涂料就好。”
林东权插嘴反问:“什么涂料?”
宋琳挑挑眉:“涂墙的涂料。仓库通风口朝向里侧,即便用滑轮运输过重物,也可以用及时修补痕迹。待涂料风干之后,从外观上很难发现异常。”
这并不是百分百保险的办法,但总好过被人发现。
三人勉强达成一致意见:李正皓拎着油漆工具去练习涂墙技巧;墙体的颜色需要确认,宋琳催促林东权打开厂区的视频资料。
她趴在办公桌旁边,指点要求截取的时间轴。
林东权刚要按动鼠标,下一秒却被死死缠住了脖子。电线越收越紧,阻止了呼吸、凝滞了血流,他感觉生命正从身体里绞沥干净。
想要呼喊求救,根本发不出声音,女人的手掌捂在口鼻,力道沉稳无从反抗。
她沉在男人耳边,压低了嗓子说:“你就这么想死在朝鲜?”
颈项桎梏,林东权无法摇头,只好将手掌在身前来回摆动。
“那就不要让他起疑,不要让他知道激光器只是筹码。”宋琳拽了拽鼠标,骤然收紧的电线令男人几近昏厥,“把激光器‘遗失’在韩国,是意外,不是我们的事先安排。”
尽管脖子上疼得火烧火燎,林东权还是挣扎着呻&吟以示回应,生怕对方再下狠手。
鼠标线渐渐松开,空气再度回到肺里,劫后余生的恐惧瞬间侵袭。他连滚带爬地躲进墙角,看向女人的眼神惊惶未定。
宋琳一步步走近,表情淡定:“记住刚才的话了吗?”
林东权条件反射似的点头。
她弯下腰,直视着他的眼睛:“情报院只保证过重启‘不归桥’,并没保证用谁去交换李正皓,所以我并不担心你会死。”
纤细的手指抚上男人的面颊,很难想象其中竟蕴含着杀人的力量:“别再犯相同的错误了,好吗?”
青森港
雪落无声。
黑云压境半个月之后,青森县的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值完夜班的警卫们正挤在大门外打卡,远远地便看见为餐厅配送的物流卡车开进厂区。
“阿薰,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负责验车的大叔笑眯眯地打招呼。
扎着马尾辫的女司机摇下车窗,将手放在暖风口上烤了烤,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天气太冷了,早点送完货回去睡觉。”
“一个人睡觉也很冷啊,要不我去陪你吧?”年轻警卫没正形儿地开玩笑道。
人群中爆发出异常欢乐的笑声,这句话似乎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名叫“阿薰”的女司机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回斥道:“龙太大哥都是有老婆的人了,怎么还能这样说话?”
“没关系的,反正他老婆没你漂亮。”
“我还没结婚,阿薰考虑一下我吧!”
“还有我,还有我……”
不理会众人的呱噪,负责验车的大叔从车厢里爬出来,拍了拍手,将头探进驾驶室四下打量:“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吗?那两个小伙子怎么没来帮忙?”
“懒家伙们天冷了不想动弹,我也很头疼啊。”
“辛苦了。”大叔是个热心快肠的人,主动伸手推开了围在车前的同事,大声招呼道:“让开,都让开,阿薰还要干活呢。”
货车很快再次发动起来,警卫们纷纷退让,雪花尚未完全覆盖的道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快到餐厅卸货区的时候,宋琳将窗户完全升起来,扭头冲车厢里大声喊:“好了。”
契合在瓜果蔬菜下的隔音板渐渐松动,李正皓身穿制服,弯腰站起来。衣服是从Cosplay商店买来的道具,样式与厂区警卫的类似,近看虽有细微差别,但对付监控仪还是绰绰有余。
他用手扶了扶帽子,露出冰冷的灰色瞳眸,看上去已然进入状态。
“我下车后把东西撒在地上,警卫们应该都会来帮忙,你就趁乱往仓库那边去。”
李正皓点点头,将隔音板放回原处,没有说话。
具体的行动方案已经反复演练,林东权也守在厂区围墙外,等待随时接应。
宋琳踩下刹车,回头瞟了一眼男人,看见他沉着冷静的样子,自己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你们俩会合后,及时给我信号,大家直接在码头碰面。”
李正皓“嗯”了一声,拉开车门跳出去,藏在车厢与墙壁形成的阴影里,躲进监控死角,悄无声息地走向厂区深处。
按照林东权的说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黑掉监控探头,只要宋琳想法把警卫拖住,李正皓想干什么都行。
但这一提议很快就被另外两个人否决了:任何技术入侵都要留下痕迹,如果行动过程中出现任何偏差,意味着林东权的身份会被曝光——所谓的“无害化入侵”也就毫无意义。
宋琳没再犹豫,拉开车门跳下车,走到车厢后面掀起帆布,将事先准备好的几袋货物倾倒在地上,范围之大、数量之多,足够让人忙活半天了。
跑向大门口时,下夜班的警卫还没散尽。听到求助,他们纷纷穿好衣服,热心地凑过来帮忙。雪地上站满了穿着便装,或是没来得及换下制服的男人。
随着雪越下越大,散落的土豆瓜果渐渐被覆盖在雪地里,找起来很不方便。
考虑到“阿薰”平日里与大家很熟稔,又是个五官俏丽、性情随和的女孩子,众人也都不遗余力,直到把麻袋里的瓜果全部物归原位,方才纷纷松了口气。
“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感谢。”宋琳一边鞠躬,一边装出感动万分的样子,眼眶里甚至泛起了泪花。
如此声情并茂的感谢之词,令警卫们大男子主义爆棚,心中颇有成就感。之前开她玩笑的年轻人提议道:“这么多货物,阿薰一个人要搬到什么时候去啊,我们帮帮她吧!”
还没等女孩说出客气的话,车上装的货物就已经被卸空,男人们一人一包扛在肩头,悉数码放进餐厅仓库里,堆得整整齐齐。
于是又少不了一番感谢推辞、热闹调侃,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时,李正皓已经离开了四十分钟。
“阿薰”不慌不忙,与众多警卫们多寒暄了一阵,开车驶出厂区时,时针刚刚指向“7”的位置。
按照往常的路线开回青森市中心,把车停回车库里,她收好钥匙、背上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雪势已经很大,天地都被染成了白色,路上行人变得稀少,车辆来去匆匆。去往码头的路上,她的心跳渐渐加速,手心也冒出汗来。
青森港濒临陆奥湾和津轻海峡,地处亚寒带,每年冬天海水都会结冰。
随着大雪的到来,港口已经显出些许萧瑟景象,船只并排停在海里,与天地间的苍白融为一体,毫无声息。
事先约定的7号码头上空空荡荡的,没有船只停靠,也没有任何人的踪影,缆桩旁靠着一处阴影,透出沉沉的死气。
宋琳放下背包,一点点走近那处阴影,动作缓慢地蹲下身子。
雪花落在齐耳短的发梢上,遮掩住原本凌厉的锋芒。长睫垂落,冰冷的灰色眼瞳不再,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柔和许多。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微微抖动,似在呻&吟,似在求救。
她侧耳靠近,努力试图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却始终云里雾里。
鼻息间,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男人脑后正缓缓流出鲜血,顺着线条清晰的颈项流淌,浸湿了外套衣领。
“李少校?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宋琳俯身上前,贴着他的耳垂轻呼,感觉对方微弱的鼻息沁在自己胸口,暖暖的,有点痒。
李正皓没有回应,靠着缆桩的身子歪了歪,最终倒在雪地里。
他的身旁空空如也,就像这天地间无边无际的苍白,亘古洪荒。
再睁眼时,两人又回到了那间熟悉的车库,只是这次不再有林东权作陪。
脑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却不比头晕目眩的后遗症更令人难受,李正皓咬牙哼了一声,很快引来宋琳的注意:“你醒了?”
他撑着手臂爬起来,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只有你一个?”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女人踮着脚转过身,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趴好,要缝针了。”
后脑勺有血流涌出,伤口似乎还没处理完毕,李正皓乖乖俯身,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
有刀片在头皮上划过,冰冷而锋利,将发梢一点点削刮干净。
“我没准备麻醉药,你稍微忍忍。”话音刚落,宋琳便用细针扎破了他的头皮。
李正皓双手紧紧攥住床沿,靠纯粹的意志力抵抗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哆哆嗦嗦地开口,藉由对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什么时候到的?”
“八点十分,大概晚你们半个小时。”女人的手很稳,扎针时没有任何抖动,抽线的动作果断而干脆。
“码头上还有人吗?”
她用棉签拭了拭伤口,擦掉渗出的血水:“就只有你一个半死不活的,算吗?”
李正皓没说话,半晌之后,冷声道:“船呢?还有箱子?”
“你认为,他有可能会等着我一起收拾?”宋琳剪断线头,将剪刀扔进水盆,拿起另一根针,“不过还算手下留情,没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男人的拳头越攥越紧,和渐冷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是我大意了。”
女人习惯性地耸耸肩,牵动到他的伤口,制造出愈发强烈的痛感,李正皓咬牙承受。
“原本就不该指望这帮韩国人,金亨德的事情闹大了,他们迟早要狗急跳墙。也怪我自己,以为林东权真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他还有点胆量,居然敢砸晕你、带着激光器偷跑。”
李正皓抿了抿唇:“现在怎么办?”
“你如果不介意身份暴露,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投奔朝总联,只是以后没办法再从事特勤工作罢了。”
“不可能。”
提议被否定,宋琳并没有多少意外,而是叹了口气,继续说:“从日本出境倒容易,问题在于如何回朝鲜。你可以走走三八线,游泳过鸭绿江、图们江也行。”
李正皓只当对方是在开玩笑,单刀直入地问:“你怎么办?”
“我跟你不一样,”用力扎了一针,宋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自嘲,“我必须走正规途径入境,除了‘不归桥’,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可是情报院那边……”
她长指翻转,抽出线头,干净利落地打了个结:“没有金亨德还有‘李亨德’、‘赵亨德’、‘朴亨德’,林镇宽已经被扳倒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敢叫板。”
李正皓没急于反驳,却皱眉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男人翻过身,继续道:“没有激光器,只是单纯的投诚不行吗?我们的党非常宽容,不会对人有任何偏见。即便以前犯过错误,只要真心悔改……”
背着光,宋琳的笑容很模糊:“李少校,有些事情不是悔改就行的。”
革命军
“我的母亲,名叫高内庆子。”*
宋琳的话音刚落,李正皓便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革命军的那个‘高内庆子’?”
女人回头看着他,眼眸中闪烁着隐约的光芒:“没错,就是她。”
革命军,全称叫“日本革命军”,是20世纪60年代创立的日本极左&派组织,与西班牙的埃塔、北爱尔兰的共和军、菲律宾的阿布沙耶夫武装齐名。
作为革命军的中东地区领导人,高内庆子拥有姣好的容貌、传奇的经历,以及独特的个人魅力,是最著名的红色革命者之一。
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国际形势发生巨大转折,革命军已经多年没有活动,却仍然是一个带有恐怖主义性质的武装组织。**
听到这里,看着那张肖似高内庆子的脸庞,饶是李正皓也不淡定了。
他费力地撑在床板上,不顾自己半身赤&裸,勉强坐起来:“你的父亲,真是阿拉法特?”
话音落定两秒钟,对方明显愣了愣,瞪大的双眼里满是震惊:“这你也信?!”
“我……”
李正皓自认并不八卦,只是想起高内庆子那传奇的一生,恐怕没人能忍住好奇心。
宋琳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开了,越笑越大声,直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方才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帮助了巴勒斯坦人,所以就该睡他们的领袖?拜托,亚西尔是我妈妈的朋友,也是我敬重的长辈,仅此而已。”***
“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李正皓低下头。
宋琳俯身,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你什么意思?”
“高内女士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我不该质疑她的人品。”说完,男人噙着唇,再次别过视线。
宋琳缓缓站起来,轻声道:“政治信仰和个人品行本来就是两码事。二十几岁就离开自己的家乡,为了实现所谓的‘共产国际’,投身巴勒斯坦复国运动,最终却被视为恐怖组织的女魔头……我觉得这不是伟大,是悲剧。”
窗外的雪下个不停,车库里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道,天花板上只有一盏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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